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府中的地位身價如何,從百里雪朔的住所就看得一清二楚。
四面牆壁玲瓏剔透,琴劍瓶爐,錦籠紗罩,地下踩的磚是碧綠鑿花,用的案桌是紅木紫檀,茶盅是海棠花填花宜興紫砂壺,連這麼細微的東西都這麼講究,就南提大箱大櫃的古雅精致了。
指著纏絲白玉床,「今晚,你暫且在這里睡一宿,其他的事明日再說。」
明日復明日,他打的是這算盤。
「我覺得沁香院沒什麼不好。」
「我是一家之主,在府內要听我的。」難得擺出來的氣魄卻是為了讓她能有一夜好眠。
看他心意已決,何況那張白玉床真的好美。
整張用新疆水產玉雕成的玉床冬暖夏涼,觸手毫不冰冷。
「多謝公子。」
「你還叫我公子,這麼見外,應該改口喚名字了。」情不自禁老是想握住她的手不放,老是想陪她說一些有的沒的,就算看著她入睡也好,他……沒藥醫了嗎?
她欲言又止。
「叫我朔宮。」
小春還沒開口,下人敲著門送來一只梨花木匣子。
匣子裝的是一束藍色的輕紗。
「這又是什麼?」新奇的東西這麼多,這時候的小春才發現,她的公子在經商之外,武功一流,鑒賞的品味也很驚人。
百里雪朔親手把藍色紗帳吊掛在銀鉤上。「這是鮫絹帳,只要掛上蚊蟻小蟲絕對不會靠近,不用點燃檀香也能—夜好眠。」
竟然為她這麼費心,小春再也無言。
能得一個男人這般的寵愛,她偎進百里雪朔的懷抱,久久久久。
百里雪朔是鐵了心要把小春寵上天的。
他命專人調理出適合小春體質的補品滋補她的身子,要京城最大的絲綢鋪子為她量身剪裁衣服,知道她不愛繁雜富麗的金釵翠冠寶石,就由人打造各式花樣的王簪子。
小春可不愛百里雪朔為她花這些心思,她靜靜的收下,經常腰間還是別著當初她送的玉劍首,只是改用五色絲帶穿了起來,一龔秋香褂子,錦繡棉裙,
一開始沒有人,除了姬不貳,百里府一百多口人沒有人知道小春的身份,直到她跟百里雪朔同住一屋,螭虎玉佩在她身上,加上它被奉為天人的美貌,林林總總,見過她的完全一面倒,掏心挖肺的認為小春跟他們家三爺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絕配。
如此偏心的話也說得出來……
沒辦法,胳臂總是要住內彎嘛。
三爺是他們的,誰敢不站同條陣線?
百里府喜氣洋洋,就好像快要喜事臨門那般。
大家都在猜辦喜事的日子不遠了。
得到大家寵愛的小春也不恃寵而驕,哪天百里雪朔給她帶了貢茶碧螺春她也會給姨娘們送去,洞庭紅桔、南蕩菱藕糖會分給有小孩的僕人,給小廝跟婢女裁制春夏新衣,她的一視同仁換來了極佳的人緣。
晚膳備好,也不知道曾幾何時,百里雪朔每天都會從商行或玉器齋趕回來跟家人一同吃飯。
大家其樂融融,向來各自為政的主子們居然也有樣學樣,一個時間一到就從府衙早退,一個武林盟主干脆把所有的瑣事交給副盟主,每天在家當大老爺。
難得一而再同桌用餐,不止廚師賣力的使出絕活,三天兩頭換菜色,老老爺們各自留下來的姨娘們也開始花心思打扮,本來沒有生氣的大宅院變得生氣盎然,煥然一新了。
京城薈萃了南北大菜,百里家請來的大廚自然不止有—把刷子,—桌的宮廷菜做得色香味俱美,蒸炸煎烙爆烤涮沖煨熬各種作法,把十八般武藝全使了出來,就盼主子們吃得眉開眼笑。
吧果蜜餞有八品,桃仁、松子、瓜仁、海棠、瓜條、葡萄、金橘、蜜棗。
前菜也八品,菊花銀魚、水晶蟄絲、翡翠豆腐、垂簾听箏、素炒鱔絲、金蟬玉鮑、御品佛跳牆、香酥烤鴨。
炖品一,野生菌仔母雞。
主菜四品,元寶肉、珍燜鹿肉、六合同春、妃子笑。
至于甜點,桂圓粥、豌豆黃。
打從舌忝血的江湖「逛」了一圈回來,這樣安寧平靜的生活多麼可貴,小春那不愛笑、不肯笑的臉慢慢的總是會浮起似有還無的朦朧笑容。
她總算有個家了。
「公子明日有空嗎?」飯後,由大廳到主屋的一段路是兩人聊天的時間、蟲聲唧唧,月光如漏,主廊里點燃的宮燈曳著光芒,與池水相輝映。
「一些例行事務,怎麼了,在家里悶嗎?姨娘她們不會不好相處吧,還是……你心里有事?」
百里雪朔如痴如醉的瞅著小春臉上煥發的光彩,也不知怎地,雖然她的人在身邊,可是他就是不踏實,怕她想到布紫陽?
銀白月光下的她眸亮如點星,五官細致如瓷,淺染了胭脂淡紅的唇,盈盈如風中夜曇。
「你呀,我在這過得很好,有人把大屋讓給我住,還有人伺候,不愁吃穿,姨娘們又對我好,我好滿足,這些都是你給我的,我很惶恐,不知道該用什麼來回報你。」
她從來沒有野心,以前小小的世界里只有阿爹、紫陽跟她,她也心滿意足,後來那個家沒有了,剩下她跟木蘭,她把過去藏在心底的最深處,守著跟木蘭的日子,再來,公子來了,她的生活天翻地覆,可她也沒想過旁的事物,學著一天過一天,可是,公子對她這麼好,她卻拿不出任何東西來回報……
「你是我的人,從六年前就是了,對你好是應該的,要是把一朵花養壞了那不表示我是個差勁的主子?」
他不介意把最好的都給她,因為他心甘情願。
她的存在就已經是老天的恩賜,今生今世別無所求了。
小春鑽進百里雪朔不論何時都暖烘烘的胸膛,雙手摟住他的腰身。
溫柔漫過,空廊里人兒一對,池水中映出影兒一雙。
「你剛剛問我明天是否有要事……」
懷里的人兒點頭。
「回來好幾月了,我想去阿爹的墳給他老人家上炷香。」
「我陪你去。」要去見無緣的岳父,他怎能缺席。
「謝謝公子。」
「叫朔官,以後你成為我的妻子,總不能還公子、公子的叫,會讓下人們笑掉大牙的。」
「朔官。」她溫柔的喊。
這不喊還好,一喊,有人又切斷她的空氣,把她轟轟烈烈的親了個夠~~
來到大屋,里面燈色明亮,然有人影在里面走動。
「咦?誰在里面?」小春很是驚訝。
「進去瞧瞧。」百里雪朔卻是很篤定。
門推開,兩張臉蛋一看見小春沖了過來,聲音歡喜多過其他,齊聲喊了——
「小姐!」
小春揉眼,她沒眼花,「鐵石、心腸!」
正是這兩姊妹。
「小姐,好久不見,想死我們姊妹了。」心腸心直口快,拉著小春就是不依的模樣,一點也沒有好久不見後的生疏。
「我也好想你們,無妄山一別後你們都好吧?」左右擁簇,好大的驚喜。
鐵石瞄了眼站在門口處的百里雪朔,「多謝小姐關心,我們都好。」
看起來有百里雪朔在場,這兩姊妹還是防得厲害。
「我去書房了,你們就好好的聊吧。」識相的退出三個女人的地方,他漫向書房而去。
他听見屋里傳出來小春的問話。
「你們是怎麼來的?」
然後是鐵石的回答。
「是百里公子找到我們姊妹的。」
「哪個百里公子……你是說朔宮?」
然後,嘰嘰喳喳嘰嘰喳喳~~慢慢遠去。
百里雪朔嘴噙微笑。
月結還有季結的財務報表,各地店鋪營收、帳本好像都送來了,每年的春末夏初總是特別忙碌,今夜看起來是沒得睡了,不過既然要挑燈夜戰,應該找誰來作伴?
這些日子在家里當大老爺的大哥……就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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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飾干淨的墳塋,位在山明水秀的山丘上,可以遠眺山下風光,可以吸取山靈空秀,一旁還有座廟,廟祝平常也會來關照這墓。
小春跟百里雪朔來到的時候,正好看見上了年紀的廟祝把一杯濁酒撒在布老爹的墳上。
「百里施主,您又來了。」廟祝笑呵呵的向百里雪朔合什。
「又偏勞您了空空大師。」
「偏勞什麼,是您的布施讓老衲有吃有住,還每天能來找布施主談天說地,快活得很吶。」廟祝沒有出家人那種叫人敬而遠之的習氣,雖然衲衣洗得褪白,卻是臉色紅潤,樂天知命。
對于百里雪朔給子的銀兩贊助,他真是感激得不得了。
人吃五谷雜糧,他這小廟又位在偏僻的山上,只能種幾畝菜田刻苦的過活,自從允諾讓出一小塊地給布老爹當墳地之後,他有了伴,也有酒錢,快活啊!
「還是多謝大師。」
「老衲不打擾你們敘舊,我去了。」
廟祝轉身向小春彎了下腰,對她的花容月貌居然沒有什麼反應,步上石階走進竹林而去。
小春深深地福了福。
「你跟布老爹說說話,我去附近走走。」
「謝謝你。」
這些都是他做的,小春拉住他的手,將頰偎著輕輕摩挲。
「這不算什麼,舉手之勞。」趁機吻了她略帶冰涼的唇,隨即月兌下自己的斗篷披到她身上,又為她系好蝴蝶結。
「別著涼了。」
知道小春必定有很多心事要跟布老爹傾吐,百里雪朔不舍的親了她的額。
「我就在附近,有事喊我就來。」
小春面色緋紅的點頭。
百里雪朔離開後,小春把一直拎在手上的竹籃蓋打開,拿出里面的祭品,一一擺好。
「爹……」她蹲跪著,伸手輕撫過冰冷的墓碑,然後泣不成言~~
風吹過竹林簌簌,雲在天際翻涌,翠竹波濤般的碧綠仿佛在說人間無常。
她在布老爹的墓前不知道說了什麼,又哭又笑,又笑又哭,卻有個人遙遙佇立在竹梢上,眼也不眨的瞪視。
後來像是看不下去了,飄飄如落葉縱身飛下,恰好就落在小春旁邊。
「紫陽!」她驚詫。
即便戴著竹笠,那身黑衣還是很好認。
他一掌毀去幾步之遙另一小壞黃土上的木牌,冷哼。
「你何必這樣?」
雖然不知道當了紫陽替死鬼的孩子是誰,也用不著毀了人家的木牌。早夭的孩子根據俗例,只能單草做個標示。
「身子養好了,人也唆了啊!」
還是那副孤標傲世的口吻。
小春轉到他面前,抬頭看他。「你好嗎?這些日子你到哪去了,也不讓人捎個口信給我,我好擔心,怕你有個萬一。」
布紫陽躲開了小春太過熱切的眼神,啐道︰「你不是有那個百里雪朔就好了,要我這沒有感情只有血緣牽絆的弟弟做什麼?!」
呀,又是這種酸溜溜的口氣。
見他沒有反對,小春大膽的去拉布紫陽的手。「真奇怪,你講話怎麼跟朔宮一個樣,有時候真不明白你們是大人還是小孩。」
搖搖頭,一片溫柔。
布紫陽沒有甩開小春的動作,他只是冷瞪了下,像是很忍耐的讓毛毛蟲爬上胳臂,「別拿我跟那個臭男人相提並論,要不是看在他滿照顧你的份上,我早搗了他百里府。」
「你想得美,就算你的身份是小春的唯一弟弟,我也不會邀請你上門作客的。」漫步過來的百里雪朔手拿一根路上摘的竹枝,神龍見首不尾的出現。
姊弟倆親密的談話,落入有心人眼里,很不是滋味,氣便不打一處來。
布紫陽目光冷淡,但是偶然一瞥仍可以發現其中凌厲的光芒。
相信不?要是小春不在場,兩個男人絕對是二話不說的先開打再說!
「百里府是什麼玩意,我想去就去,想走就走,你以為有誰困得住我?!」他只是不屑罷了。
「紫陽,你願意跟阿姊一起住嗎?我有給你留了一間舒適的院子,你會來對不對?」小春見縫插針插得恰到好處,她揚著頭眼巴巴的祈求,眼光熱烈。
「你求我。」
「好,我拜托你。」
布紫陽瞠目。他簡直被這女人打敗。
「可是你那個男人說不讓我去他們家。」這……根本是在挑撥離間,還是很嚴重的那種。
「朔宮,可以嗎?」她把眼光投向一家之主。
「想不到身為魔教教主的人也使這種小人步數。」他心里千百個不願意,揖門讓虎可不是什麼好事。
「百里雪朔,我的魔教可是讓你們三兄弟聯手給滅了,害我沒地方去的可也是你。」布紫陽發現這樣整他比刀來劍往有趣多了。
「所以我合該要供養你嗎?」
天要不要劈下一道雷來砍了這小人!
「沒什麼大不了的,繼續流浪江湖把各大門派鬧得雞犬不寧我也很樂意。」
「你吃定我?」百里雪朔笑得冷冽。
「我流浪的時候或許可以把我這傻阿姊一起帶走……」
百里雪朔呼地一拳招呼了過去。
一座山頭同住兩只老虎,百里大宅大概永無寧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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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白一黑兩個英姿爽颯的男子站在烏木大門前,這是何等耀眼的景象。
賞心悅目歸賞心悅目,可這兩人渾身上下冒出的火光是怎麼回事?
雨人各自把頭撇向一邊,從表情來看都很想把對方的脖子擰斷,卻要忍著相安無事當門神。
其實真要說,被人打量來打量去,百里雪朔頂多冷下臉來,把人嚇跑,可布紫陽最恨人家對他評頭論足,誰敢多瞄他一眼,不管有心或無意,都被他的掌風轟得老遠,骨折鼻青臉腫,哭爹叫娘,一下淨空方圓半里人群,威力可見一斑。
「有種沖著我來,有必要拿無關緊要的人出氣嗎?」
「別以為我不敢!」舉頭立刻掄起來,一張禍國殃民的表情頓時變得陰森無比。
眼看又要撕破臉,跟在後面的軟轎終于跟了上來。
從山上掃墓下來的兩個男人快馬奔馳一不小心先到了家,靠著轎夫六條腿的轎子當然沒有駿馬跑得快,只好殿後了。
下了轎子的小春一看到兩個男人像斗雞似的瞪來瞪去,頓時笑到無力。
唉,兩個大孩子,連騎馬也非拚個高下不可。
未來的日子不知道會如何,不過肯定精彩可期。
她這一笑如天光雲影齊開,桃李面頰瑰麗無比,眼波流轉,絕色無儔,不止讓兩個男人看呆了眼,就連對門出來送客的老尚書還有那位高貴的客人也久久沒有動作。
即便跟她相處那麼久的百里雪朔仍看得痴迷,伸出胳臂珍愛的把小春扶進門里去,就連自己有張跟小春一樣面孔的布紫陽也很難不被所惑,重重模模自己的臉跟著進去了。
烏木大門俏然無聲的攏上。
尚書府的客人不走了。
小春可不曉得自己多半出自一個無心的表情,卻是讓有心人瞧得當下呆住。
「尚書大人跟百里府可有往來?」頗有來頭的男人雖然一身便服,可手拿的是玉扇,身穿的是暗紋四爪蟒服。
「對門鄰居,熱得很。」退休的老尚書對男人很是恭敬。
「那麼剛剛那位從軟轎下來的姑娘可是百里府中的誰?」
「您說小春姑娘?听說是從蘇州回來投親的。」
「蘇州?」
「是,若王爺。」
「我倒是很有興趣會會那位百里家的主子,勞駕尚書大人幫我寫薦帖如何?」
「王爺有令,卑職馬上就去寫。」
「嗯。」眼光又拋向早已無人的大門。
刷地,玉扇打開。
終于,可讓他找到了人吧~~
這時候的小春突然背脊涼了涼,有不好的預感。
一雙猿臂由後面伸過來,摟住坐在梳妝台前的她,「怎麼了,覺得累嗎?」
她輕搖頭。
「那為什麼不說話?」鎖住她千嬌百媚的眼兒,而傾身彎下啄了啄她的唇,不得到她的求饒不放手。
「你別這樣……」
「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可以克制,可是你在,我就會忍不住想親你抱你,我自己也沒法子管住自己。」輕輕嘆息,將小春攔腰抱了起來放到臥榻上。
「大白天的要是被人看見了不好。」
他才不管,擠進她身邊,吻著不放。「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會進來的。」
小春看自己掙扎—點用也沒有,只好靠著他的肩窩。
百里雪朔絞緊雙臂將她摟得死緊,直到她又睜眼。「朔官……」
「我知道你倦了,好好的睡吧,讓我看著你就好。」伸出指來描繪著她不點而翠的眉,就是沒辦法從她臉上移開目光。
小春嬌嗔的拉下他沒個章法的指頭,誰讓他這般騷擾還能安心睡覺的?
「你不高興嗎?因為我答應讓紫陽住進來?」她吐氣如蘭,眼眉如勾。
「那個厚臉皮的混帳,就算你說不他還是會賴著不走的。」說到布紫陽他就有氣。
小春見他動怒,直接抱住百里雪朔的頸子,「我跟他都是麻煩。」
她知道的。
攬了一個她,事端沒少過。
這會兒又多了個名為魔教教主,官府到處通緝的布紫陽。
心里怎能不擔憂?
怎能不犯愁?
「傻丫頭,你在愁什麼?要知道天塌下來有我頂著,我要頂不住還有二哥、大哥,哪輪得著你煩惱。」
多麼大氣的說法。
不管真假,這男人的心意都叫人感動,小春主動勾下他的脖子深深地吻他,心滿意足的嘆氣。
百里雪朔情生意動,化被動為主動,吮著她皎白的肌膚,一只手解下她環繞腰肢的腰帶。
隨著腰帶兒攤開的白緞衫子里露出一抹酥胸還有艷紅的肚兜。
百里雪朔大手游定她迷人的曲線,如雪的身子。
撤去彼此的衣物,他要縱情的愛她。
讓她成為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