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哥兒今天不是和娘一起睡嗎?鄔深深不小心磨了下牙。娘肯定又睡死了……
她示意對門的壯哥兒不要動,也看見壯哥兒一下沒反應過來的呆滯神情。
他到底看見她的手勢了沒?還是……她冷汗如槳。
暗地里舉著刀刃的兩個黑衣人一愣,半覆蓋住的臉露出的一雙眼帶著冷笑。
「嗡」的一聲,疾箭離弦,一手正想刀起刀落賊人忽然表情凝固,不敢置信的砰然倒下。
他的胸膛插著一支巍顫顫的箭矢,鄔深深殺了他一個猝不及防。
「屋里有兩個人還醒著,一個娃,一個可能是目標,一並殺了!」黑衣人吼。
「行蹤暴露了。」
鄔深深心里一顫,她以為只剩下一人,居然還有後著?會不會外面還有更多她沒看到的漏網之魚?
刻不容緩,她的房門「砰」的一聲被粗暴的踹開,兩把刀瞬間懸在頭上。
她兩支箭已在弦上,瞄準,雙箭齊發!
撲撲兩聲,重物倒地。
不過事情還未了,她听見了屋外刀劍交鳴的金屬撞擊聲。
「鄔深深!」是戰止氣急敗壞的怒吼。
他怎麼來了?
面對數十持刀殺氣凜然的死士,暗地還不知躲了多少人,戰止提起內力,縱身如閃電飛向那死士,沒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也不過瞬間,雙掌所到之處,那死士就像骨牌般栽倒,一個個都被他毫不留情的捏破了氣海,就算命大,也是個廢人了。
還沒完。
戰止接著隨意撿起了一塊大石頭,將之捏碎,疾快地將那些碎石射向四面八方,嘯聲響起處,躲在附近樹梢、屋檐,正拿弩挽弓的余黨,便像下面疙瘩的一一掉下。
他眼神微眯,露出一種嗜血後安靜卻依舊危險的氣息。
「趙錢。」
一個玄衣男子也不知從哪個暗處憑空出現,單膝跪下,二十出頭,相貌平常,一雙眼卻精光四射,透著幾分與年紀不相符的精干。
「將軍麾下。」
「把地上的垃圾清干淨,查清刺客是呂首輔妻族崔氏慶州之人,還是父族通州呂傅之人,然後讓孫李過來一趟。」
無論是崔氏或呂傅讓他動用了暗線,就在他剛梳理好舅父留給他的人手,就這麼怕他東山再起,重回廟堂?
急著要他的命?真是太沉不住氣了。
這些人委實吃飽太閑把手伸到這里來,看起來,他得找點事給他們做,好讓那些人忙得沒空找他碴。
「屬下即刻去辦。」
匆匆交代完畢,戰止旋身進了鄔家院子,大開的門里壯哥兒正窩在鄔深深的腿上簌簌發抖,滿臉驚恐,地上是她隨身的弓和箭筒,肖氏和鄔淺淺披散著發,攬著雙臂,彷佛不勝寒冷,一家人如驚弓之鳥。
甬道和房門口倒了三個黑衣人。
戰止看見鄔深深臉龐被濺了一蓬的血,他面色鐵青,「你受傷了?」
她的聲音很疲倦,「頂多皮肉傷吧。」
半身血污,搖搖欲墜,她的手臂在抖,散著過腰的長發,神情茫然。
戰止把壯哥兒抱起來放到肖氏懷里,給他一朵笑。「無事,別慌,我去看你阿姊的傷勢。」
壯哥兒抿著唇,帶著哭聲,用力的「嗯」了聲。
「好孩子。」
得到夸贊,壯哥兒用小手抹了臉,小臉蛋上的害怕少了,變得堅毅許多。
「你怎麼來了?」鄔深深扶著鄔淺淺的胳臂從地上站起。
「外面月色好,我出來賞月。」
三更半夜賞哪門子的月?鄔深深懶得糾正他的語病。
「我身上是那幾個賊人的血,不是我的。」看見他,她的心莫名穩了些,只是走起路來腳軟得厲害。
「趙錢。」
趙錢應聲從鄔家大門出現。將軍這會兒是不介意把他放到明處來了?但為了這一家子,值得嗎?
鄔家四雙眼珠全瞪著他,眼珠子隨著他移動而移動。
「讓人把屋里這幾人也抬出去。」戰止冷聲吩咐。
趙錢一揮手,幾個與他相同裝扮的男人如鬼魅般的出現,迅速把現場清理干淨,甚至連地上的血跡也一並抹去。
「我來。」他接替鄔淺淺成為鄔深深的拐杖,發現她的軟弱,干脆打橫將她抱起,進了她的房間。
鄔淺淺吸氣。那那可是阿姊的閨房,阿姊的清譽……她看向肖氏,肖氏也蹙起了籠煙眉。
「你趕緊出去,讓淺淺來。」鄔深深不是扭扭捏捏的女子,她這閨房也沒有任何引人綺思遐想的地方,但說到底,女子的閨房也不是他一個大男人說進來就能進來的地方,傳出去閑話會有多難听,她嘗過那滋味,叫人痛不欲生。
但是,這年頭對男人一向寬容,難听的話向來都是用來懲罰女人的。
鄔深深想試著擰把巾子擦擦臉,發現手還是抖得厲害。
「你乖乖坐著,這天氣,我去給你提壺熱水。」
他把鄔深深按回炕上,提著大銅壺的鄔淺淺已經進來,麻利的把水兌成溫水,若有所思的看了兩人「看似」偎在一起的模樣,有些臊紅了臉,最後還替兩人攏上門才出去了的。
鄔深深心頭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我說妹妹,你好歹也說句什麼,用得著用那種曖昧不清的眼光看我們嗎?我們什麼「奸情」都沒有好不好?
很可惜,識相的鄔家次女壓根沒听到姊姊心里泣血的OS.
戰止擰了巾子為她擦了臉,還將十指一根根的拭淨,她手上的虎口依舊像著了火似的疼,被他踫著,「嘶」的叫了出來,虎著臉,抽回手。
「還說你沒受傷?」戰止的瞳孔竄起像是會灼人的火苗,聲音輕得像把菲薄菲薄、會殺人于無形的柳葉刀。
要鄔深深說,他那臉烏沉沉的,說能止孩兒夜啼都有人信。
戰止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那一副「又不是什麼了不起大事」的神情,明明都痛到說不出話來了不是?
他的心霎時軟成一灘水,「你忍忍,我去請梁驀來。」
「不要麻煩梁先生,我家里備有常用的傷藥,淺淺知道放在哪里,你讓她去拿,還有,你出去,好歹我也是個女的好不好?」她吸著氣,一個字、一個字皺著眉頭說。
于是鄔淺淺再度進房,戰止被趕了出去。
他瞪著木板的紋理,自己是該避嫌,姑娘家除了上藥還得換衣服,他一個不相干的大男人方才心急火燎,情有可原,不過該避嫌的時候自然也只能在外面候著、干著急著,無法可施。
一想到房里的動靜,他的耳廓忽地悄悄的紅了起來……
半晌,鄔淺淺抱著一團帶有血污的衣物出來,看見依舊愣愣杵在門口的戰止噗喃笑了出來,然後極力掩飾的搗著嘴,笑得天真可愛,「有話長話短說吧,我看阿姊眼皮子都在打架了。」
戰止進去時,鄔深深已經換了一身月牙色的細棉布緊身短襖,一條樸素淡雅山灰色羅裙,烏發披泄在炕上,靜幽幽的坐在那,他全身血液突然往腦袋沖,想說的話縈繞舌尖,也倏地消失,最後斟酌再三,挑了個離她有點遠的方凳坐下。
「那些黑衣人是打哪來的?」她看得出來他心思重,他們的交情並沒有好到什麼都可以揭開來說的地步,可是她為此受了池魚之殃,有權可以問一聲吧?
「是沖著我來的。」
「那位趙壯士?」
「他是我養在別莊里的死士頭子。」
「現在的你還有能力養死士探子?」
「我外祖家算持家有方,頗有恆產。」只知道忠心為國,就因為鞠躬盡瘁為國三代,更是看盡了多少起起落落,太知道要為後代子孫留著後著。
人不自私,天誅地滅。
不意,留著留著,到了他這一代,還真出事了,也不知要說先祖太有未卜先知之明,還是他太悲摧。
鄔深深眼珠子轉了下。說是持家有度,哦,真是含蓄的說詞,死士是尋常人家養得起的嗎?單單一項安家費就夠像他們這些終日為生計忙碌奔波的人嗆的了,真要說,怕是一方巨子才是。
「喔。」
喔,就這樣?她沒有更多要問、更多想知道的?
戰止本來想交代一下可以交代的部分,鄔深深卻搖頭,「不用告訴我那些。」
「謝謝。」謝謝她沒有刨根究底的追問,謝謝她絲毫沒有要他的愧疚,甚至對他的過去沒有多提一句。
「不客氣。」這男人的心還大著很,果然不是同路人。
朝堂政黨——單想到這字眼,全身就不寒而栗,她一個小女子能離多遠就離多遠的好。
她眼皮搭拉著,哈欠不時逸出嘴唇,小臉上寫著明顯的疲憊,于情于理戰止都該長話短說,然後速速退出才是,可他並不想挪,他想看著她,看她安然自若的坐在那,看她的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說話。
這般,他方才撕裂的心因為她的存在得到安慰,甚至修復。
即便她會埋怨,也無妨。
「你隨身都把防身利器帶著?」那把弓就放在她身側。
鄔深深張開一只眼。這男人好興致,挑在酣斗後與她閑聊,不知道她明日還要早起嗎?
「孤兒寡母誰都可以來踩你一腳,但是沒道理我們就活該被欺不還手,有備無患總不壞,再說誰知道哪天會不會天降橫禍?」就像今天。
她要沒這點微末技能,就有被活剮的可能了。
她從鄔家兩老那家人那邊得到的教訓是,這世上,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不要命怕呆的,她得硬起來,要不然這一家子會被吞得連骨頭都不剩。
「是我對不起你。」
「當壞蛋沒智商的時候,我們也只能自嘆倒霉被牽連了。」想當刺客,貿貿然的沒打听清楚究竟,以為這個害她受傷的混蛋經常在這里出入,就歇在這兒嗎?
這個後面的主使者要她說還真的沒腦袋,搞這種烏龍!
前一句話戰止沒听清楚,不過後面那句他可听見了。他一時忍俊不住,下巴很可疑的聳動,歡喜從他的眼角眉梢溢出來,有著讓人臉紅心跳的熱度。
他一直覺得她值得信賴,還有顆包容、堅韌的心,這會兒更進一步發現,她還擁有女子少有的風趣機智,這樣和她在一起的歲月,再也不無聊了吧?
鄔深深被他的笑弄得有些不自在,快繃起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