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軟娘子 第六章

西門鏢局成立了!

厚重的大門敞開,還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就為了等貴客上門。

起初幾天,所有人還興高采烈,直往門前瞧。

然後,三天過去了,人們開始有些納悶,情緒也從欣喜,漸漸轉為疑惑。

到第十天,疑惑開始轉為忿忿不平。

直到第十五天,鏢局成立才半個月,這些粗勇漢子的不滿,就再也積壓不住,陡然爆發出來了。

「媽的,為什麼沒人上門?」匪性難改的銀寶,率先跳了出來。

「是啊,別說人了,連鳥都沒飛下來幾只。」這可是名副其實的門可羅雀啊!

金寶坐在角落,也插上一句。

「大哥,嫂子這主意是不是太笨了點?」

听見有人竟有膽子嫌他可愛的老婆笨,西門貴用凌厲的目光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凶惡得像是想要當場動手把弟弟的骨頭拆了。

金寶被瞪得全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

一旁的銀寶沒有察覺,還張著嘴,不斷抱怨著。「我看,這樣下去不行啦,大夥兒鐵定會餓死的!」

秀娃端著熱茶,剛要走進大廳里,听入耳的就是這句話。她的視線落到丈夫的身上,瞧見他緊擰著眉,心里也難受得緊。

這無人上門的窘境,是她早些就料到的,畢竟新店開張,多少會有門前冷落的景況。為了招徠顧客,她還派人去了鄰近的村落,以及熟識的商家,逐一發了帖子。

可惜的是,那些商家雖然有膽子接帖子,卻沒膽子上門來。

畢竟,這可是西門家呢!

那個惡名昭彰、聲名遠播,連吵鬧的小孩子听見,都會嚇得停止哭泣的西門家,這會兒竟要洗心革面、改邪歸正,開始做起鏢局生意,專門替人押貨保鏢。

這跟找群野狼來看守羊群,有什麼差別?!

縱然秀娃誠意十足,但是這些商家與村落老早都被搶怕了,對這西門家已是信心全失,只要西門家答應不來劫掠貨物,他們就都要感激涕零、跪地謝恩了,但若是說,要讓西門家押運貨物,商家們可是絕對不肯的!

強盜變保鏢,就算是真的,也壓根兒沒人敢上門。

坐在主位上的西門貴,環顧著不滿的男人們,煩不勝煩的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人安靜。

「羅嗦,才過個幾天而己,又等等看再說!」

站在角落的秀娃,輕嘆了一口氣。

身為妻子,她最能感受到丈夫的情緒。他向來意氣風發、傲慢不羈,剛成立鏢局的時候,還能顯得興致勃勃,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那雙黑眸里也漸漸變得黯淡。

其他人的沮喪與不滿更是明顯。沈重的陰霾,就像冬日天上灰蒙蒙的雲,籠罩著西門堡,遲遲不肯散去。

眼看杯里的茶已經變涼了。秀娃離開大廳,重新換了杯熱燙的茶,但這一去一回,當她走進大廳時,男人們已經鬧了起來。

「爺,不行了!」

「再這樣下去,骨頭都要銹了!」

「還是去搶吧!」

「沒錯!」

「哞——」

「這只牛為什麼還在這里?!」

「哞——」

「哞什麼?別以為有爺撐腰,就可以囂張了!」

「土匪改行當保鏢,根本沒人會上門嘛!」

「做生意嘛,總沒這麼簡單。」

「是喔!」

「當初你不是第一個贊成嗎?」

「你那時不也說,大夥兒武藝高強,一定有人捧著銀子上門?」

口角爭執很快的演變成肢體沖突,男人們像是要發泄這些天來累積的壓力與精力,個個卷起袖子,開始展開「友誼賽」。

身為始作俑者,秀娃瞪大了眼,站在丈夫身旁,眼看男人們揮拳相向,惡狠狠的痛揍同伴,她驚慌又愧疚,幾乎想沖進場里,大聲告訴所有人,她手邊私藏的銀兩,其實還夠所有的人白吃白喝個幾年都還有剩。

只是,她才剛起身,西門貴卻伸手,輕而易舉的把她拉到腿上,制止了她下場「調停」的美意。

「你坐下,別管他們。」

「可是……」她遲疑的看了看眼前的一團混亂,又抬起頭來,注視著好整以暇的丈夫。

他看著她,勾起薄唇一笑。

這笑,可勾得她的魂都要飛了出來。四周彷佛靜了下來,她瞬間什麼也听不見,整個世界里,只剩下眼前這個男人,還有他那威力無邊的笑……

嘩啦!

巨響驚醒了迷夢。

秀娃頓時清醒過來,驚慌的張望著,赫然見到一張椅子被摔個粉碎,而桌上的茶壺則是連壺帶蓋撞上牆。

眼看戰況愈來愈激烈,見不慣粗魯場面的秀娃,只能抱緊丈夫,愈來愈往他懷里縮去。

「夫君,真的不用管嗎?」啊,有人流血了!

「不用。」西門貴還是從容得很,甚至低下頭來,湊到她耳邊嗅聞。「你身上是搽了什麼?怎麼有花香?」秀娃羞得直躲,就怕那些人在斗毆之余,還會轉過頭來,瞧見他光天化日之下毫不遮掩的親昵舉止。

「夫君,別……」

「嗯?」

「我沒搽東西,只是洗澡時添了幾朵茉莉,呀!」

他、他他他他他他,他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舌忝了她的耳朵!

白女敕的小臉瞬間燒紅,她羞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匆忙用小手遮著耳朵,提防丈夫再度偷襲。

這羞澀的模樣,反倒更勾起了他的「興趣」,讓他黑眸晶亮,俊臉上的神情,活像是想一口吞掉她。

新婚至今,丈夫這眼神表情,秀娃不知見過多少回,再加上絲裙之下他腿間的堅挺熱燙,更牢牢抵著她不放,根本就是「證據確鑿」,羞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在西門貴眼里,她愈顯羞澀,看來就愈可口。他陡然抱著她起身,也不管大廳里已鬧得雞飛狗跳,逕自就要回房去,快快享用妻子的溫香軟玉。

「夫君!」

「嗯?」

「現在……現在天還亮著啊!」她羞赧得不敢見人。

「那又怎麼樣?」

眼看丈夫「吃」意甚堅,心慌意亂的秀娃,只能努力思索著,該用什麼理由才能讓丈夫罷手。就在這個時候,門外有了動靜,一個男人匆匆跑進大廳,手里還捏著封信猛揮。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大聲的嚷叫,終于讓西門貴也停下腳步,皺眉轉過身來,瞪著那人問道︰「什麼事不得了,這樣大聲嚷嚷!」咳!壞了他的情緒!

「爺——有——有——」那人奔到桌前,喘了兩口氣,才將手中的信遞了出來。「有客人上門啦!」

「什麼?」

「真的假的?」

所有人一陣騷動,原本在打架、在吼的,在揍人或是被揍的,全都在轉眼之間停了下來。

「是真的,外頭剛有人送信來,說是他主子要請我們保一趟鏢哪!」

「夫君,快放我下來!」秀娃一時也忘了羞,小手猛拍丈夫肩膀。「讓我瞧瞧!」

縱然心不甘、情不願,但是大局為重,西門貴臭著一張臉,還是把妻子放下地來。只見她才剛離了他的懷抱,連站都還沒站穩,伸手就去拿那封信。

她才剛把信拆開,無數顆腦袋也同時湊了過來。

「怎麼樣?」

「是啊,真是生意上門?」

「嫂子,上頭寫些什麼?」

「真有人要請我們嗎?」

秀娃迅速讀完信,仰起小臉,高興的環顧眾人。「是真的。」她高興極了。「對方要運一批貨物到京城,回程時還要托運上好的絲綢,來回一趟,願意付鏢銀三百兩!」信封里頭,還有一百兩訂金的銀票。

三百兩?!

男人們露出敬畏的表情。

哇,三百兩耶!那可夠大夥兒吃多久啊?

「是哪家發的信?」西門貴問出了重點。

「呃……」她壓低音量,盡量小小聲的說。「東方家。」

雖然,她已經出嫁,但是哥哥的關心卻從沒停過。翼哥哥肯定是知道西門家成立鏢局,曉得她將會面臨的窘境,這才捎來這趟交易,替她解了燃眉之急。

但西門家的男人,卻根本不領情。

「什麼?!東方家?」

「嫂子,你開什麼玩笑!」

「我們搶東方家,早搶得習慣了。」

「是啊,這趟要是只能看,卻不能搶,那有多難過啊?」

「東方翼存心折磨我們!」

「可惡!」

男人們的吼叫聲嚇得秀娃連連後退,一個沒站穩,又趺回丈夫懷中。她轉過頭來,發現西門貴的大手扶住了她的腰側,才沒讓她當場跌倒。

相對于她的驚慌,他無疑冷靜多了。

「來,」他大手一提,拿起桌上的鐵茶壺,塞進她的手中。「砸出去。」他的口氣平靜得像是在建議她,炒菜可以多擱點蔥。

「啊?」

「砸吧,哪個最吵,就朝哪個砸過去。」他朝喧鬧的人們看了一眼。「銀寶最吵,腦袋也夠硬。」他還替她挑出人選。

秀娃捧著鐵茶壺,還有些不敢置信,只能仰望著丈夫。「但是……」

薄唇上笑意更濃,他伸出手來,捏了捏她軟女敕的小臉,很好心的提醒她。「只有這樣,才能引起他們的注意。」

他簡單的話語,卻讓她的心頭暖透。他的行動與言語,都透露出他的信任與寵溺。在這一片喧鬧與反對聲浪中,他才是站在她這邊的。

剎那間,她好感動好感動,連帶的也有了勇氣,就按照他的指示,抓起沈重的鐵茶壺,用力朝銀寶砸去。

咚!

所有人都呆住了。

雖然她勇氣有余,但力道卻不夠,丟出的鐵茶壺,不是落在銀寶頭上,而是砸在他的雙腿之間。

「啊——」淒厲的慘叫響徹雲霄。

慘遭攻擊的銀寶,雙手搗著腿間,痛得眼淚狂奔,在原地直跳。「媽的,是哪個王八蛋敢——」

「對不起!」驚慌的女聲響起,眾人紛紛轉過頭去。「我只想砸在地上,但是一時沒抓穩,哪知道……」她臉色慘白,看著小叔。「銀寶,你還好吧?」

不好!

嗚嗚嗚,當然不好!

銀寶敢怒不敢言,要不是礙于男性自尊,他簡直想趴下來,哭爹喊娘的放聲痛哭。

男人們更是震驚不己,對她完全刮目相看,不但不敢再吵再鬧,甚至不敢發出聲音,有人還偷偷退了幾步,臉上盡是恐懼。

秀娃的小手扭著絲裙,尷尬得好想躲回丈夫懷里。她低垂著小腦袋,不斷重申。「我……我……我只是想引起你們的注意……」

「你成功了。」西門貴還露出驕傲的表情,對妻子第一次「出擊」,就有如此良好的效果,覺得與有榮焉。「趁他們靜下來,快把你想說的話告訴他們。」他提醒她。

啊,對,她還有正事得說!

秀娃忍著罪惡感,挺直了身子,連連深吸了幾口氣,好不容易才恢復鎮定。「兩家交惡,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東方家的生意,也是樁生意,我們沒有理由推卻。」再推,就真的沒生意了。「搶劫雖然能快些掙得錢,但總是違法的,不是長久之計。」

「咱們都搶了幾十年了。」有人咕噥著。

西門貴把另一個鐵茶壺,也塞進妻子手里。瞬間,所有的男人都縮了縮身子,夾緊雙腿之間。

秀娃繼續說道︰「替人保鏢押貨,不但有銀兩可領,況且光明正大,更能顯出幾位大哥的武學長才。」

听著那柔柔的嗓音不著痕跡的吹捧,男人們的表情這才好看了些。只不過他們的視線還是盯著鐵茶壺,就怕一不小心,又會有人受害。

「是各位武藝高強,東方家才會前來邀聘,往後更是不愁沒生意上門。再說,除了幾位大哥外,還有誰能保證東方家的貨物可以一路平安?」

這番話,听得男人們連連點頭。

「沒錯,除了我們西門堡,可沒人能保貨物平安進京!」金寶拍了拍胸脯,對這一點肯定得很。

「是啊!」

「還有誰比得過我們?」他們就是最強悍的土匪。

「嫂子說的對,這的確是筆好生意。」

「沒錯!」

確定所有的人都換了表情、改了口氣,終于被她說服時,秀娃總算松了一口氣。她抬起頭來,對丈夫露出笑容,預備再接再厲游說大夥兒時,卻陡然覺得暈眩起來。

「嫂子,你說看看,我們該怎麼做?」有人提出問題。

「是啊是啊,少夫人,您倒是說說看。」

「少夫人?」

「您怎麼不說話?」

她深吸了一口氣,試圖擠出笑容,回應眾人的追問。但是,深沈的暈眩襲來,她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愈來愈黑,終于再也站不住了。在昏厥的前一瞬間,她還感覺得到丈夫的懷抱,以及那熟悉的咆哮,還有他驚慌怒極的吼叫……

然後,黑暗就吞沒了她的所有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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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她到底是怎麼了?」

「她……」

「你說啊!說啊!」

「我……」

「你不是說你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大夫嗎?」

「爺……你……」

「說啊!她為什麼昏倒了?」

「你掐著我……很難……我很難……說話啊……」

在一片黑暗中,秀娃昏昏沈沈的,只听見丈夫暴躁的咆哮聲。

起初,她還不確定自己是怎麼了,是听見床邊的對話,這才想了起來。對了,她在大廳里昏倒了。

她試著想睜開眼,卻使不出半點力氣。

「咳嗯,少夫人氣虛體弱,心氣不足,可能太過操勞,還有……還有……可能要讓她多吃些食物,補補身子才行。」

「什麼?!」怒叫聲震耳欲聾。

噢,不!

不可以告訴他!不可以讓他知道!

秀娃在心里狂喊著,掙扎著想張開眼,卻始終功敗垂成。更糟糕的是,翠兒竟也哭哭啼啼的說出她亟欲隱藏的秘密。

「姑爺,大夫說得沒錯,少夫人自從嫁過來之後,每餐都吃得很少,她真的應該多吃一些、補補身子才行。」

「她不是本來就吃得少嗎?!」惱火的低咆就近在耳畔。

噢,是的,她食量很小的、很小的!

秀娃急著想對丈夫保證,卻無法從黑暗中掙月兌出來。

「姑爺,少夫人每餐只吃一、兩口,就連外頭的鳥兒,吃的都比少夫人多啊!」翠兒還在說。

「那就難怪少夫人的脈象會那麼虛弱了,她一定得要多吃些東西才行。」

不,拜托,別再說了!

怕自己再不醒來,得知「實情」的西門貴,就要把她休了。秀娃用盡所有的力氣,好不容易睜開了眼,探出顫抖的小手,抓住正站在床邊大發雷霆的丈夫,發出虛弱的叫喚。

「夫……夫君……」

他猛地回過身來,急急在床畔蹲下。

「你還好嗎?」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他連忙低下頭,將耳朵湊了過去,

「我……我……我食量……」她輕喘著,虛弱的堅持。「食量很小的……真的……」

他猛地直起身子,惱火的瞪著她。「別再說了!」

見丈夫生氣,眼中的淚水瞬間奪眶,慘白的小臉上,滾落一顆顆的淚珠,任誰見著了,都會心疼不已。

西門貴一時也慌了,這小女人的淚比刀劍還厲害,教他慌了手腳。也顧不得旁邊還有人,他急忙把她抱進懷里,又拍又哄的安慰著。

「別哭,我不吼你,你別哭、別哭了。」

秀娃卻是淚如雨下,邊喘連哽咽。「真的……我吃得很少的……真的……」

黑幕如子夜般悄悄漫了上來,逐漸遮住了那張粗獷英俊的臉,她極力想要保持清醒,卻無力對抗那黑暗,只能抓著他的衣襟,虛弱的說著︰「我會……吃少一點的……你別……」

最後幾個字,聲音小得幾乎听不見。西門貴滿臉錯愕,瞪著虛弱的妻子,還以為自己听錯了,忍不住挖了挖耳朵,瞪大了眼楮,不敢相信的問︰「你說什麼?」

昏厥之前,秀娃用盡力氣,重復了最後四個字。

「別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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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

太陽出來時,公雞響亮的啼叫了起來。

西門家是沒有公雞的。

西門家的公雞,通常都活不過一天。

鮑雞不會下蛋,就算被搶了回來,也會早早把它宰來吃掉。

所以,當秀娃在半夢半醒之間,听見窗外雞啼時,整顆心就像跌進雪堆里那麼冰冷。

嗚嗚,完了完了,一定是她的謊言被揭穿,丈夫休了她,還把她連夜送回東方家了!

她悲傷的睜開眼楮,原本以為會看見刻功細致的雕花大床,以及華麗的刺繡絲被,哪里曉得,眼前竟還是挑高的梁,跟修補過後顏色不一的屋頂。

秀娃呆了一呆。

她困惑又茫然坐了起來,環顧著四周,發現自己仍在西門家,躺在她跟西門貴共眠的大床上。

但,他不在床上,也不在房里。

咯咯咯……

屋外的公雞,再次叫了起來。

她看著那半掩的門,心里納悶不已,甚至還懷疑自個兒是不是仍在作夢,還沒醒過來?

驀地,高大的男人推門走了進來。

她注視著那高大的身影,逐漸走近,一時之間,還分不出眼前的男人是真的存在,還是她的幻覺。

發現嬌妻終于蘇醒,西門貴總算松了一口氣。他匆匆湊到床邊,焦急的檢查著,就怕她再有任何不適。

「你覺得怎麼樣?好些了嗎?」他的口氣與動作里都透露著不安,以及對她的重視。

「我沒事了。」她勉強微笑,但聲音卻還是微弱。

西門貴連忙把剛端進屋里的砂鍋,送到小妻子的面前。

「這雞湯熬好後,沒一會兒就涼著,我端去加熱,雖然打翻了些,但還剩不少。」他舀起了一匙的熱湯,笨拙的送到她嘴邊。「來,趁熱喝了。」這可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把食物送進別人嘴里。

秀娃瞅著他,愣愣的、傻傻的,好半晌才有辦法開口。

「雞湯?」她呆看著他,茫茫的開口。「我們家沒有雞啊!」

「現在有了。」怕她擔心,他還特別強調。「這雞我不是用搶的,是拿了東方家的訂金,讓人去買回來的。」

望著丈夫認真的表情,秀娃感動不已。她說不出話來,倒是眼淚先滾了出來,一滴滴的往下掉。

看見她的眼淚,西門貴慌了起來。

「怎麼哭了?是不是太燙?你別哭,我替你吹吹。」他舉起大手,把冒著白煙的湯匙拿到嘴邊,小心翼翼的吹著。

見丈夫這麼貼心,她眼淚落得更急,怕他會燙著,她連忙伸出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夫君,你別吹了,我不餓——」

本嚕嚕……

本嚕嚕……

空虛己久的肚子,卻在這個時候不爭氣的響了起來。

西門貴停下動作,低頭看看她,再看看她的肚子,半晌之後,才又把視線移回她臉上。

她尷尬得紅了臉,急忙伸手想遮住肚子。但是,遮雖然是遮住,但是那咕嚕嚕的聲音還是持續的傳了出來,一點也不給她留面子。

晶亮的黑眸里冒出了怒火。

他瞪著妻子,克制著不大聲咆哮。「我雖然窮,但是還養得起你!」

「夫君,你誤會了!」見他面露不悅,秀娃慌張的解釋。「我並不是認為你養不起我,只是當初你說了,娶誰都可以,但是得要食量小,我才……」說到後來,她忍不住垂下了頭。

這些日子以來,她始終戰戰兢兢,不敢多吃半口,就怕哪一天,食量超過他的限度,就會被他當場「退貨」。

西門貴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你心里惦著這個!」緊擰的濃眉,終于松開了。「我那時候以為你這年紀的女人,食量都像我妹子一樣大。」

「像元寶?」

「對。」

「呃,她吃多少?」她好奇的問。

「跟我差不多。」

秀娃瞬間瞪大了眼。

賓燙的雞湯終于被吹得不再冒煙。西門貴把湯匙送到她嘴邊,很認真的問道︰「你的食量能跟她相比嗎?」

她用力搖頭。

「那就放心大膽的吃吧,是我錯估了女人的食量。」他毫不掩飾,直接承認自己的錯誤。「來,喝吧,我替你吹涼了。」

得知這一切全都是誤會之後,秀娃總算松了口氣。這麼一放心,肚子里咕嚕聲可更響了。從小到大,她對自個兒的模樣就有些自卑,跟姊姊東方艷相比,她不但樣貌遜色,而且更比不上姊姊苗條。

所以,當西門貴點明新娘的食量必須得小,她為了嫁給夢中情人,才會沖動許諾,而成親之後,更是時時警惕。直到如今,她才明白,他在意的並不是她的身材。

溫潤的湯匙靠在她唇邊,無聲的觸了一觸。她終于放心的開口,乖馴的從他手里,喝下暖暖的雞湯。

「好喝嗎?」

「嗯。」她感動的點點頭。

西門貴露出滿意的笑容,再舀了一湯匙吹涼。「這湯是廚子花了兩個時辰熬的,大夫還放了中藥下去,你多喝些。」他一匙接著一匙,把整鍋雞湯都喂進她嘴里,非要確定她真的填飽了肚子。

晨光漸亮,外頭開始傳來人們走動的聲音,屋內卻靜謐無聲,夫妻之間沒再說上半句話。

而她的身子、心口,卻都暖得不得了,彷佛他喂進她嘴里的不只是一鍋補身的雞湯。她知道,那鍋雞湯里頭,其實還包含著他沒有說出口,卻顯而易見的關心。

能嫁給西門貴為妻,真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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