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今天的穿著很帥。」呃,簡單的說比較不傷感情,這是她多年來的經驗談。
話要挑著說,萬事大吉,一個凸槌,哎唷,帥哥都很不好惹啦,這是金玉良言,切記切記。
她那肩膀不顧擔二兩責任的樣子讓東方孫朗不悅。只是隨口問問,並沒有準備要得到什麼答案,可這樣敷衍他,這女人是吃飽,撐著了。
「我既然問了,你就得給我說。」
天要黑一半了,從來不聊天的老板找她聊起天來,要世界末日了嗎?
她每天都把脖子洗得很干淨,可是那是女人天生愛美,可不是洗好讓君心難測的老板擰下來當球踢的啊!
「老板,我有真心話跟奉承的話,你要听哪一個?」
「湯特助,你這位置應該是坐膩了吧?」回到位置上的東方孫朗凌空橫她一眼,語氣冰涼。
想玩火,等一下不知道會燒到誰,哼。
「我說我說,老板還是一如往昔的英明神武智慧超群美貌如花,並沒有什麼不一樣。」她手上的PDA被手汗浸婬。
她可是可憐的卡債族,要把飯碗搞砸了,不管淡水河有沒有加蓋她都得跳下去。
「廢話!」
他很不高興,非常非常的,這股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氣悶從台灣回來以後就存在著,還如影隨形,就像有根刺模也模不著,拔也拔不到,梗在心口一整個不舒服。
他強大得可以一手遮天,為什麼得為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無心辦公?
問題出在哪里?
「老板……那午餐是飯店的例行菜色還是想換換口味,讓Brunch的大廚想些創意私房菜送過來嘗鮮?」曼哈頓中央公園首屈一指的飯店有著首屈一指的評價,平常人壓根吃不起。
「我要吃唐人街的中國菜。」
「知道了。」就算老板要吃日本海岸線最頂級的甜蝦、大腳松葉蟹,她這苦命的小特助都得讓飛機送過來。
老板難養,實在是她這特助心里最深的痛苦。
「我出去聯絡事情了,如果老板有事按內線找我。」湯特助彎腰退下,隨手關上了門。
他不置可否,手邊的公文堆積如山。
東方總部一開始就在這條街上,跟貝爾斯登、美林、李曼到AIG這些金融機構毗鄰而居。
全世界的人再勢利現實都比不上華爾街現實,這里的人富裕習慣,奢侈習慣,肥貓多得滿街跑,東方保全的生意也一直炙手可熱。
東方保全被紐約人昵稱是富人的金鑰,嚴謹的要求,完美的保證,不只替客戶守住荷包、性命安全,只要付得起代價,他們什麼都保。
金融風暴席卷全世界以後,百業蕭條,就東方保全一枝獨秀。
原因簡單,財產去掉一半還是依舊富到流油的有錢人為了看緊自己所剩的古董、產業、保險庫里的寶貝,依舊會心甘情願的拿出錢來請人保護剩余資產的安全。
因為他們的用心計較,東方保全的生意在一片逆勢中不退,反而成長了三成多。
東方孫朗這一忙,沒看見特助進來又出去,等他回過神來,已經下午兩點多,掀開依照慣例放在固定位置上榮榮園精美的食盒,他厭惡的看了眼,隨即當它從來沒存在過。
他的胃什麼時候被寵壞了?居然連一向吃習慣的榮榮園也沒了食欲。
不,是過了用餐時間,肚子餓過頭,也就不餓了,那麼吃東西就是一件浪費時間的事。
他還有個會要開,法律顧問約在三點後,晚上有兩個客戶應酬吃飯……
他轉身用內線電話優雅的按了一組號碼。
「準備車子,我要出去。」
等他拿了風衣離開辦公室,搭了專用電梯直抵樓下的時候,司機已經把車子停在大樓門口。
不管他在紐約住了多少年,冬天的暴風雪一直是他最不喜歡的那一部分,這讓他想到幾天前的台灣。
潮濕的空氣,微雨的天空,還有那個煮菜好吃到簡直會讓人把舌頭一起吞下去的小女生。
他的心咯登了下。
真是怪異,回到美國來,難道是因為食欲一直沒有得到滿足,才會想起那個不起眼的小女生嗎?
他一頭鑽進司機替他打開的車門,心里決定晚上如果還擠得出時間,要叫神廚好好煮一頓料理來犒賞他荒涼的胃。
凌晨兩點。
東方孫朗才踏進家門,等門的管家立即趨前替他月兌下兩肩沾了雪跡的風衣,示意一旁的婦佣趕緊去端熱茶。
「神廚呢?」回到把英文當母語的紐約,他也恢復以英文對話的習慣。
「雷克斯少爺不是在台灣忙著餐廳開幕還有宣傳事宜?二當家的沒跟他踫面嗎?」很年輕又秀氣的管家,他可是受過英國管家教育的優等生,燕尾服,白西裝,亮皮鞋,管家是家業,他的父親是大少爺的總管,由他伺候二少。
「我一忙還真的給忘了。」
想不到連退而求其次都要不到。
人背的時候不都這樣嗎?
走進房屋,中央空調的暖氣紓解了渾身的冷意,經過長廊,東方孫朗向他居住的那片東院落走去。
「二當家的還沒吃飯吧,我讓廚子給你做幾樣菜,簡單精致的,好嗎?」他對東方孫朗的生活作息了如指掌。
兩個兄弟一樣不會愛護自己的身體。
從台灣回來的時候感覺他稍微豐腴了些,也不過幾天的功夫又瘦了下去,這到底是美國的食物不好還是怎地?
「不必。」他一口回絕,想吃東西的已經失去。「其他人呢?看起來我是最早到家的。」
「亞瑟先生到馬德里去替一位眾議員開刀,預計五日後凌晨十二時的班機會抵達紐約機場,亞瑟先生吩咐不用派車去接,雷納德先生應邀去替市議員看風水,還沒進門,至于大當家的……還是一個樣子的關在房間里。」他如數家珍,一點也不需要借助PDA那種電子工具。
他雖然只是二總管,上頭還有個老爸當大內總管,但是總管也互通有無,對于主子們的動靜了如指掌。
真要細究,他的成就在未來會是一片看好。
這麼多人住在同一幢宅子里——其實也不多,就六個人。
他們各有各自的屋子房子,大家都成人了,生活獨立,唯一重疊的部分只有議事廳,屋子分成東西南北中,以環繞東方大宅呈放射狀的姿態建築,可里面暗含八卦太極,這就是東方陰陽學高人一等的地方,即使不用聘請大量保全還有畜養狼犬,不懷好意的份子想來逛逛,很抱歉,入了大門,就是請君入甕,沒有主人的許可,就一輩子在迷陣里當游魂吧。
可一個團體里面免不了特異份子。
也不是每個人都肯安分在太極圈里,無儔,就離這大八卦很遠,一個人住到北角的林子里,謝絕訪客。
「這麼晚他也應該睡了,我就不過去了。」大當家伊萊,掌管整個東方集團,他有血緣的哥哥,日前卻因為車禍把自己當自閉兒一樣的宅在他那位在宅子中心的大樓里。
群龍不能無首,那些沒良心師兄弟一個個說了「愛莫能助」,能推就推,能跑的跑,一個個裝聾作啞裝死裝得很徹底。
他沒得推,誰叫那個混蛋宅男是他哥哥。
他自己有東方保全要扛,東方集團也不是什麼好吃的果子,它的本業是藥品龍頭,這些年,包括水資源投資、糧食、綠能……都涉及了。
東方清俊,根本是變態好不好,沒事把一家公司擴展成這種地步……
進了房間,自動感應系統立刻點亮主燈,他邊走邊月兌衣服,進到浴室之前已經全身赤果。
一切都是自動的,熱水感應,按摩浴白,就連衣櫃的衣服也只要用手輕拂一架一襯衫、長褲、領帶、休閑服還有棉毛衣,便一覽無遺。
他的生活便利,什麼都不需要操心,只要隨便一個手指,一個命令,想要什麼有什麼。
世界在他的指尖轉動。
這樣的人生有什麼遺憾嗎?
有。
他的心猶如被貓爪子撓著,坐立不安,飲食無味。
可恨的是他從來都不是貪吃的飯桶,卻無法忘懷在台灣時吃進肚子的美味。
人不能寵,想不到連五髒廟也一樣。
他推開窗,對著空無一人的陽台喊。
「太子。」
如貓無聲的影子從陽台的角落跳出來,弓著身體,在暗淡月光的雪夜里只能看到全身緊身衣的黑衣人。
「我要你跑一趟台灣,去把她綁回來。」
黑衣人只遲疑了一秒立即釋然。
他是影子,主人的命令只要貫徹執行就好,不需要多余的想法跟意見。
「還有,我明天起床前就要看到人。」
「主人,那位小姐不住在我們家隔壁。」他再神通也不能在十二小姐里把人擄到美國來。
「這我不管。」
嘖嘖,這種任性無理實在令人發指。
「主人……」太為難了。
他心里早早做過算計,就算指揮台灣那邊分堂的人去綁人,一個晚上時間也是捉補襟見時。
他冷瞪手下。
「最多二十四小時不許再討價還價!」
「謝謝主人!」
一把冷汗都往肚里吞,死馬只能當成活馬醫,到時候趕不趕得上?看起來得先吩咐大家把脖子洗干淨,等著吧!
他頷首,轉身向下一躍,融入夜里。
東方孫朗笑得光彩流溢,風情無限。
早該這樣做了,今晚應該會有好覺。
窗關沒,二月的雪花隨著縫隙一古腦的卷進溫暖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