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覺全身上下一無是處的戰止想岔了一點,鄔深深對他是有貪圖的,貪圖他有一把好力氣,貪圖他是個她看順眼的男人,她貪圖的,也就……這麼簡單罷了。
「順眼」二字說起來簡單,其實廣泛如海,因為看一個人漂亮俊帥與否,其實是很自我的情緒,有的人喜歡單眼皮小眼楮,又有的人覺得滿臉雀斑也很Q.
不過人心和靈魂是最不容易被控制的,誰又想得到這麼簡單的因素會在後來一路給它歪了下去?
「你自己田地出產的糧食難道不夠吃,還要花銀子買?」戰止幽幽的眼光瞪著她,瞪得她頭皮發麻。
「田地是以前的事,現下歸別人了。」她的目光平靜如水。整個屯子都知道的事,也沒有什麼不好說的,也就被良心給狗吃的親戚給劫了而已。
「說清楚!」不是听說是她家田地佃給別人了,怎麼從她口中說出的是歸別人的?
想不到他也有專制的時候,最初在山上遇見他時,她以為他孤高清傲,後來就是個不懂稼穡艱難的外來戶,可他能屈能伸,愛護弟弟的態度讓她覺得這男人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君不見注重家庭的男人便會照顧妻兒,能照顧妻兒便會是個有肩膀、有擔當的好丈夫。
「我只是運氣比較不好,有一群和豺狼差不多的親戚。」他眼底的疑惑那麼明白,也是她開始信任這個人了吧,她平鋪直述的將父親過世後祖父母縱容叔父,以他們一家都是婦孺,壯哥兒有夭折之虞,強行代管家中田產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個中細節她不耐糾纏,略過不提,但其中酸苦,曾以為不可磨滅的,如今道來,不想在時光的拋擲下,居然可以這麼雲淡風輕。
她唯一不能釋懷的,就是那些田產是屬于壯哥兒的,無論如何她都要想辦法拿回來。
「以後有我在,我不會讓那些人再來對你比手畫腳。」
那殺伐之氣,從戰止眼中一閃而逝,他的神情鄔深深說不上來是什麼,不過唯一清楚明白的是,她能知道要是她祖父母和叔父在這里,會先被捅十個八個窟窿眼再說。
你有我!他這麼說。
一股猶如細雨潤物無聲的暖意滲入了她的心坎,驅走了自從穿越過來後一直覆蓋在她心中說不出的荒涼。
她安靜的瞅著戰止的側臉,忍下激越的情緒,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謝謝!」
從來沒有人對她說︰你有我。
戰止沒想過她會有那種表情,宛如雷擊,她那款款一笑,如三月春風拂面,令人心跳險些又漏了一拍,整個腦袋都要燃燒起來。
「呃,不客氣。」他傻乎乎的搔頭。
鄔深深噗哧一笑,「走吧,趕緊把東西買一買好回家了。」
「嗯,回家。」
這詞听起來多美,回家。他在舉目無親,連怎麼活下去都沒個想法的地方,居然有個家了,那個家里,有個他大約沒辦法像喜歡別人那麼喜歡的女人。
他忽然有了取不竭、用之不盡的勇氣去面對織構出來的陰謀詭計、血腥的泥淖,他什麼都不怕了。
待到鄔深深把所有東西買齊了,推車被堆得滿滿的,而回程她沒坐在車轅上,為了照看板車上的東西,她淪為貨物之一,托著兩腮瞧著戰止的背。
一個男人的背有什麼好看,她還看不厭?而且汗流浹背的,有什麼好目不轉楮的?
他的身材極其勻稱,穿著短打的腰間線條更是利落,兩腿結實有力,因為流汗,頸部的肌膚泛著淡淡的光澤,宛如寶石,這男人不論在前世的現代還是這古老的時代都是極品。
呼呵呵……極品。
擦了擦自己垂涎的口水,老靈魂里對小鮮肉不滅的喜愛又冒出頭,要是能模上一把……
忽然她拍腿一叫,腦中忽然飛來她早先搜索枯腸卻一直想不出具體辦法的事情,有了苗頭。
「戰止,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戰止聞言回過頭。
「你記得昨兒個我們去抓魚、烤魚的溪河有一個小土堆,土堆濕漉漉的,地上滿密密麻麻的鹿蹄子印,我們還猜是不是有鹿群過來喝水,打算在溪邊也挖個窖鹿?」她咧嘴笑,笑得有些小心計。
戰止頷首。那小土堆什麼也不長,光禿禿、濕漉漉,還布滿被牙啃過的痕跡。
「我不是問你鹿為什麼要啃那小土堆?」
「那土有鹽分。」不必問他為什麼會知道,因為坐在牛車上的那女子把土捻來吃了,他差點沒勒死她。
「也就是說,鹿和所有的家禽一樣都需要鹽分。」
所以?他不吭聲,讓她自己說。
「我們不是做了陷阱要抓鹿?如果我們在陷阱里面放上鹽巴,你覺得有沒有可能鹿會像下餃子般的跳下陷阱?」她搖頭晃腦的說著,雙目明亮如星辰,雙頰因為興奮如同染上誘人的胭脂,那嘴角噙著的笑意燦爛如朝陽,她就差點沒站起來夸張的放聲大笑了。
他在她美艷得不可方物的風情下撐不到幾息,很不自在的撇開了眼去,不過仍然沒忘要抓住重點。「可行是可行,不過你沒想到獵物掉進陷阱會掙扎,掙扎便會受傷或死去。」
是啊、是啊,這絕對是個棘手的問題。
鹿又不是傻的,會反抗、會受傷、會摔斷腿,掉下去還可能把肚子劃了個口子,再把鹿從陷阱里弄上來,就算它不死,摔了個七葷八素,人來捆它,難道它不掙扎嗎?這一來,有傷的會加重,沒傷的也會搞得遍體鱗傷,還受到驚嚇,到時候就算能帶回來飼養,要治療也是一件麻煩事。
鄔深深慢慢的蹲下來,方才的興奮退去了一點雲。這還是要從長計議吧?她摩挲著太陽穴。那怎麼辦呢?
戰止含笑不語,回頭吆喝著老牛,牛車又慢吞吞的上了路。
只不過時間比他預計的短了些,也不過爬過一個陡坡,本來沒什麼精神的鄔深深一驚一乍的又跳起來。
「戰止、戰止、戰止,我想到了,如果用繩子編成網,把網床懸掛在陷阱半空,這樣動物掉下去就不會受傷,到時候只要把網床四角一提,就勢一捆,完事!」
「你不笨嘛。」戰止小小地夸獎了她。
「那我可不可以趾高氣揚一下?」
「等真的逮到鹿再說。」
她又蔫了。
戰止看不下去她那沒出息的樣子,失笑的說︰「趕緊回家搓草繩吧!」
對吼!崩模著很有得搓了。
「要不,回鎮上買去?草繩花不了多少錢。」
「你這敗家子,到開春播種下去,還要等收成得多長一段時間,吃穿嚼用、束修都要錢,草繩我們自家能做,要花的只是力氣和時間,能省則省吧。」她嘀咕道。
文房四寶為什麼叫寶?但凡稱得上寶貝的東西都貴,筆墨紙硯一輪買下來,還是很普通、很普通的那種,幾乎就是他們全家幾個月的花銷,更別提她一時頭疼腦熱還買了兩份。
她知道尋常人家供不起小孩讀書上學,這銀子花下去才明白這年頭的讀書人憑什麼一個個跩得二五八萬的,她雖然不屑,可是有其道理的。
她什麼都算得非常明白,但是搓草繩……戰止的臉都青了。他不該附和她的,看他給自己找了什麼活兒?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壯哥兒得知可以去讀書起先有些猶豫。
「娘說可以嗎?」
鄔深深順順弟弟的眼眉,模模他柔軟的臉頰,溫柔的點頭,娘親她自然沒有二話。「怎麼,不喜歡和小冽一起去識字,學人生道理嗎?」
「阿姊要壯哥兒去,壯哥兒就去。」他雖然還不曉得所謂的讀書能做什麼,不過他感覺得出來,阿姊是希望他去的。
「阿姊想要壯哥兒從科考出仕,考個狀元回來嗎?」鄔淺淺能想到的就這些。
「誰說讀書一定要有目的,書本的學問如浩瀚大海,能讀懂里面的文字,得到樂趣,也是一樁好事,進而修養品德,讀了書不見得就只有科舉一條路可走。」她希望壯哥兒去讀書並不帶任何功利色彩。
純粹為了喜歡讀書而讀書,或許對他們這樣的家庭來說不夠實際,她的前提是如果壯哥兒有意朝科舉那條路上去,那麼她便義無反顧的供他讀書,直到得到他想要的,要是沒有意願,識字也沒壞處,最起碼不會讓人欺了去,無論如何都比當文盲來得強。
于是,壯哥兒去讀書的事情就這樣一槌子敲定了。
要上學,自然要有書包。
鄔深深畫了樣子,告訴妹妹口袋的大小,哪邊可以放書冊,哪邊可以擺筆袋什物,長條帶子是用來背在肩上,省力又方便,反正到開春的這段時間,有得是工夫讓鄔淺淺給弟弟和小冽給縫上。
鄔淺淺應是,對于大姊這些偶發的奇怪主意她也習慣了,她吩咐,自己照做就是,誰叫自己的針線就是好哩。
是夜。
鄔深深抱著被子稀哩呼嚕的睡過去。
她今天累慘了,從鎮上回來,搓了好幾個時辰的草繩,雖然有戰止幫忙,成果頗豐,可是手指紅腫痛到都失去大部分的感覺,臨睡前貼了狗皮膏藥,希望明天能舒緩些,否則草繩數量想要多到能結成網子,還缺很多。
她幾乎都能一覺到天亮,在勞力和腦力都告罄的每一天。
而今晚,她也以為不例外。
真要說她這身子也不過是個還不到十五歲的孩子,好吧,少女,換在前世,也不過是一個國三學生,能有多警覺?多清醒?多到……屋子里一進了人她立刻就能知曉?
這要感謝鄔家祖父母家的那幾口人給的教訓和訓練,導致即便在兩家人已經許久不相往來的今日,她仍舊在枕頭下面藏著一把小刀,炕旁放著弓箭,預防隨時都有可能趁她不備模進屋子里行事鬼祟的人。
要感謝今年冷得早的天氣,紙窗外較簌的冷風刮得滿室無所不在的寒意,被窩里的鄔深深是被凍醒的。
某種令她提高警覺,繃緊神經的聲響就在她掀被子正想下地的時候發出來的,她的內心驚濤駭浪,但是雙腳立即縮了回去,她毫不猶豫的模起弓和一袋鋒利無比的箭,赤著腳堵在房門和牆的角落。
如同她預料的,屋子里,有人。
鄉下的房子就是不頂用,杖子圍牆只能防君子和狗,防不了有心人。
她在腦子里細細過了一遍,是偷兒、強盜還是臨時起意的賊子?幾個呼吸間她抓到一個微小的、粗喘的聲音漏洞。
她經年在山上狩獵,常常要趴在固定的地方等獵物失去警戒心,所以任何的風吹草動對她來說來都是訊息,這時候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家人們最好都睡得不知不覺,先讓她模清這些潛入她屋內人的企圖為何?
一、兩個黑衣人她衡量自己的能力,制得住。
她屏息,抽箭、搭弦、張弓,屋子里的聲響她置若罔聞。
可是東廂房的門被打開了,一個小小的人兒揉著眼楮有些口齒不清的嘟囔道︰「阿姊……壯哥兒渴……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