君王沒尺度 第12章(2)

「娘娘,前方驛館尚有五十里路,您可要先在此休憩一番?」車窗外有個年輕卻沉穩的聲音響起。

獨孤旦眼底掠過一抹暖意,對窗外那個半年來茁壯成熟了不少的少年副將道︰「虎子,還是喚我姐姐吧。」

「臣下不敢。」虎子盡避在軍隊嚴苛的訓練中,已迅速成長為一個堅毅忠勇的好男兒,可一對上她,仍然憨厚靦腆地紅了臉。

「虎子,你我不是主從,我們是親人。」獨孤旦喉頭微哽,柔聲道︰「還記得我們當時是怎麼互相扶持的嗎?我那時就把你當自己的弟弟看待了,難道你不想認我?」

「不不不,怎麼會不想認呢?虎子就是、就是怕——」虎子聲音低了下去。

「沒那個資格……姐姐現在是貴妃啊!」

「貴妃只是頂華麗的頭冠,誰都能戴。」她有一剎那地恍惚。

「今天可以是我,明日也就可以是旁人這世上,原就沒有什麼是永遠的。」

「娘娘?!」

「你還是不肯喚我姐姐嗎?」她神色黯然。

虎子心一熱,沖動地月兌口而出︰「姐姐!」

「好弟弟……」獨孤旦抬起手攀著窗沿,忍不住激動落淚。

虎子,如果當初姐姐不是選那一天、那一刻逃跑的就好了。

不,在你進了軍營之後,我出了營那時,就應該遠遠離了北齊國土,永生永世不再踏入北齊一步……

十日後——

北齊貴妃娘娘省親的龐大車隊終于抵達南齊,南齊國君親自率領百官在城門口迎接。

沒法子,誰讓南齊國小力弱,只能多多巴著北齊高壑的大腿,否則北齊大軍可不是吃素的,隨隨便便一支三五萬的驃騎精兵南下,就能將他們一鍋端了。

尤其現在天下盛傳,這位深得高壑專寵的獨孤貴妃旦娘娘出自南齊世家,有了這層親厚厚的關系,南齊國君真是做夢都會笑醒。

相較之下那個當初曾被寄予厚望的獨孤窈,簡直是不值一提的渣滓。「還白白賠了孤大筆的嫁妝,」南齊國君一想到就恨得牙癢癢。「這筆帳,可得找平安候好好算一算!」

正咬牙切齒間,十數名貌美如花的侍女恭恭敬敬首列于前,兩旁威風凜凜煞氣騰騰的北齊黑羽衛前後密密保護著朱輪車,看得南齊國君和百官們眼珠子都快驚掉了。

而後,一名大侍女登上朱輪車掀開車簾,就要恭迎貴妃娘娘下車,卻在車簾掀開的那一剎那,眾人大驚失色——

車內空無一人。

此刻的獨孤旦一身女扮男裝,清秀得像個世家公子,哪還有一絲貴妃娘娘的嬌貴氣派?

她在南齊城外三十里路的南定郡,恰好正逢盛大廟會,熱鬧擾攘非凡,雖然貴妃儀仗和車隊浩蕩而聲威,一路也有前導的黑羽衛先行,可畢竟此處是南齊,北齊使臣也不想太過于打南齊的臉,不想擾民過甚,唯用五千兵馬將朱輪車護住,可還是讓獨孤旦找到機會,趁亂偷偷溜了。

南定郡城中今日不下萬人上街,獨孤旦又在車上便已換好了裝扮,猶如一滴水珠落入大海般,立時就消失無蹤。

她買了匹馬,戴上斗帽便疾馳離了南定郡,在貴妃車隊駛出南定郡後,她已進了南齊城門。

只是獨孤旦渾然不知,自己身後有一名英偉的黝黑少年正緊緊跟在馬後不遠處。

她來到平安侯府,看著上頭漆紅燦亮的匾額,看著大門兩側被洗刷一新的石獅子,不禁冷冷一笑。

看來獨孤窈半年前的遠嫁和親,帶給平安候府的好處至今仍未消褪。

她已經不想,再見到里頭骯髒污穢的那一家子,可是在北齊手握皇賈龐大商路情報的獨孤旦,早已打听清楚了平安侯府所有的家底,包括六家鋪子、十一處田產。

「平安侯爺,我倒要看看,你和你那恩恩愛愛、情深義重的婦人,能不能受得住「貧賤夫妻百事哀」的考驗?」她眼底冰冷笑意更深了。

然而就在貴妃娘娘失蹤于南齊國境,引起軒然大波,南齊國君急得幾乎當場拔刀自刎以謝天下——要是高壑以為是自己故意對他的寵妃下黑手,南齊只怕立時就要被滅了啊!

遠在北齊皇宮中的高壑聞訊,則是當場在大殿上噴出了一大口鮮血,臉色慘變,高大身形搖搖欲墜。

「主公!」

伢和飛白急急扶住他,殿上群臣全慌了手腳,齊齊疾跪上前勸慰︰「主公莫急,莫急……」

「請主公保重龍體啊!」

「是啊,貴妃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傾我舉國之力,定能速速尋回貴妃娘娘——」

斑壑英俊臉蒼白無一絲血色,唇畔鮮血令人觸目驚心,他雙眼絕望地遙望著殿外天際,那是南方……他的小人兒……不見了……

十數日來莫名的恐懼與不安,仿佛在這一刻終獲得了應證,不祥預兆轉眼成真。

「阿旦,孤的阿旦……她果然恨孤……」他的臉龐透著一絲淒涼悲哀的死氣,喃喃道︰「孤就知道,孤就知道……那麼驕傲的她怎麼可能一點也不吃孤的醋?她不會回來了,她這次是真的不會回頭了……」

「主公!」伢再忍不住痛哭失聲,嗚咽道︰「主子娘娘會回來的,她那麼心悅主公,主公又待她那麼好,她怎舍得離開您?她一定一定會回來的!」

飛白緊緊扶著自家主公,卻始終沉默不語。

「暗影呢?五十暗影呢?還有孤派去的五千黑羽衛,統統都死絕了不成?」高壑拭去唇邊的血漬,臉龐涌現狂怒,推開飛白和伢的攙扶,勉強支撐著站起身,下令道︰「找!傳令下去,孤要孤的愛妃回來!只要誰能把孤的阿旦找回來,賞一萬金,食邑三千,封王爵——咳咳咳——」

「主公萬萬不可啊!」這下連蕭太宰也吃驚了,愀然變色地上前相勸。

斑壑一看到他就想到蕭淑妃,想到那夜他美人在懷,翻雲覆雨,阿旦卻痴痴苦苦地等了他一夜,他心中登時一陣劇痛,狂嘔出了大口大口的鮮血。

「主公!」

恍恍惚惚間,他依稀仿佛看見了那個曾對她許下承諾的自己,對著那個嬌小的人兒,深情萬種,昂然朗聲道——

阿旦,一生很長,孤也不知道能獨寵你多久,可孤能答應你,只要你在宮中一日,孤便只寵你,只愛你一個,也只要你一個。若是哪日孤真的薄幸了,辜負了你,你盡可掉頭就走,甚至取劍要了孤的性命,孤也絕無二話……

承諾猶在耳邊,卻不知在何時早已隨風消散。

他承諾了開頭,卻沒有護她到最後。

那夜,他要了蕭淑妃,他還許了蕭淑妃為後,成為他唯一的妻,他將阿旦那日的苦苦乞求全拋在腦後,遺忘一空。

所以,她走了。

「阿旦,是孤錯了,孤大錯特錯了……」他推開眾人,一手緊緊地抓著左胸口,單膝跪倒在地,鮮血自唇邊墜落,他喃喃自語,眼前因濕熱霧重而模糊。

「孤明明知道你最害怕什麼,卻還是親手用它在你心上插刀,還迫你笑著受了……」

甭,負了你……

「阿旦,回來,只要你回來,孤什麼都答應你,這次真的再不騙人了……」熱淚奪眶而出,高壑眼前一黑,轟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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