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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在大廳里的男人們,幾乎全都慌了。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穿著朝服,是南國最精銳的文官與武將。下朝之後,他們本該各自回府,但是因為關靖遇刺,所有人都急忙跟來,每張臉上都滿是焦急的神色。
每個人的視線,都注視著臥榻上,因重傷而昏迷,正被御醫搶救的關靖。
「你們是怎麼護衛主公的,竟讓刺客有機可乘,害得主公受了重傷?」一個身穿武官朝服的男人,抓起護衛的衣領,怒發沖冠的逼問。
「那人穿著朝服,屬下一時——」話還沒說完,護衛已經被狠狠的摔出大廳,重重跌在石地上,痛苦的咳著滿口的血。
男人又抓起另一個護衛。
「你們這些飯桶!」又一個人被摔出去。
第三個被揪住衣領的護衛,眼看同伴們受了重傷,知道多說無用,只能咬緊牙關,任由滿臉猙獰的武將,把他整個人拎起來。
「媽的,連話都不會說!」
咚!
石地上又多了個癱軟的受害者。
「鄭將軍,請停手,您這麼做根本無濟于事。」處在慌亂的人群中,韓良仍能保持鎮定。
猛漢轉過頭來,惡狠狠的瞪著他。
「手無縛雞之力的家伙,給我閉嘴,不然我連你都摔出去!」他怒目直瞪,吼聲傳得極遠。
「要是摔了我,就能保主公無事,那鄭將軍就是摔死我,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韓良從容說道,面對暴力威脅,還是無動于衷。
猛漢齜牙咧嘴,就要伸手去抓韓良,但是還沒揪握住,大手就收握成拳,放棄攻擊,兀自大聲咒罵,像困獸般在大廳里踱步。
「王八蛋,要是主公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就活活把你撕了!」
佣懶的語音響起。
「我還活著,別急著咒我。」
那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大廳內的男人們,瞬間都靜了下來,全都急忙轉過頭去,看向臥榻上的關靖。
「主公,您終于醒了!」猛漢撲上前去,激動得雙眼含淚。
「你太吵了。」滿面是血的關靖,懶懶的下令。「掌嘴。」
「是!是!」猛漢一下又一下,猛打自己耳光,才打了幾下,黝黑的大臉就被打得赤紅。「是子鷹不對,子鷹太吵了!」
「魏修。」每說一個字,更多的鮮血,就從關靖額上的傷口涌出。
一名青衣文臣,恭敬應聲。
「在。」
「那名刺客呢?」
「已經被吳將軍亂刀砍死。」魏修回答。
「太魯莽了。」鮮血滴流,他卻還能保持清醒。「得留活口,才能循線追查出元凶,這下子要追查,就是難上加難。」
另一個武將,砰的跪地。
「請主公恕罪。」吳達叩地請罪,腦袋在地上磕得聲聲響亮。
必靖閉起雙眼,又下令。
「掌嘴。」
「是!」
清脆的耳光聲,在室內回蕩著。
驀地,一個嬌小的女子,衣裳發間滿是雪痕,闖過大廳的人群,焦急的就要奔到臥榻旁。赤果的雙足被凍得發紅,甚至因為跌傷而滲血,匆忙的踩過鄭子鷹的朝服。
這可是最大的侮辱,他氣惱得忘了,該要繼續掌嘴。
「無禮!」
巨拳揚起,就要落在那女子身上。但是,在看清女子樣貌時,鄭子鷹陡然僵住了。
「這、這……你……」他難以置信,還揉了揉眼。
「放心,不是你怒急攻心,看花了眼。」韓良在一旁說道。初見到她時,他也是備受震驚。
鄭子鷹瞠目結舌。「那……」
「也不是你白晝見鬼了。」
「但,她明明就是……就是……」他不敢說出那個名字。
「不,只是神似。」
見過她的人都自動讓開,而不曾見過她的人,全都錯愕得忘了阻擋,眼睜睜看著她奔到臥榻旁,擔憂的望著,鮮血漫流的男人。
「關靖?」她輕喚著,語音抖顫。
染血的長睫,緩緩再度睜開。
「這是你第一次喚我的名。」他露出溫柔的笑,伸手輕輕的撫上,她淚水如斷線珍珠般滾落的臉兒。「別哭。」
她咬著唇瓣,淚落得更急。
「你不能死。」她握住他的手,察覺他的體溫,已經因為大量失血而不再暖熱,變得冰冷。
他笑了一笑。
「我不會死。」就連此時,他還是這麼狂妄。
「不要死。」她哀求著,將他的手握得更緊更緊。
黑眸深處,閃過一抹,從未出現過的眸光。
「你這麼擔心我嗎?」他注視著,這張淚汪汪的臉兒,竟覺得有些陌生。
她用力的點頭,絲毫不隱瞞,對他的擔憂。
眼看關靖的臉色,愈來愈是慘白,鄭子鷹心急如焚,不由得嚷叫起來。「御醫,為什麼主公的血還沒止住?」
隨侍在旁的御醫,臉色也沒好看到哪里去。
「中、中堂大人的傷口太深,血流難止。」他不敢告訴,身旁這群男人們,是關靖的身體強健,才能熬到現在,要是換作別人,迎頭受了這一刀,肯定早已魂歸九泉。
「連血都止不住,你活著做什麼?」鄭子鷹怒叫著。
那憤怒的叫嚷,穿透她的驚慌,讓她終于回過神來,勉強鎮定下來。白潤的小手,用力按住傷口的兩端。
必靖痛哼了一聲,驚得男人們又叫嚷起來。
「住手,你弄痛主公了!」
「快放開!」
「把她拉開來,快!」
男人們的手,才剛落在她肩上,她卻陡然揚聲。
「退後!」清脆的聲音喝叱著。
那堅定的語氣,以及蒼白的小臉上,透露的堅決,竟讓南國最精銳的文官武將,一時之間全都愣住。
「韓良大人。」她喚著。「請派人速速取我的香匣過來。」
玄衣灰發的男人,先是看著她,又看了看重傷的關靖,很快的作出判斷,轉身命人去取香匣。
奴僕用最快的速度,把香匣送到。
她專注的掀開匣蓋,在齊全的香料中,取了一撮深褐色的種子,在掌心中搓揉得溫暖且粉碎了。然後,她咬破指尖,將艷紅的血與芬芳的粉末混合。
只是咬破一指,血量還不夠,她將指尖都咬破。積蓄了足夠的血量,讓手中的粉末與血混為泥狀,才仔細的將其敷在關靖的傷口上。
「這能暫時止血。」她輕聲告訴他。
「為什麼不能只用我的血?」他撫模著,她指上的傷口,感受到傷口以外的陌生疼痛。她為了他,竟願意受這樣的痛。
「要混入女子之血,才能有效。」她解釋著,注視著血泥融入傷口,鮮血終于慢慢被止住,不再大量流淌。
「止住了!血真的止住了!」子鷹大喜。
「果真有效!」
眾人又驚又喜,唯獨韓良神色未變。
「沉香姑娘,多謝您救了主公。」他恭敬的說著,暗中將預備好的匕首,藏回袖子里。從頭到尾,他都在防範著這個女人。
眾人的喧嘩,關靖與沉香始終置若罔聞。他即使因為大量失血,體力衰竭,極為的虛弱,卻還不放開她的手。
「痛嗎?」他撫過,每一個為他而滴血的傷口。
她淚眼蒙,搖了搖頭。
「不痛。」
她一心只在意他的生死,這點小痛根本算不了什麼。為了不讓他死去,就算要她血盡身亡,也心甘情願。
必靖彎唇一笑。
「說謊,是要受罰的。」
「任何責罰,我都願意承受。」她的小臉,貼著他的手心,幾近虔誠的低語著。「只要答應我,別死。」
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又開口,慎重的許諾。
「好,我答應你。」兩人的雙手緊緊相握,連鮮血也相融,許久許久都沒有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