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妻過豐年 第十五章 又一次分離(1)

聞巽直到暮色四合才回到府里。

他成為太子太傅的消息傳遍整個聞府,前腳比他先進門的聞澤和聞易破例沒有先回自己的院子去,反而到了彝秀堂。

「娘,老三去宮里給太子當太傅的事,您怎麼連風聲也沒給我們透露一點,好讓我們心里有個底。」喝過丫鬟上的茶,聞易迫不及待的一吐為快。

要不是散朝後,所有同僚都來向他祝賀恭喜,他還被蒙在鼓里,在家門口踫到大哥一問,他也是和自己一樣。

「娘也是昨夜才得知的。」大兒子和二兒子都得到消息了,就算還未听到小兒子親口證實,可風聲向來比人的腳快,消息都傳回府里了,可見巽哥兒進宮面聖過程十分順利。

「三兄弟都在朝中做事,娘,咱們家這聖恩會不會太過浩蕩,容易招忌?」聞澤舌忝了舌忝唇,習慣性的捻了捻稀疏的胡須。

他們兄弟在朝中為官,雖說部門不同,可一樣招得許多同僚眼紅,處得好,你我嘻嘻哈哈,一個不對盤,什麼話都有,說他都位極人臣了,還多了國公府的俸祿,不好好在家享福,來跟他們這些得養家活口的人搶飯碗,太不厚道。

雖然口氣都像玩笑,但次數一多,那個刺耳啊,如今再加上老三,恐怕想踩他們聞家三兄弟的人更多了。

在他以為盛極而衰,在京里這塊地,風頭太過並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事。

蔣氏撩了撩眼皮,喝了口廖嬤嬤剛沏好的養生茶。「那你覺得該當如何?」

聞易看向大哥,聞澤咳了聲,挑揀著字句說道︰「娘,還是讓老三下來吧,他有一攤子的事,要是接了太傅位置,這族里的庶務和家中產業誰來打理?」

他不諱言,自己做官做得一帆風順,跟他出手大方有著極大的關系,國公府家底是豐厚,但架不住要吃飯要分銀兩的人那麼多,就說那幾個叔父,要維持自己體面的生活,從住房、衣著到下人都十分講究,還加上整日赴宴、听戲,還有納妾,哪樣不花銀錢?

但自從老三接了庶務和鋪子以後,生財有道,單是每年年底的紅利就非常驚人,讓他們這些坐享其成的人日子過得十分滋潤。

至于他們兄弟也有滿肚子苦水,拿他來說,他官至一品,也算是朝廷的高級官員,每年俸祿也不過一百八十兩,外加祿米九十石,要是沒有三弟那些油水支撐著,可就得掏老底了。

舉凡官場上的應酬,出入總要有人抬抬轎子,各種台面下的花銷層出不窮,地方官好歹可以想些方

式搜括民財,京官只能指望收入,沒這些收入,什麼也干不了。

倘若三弟也入朝為官,那誰來賺銀子供他們花用?

他不覺得這是一種自私心態,反而覺得是互利,因為相對的,他的官大,不也能替三弟那些生意打通關節嗎?

兩兄弟這心思蔣氏哪里不明白,當年她也是這麼被老大說服了,把心偏向了他,可是這麼多年過去,她看開了,她微微地吐了口氣,說道︰「那麼,你們兄弟倆誰要辭官下來,換巽哥兒上去?就算輪著也該輪到他了不是?」

聞澤和聞易有志一同的掏了耳朵,皆是一臉驚愕。

「娘這……」

「娘,孩兒不成,您也知道我那里有多少人要靠我吃飯。」聞易很快撇清。

那些個小妾一個比一個花錢,首飾衣料,誰也不肯輸誰一分,這官位要是沒了,那後果……他不敢想。

聞澤則是蹙緊雙眉。

「大哥,不如你致仕吧,就算不做官了,你還有輔國公的爵位,大嫂又掌著咱們這房的中饋,怎麼虧也虧不了你們,你說是吧?」聞易馬上把腦筋動到大哥頭上。

「胡說八道什麼!」聞澤喝斥了弟弟。

聞易向來以這大哥馬首是瞻,見他發怒,立即閉上了嘴巴。

這時小丫鬟在外頭稟報,三爺回來了。

蔣氏將兩個兒子的反應瞧在眼里,心中直搖頭。「巽哥兒回來得正好,你們三兄弟面對面的去談,真的不行,鬧到分家我也沒有意見。」

蔣氏示意廖嬤嬤扶她進去,三個孩子有話要說,她就不摻和了。

她從來都不是死板的人,這一府的人,誰看到她的小兒子這些年的辛苦?

沒有!

只覺得他賺錢容易,誰心疼他?

沒有!

就連親哥哥也只想到自身。

蔣氏重重的嘆氣,雖說這是無法避免的,孩子都大了,不只有自己的小家,老大如今都當祖父的人了,要是堅持仍把這麼多的人拘在一起,瞧著這些糟心事,真的太膩味了。

當年,她沒有站在小兒子這邊,這些年來一直對他心存愧疚,這回她想清楚了,不管巽哥兒做了什麼決定,她都要站在他這邊。

本來她打算把兒子們扔在彝秀堂里讓他們自己去商量的,可她一整天沒見到小兒子,想想還是舍不得走,又落回椅子上。

聞巽一進門就感覺到廳里沉悶怪異的氣氛,再看看兄長和母親的臉色,他心里就有底了,他也沒多說什麼,一徑向母親討著茶喝,要珍珠包子吃。

蔣氏笑得臉上都起了褶子,趕緊交代珍珠去讓小廚房把茶點送過來,還特別吩咐茶要泡聞巽喜歡的太平猴魁茶。

「謝謝娘,娘最疼我了,知道我愛喝什麼。」

蔣氏見丫鬟端上茶後,聞巽連灌了好幾口,知道他渴了,慈愛笑道︰「慢點喝,這麼大個人了,要是嗆著可難看了。」

一說完,聞巽還真的嗆著了。

蔣氏又是一番手忙腳亂。

見狀,聞澤和聞易的臉色有點不對了,他們都來半天了,也不見什麼茶點,老三一回來母親就緊著他,聞澤好歹身為老大,臉色還端得住,聞易可就整張臉拉得老長了。

為了改變一下這尷尬的氣氛,聞澤開口道︰「恭喜三弟成為太子太傅,這麼大的喜事,我們做哥哥直到不久前才知曉,真是太後知後覺了。」

茶水一入月復,喉頭直到心里都一片清涼的聞巽用袖子抹了抹唇,「大哥、二哥消息靈通,陛下要明日早朝才宣布,你們倒是都知道了。」

聞澤干笑道︰「這不是替你高興嘛。」

「多謝大哥,兩位兄長要是無事,我就先回院子去了,我手上還有一堆事務要處理。」

聞巽點點頭就想走。

要是這會兒放聞巽回去,改天還得另外找時間過來,未免夜長夢多,他也不唆了,坦言道︰「我和你二哥來的確有事。」

「你我兄弟,大哥有話直說就行了。」

「你入宮為官本是府中的喜事,可你進了宮,族中的庶務和鋪子誰來打理?」

聞巽拿起一顆珍珠包子也不吃,看著那些細致的褶子,然後掰開來一看,是芋泥餡,還帶著顆粒,纂兒應該會喜歡吧。「族中多得是人才,我手下這些年也帶出了不少人,交給誰打理我都沒意見,大哥要是有適合的人選,推舉出來也行。」

「交給別人我不放心,你是個不可多得的經商人才,你不經手了也不知道叔父和族中長老們答不答應。」

聞巽把包子丟回盤子上,唇邊帶了冷意。「我要是真不想管這些,誰能奈我何?」他們關心的是自己的利益會不會受損,哪是真的關心他,況且他又不是沒有別的去處。

「三弟,這事大家好商量,別硬著來。」聞澤還真怕這小弟橫著來,他一堅持起來,八匹馬也拉不動。

「大哥、二哥趁這段時日多想想吧,我不日要陪同太子外出游歷,無暇處理這些雜事,兩位哥哥和族老們要是討論出個章程,我照辦就是了。」聞巽說完也不等兩人反應,和母親說了聲,便出了彝秀堂。

聞澤兩兄弟也跟著告退了。

行到回廊深處,沒什麼說話機會的聞易忽然想到什麼,抓住他大哥的胳膊問道︰「娘說分家,不會是當真的吧?」

聞澤一窒。「分家哪是這麼容易的事。」

可這回去的路上他沒少琢磨要是國公府分了家,他能得到多少好處?依娘的性子,她會想跟著哪個兒子?

兄弟兩人各揣著心思回到各自的院子。

回到止觀園的聞巽把惴惴不安的流火找來,「坐,別站著。」

「小的還是站著好。」要有什麼不對頭的事,奪門而出比較快,不過他最近很是安分守己,可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只不過得閑的時候溜出去喝點小酒罷了,爺怎麼突然想到他了?

「這些年纂兒的身體這般好,有你一份大功勞,她年紀也不小了,想在武藝上求更進一步是不太可能,你這師父也算做到頭了。」

「爺是什麼意思,小的听得不是很明白。」不會吧,這是讓他回老家的意思嗎?

「你從結隱閣退出來之時,我原本想讓你接手那三十二家鋪面,但人算不如天算,這些年委屈你一直待在府里教導那丫頭。」

「不不,小的不委屈,小的……」流火有些窘赧,搔著頰。「小的這幾年難得享受到了家庭的溫暖,雖然阿喜有時候愛叨念了些,不過,嘿嘿,我還是覺得挺好的。」

雖然兩人還沒有正式訂親,也沒過明路,但是所有的事只要等喜嬸一點頭,他馬上就能籌辦妥當。

流火和喜嬸這事聞巽也听纂兒說過,倒不覺得意外,「半旬後我要和太子出門,那些鋪子由你接管,從今往後你就是總掌櫃,這兩日你就準備到總店去報到吧。」

「那纂兒姑娘那邊……」

「我會跟她說的。」

「小的會竭盡所能。」想起這四年來,那小丫頭師父長、師父短的喊著他,就算他是堂堂男子漢,臨到離別還是有點不舍。

「就算離開府里,也不是不見了,你還在京里,只是剛接手,可能會有一陣子忙得見不著你想見的人了。」

這話說者無心,听者有意,聞巽哪里知道自己說中了流火有點失落的心。

他和阿喜的感情好不容易看得著也模得著了,這一分開,萬一又回到原點怎麼辦?但是爺的話又不能不听,唉,好為難喔!

流火告退了,聞巽瞧著又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屋子,以前他獨自一人待在屋里,也很能樂在其中,但是這會兒怎麼也待不住。

是因為他得有段時間不能見到纂兒嗎?听不到她銀鈴般的歡聲笑語,听不到她滔滔不絕談著自己的發家計劃,拉著他的手叨叨絮絮指著那些樹椅,低頭說她想念竹屋,想念就著晨光山嵐吃飯的日子……

扁想,他就覺得難熬了。

他坐不住,他得見她,不管是為什麼,見到她那張芙蓉面,總能安慰他那急躁、焦慮又煩悶的心,再說,他總要親口把他要出門一段日子的事情告訴她。

他想也不想的起身,縱容自己的心,往有著纂兒的十樂院而去。

似乎只有接近她,才能減輕一點心里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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