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門前好孕來 第1章(2)

良久之後,情迷意亂激蕩難抑的夏迎春終于感覺到了懷里這具溫暖胸膛的拘謹僵硬。

她迷惑地抬起被淚水糊得花貓似的臉蛋,望入一雙清冷平靜的眸子里。

「這位夫人,還請自重。」文無瑕伸手扶正她,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睫毛低垂,掩住了所有的尷尬震驚不快。

就連遭受如此「非禮」,他也還是一派謙謙君子氣度。

「你、你推開我?」她眼里閃過無從掩飾的慌亂痛楚,有些受傷地喃喃,「你不高興見到我?」

能高興嗎?

「失禮了,可你我並不相識。」他輕蹙眉心,隨即舒展開來,神態斯文清朗,嘴角泛著禮貌微笑,然而通身上下卻透著一股令人無法逼視、不容抗拒的守禮疏離。

尤其,當他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月復時,更是掠過了一絲……

不贊同?鄙夷?

夏迎春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好似在他眼前的自己,是個多麼厚顏無恥、不守婦道的輕薄女。

「怎會不相識?你睜大眼楮看清楚點我是誰!」她急急道。

「這位夫人你認錯人了,本相姓文名無瑕,非你口中稱「守諾」之人。」

「我後來才知道你是文無瑕。」她嗓音微顫,隨即倔強地抬起下巴。「可你還是我的守諾!你就是我的守諾,從頭到腳,連寒毛都是,就算化成了灰我也認得你。」

「這位夫人,倘若你有什麼不能對人言的困難之處,本相自可盡力協助你,可像是這等胡亂攀誣之事,還請夫人切莫再為之。」他眸底嚴峻一閃而逝,「須記自重人重。」

對著他那清冷的目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語氣,夏迎春的臉色登時慘白,有種恐懼竄過眼底。

「你……你真不記得我了?」

短短數字相詢,個中淒涼之意,沒來由地令文無瑕心頭一撞。

他定了定神,開始仔細地、用心專注地凝視端詳著她,由頭至腳,眉眼鼻尖唇瓣下巴……最後,帶著一縷歉然地輕嘆。

「對不住。」他搖了搖頭,語氣篤定地道︰「文某確實與夫人素不相識。」

看著他澄澈清亮卻疑惑陌生的眼神,夏迎春頓時像捱了一記悶棍,身子晃了下。

文無瑕本想伸手扶住她,終究還是戒于男女大防,僅是瞥了一旁看傻了的婢女一眼。

婢女得自家相爺示意,只得上前攙扶住了這個半路胡亂認夫的大膽無知婦人。

夏迎春愣愣地被扶著,一動也不動,一顆心卻不可遏止地劇烈顫抖了起來。

他看著她的樣子,眼神帶著淡淡的好奇、迷惑及不解,卻又無比的坦然無畏,完全就是看著一個素眛平生的人……沒有人的眼神可以偽裝得這麼真實、這麼成功。

難道他不是始亂終棄,不是狠心相負,他……他是真的不記得她了嗎?

怎麼會?怎麼可能?

她沒有說話,沒有反應,只是水靈靈的眸子漸漸泛起淚光,似有說不出的淒惶、悲傷。

她沒事吧?

文無瑕胸口一緊,心底泛起一絲憂思,卻也僅僅止于人與人之間基本的關懷而已。

「不……」她緩緩地閉上了眼。

他一怔。

但見她深吸了一口氣,忽地睜開了眼。

他還來不及開口問點什麼,下一瞬間,額頭已被一股重力狠狠地掃中了!

「叫你忘了我!」但見一個毫無氣質的嬌小孕婦跳起來狠狠巴當朝宰相的頭,身姿之靈活,動作之老練,令在場眾人為之震驚錯愕。「我叫你忘了我!就你這豆腐腦記性還敢忘了我?宰相是嗎?我看根本就是蠢相,你那頭餃是花錢買來的是吧?」

文無瑕這一生從未遇過如此怪異荒謬「凶殘」的遭遇,風度翩翩的儒雅公子被不由分說亂打一通,雖說不到抱頭鼠竄那麼難看,也是措手不及得節節敗退。

「這位夫人……」被暴打中,既驚且惱的他試圖抓穩她的雙手,一方面阻止她繼續行凶,一方面也唯恐她傷著了自己話說回來,她到底有沒有自覺是孕婦?她又哪來這般理直氣壯對

他痛下打手?

「放開我們家相爺!」

「大膽!」

「你、你快放手!」

奴僕們驚怒交加地就想沖向前拉住她,可沒想到她雖然挺著個肚子,動作卻十分靈活,他們又怕一個失手拉扯沖撞到她「手中」的相爺。

「放?放你娘的狗臭屁!」最後,夏迎春終于追打累了,手扶著腰氣喘吁吁地停下,嬌容怒色半分不減。「本姑娘只用手,還沒棒打薄情郎,已經是很給他面子了!」

「大膽瘋婦,竟敢對我家相爺無禮!」相府的僕奴們迫不及待圍上來要押住她。

「都下去。」文無瑕忍著滿頭滿身的疼感和狼狽,喝退眾人後,清亮溫和目光倏轉而銳利十分。「這位夫人,君子動口不動手。」

若非看在她是個孕婦,又口口聲聲為尋夫而來的份上,他又何至于再三忍讓這種種冒犯不敬之舉?

「夫你姥爺的!我叫夏迎春!」她怒氣騰騰地瞪著他,「好呀你,是不是一句「忘了」就想打發我?到底你當我是白痴還是把自己當白痴?不過看你這表情這神態這眼色,分明就是把我當白痴,才以為用這種老梗賤招爛理由就能把我撇清得一干二淨了是吧?」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是驚奇還是欽佩好。

連換氣都不用,便能談言吐字如行雲流水,真真非常人所能也。

「喂,你!」夏迎春惡狠狠地對他一勾手指頭。「過來!」

文無瑕回過神來,俊雅臉龐一臉警戒,腳下不動。「夫人有話在這兒說便好,文某就不過去了。」

「別以為站離我十步遠我就巴不到你。」她眯起眼,殺氣橫溢。「信不信憑本姑娘一只繡花鞋也可以百步穿楊、取你首級?」

「咳咳!」他被口水嗆到,這這這……世上有這種女人嗎?她到底是自哪個山寨奔下來的母大王?

所謂女子,當溫婉知禮,雍雅大方,談吐宜人,豈有她這樣的?

「再說一句不認識我試試!」她橫眉豎目。

「文某確實不認識夫人。」他嘆了口氣,正色道。

「有本事再對著我肚子發誓說你不認識!」她眼角抽搐。

「文某發誓確實不認識夫人。」他書生意氣也擰上來了。

夏迎春瞪著他,一個呼吸、兩個呼吸、三個呼吸的辰光,然後慢慢磨起了牙齒猙獰一笑,笑得他莫名腳底發冷。「不、認、識?」

文無瑕吞了口口水,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呃……」

「行!」

行什麼?他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見她一把扯下了腰帶,麗色衣衫半松開來,微露出雪色里衣襯裙。

「夫人……請自重。」文無瑕清俊臉龐泛紅,立刻背過身去。

「好!既然不認識,那我和孩子死了也不關你一毛干系!」她咬牙切齒,陰惻惻嗓音里依然听得出滿滿的傷心。

背對著她的挺拔身影一僵,還是沒有轉過身來,顯然深不認為她當真會上演那更老梗的「一哭二鬧三上吊」戲碼。

直到後方傳來椅凳翻倒的不祥聲響,文無瑕心一緊,急急回過頭來,一看之下大驚失色。

「喂喂!夫人、姑娘,你……」他慌得七手八腳將她掛在半空中的身子抱下來,一顆心跳得如擂鼓,驚得面色發白。「有話好說,你何至于此?」

「咳咳咳……」夏迎春邊嗆咳邊喘氣,淚水都咳出來了。

這無情薄幸的大混蛋,他這是救人還是殺人哪?她本來都算計好了雙手緊攢著腰帶邊緣,只是把脖子那麼虛虛一掛做個樣子,可被他雙臂往她腿上緊抱一拖而下,生生勒得她差點吐舌斷氣。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你還好嗎?來人,快叫大夫」

喉嚨痛得似火燒,耳際又被他的吼聲震得嗡嗡生疼,夏迎春索性假作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想一聲「忘了」便攆本姑娘走,書呆相爺,您還女敕點兒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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