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鶯回門後,日子又恢復平靜,回到正軌。
爹的斷腿恢復速度讓大夫都嘖嘖稱奇,每天行走的時間越來越長;娘的身體也都大致恢復,開始重新接手了家務和教導裴靄讀書認字等工作,裴鸝更乖巧听話,成了娘親的小尾巴,學習認真。,至于她,好像突然就閑了下來,無所事事。
于是,裴燕拿出了上次在縣城買回來的布料,幫唐子剛做衣裳,做到一半時,突然想到,這衣裳只適合獵戶唐子剛,安國公唐毅是不會穿這樣的衣裳的。
愣愣的看著手中的半成品,好一會兒之後才又開始動作。
也罷,這是之前就決定幫他做的,就算他現在已經不需要,就當作是跟過去做一個結束吧!
做好衣裳,她仔細的壓平,折迭好,放進了衣櫃的最底層,那里還有幾件她幫他縫補好的衣裳。
必上衣櫃,就彷佛也把過去關上一般。
冬日的第一場雪,臘月初三夜半時分落下。
今日一早,裴燕才推開房門,便被一地的銀白給晃花了眼。
她搓了搓雙手,口鼻間呼出了一團團白氣,瑞雪兆豐年,希望明年一切順利。
一家人剛用完早膳,正在討論年節時該送的禮,院外突然傳來敲門聲,眾人疑惑的互看了一眼,這天氣,誰會一大早上門?
「我去開門。」裴燕起身,披上一件斗篷,來到院門處,對著外頭問︰「是誰啊?」
「阿燕!」低沉的嗓音帶著些許激動和懷念。
听到熟悉的聲音,裴燕眼眶驀地一熱,竟是傻愣著,忘了開門。
「阿燕?阿燕是我,阿剛,你開門好不好?」唐子剛久等不到響應,急了。在心底將司徒家的人臭罵了一頓,尤其是那個前任太孫,現任太子!
裴燕回過神來,趕緊抹掉臉上冰涼的淚痕,拉開門栓,打開大門。
眼前的人喘著氣,那一團團白氣讓他的臉變得有些模糊,她卻仍然看出他瘦了,下巴盡是青紫的胡碴,身上的衣裳也皺巴巴的,整個人看起來疲累又狼狽。
「你怎麼變成這樣?發生什麼事了?」裴燕啞聲驚呼。
「阿燕,我好想你……」
唐子剛上前一步,一把將她抱進懷里,緊繃的身子在抱住她的時候終于慢慢的放松下來,下一瞬間,裴燕覺得身子一重。
「阿剛?!」裴燕驚呼,努力撐住他,無奈他實在太重了,就在她差點就要被他壓倒在地上時,門外兩個男人上前,一把將唐子剛攙起。
「裴姑娘,我們是國公爺的護衛,國公爺為了能早一日來見姑娘,不眠不休騎了五天的馬,從京城趕到這里,累死了三匹千里馬,比起聖上的八百里加急還快速。」他們是習武之人,都差點撐不下去。
柄公爺那種野路子的身手壓根不算真正的武者,可國公爺身手很利落,行動快狠準,對打時若不動用內力的話,他們常常會輸給國公爺。
裴燕心頭漲得滿滿的,一股熱氣直襲眼眶,她深吸口氣,退到一邊,示意他們進來。
「你們扶著他跟我來,先讓他好好的睡一下。」
將唐子剛安頓在自己房內,又安排兩個護衛暫時在大姊以前的房里休息,她才到大廳跟爹娘說明這件事。
「是阿剛啊,真是辛苦他了。」林錦繡感嘆。
「阿燕,你去準備一些吃食,灶上的熱水備著,等他們休息好會需要。」裴達叮囑。
現在的阿剛身分已經不比從前,但是既然他對女兒依然一心一意,他也樂見其成。女兒這些日子笑容越來越少,且越來越勉強,他看著也心疼。
唐子剛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一睜開眼,就看見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坐在床沿,斜靠在床柱上,閉著眼楮睡著。
他沒有動,也沒有吵她,借著桌上昏黃的燈火,直勾勾的看著她,盯著她臉上的每一寸,像是沙漠饑渴的旅人見到綠洲般。
暫時解了饑渴後,他發現他的阿燕瘦了,原本圓潤的下巴都尖了,臉色也沒有以往的潤澤,眼眶微微紅腫,他的阿燕是哭了嗎?
誰欺負她了?找死!
許是被他太過灼熱的視線所干擾,裴燕本就只是閉眼休息一下,便也醒了過來,睜開眼便對上一雙烏沉沉的眸子,她眨眨干澀的眼,伸出手輕輕的覆在他臉上,手心被他的胡碴給刺得有些疼,這才確認他是真的。
「阿燕,我回來了。」唐子剛沒有起身,只是抬手覆上她的手,用臉頰摩娑著她的掌心。
「你是國公爺了?」她輕聲地問。過了那麼久,應該是了吧。
「還不是,就差一道冊封聖旨。」阿燕的手好柔好女敕。唐子剛漫不經心的說。
他已經認祖歸宗,上族譜了,安國公府的產業也全部接手,不過凡事親力親為的東家不是厲害的東家,所以忙碌的交接完後,他沙場點兵般的為各個產業點了幾個負責人,他只負責總覽。
這些日子在京城也讓該知道的人都知道,安國公正統繼承人回來了,那些外頭的旁支就不用再打過繼的主意了。
不是沒人打過歪主意,不過經過他的殺雞儆猴,再加上皇家護航,硬生生的將「想打歪主意就把脖子洗干淨等著」這個觀念烙在他們的腦子里,終生難忘。
「為什麼?是皇上他……」
「不是,是我要求的。」那幾個司徒家的人,恨不得馬上把爵位砸在他頭上。
「為什麼?」這個問題上次也問過,但他並沒有回答。
唐子剛翻身坐起,將她拉到他雙腿間,一雙健臂輕輕的環著她,低下頭與她額抵額,輕聲地說道︰「阿燕,我想等我們成親後再一起受封。以前,我是獵戶,你是藥娘,以後,我是一等國公,你是一品誥命夫人,你說好不好?」
「我可以嗎?」原來他竟是這般心思,都是為了她,她何德何能?
「當然,除了你,我誰也不要。」唐子剛輕輕撞了一下她的頭以示懲罰。
「嗯。」裴燕胡亂的點著頭,嘴角漾起一朵美麗的笑靨,淚水也一並滑落。
「嗯,好,都听你的。」
「傻二丫。」唐子剛抬手溫柔的替她拭去淚水。
「笨蛋阿剛。」她不甘示弱的說。
「阿燕,我很想你,你想我不?」唐子剛痴纏著她。
裴燕不看他,才不告訴他呢!誰叫他一點音訊都沒有。
「阿燕,好阿燕,一點點想也行,有沒有?」
「好吧!只有一點點,一點點而已。」裴燕強調。
「呵呵!我的阿燕好可愛。」唐子剛實在忍不住,低低的笑著。
「別笑了,再笑我以後都不說了。」裴燕羞惱的嗔道。
「好好好,我不笑了。」雖然嘴角回歸正常角度,可是他眼底卻還是滿滿的笑意。
「唐家村的人都知道你的身世了嗎?」她沒听說唐老頭和朱氏有出什麼事,還是一樣生活著,只是好像安靜了,不敢再蹦達。這意思是不審了嗎?
「他們都不知道,只有唐四和朱氏因為被私下審問,知道我的身世曝光了。」
「朱氏他們沒到處說?或打著你的身分耀武揚威?」他們的性子是會做這種事的。
「他們不敢。」唐子剛撇嘴。「你忘了,他們是帶罪之人,司徒家的人可是狠狠警告過他們了,他們的頭只是暫時寄放在他們脖子上而已,要是泄漏,就要審案,到時候一個斬立決等著他們。就算他們不怕死,但是三族流放,唐有財可是第一人呢!我會為唐家村受到連累的人疏通,可不會為唐有財。」
「唐有財知道嗎?」
「應該不知道,對了,這幾次都來去匆匆,一直忘了跟你說,那次進你家的賊,就是唐有財,他的左腳和右手都有捕獸夾弄傷的傷口。」
「果然是他。他還不知道你的身分,那有找你的麻煩嗎?」
「你知道嗎,他竟然不知道我分家了,你說好不好笑?」
「怎麼回事?」
「他找人跟蹤我,知道我有不少產業,當然想佔為己有,慫恿朱氏找我鬧,可朱氏已經不敢了,他只好自己出面,因為那時我沒空理他,讓他鬧了兩次,第三次我直接拿出分家文書,還有官府備案,他一看到文書內容,那臉色鐵青鐵青的,那時才知道分家了。」
「他就這樣算了?」唐有財那麼貪婪,會這麼輕易放棄嗎?
「不知道,反正他翻不起什麼浪花。」唐子剛不屑的撇嘴。「別談他,煩。」
「好,不談他。」裴燕微微一笑。「你不想讓大家知道你的身分嗎?」
「我覺得最好不要,如果我是唐家村的族人,我得到高官厚祿,他們或許一開始會拘謹,但會習慣,會以我為傲。可我不是,甚至是他們族人犯下的大罪,他們會覺得像一把屠刀隨時懸在他們頭上,會拘束會恐懼,會戰戰兢兢,往後我們還要住在這里呢,若變成這樣,生活多不自在啊。」
裴燕雙眸亮了亮。「以後還住這兒?」
「當然住這兒,之前我已經派人過來在唐家村買地建房了,你們不知道嗎?唐家村西側那一片荒地連著那一座小山,房子都蓋好了。」
「原來那棟莊園是你的?!」那不只是房子吧!那片荒地幾乎是唐家村一半大了,再連著那座小山,都要跟唐家村一樣大了。「當時所有人都在猜到底是誰這麼大手筆,可惜唐家村村長和族老都閉口不言……嗯?這樣村長和族老不就知道你的身分?」
「沒有,他們只知道我救了貴人,得了貴人賞賜,發大財了,還和貴人認了干親,買地建屋也是貴人的賞賜之一。」大房子是必須的,往後他身邊不可能沒人,再加上那幾個姓司徒的往後也一定會往這兒跑,那樣身分的人住的地方,總不能太簡陋。
「干親?」
「嗯,端敬親王現在是我的義父。」唐子剛對她溫柔一笑。「我知道阿燕舍不得裴叔裴嬸,若是咱們婚後住到京城,路途那麼遙遠,往後要見上一面就不容易了,所以住在這兒是最好的。」
「行嗎?一個國公不可能沒事做吧?」
「安國公只是一個虛爵,沒有實權,但嚇唬人挺有用的,咱們就安心領著俸祿,過沒人敢欺負的逍遙日子。」那些復雜的官場和皇家心思什麼的,阿燕不需要知道。「至于那些產業,做東家的只需要有識人之明,知人善任就行了。當然,京城還是會去,就當是去旅游,帶著咱爹娘一起。」
「誰是咱爹娘啊!不正經。」裴燕羞惱的白他一眼。
「我很正經,裴叔裴嬸很快就是咱爹娘了。」唐子剛一副義正詞嚴的模樣,又惹來裴燕一個白眼。
「你這次能留多久?」好幾次都是來去匆匆,她都不敢抱希望了。
「那邊的事情暫時處理好了,接下來我就不走了,留在這里陪你過年。」
「處理好了?不走了?」裴燕低啞的問。
「嗯,不走了。」要走也會帶著你一起走。他在心里補充。
裴燕的心,慢慢的落回原處,不走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