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要開始選面首了,條件是文武兼備、品貌端正。
因為她要為皇家留下優秀的後代,所以未來皇子的爹絕不能太差。
朝堂內外、從上到下都沸騰起來了,這代表了王夫獨霸後宮的時代即將結束,一個人或者更多人將得到女皇的青睞,從此平步青雲。
很多自認符合標準的青年男子匯聚京師,參加皇宮的征選,先考文試,再比武功,最後合格者才有資格進宮面見降下,接受冊封。
為了羞辱龍天宙,她特地邀他一同接見那些男子,言道︰「你雖封王夫,但朕希望後宮安寧,莫勾心斗角,混亂宮廷,所以希望你待其它人要公正公平,別恃寵而驕,爭風吃醋,壞了後宮風氣。」
他可有可無地一聳肩。她若以為此舉能令他感到屈辱或生氣,那她恐怖要失望了。
他對她本無情愛,因此她想怎麼樣,他根本不關心,又何來爭風吃醋之說?
女皇看著他一臉冷然淡諷的表情,一股怒火便忍不住騰騰地往上燒。
說也奇怪,她平常不是這麼愛生氣的人,卻是習于理智,否則也無法以女子之身一步步登上皇位。
偏偏看著他,她就是想發火,總想要砸碎他那漠然的面容,看看他的心是不是也一樣冷淡?
她決定了,等一下選人的時候,就要他第一個去挑,接著她再作最後選擇。
讓王夫給女皇挑面首……哼,她不信他還能端得起那張冷然的面孔。
餅了御書房,來到奉陽宮,五十余名男子已經在這里齊集完備,只等著她選人。
他們看著她的眼光是如此熱切,灼亮得好似要把她融化一般。
她卻清楚地從他們的眼里讀到「野心」。這些人都想借著接近她,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力。
他們沒有一個人看見真正的她,在他們的心里,恐怕她這個女皇就只是一個踏上青雲路的台階吧?
世上如文若蘭那般明如鏡、清如水的男子果然稀少——不,文若蘭是世上獨一無二,她錯過了一個,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忽地,她對這場選拔感到索然無味。有一個老是與自己作對的龍天宙已經夠讓人生厭了,她為什麼要找更多的人讓自己煩悶?
「後悔了?」突然,他嘲諷的聲音又在她耳畔響起。
她銀牙暗咬。哪怕再悔,也絕不讓他稱心如意。
「開始選人。」然後她看向他,要他開始執行王夫的「責任」。
他眼里諷意更濃,慢慢吞吞地往前走,經過她身邊時,淡淡的言語像一粒粒珠子,落地有聲。
「你其實不愛文若蘭,你只是羨慕他身上擁有你缺少的清然淡雅,所以自以為愛他……或許該說,你根本不懂愛,也不會愛人,因為你沒有一顆愛人的心。」
「你胡說什麼?」她壓低聲音怒道。
他諷笑不語。真正愛一個人,她不會值得傷害他;真正愛一個人,她不會為了一點野心就舍棄他;真正愛一個人,她絕沒辦法輕易接受其它人……而這些,她都做不到,那麼她的愛究竟是什麼?一種嘴巴說說、立刻便船過水無痕的東西?
丙然是先皇的女兒啊,心里只有權謀和名利,再裝不下其它東西。
他甚至懷疑,她千言百計想要個孩子,嚴加訓練,以便將來承繼大統,可孩子真正成長到足夠優秀時,她會不會像歷代皇帝那樣,開始懷疑、猜忌太子,反而撕裂他們的母子情分?最後,依然是用武力解決繼位問題。
想來生長在皇室真是悲哀之事,不懂愛情、享受不了親情,或許連友情也得不到,一輩子就是個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了……想到那種寂寞,他突然覺得自己幸運,至少他擁有過一個美滿幸福的家,他真正愛過一個人——平安。
雖然最終失去了平安,但他能懂得付出,未嘗不是一件幸福。
他走到那些男子面前,毫不意外看見他們或巴結、或不屑、或挑釁的諸般眼神。
如果他和女皇陛下對調,此刻他便是皇後,而這些人就是等著被選入宮中,服侍皇上的嬪妃吧?
不過因為他是男人,所以這些人多多少少有些看不起他堂堂七尺男兒漢,卻屈就一女之下的卑微。
只是他們既然覺得這是件不堪的差事,又來到這里干什麼?
世人總是矛盾得可笑。
他目光迅速掃過這些人的面孔,只一眼便記下,並且讀清了他們眼底的真正心思。
很快地,幾乎不到半盞茶時刻,他已經挑好二十人,都是些目露不屈或擅隱忍之人,至于那些阿諛奉承者,全數淘汰。
她不是希望生下足夠優秀的繼承人嗎?那麼軟骨頭就不適合了,至于留下的麻煩人物……反正頭痛的是她,他一個半廢人,操那麼多心干麼?
很快便有一名太監過來將那些淘汰之人帶走。這些人對龍天宙屈服,本想博取他的好感,從此平步青雲、一飛沖天,誰知他不過指點了幾個,便斬斷了他們的青雲路,教他們如何心服?因此人人怨恨地瞪著他。
只有一人例外。他沒有看龍天宙,倒是將一雙漆黑、宛若冰水寒潭的眼望向不遠處的女皇陛下。
她渾身一顫。好像……真的好像啊!這份淡然月兌俗、這份清雅高貴,這一雙澄澈無波的眼眸,竟是如此像文若蘭。
當年,她就是被文若蘭那雙眸子迷住,從此念念難忘,不可自拔。
但為了封家天下,她不得不揮慧劍斬情絲,而斬斷了情緣後,她又開始後悔,倘使當初她選擇了與心愛的人永遠相守,而不是孤家寡人坐在這高位上,會不會更快樂?
幸好老天待她不薄,去了一個文若蘭,又來第二個。這雙眼……她心下暗自決定,這一回她絕不會再錯過了。
「慢著。」她喊住了正準備離去的那群人。
龍天宙一瞬間疑惑,隨即轉身望向那些剛被他淘汰的人,很快便找到癥結——
那個眼神變化天差地遠的男人,看似清如鏡、明如水的男人,他剛才是奉承之意最深的一個,深得龍天宙懷疑他進宮是不是有別的目的,否則為何如此積極想要博取他的好感?
但此時,他的氣質完全改變,高華宛若風中勁松,任憑狂風暴雨,他巍然不動。
這樣的他讓龍天宙想起一個人——那個被女皇夸得天上有地下無的第一奇男子,文若蘭。
從軟骨頭瞬間變身成為文學士啊!他心里暗笑,這人的本領可真強。
但他騙得過別人,卻騙不過龍天宙,因為他有過目不忘之能。
龍天宙很清楚他的前後轉變,更確定這人進宮絕對別有圖謀。
他到底想干麼?接近女皇,利用她的感情,再顛覆一次大晉王朝?還是他想取代女皇,成為新的一國之君?
但無論他有什麼目的都與龍天宙無關,他人生最後一件想做的事已經完了,剩下的……關他什麼事?他只要看熱鬧就好。
因此,龍天宙看著女皇陛下滿臉迷戀地走向那氣度高華的男子。
「你叫什麼名字?」
「叩見陛下萬歲——」說著,他便要屈膝下跪。
但女皇陛下怎麼可能讓「文若蘭」向她跪拜?她迅速伸手扶住他。
這一瞬間,龍天宙清楚看見那男子眼底閃過的殺意。原來竟是個殺手!
他趁著女皇近身之際,袍袖一抖,一抹匹練也似的銀光直襲她心窩。
龍天宙雖然武功被廢,但眼力還在,發現對方使的是一柄短匕,原本扣在腕間,宛如手環,要用的時候只要運功一催,便成了奪命武器。
他迅速伸手,近乎粗魯地扯住女皇的領子往後丟。
這若換成他功力仍在時,救下女皇,保住自己,絕無問題,可他一時忘了,自己不只武功被廢,還被穿了琵琶骨,渾身氣力只剩常人的一半,又怎麼拉得起她呢?
千鈞一發之際,他幾步向前,硬是擋在她身前,替她挨了那致命的一刀。
殺手本來欲取女皇性命的匕首整個沒入龍天宙的小骯,同時,龍天宙手一揚,漫漫灑灑,一片粉色煙霧霎時籠罩整座宮殿。
無數人驚慌大叫,四處奔逃,哪里有半分青年才俊的模樣。
至于靠龍天宙最近的殺手則發出一記痛苦的慘嚎。「啊——」聲音之淒厲,不下鬼哭。
龍天宙下半身已經被鮮血當紅一片,臉上的諷笑卻依然是那麼明顯、那麼刺目、那麼……讓人移不開眼。
女皇完全不敢相信他會救她,他不是很討厭她嗎?怎麼可能用這種以身相代的方法救她?
她定定地看著龍天宙,好像想從他滿臉諷意中挖掘他的真心,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何做出如此自相矛盾的事?
可惜,她在他臉上看到的除了嘲諷,還是只有嘲諷。
他身受重傷,卻不顯示痛苦,他眼看殺手倒地哀號,也無動于衷……這個人,這世上到底有沒有什麼東西能令他完全失控?
「叫什麼叫?不過是一些散功粉,又死不了人,有什麼好叫的?」這語氣依然冷淡得讓人想開扁。
殿中的俊杰們哪個不是文武雙全的,現在廢了他們的武功,不等于要了他們的命,教他們如何冷靜?如何不發瘋?
「反正你們練武也不是用來干什麼為國為民的大事,有沒有都一樣,廢了對天下或許還更有幫助呢!」
事情都到這地步了,他仍在冷嘲熱諷,是怕這些人恨不死他嗎?
她覺得,龍天宙全身上下大概只有那張臉是最好的,至于他的心,就算不全是黑的,起碼也黑了一半。個性就更不用說了,純粹用來招禍的。
但最毒的還是他的舌頭,完全氣死人不償命。
「你能不能少說幾句?」她想拉著他退出這危險之地,誰知他動也不動。
迫不得已,她只能喊來禁軍維持秩序,保護她與龍天宙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