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幾分鐘前,她結婚了。
手里捏著束小花走出公證處,五月的陽光燦爛,熨燙著人,她有些恍惚,不敢置信自己完成了終身大事。
畢竟,這婚禮來得有點匆促,因為她是臨時被告知的。
是她把婚姻當游戲,還是沒把終身幸福當回事,臨時被通知,配合度還這麼高?
沒辦法,打認識身邊這個男人,也就是剛剛成為她丈夫的人起,她一直確信自己將來的頭餃會是「韓太太」這三個字。
他要娶她,她高興都來不及了,就不必計較這場婚禮是預謀還是臨時起意的。
成為人妻,是她一生的志業,雖然她才二十四歲,用一輩子來形容是夸張了點,可她就是非韓漱不嫁。
而這個長久以來的心願,終于在她生日的這天實現了。
也許\在旁人眼中這樣的婚禮很寒酸,沒有白紗,宴客從缺,蜜月,那是什麼東西?就連幾分鐘前套在她無名指上的婚戒也是一小時前經過路邊攤,臨時買來的便宜貨,一切都在秘密中進行,沒有曝光。
可這有什麼關系?
他們倆手頭都拮據,打腫臉充胖子做不來,既然不想鋪張,也沒那能力鋪張,呵呵,那又何必浪費。
女人的幸福不是掌握在男人有錢還是沒錢這件事上面,願意同甘共苦、彼此相信,那才是幸福的真諦。
他低頭吻住了她。
他們十指緊扣,沐浴在陽光下,她偷覷著她的男人。
扁是「我的男人」這四個字就夠她心頭小鹿亂撞,心里粉紅色泡泡冒不完。
她哈昀心的男人有雙深邃的琥珀色眸子,眼楮看起來不大,眼角微微地往上勾,有種魅惑人的味道,偏薄的雙唇,當他笑時頰邊有個小酒窩總是若隱若現,俊美無儔的外表令女人前僕後繼地愛上他。唉,說到這個……愛上這樣的人其實是跟自己過不去,可是沒辦法,打從高中時第一次見到他,她就好像被雷打到,眼神再也離不開他。
那是一場校內的小型演唱會,他帶著自己的地下樂團在學校大禮堂的講台上高歌,一首接一首,完全沒有冷場。
那時候的他們只是一個替遲到歌星熱場子,沒有名氣的團體,誰知道就這樣一「唱」成名,他們因為這場完全沒有收入的表演打開了知名度,後面的邀約絡繹不絕,雖然義務性質居多,但他們樂此不疲。
而她,做了出乎自己還有師長意料之外,一個正在為前途拚死拚活的學業優等生絕對不會去做的事 她申請入樂團,去當一堆臭男生的經理人。
想當然耳,當時已小具知名度的樂團在學校已經很不得了,團員們又一個個帥氣有型,打著近水樓台先得月主意的女生根本是擠破頭想爭取這個熱門大肥缺。
她一點都沒把握自己能打敗那些自恃美貌絕倫,拿獎杯、獎狀像吃小菜的校花、皇後、美女之類的高手。
可出人意料之外,她居然被錄取了!
去報到的時候她還是不敢置信自己能獲得他們的青睞。
所以她很謙虛地問了忙著調弦、視她為無物的某位主唱。
他涼涼地努努嘴,「洗衣服你會吧?」
「會。」
「接電話會吧?」
「沒問題。」
「那麼掃地、拖地、倒垃圾、整理樂器、還管一頓點心呢?」
她猛點頭。不得不承認自己年少卑賤,什麼都會,呃,也不能這麼說,她就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行人家的小孩,因為是家里的老大,向來習慣照顧人。
至于那些校花、四大金釵的,一個個十指不沾陽春水,別說洗衣服,恐怕就連自己吃的飯碗也是丟給佣人處理。
總之,她因為這項「顯赫」、「傲人」的「美德」而得到了經理人的工作。
說得好听是經理人,但殘酷的真相是—她根本是個打雜的管家婆。
她的工作之多、之雜,是她一開始所想象不到的。
舉例來說,她要負責接洽演唱活動事宜、了解活動性質,記得要問清楚有沒有車馬費可以領,還是做慈善?會不會倒貼老本?
團員之間的問題也一大堆。包括誰吃了誰的菠蘿面包,誰不爽了,影響上台的意願,她也要想辦法去調停、去扮笑臉……總而言之這份工作絕不是人干的!
的確,當初她抱著來看帥哥的心態擠進這窄門,可是她忘了樂團里的每個團員都是難得一見的帥哥,看久了也會麻痹,更加上一個個脾氣都不小—
在她之前沒有人能撐過一個星期的工作,她默默一待就是七年,直到離開學校,踏入社會,她還是「狂潮」這個Band的助理、經理、會計、心理輔導員兼跑腿小妹。
她一顆心全拴在韓漱身上,很久,久到她自己都不敢置信。
「管家婆,跟我結婚,你看起來沒有我想象的高興,很不給面子喔!」韓漱親昵地捏了她的粉頰。
認識她這麼久,她始終沒變過,一張隻果臉,保證純天然。他不喜歡她在臉上涂涂抹抹,一直以來,她就保持著他喜歡的樣子,烏溜溜的眼楮總是跟著他轉,小小的菱嘴,親吻起來真的像菱角一樣甜美,至于恰到好處的手感,就像一塊上好的女敕豆腐,總是教他愛不釋手。
「原來你是為了面子跟我結婚,你的面子這麼值錢?」不爽了,瞧瞧他說的是什麼話?
不過,韓漱的確是個男女通吃,被眾人捧在手心的寵兒,以前他在學校就吃香,現在來PUB捧場的粉絲,追著他跑的十之八九都是女性,長久以來,被寵慣了的他一沒有人注目就渾身不自在。
「要是不值錢,你也不會喜歡我。」
「你把我講得好膚淺。」
「什麼膚不膚淺,男女對眼不都是從長相看起?」
「我們在一起七年,要真只靠你那張臉,我可能早就跑了。」
「欸,哈昀心,有膽子你再說一遍!」他下顎緊縮,旁若無人地咬她耳垂。
「我在想,我們真的結婚了嗎?感覺不太真實。」她捂著雙耳,臉蛋爆紅。
「真的結了,看看你手指上的戒指,我剛剛才說過我背誦了好幾個晚上的誓言,從此以後你死會了,死會了就只能是我的人,知道嗎?」知道她害羞,就吃這一套,這也是她可愛的地方。
指著自己的頰,壓根沒理睬來來往往的人有多少,把一張桃花臉就往哈昀心「嘟」過去。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嘛,你不要這樣。」她有些羞澀,聲音輕得幾乎要听不見。
「怎麼?你不認為我們會結婚?對我這麼沒信心?」他伸手揉亂她的短發,這動作對于人高腿長手也長的韓漱來說是順手到不行,可對身高不到他肩膀高的哈昀心來說,卻是從一開始覺得自己被當哈巴狗到適應,也是歷經了一番掙扎。
「我以為……」眼中掠過一路走來無法解釋的感覺。
「不要隨便亂以為,韓太太可是只有一個,那就是你!」他踢正步,搞笑地行了個標準的敬禮。
她的表情太好懂,一直以來都沒學會掩飾,韓漱不必費心,一眼就能看透,看透她有多愛他。
「反正你得逞了,我這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大帥哥已經變成你盤子里的肉,你要學會盡情享用,最好連骨頭帶皮一起吞進肚子,不要留給別的女人。」他擰住她的鼻子,那破釜沉舟的表情逗出了哈昀心的笑靨。
雖然現在的他還不成氣候,能力太單薄,沒辦法給她華麗的婚禮,可是將來一定會的,因為他是韓漱,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沒有做不到的!
婚後兩年
「……什麼?你那邊的聲音好吵,我听不見……居酒屋,我知道了,喂喂喂,韓漱,酒別喝太多了,還有,早點回來,你明天還有通告。」握著話筒的人關心的喊了喊,還想說點什麼,對方已經掛斷。
炳昀心把話筒放回原位,人仍站在原地沒有動。
明明說好今天要回來吃飯,卻突然來電告知公司為了他們的專輯大賣,臨時決定開慶功\宴,好好慶祝一下,所以他走不開。
這一年來韓漱真的很忙,自從和一家叫「RagingTide」的經紀公司簽下合約,正式出道發了第一張專輯,事業就開始起飛。
她知道發片後會有一連串的宣傳活動,沒想到除了新歌發表會、校園演唱、電視通告外,北中南有接不完的活動,她從報章雜志、唱片行的排行榜,還有接到手軟的邀約電話,才明白狂潮一炮而紅。
而像今天這樣明明約好卻黃牛的事情實在太多,多到她都麻痹了。
這樣日復一日,說來可笑,身為人家老婆的她,竟然有半個月的時間沒見到丈夫了。
這兩年來,她不再是狂潮的小助理和經理人。
為了維持家計,在韓漱的同意下,她找了份工作。樂團是一份理想,只是理想有時候不能當飯吃,在台灣像狂潮這樣看似有點知名度,又沒人要的樂團多得像螞蟻一樣。
她很舍不得的卸下管家婆這頭餃,她也舍不得相處了那麼久的那群人。
無奈現實擺\在那里,而且很重要—她有家要養。
以前她可以跟著所有人到處跑,可以清楚地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可現在她只有等門的份,今晚等不等得到,還是個未知數。
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回到廚房麻木地把她下班趕回來煮好的一桌菜肴包上保鮮膜,送進冰箱。
這晚韓漱果然沒有回來,她也一夜無眠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