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戰記 第5章(1)

蕭若屏坐在加護病房外面的椅子,低頭看眼前走來走去的各式鞋子。

罷過了采病時間,人潮逐漸散去,還有焦急的家屬圍著醫生詢問病情,腳步聲、說話聲轟轟隆隆地回響在窄小的走廊上,格外吵嘈。

醫院社工告訴她,幾天前蕭建龍被救護車送來,檢查是腦溢血昏迷,必須緊急開刀;送他來的女人簽了同意書,說要回去拿健保卡,從此就再也不見人影。社工循救護車載送的地址找去,在人去樓空的公寓里看到一張刻意擺放在桌上的蕭建龍舊式身分證,這才透過社會局、戶政單位協助,輾轉找到戶籍已遷到鄭天誠戶口的她。

好復雜的過程。多年不見的父女竟然這樣相見!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是她父親嗎?十幾年沒見面,他頭發白了,臉瘦削了,卻依稀保有她記憶中的漂泊性格輪廓,媽媽說那叫桃花臉,一輩子走桃花運,家里留不住他的……

「若屏,你爸爸還好嗎?」鄭天誠的聲音傳來。

她抬起頭,原來鄭老師、孫副總、謝詩燕來了,還有王明瀚?

「嗯,還好,就是還沒醒來。」

「你師母說,你爸爸欠了好幾年的健保費?這要不要緊?」

「我會去繳清。」她苦笑。「事務小姐算給我看,醫藥費遠遠比欠繳的保費還多很多。」

「咩姐,有沒有需要幫忙的?」謝詩燕關切地問說。

「寶姨和師母都來過了,沒事,反正人在加護病房,也不用照顧。」

「你呢,還要待這里?」

「再待一下下,問完醫生事情就走,明天早上開放采病時間再來。」

孫副總大致從鄭天誠那邊知道了一些梗概,他不便多問,只是說︰「妹總,公司你不用擔心,要是這邊忙不過來,不妨請個假。」

「孫副總,老師,謝謝你們關心,今天下午麻煩你們代勞了,我明天還是會去上班,就晚一點到。」

「你不要太操勞啊。」兩個年紀大的男人異口同聲。

她咽下喉頭涌起的酸哽,好慶幸在她孤單時,總是有人關心她。

「孫副總,你趕快回家休息,別忘記吃藥喔。老師,你也該回去陪阿公阿嬤了。小燕,忙一天了,快回家——」她看到站在一邊的王明瀚,不知該說什麼,或許他是當司機順路載他們來的吧。

一行人終于離去,她坐回椅子,看到那位開刀的主治醫生已經從家屬包圍中「月兌困」,一名護士從加護病房跑出來,正在跟他談話。

她還要問什麼呢?

當她趕來時,加護病房的醫師就告訴過她了,雖然腦部于術成功,但仍在觀察期,需預防術後感染,而且受傷面積太大,就算醒來,恐怕也是植物人;更令人擔憂的是病人的身體,可能是多年的酗酒和藥癮,有嚴重的肝硬化和腎功能衰竭,能不能捱得過這幾天,還是一個大問題。

她楞楞坐著,看著醫師的白袍從眼前飄走,走廊變得冷清,還有幾個家屬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哭泣。

她為什麼坐在這里呢?明明是一個拋妻棄女的壞爸爸,早已不存一絲親情,不像那邊家屬哭說舍不得老阿嬤生病受苦,她並沒有理由陪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困在自己混沌的思緒里,偶爾站起來,看著加護病房外的病人名牌。現在注重穩私權,每個人的名字中間皆是一個0,而「蕭0龍」就像是個陌生人,若是匆匆瞥過,她也不會注意到他。

加護病房的大門開開啟啟,有病人被送了進去,還有蓋了黃布的推床讓神

情肅穆的黑西裝男人推了出來,緩緩地走向走廊盡頭。

一個小小的空間,看盡生死,她依然困惑,她為何仍留在這里?

「咩姐,都十點了,你果然還在!」謝詩燕跑來,驚叫著。

「咦,小燕,謝宏道,你們怎麼來了?」她也十分訝異。

「王顧問打電話給我,說你還在醫院,叫我帶東西來給你吃。」

「咩姐,我煮的牛肉面。」謝宏道坐到她身邊,取出塑膠袋里的紙碗,掀開上蓋。「先喝點熱湯,我再把面放進去。」

「謝謝。」她捧了過來,無意識地輕啜了一小口湯。

謝宏道打開另一個紙碗,拿筷子準備撥下里頭的面條。

「面不用了……」她本想說吃不下,一見到兄妹倆殷切關心的神情,立即改口說︰「我先喝湯,面等一下我再自己放,免得爛掉。」

「咩姐你不吃怎行?」謝宏道還是先夾了一小團面到湯里,再將筷子塞給她。「那個姓王的說你中午沒吃,晚上也沒吃。」

「我中午沒吃嗎?」她都忘了,卻記起了他本來要請她吃晚飯的。

「咩姐,你吃完就回我們家睡覺,明天再過來。」謝詩燕說。

「我要留在這里。」蕭若屏一說出口,心情?然變得篤定。「醫院說,我爸狀況不穩定,有事會隨時通知我,這邊有家屬休息室可以睡覺,我還是留在這里比較方便。」

「他怎麼都猜得到?」謝宏道不大高興地拿下盾上的背包。

「就是啊!」謝詩燕打開背包。「王顧問說,你大概會留在醫院,叫我幫你準備衣物和盥洗用具,喏,一套運動衣,還有旅行包、毛巾……這里可以洗澡吧?」

「可以。謝謝你們。」

「我留下來陪咩姐好了,明天再早點回家換衣服上班。」

「你明天要跟朱經理去拜訪客戶,資料準備好了嗎?千萬別睡眠不足講錯話丟公司的臉。謝宏道,你也不用陪我,回家算算這個月的營收,再想想明年開分店的事,不要讓寶叔寶姨操心。」

「咩姐這時候還是這麼凶。」兄妹倆對看一眼,搖搖頭。

直到十一點,兄妹倆盯她吃了半碗牛肉面,等她洗好澡,這才離去;她則來到家屬休息室,找張靠牆的陪病床躺了下來。

才一躺下,便覺塑膠皮的床面十分冰冷,她抖了一下,改為側躺減少接觸,忽然又感覺一股冷風朝著她吹,她干脆拉起醫院提供的薄被蒙到了頭頂。

「蕭若屏。」有人喚她,拍拍她的身體。

她掀開被子,便見到了王明瀚,他換了一件格子襯衫,套上休閑夾克,比起平時正式西裝的模樣來得俊朗多了。

「你起來。」可是板起臉孔時還是一樣老氣。

「做什麼啦。」她不想以躺臥的姿勢和他說話,便坐了起來。

王明瀚走到旁邊另一張陪病床,放下一卷包包,再攤開來鋪在床上,原來是一個睡袋。

「進去。」他指向睡袋,示意她移動。

「不要。」

「你那邊有出風口,醫院怕有感染,冷氣溫度向來調得很低,那條被子擋不住,你要是感冒生病了,是要怎麼上班?」

最後一句話最管用,她默默踩了鞋子,走到那張床坐了下來。

「你會用睡袋嗎?」

「會。」她伸腳上床,彎身去拉拉鏈。

「我明天早上八點過來載你去上班。」

「我自己搭公車。」她下午本來要騎機車趕來,是眾人怕她心神不寧出事,強力反對,這才改搭計程車。

「你搭車要花一個半鐘頭以上,我三十分鐘就可以送你準時上班。」

「再說。」

「你在醫院睡不好,坐我的車可以好好休息,公司還有得忙——」

「你煩不煩哪!」她突然被激怒了,揚高聲音打斷他的羅嗦。

可惡!他以為他是誰啊!非親非故的,認識他的時間前後加起來頂多算半年,而且都是工作往來的關系而已,他們能有什麼私人交情?爸爸生病必他什麼事?他又何必躲在旁邊看她不回家、不吃飯,還來管她怎麼睡覺、怎麼上班?!

她討厭他介入她的私生活,她不要他來知道她發生什麼事!

抬眼瞪視,還想吼他回去,卻見他靜靜地站在那邊,對她的爆發全無反應,只是以那雙專注的眼眸深深地看她。

「你該睡了。」

睡就睡!她今天很累,沒力氣跟他僵持,便踫地用力躺下來,拉鏈也不拉,便側了身子去看牆壁。

靶覺他在幫她整理陲袋,她動也不動,手機卻在這時候響了。

「蕭小姐,蕭建龍先生量不到血壓,有生命危險,請你趕快過來。」

「我……我在外面,我這就過去!」她無來由地心慌,掙扎著坐起,彎了身子穿好球鞋,猛然一起身,竟是頭昏眼花,晃得她站不穩腳步。

一雙手臂及時按住她的肩膀和背部,穩住了她的身子,她知道自己被牢牢扶持著,不會跌倒,心情略為穩定,但聲音還是顫抖了。

「我爸爸他……」

「我陪你去看他。」他的臂膀始終穩穩地扶牢著她。

***

「蕭若屏?若屏!」

朦朧沉睡中,有人輕輕推她的屑。她好累,身體像一座山那麼沉重,連翻身都懶了,她不想醒,眼皮黏住繼續往夢里沉睡下去。

「若屏,你鬧鐘響了。」一只溫熱的手掌輕輕拍她的臉,伴著那耐心的溫煦嗓音︰「你待會兒要去看你爸爸。」

爸爸?這個陌生的名詞跳入腦海里,她猛地清醒過來。

睜開眼,她看到的是王明瀚的臉,同時才听到手機的鬧鈐聲。

到底看到他幾天了?她數不來,她只知道,她在醫院睡幾天,每天早上起來也就看到他幾天。

前兩天她還會自己起床,眼楮一睜開,就見他西裝筆挺,坐在那邊看報紙或點著手機,這兩天她卻是越來越累,得靠他來叫醒。

眼皮重重地,她還是楞楞瞧著那雙黝黑的瞳眸,那里頭有些什麼東西好深好深,她想探索進去,卻隨著漩渦越卷越深,探不到底了……

「你還是再睡一會兒,我幫你進去采病。」

「我起來。」她閉眼,再睜開,從睡袋伸出手,按掉手機的鬧鈐。

她終于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累得爬不起來。手撐著床面,就是坐不起身,還得靠他扶起,輕拍她的背兩下活絡筋骨。

她腳踏實地,拿手抹了抹臉,做個深呼吸,過去洗手間梳洗後,正好趕上加護病房的開放時間。

案親還是沉睡,醫師過來告知幾項檢驗數據,情況似乎更糟了。

她木然听著,能做的,就是拿毛巾幫爸爸擦臉,用乳液抹抹他干燥的皮膚,運動一下他的手腳,感受著那明明是父女血緣、卻十分陌生的觸感。

開放時間結束,她月兌下隔離衣,洗了手,走出加護病房,往來的人潮里走來王明瀚,遞給她一袋東西。

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模,熱熱的,這是她的早餐。她不餓,但她就是想模這種熱熱的感覺,很實在,不是陌生空虛而讓她懷疑的。

「去上班了。」他說。

她已經無法拒絕他的好意。他每天一早就過來醫院,叫醒她,遞給她早餐,跟她說順路載她去上班;她時間緊迫,身心疲勞,只能跟著他走。

上了車子後座,她順手拉起他放的一條薄毯往身上蓋,喝一口豆漿,吃一口蛋餅,便將早餐塞到座椅置物袋里,歪著身子閉上眼楮睡覺。

毋需匆忙趕車,不用擔心睡過頭,她盡避睡就是了,他會載她回住處換衣服,然後再載她去福星上班。

再怎麼不想倚賴他,還是倚賴了。睡夢里,她繼續往黝黑的漩渦沉墜下去……

***

醫院幾度發出病危通知,蕭建龍不曾清醒,終于在第七天因肺炎並發器官衰竭往生。

蕭若屏只請兩天假,處理完該親自辦理的事情,然後在周末狠狠地睡了兩天;星期一回到公司,照樣勤奮工作,大聲講話,同事們知道她父親離家出走年,未曾盡到養育責任,讓她小小年紀就得出來工讀養活自己,倒也對她的「不悲傷」不見匿,只是勸她多休息。

兩個星期後,周六下午,火葬結束,蕭若屏捧了骨灰壇來到寶塔。

陪同她的還有謝來寶一家四口、鄭老師夫妻,以及王明瀚。

她將骨灰壇放進雙人塔位,里頭已先放有另一個骨灰壇。

「媽,爸爸來了。」她低聲說。

她輕輕挪擺兩個骨灰壇的位子,讓他們相偎相依在一起。

「媽,以前你常說,爸爸都不回家。」她溫柔地輕撫母親。「現在他回來了,你們永遠在一起了。媽,你不要再哭了喔,身體都哭壞了……」

她的話聲轉為哽咽,她身後的鄭師母和謝許碧珠已掉下眼淚。

「爸,你要乖乖待在家里陪媽媽喔,喜歡我買給你們的新房子嗎?」她模模父親,再模模母親。「媽,爸,你們要幸福喔。」

哀了又撫,模了又模,再朝兩個骨灰壇合十禮拜,她掏出一張護貝照片,放了進去,卻是看得痴了。

那是她唯一保存的一家三口合照,年輕英俊的爸爸,美麗帶笑的媽媽,還有三歲調皮可愛的她;她也在這里陪著爸媽,這里就是他們的家。

「媽媽啊!」她突然放聲大哭,全身無力地跪倒在地。

「若屏……」鄭師母和謝許碧珠過去扶她,眼淚也掉個不停。

「咩姐……」謝詩燕哭著抱住她。「你不要哭啦。」

嚎啕哭聲震動若每個人的耳膜,鄭天誠掏出手帕拭淚,謝來寶則是拿手背猛擦眼楮,謝宏道鼓著臉頰,憂心皺眉看他的咩姐。

王明瀚凝望那個哭得劇烈起伏的身子,視線模糊了,心也一點一點地讓那哭聲揪痛了。

他一直以為她不會哭,她夠堅強,也夠毅力,那段期間她每天奔波于醫院和公司,還睡在醫院不怎麼舒服的陪病床,她都熬過來了。

原以為這兩個星期的空檔可以讓她稍稍恢復元氣,然而,任誰都看出她瘦了一圈的身子還是一樣消瘦,中午便當也常常放著不吃,偶爾就見她吞幾塊餅干,不然就是到下午才吃他的面包。

多年以前,他倒掉一個她沒動過的便當,後來想起時,總會懷疑她是否還在餓肚子……

他驀地感到心急,她到底會不會照顧自己引意志力可以撐,身體是血肉做的,不吃東西是要如何撐下去引

哭聲持續絞緊他的思緒,他只能抑下這份無謂的著急和心痛。

「嗚呃!」蕭若屏猛地一個收聲,抬起頭,抹掉眼淚,吸吸鼻子。「我哭完了。寶姨,師母,我們回去了。」

「媽呀!嗚嗚……」謝詩燕兀自哭得不能自已。

「小燕,寶姨在這里,你哭什麼啦!」

大家含淚笑了,一行人緩緩下了樓,走出寶塔,四個女人上了謝宏道的車,王明瀚則是載了鄭天誠和謝來寶。

彎彎曲曲駛下山路,過了許久,車上還是沉默,直到公路旁邊出現波浪涌動的大海,坐在後座的謝來寶才嘆了一口氣。

「唉,我今天第一次看到妹呀哭,哭得我心酸酸的。」

「我是第二次。也是這樣,哭完了,就收拾眼淚,繼續勇敢面對明天。」

坐在前座的鄭天誠說得戚慨,忽然拍一下大腿,轉頭去看駕駛人。「對了,上次我看她哭,就是她被王業趕出來的那天。」

「是因為趕出來這件事嗎?」王明瀚很鎮定地問。

「不只王業的事,她爸爸欠了賭債,去地政事務所辦理遺失權狀,申請一份新的,然後訂個假買賣契約,將房子過戶給債主。他們過來開門,又發了存證信函要若屏搬走,你說,她怎能不絕望到哭?」

他的心又莫名絞緊了,彷佛听到了十七歲的她的絕望哭聲。

「我叫若屏來我家住,誰知道那幫壞人看她長得還不錯,三天兩頭跑到學校、還跟蹤到我家騷擾她,恐嚇說她爸爸要賣掉她,想拐她去陪酒。這孩子那時很低潮,又怕帶給我麻煩,索性休學,搬出去找工作。」

「休學?」王明瀚得用力握緊方向盤,才能穩住他的震驚。

「是啊,壞人可精了,報警抓都抓不到,肴到警察來了就溜,警察走了又來,後來他們總算不來了,若屏隔年才再回去念高三。」

「那一年,她就是去謝老板那里?」王明瀚問說。

「她跑來應征時就說,希望能提供吃住。」換到謝來寶講古。「我說,我是可以給你吃,但沒地方住。她說她睡店里就可以。每天結束營業,洗完地板,關了門,我和她寶姨回家去,她就在店里打地銹,隔天我們過來,她已經在整理一早送過來的菜,你說這孩子叫不叫人疼入心啊。」

「那時候我們生意很差,客人本來就少,捷運又在施工,前面大馬路的店面都快維持不下去了,更別說我們躲在巷子里的小吃店。妹呀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建議我說,湯頭少點咸,少點辣,多弄點小菜鹵味,又自己寫傳單影印到街上發。果然口味對了,客人就留住了。」

「他家小燕從小看到大姐姐這麼能干,很崇拜若屏。」鄭天誠總算露出笑容,驅走凝重的氣氛。「謝宏道從國中畢業就開始追他的咩姐,追到現在還沒有結果。」

「差了四歲,妹呀不要我們謝宏道。」謝來寶很氣餒。「某大姐,大富貴,妹呀是我們的福星,我們兩個老的都不介意了,妹呀是在介意什麼!結果福星跑了,去當你們福星的福星。」

「她要念夜校,又沒辦法幫忙你們晚餐。」鄭天誠轉頭笑說︰「剛好福星缺個妹妹,我就介紹她過去。」

原來如此。王明瀚終于串連起她離開王業電子後的一切,也才明白,原來她空掉的那一年是休學打工去了。

震驚心情轉為極深的憐嘆與懊喪,緊握方向盤的指節已泛得發白。

那年,她應該過得很辛苦吧?幸好有鄭老師和謝老板他們陪她度過;而他,卻是讓她陷入低潮的幫凶……

「王葛格啊。」謝來寶拍拍他的椅背。「听說你是妹呀以前那家欺負人的公司的同事,你一定很看不過去,所以現在跟妹呀這麼講義氣。」

「錢的事情,請千萬別跟她說。」

「我不會說。」謝來寶拍胸脯保證。「她以為是從我和鄭老師這邊借的,等她拿來還,我再叫謝詩燕拿去還你。」

「不能叫小燕還,她嘴巴關不住,會說出來。」鄭天誠趕忙阻止。

「謝老板,鄭協理,她要是還你們,有空再匯給我,不急。」

「好吧,就先這樣。」鄭天誠同意。

「這是咱查脯人的約束!」謝來寶也豪氣地用力點頭。

兩部車回到了福星機械附近的大馬路,蕭若屏就住在距公司走路約十五分鐘的巷子內,車子不好進去,只好路邊停車,讓謝詩燕,謝許碧珠和鄭師母陪同她回去。

王明瀚等了五分鐘,不住地往巷子看去,一會兒看手表,一會兒又猛敲方向盤。鄭天誠看他現出從未有過的焦躁神色,忙說︰「反正若屏回家了,王顧問你有事光走。來寶,我們下車。」

「麻煩幫我看一下車子,我去看看。」他開了車門就出去。

那幾天他也一樣待在巷口等她,但他不急,因為他知道她換好衣服後一定會出來,即使她不想講話,兩人總是在來來往往的車程里保持沉默,然只要盯住她,確保她的平安,他就能放心。

可是今天她回去後,他得等到星期一才能見到她,偏偏她的哭聲仍纏繞耳際不去,像針似地不斷刺著他的心,他無法置之不理。

他快步走進巷子,看到公寓大門敞開,便直接上去三樓,正巧鄭師母和謝許碧珠走了出來。

「若屏要睡覺了。」鄭師母看到他就說。

「別擔心,妹呀心情不好,睡覺起來就好了。」謝許碧珠說。

「我去看她一下。」他還是走進屋子里。

這是學生分租公寓,小客廳有一對男女勾屑搭背在看電視,對于這群人也

不理會,他走了兩步轉到後面,便見謝詩燕正要關上房門。

「噓。」謝詩燕看到他,做個手勢,暫時沒關門。

他從門縫看了進去,入目就是牆上一張房屋廣告的海報,她則是蜷縮在床上的睡袋里——他給她的睡袋?

他看不到她的睡容,也不方便進去,便由謝詩燕反鎖帶上了門。

是看到她了,但,他能放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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