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請上座 第二章

山林寂靜,靜得連一聲蟲鳴鳥叫都听不見,恍如山雨欲來,又好似能聞到危險的氣息。

一名年約二十三的女子,眉宇間英氣颯颯,單膝跪于粗壯的樹干上,手上搭著弓與箭,蓄勢待發。

她身著獸皮勁裝,暴露在獸皮外的手腳呈現出健康的麥芽色,小小的巴掌臉五官清麗、純美,明亮有神的精銳大眼緊盯著不遠處的獵物,那是一只長著長長獠牙的野豬,正沖撞著一棵大樹,暴烈且危險。

箭矢破空而出的聲音倏響,林中雁鳥驀地高飛,逃命去也。僅眨眼間,就見那銳利的箭尖嗤地一聲,沒入突然感到凶險而抬起頭來的野豬胸口,一箭命中,野豬只來得及慘嚎一聲便倒地不起。

女子沒有多做等待,立時從樹上躍下,直接來到野豬尸體旁。

「終于讓我逮到你了。」她踢了踢野豬的尸體,然後蹲子,「嘿咻!」一聲嬌脆的吆喝聲響起,她便將那頭比她重上好幾倍的野豬給扛上肩,準備回家。

「綺瑤!」山林中突然響起一聲呼喚女子的聲音。

「是大斧。」姜綺瑤眉微蹙,停下腳步,將肩上的重量卸下,等著來人出現。

丙然,只一會兒,伍大斧高大敏捷的身軀便躍過幾個陡坡來到她的跟前,被陽光長年洗禮的古銅色粗獷五官在看到她腳邊的獵物時,不悅的皺了起來。

「我不是說了,要獵大豬一定要找我一起來嗎?難道妳不知道牠有多危險嗎?!」他又擔憂又惱怒的瞪著她。

「你也看到了,倒下的是牠,現在說這個不嫌多余嗎?」真是怪咧!獵物都倒在腳下了,還在對她說牠有多危險!

「萬一有意外呢?到時候妳應付得來嗎?」伍大斧氣她不懂得保護自己,她是有一身狩獵的好功夫沒錯,但是總有萬一吧!如果野豬沒有一箭斃命呢?她敵得過受傷發狂的野獸嗎?

「可是沒有意外啊!」姜綺瑤聳肩,「別這麼瞧不起我,大斧,我的能力可不比你遜色。」她直覺他是瞧不起她。

「我沒有瞧不起妳,是……」

「沒有就好啦!這樣好了,既然你來了,大豬就交給你扛回我家,順便分一半肉讓你帶回去吧。」她豪爽地用力拍了拍他的背,率先離去。

伍大斧只能無奈的瞪著那嬌小卻活力十足的背影。從得知她自己上山獵野豬到這追來的一路上,他的擔憂仿佛是個笑話般。

「大斧,你還發什麼楞啊?不想扛的話說一聲,我可以自己扛回去。」發現身後沒有腳步聲,她回過頭來,看著還在發楞的人說。

「就來了。」他彎身,毫不費力的將野豬扛起,趕上她的腳步。

「姜老爹的傷勢應該好得差不多了吧?」他打破沉默。

「要不是小路擋著,阿爹早就下床到處晃啦!我想傷勢的確是好得差不多了。」

他恍然大悟。「難怪妳急著上山獵大豬。」

「就是嘛!我如果不趕緊將這頭傷了阿爹的大豬給獵回去,等阿爹傷勢一好,他肯定不知死活的又要來找這頭大豬報仇,到時又傷了哪里事小,死了倒有可能!」

年紀大了又不服老,加上傷勢剛好,不死在野豬長長的獠牙下才怪!

「妳確定是這頭大豬嗎?」

「當然確定!看看牠的左眼眉,不是有條傷疤嗎?」

伍大斧側頭望了一眼。的確是有條傷疤。

「那就是阿爹上次送給牠的。」

「姜老爹肯定會很高興。」

「高興?才怪咧!阿爹會很失望、很生氣!」姜綺瑤皺皺鼻子,對她爹的個性了若指掌。

「為什麼?」他疑惑。

「因為這大豬是阿爹發誓一定要獵到的,這是一種自我挑戰,結果我多事把牠獵回,他當然要失望生氣啦!」這麼簡單的道理怎麼還要問咧?像她,就發誓一定要獵到仙暇山那頭巨大虎王,如果有人早她一步獵到,她也會非常失望的。

「可是妳是為了他……」

「就是這樣,阿爹才會更生氣啊!」

「那該怎麼辦?」伍大斧擔憂地問。姜老爹的脾氣挺大的,一生起氣來,連他都招架不住,她這麼一個嬌小的姑娘,怎麼挺得住呢?

「擔心那麼多做啥呀?又不會牽連到你。」

「我是在為妳擔心!」真是遲鈍!

「為我擔心?大斧,你是不是吃錯藥啦?干麼為我擔心咧?阿爹脾氣大又怎樣?我還怕他不成?」姜綺瑤搖頭失笑。對付阿爹她有得是辦法,而且她早就想好對策了。

「對啦!我是吃錯藥,行了吧!」他想吐血、吐血啊!

「小心一點吶!你可是家有老母,還有一個痴心守候的陳小圓,可別出事吶!」她調侃,呵呵笑著。

伍大斧卻臉色鐵青。

「陳小圓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妳不要亂說話!」

「嘿!你那麼生氣做啥呀?這話也不是我說的啊!是你娘跟陳小圓自個兒過來跟我說的,說什麼陳小圓是你未來的媳婦兒,她有多喜歡你,又不是我無中生有。」她覺得自己有夠冤枉。

「她們找妳說這種無聊的話?!」可惡!他知道娘在想些什麼,無非是嫌綺瑤年紀大,不僅帶了一個拖油瓶和姜老爹,還身無恆產,不像陳小圓,年僅十七,她爹又是他們村子里最有錢的員外!

姜綺瑤點頭。當時听著听著也覺得挺無聊的,不懂她們為什麼專程跑到她家來對她說這些話,還害她耽誤了將獸皮帶到山下市集賣的時間呢!

「你別害臊啦!大斧,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沒什麼啊!」她當他是害羞。

「我沒有害臊!」他差點黑了臉。「而且陳小圓也不是我未來要娶的人!」伍大斧氣得青筋直冒。對她說不出口,可回家之後,他一定要找娘把事情給說清楚,他才不在乎姜小路的存在,反正他就是喜歡綺瑤,而且以後如果娶了她,小路可以留在姜家,讓姜老爹養著就行了,又不是一定要跟著綺瑤!

「行了行了,沒有就沒有,我看我們到這里就分道揚鑣吧!我自己扛回去好了。」來到分岔路,他家往左,她家往右,見他狀況不對,當他吃錯藥,藥效正在發揮,才會動不動就莫名其妙的生氣,于是她趕緊提議。

接著也不等他發表意見,嘿咻一聲接過他肩上的重擔,姜綺瑤立刻健步如飛的逃離吃錯藥的男人。

「綺瑤!」伍大斧徒勞無功的對著她喊,懊惱的抓抓頭,最後只能無奈的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山林間。

他會的,她也都會,如果他肯老實一點,就會承認她甚至比他還精,根本不需要他,也難怪她只把他當成哥兒們,一點沒有把他往心上擱。

他忍不住想,姜小路的爹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才會讓她心甘情願的交出自己。

肯定是一個比她強很多的男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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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我回來了唷!」姜綺瑤將野豬卸在院子里,朝著屋里頭大喊。

罷剛急著離開大斧,都忘了她說過要給他一半的豬肉,等會兒宰殺好之後,讓阿爹送過去給他們好了。

「妳給我死到哪里去了?!還知道要回來!放著小路不管,妳干脆……那是什麼?!」姜老爹突地瞪大眼。那躺在地上的野豬,難道……

「我上山打獵啊!山下李大戶要一張野豬皮,正好讓我獵到這頭大豬……」

「閉嘴!」姜老爹微跛著腳匆匆上前,蹲子查看,果然看見左眼眉那道傷疤。「妳……妳……」他抖著手,怒指著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阿爹,你怎麼了?該不會是病了吧?」裝蒜她可是一流的,尤其是用來對付阿爹,可是非常得心應手。

「妳妳妳……」姜老爹仍是抖著手指向她。「妳這個不肖女!氣死我了!」抄起一旁的長棍就是一陣亂打。

「哎唷!阿爹啊!你干麼莫名其妙的打人啊?!」姜綺瑤一邊靈活的閃躲一邊高呼,沒讓棍子給招呼上身。

「那只大豬是我的!妳獵牠做什麼啊?山里頭那麼多大豬妳不獵,偏偏就挑中牠,妳存心氣死我是不是啊?!」

「我哪知道大豬還有人的,這只是你的,難保別只不是別人的,那我還要不要打獵啊?每個人都說哪只是他們的,那咱們還靠什麼過活?我干脆說這座山頭的獵物都是我的好了,除了我,誰都不準獵!」

姜老爹聞言更是快氣死。女兒說的沒錯,可是他就是氣啊!

又是一陣猛揮猛打,只听見喀嗤一聲,他竟然打中她的肩膀。

心下一驚,他連忙丟下手中的棍子,沖上前探視蹲跪在地上申吟的女兒。

「丫頭,沒事吧?怎麼這麼遲鈍,連這棍都沒躲過呢?」女兒平時多伶俐,怎麼會被他打著了呢?就是認定打不到她,他下手才沒衡量力道啊!

「阿爹啊!你這一棍力道還真是猛,我看你上山打獵的話,大刀弓箭都甭帶了,帶根棍子,一棍就能把大熊給打昏!」姜綺瑤申吟著。

「說什麼傻話!」姜老爹失笑,仍不免擔心女兒傷重不重。「妳到底怎樣?傷到筋骨了沒有?」

「傷到啦!阿爹這麼用力,怎麼可能沒傷到。」她皺著眉頭,甚至紅了眼眶。

姜老爹見狀又是一驚。真傷得這麼重嗎?女兒竟然要哭了?!

「起來,進房去,阿爹幫妳推拿推拿。」

「不必了啦!阿爹,大豬你幫我宰,剝皮你最在行了,幫我剝漂亮一點,然後割一半的豬肉送到大斧家,可以吧?」

「好,就我來,妳去休息吧!記得藥要擦,自己推推,別怕痛就沒推拿,知道嗎?」他殷殷囑咐。

「知道了。」姜綺瑤顛著腳,走進簡陋的木屋,一闔上門,靠在門板上,眼淚差點掉了下來。

不是肩膀痛,而是因為根本不痛!阿爹用盡力氣打到她,她竟然一點也不痛,沒想到阿爹的體力已經這麼差了。

抹掉差點流出眼眶的眼淚,她走進自己的房里,坐在硬板床上,她知道,以後,不能再讓爹上山打獵了!

「娘,妳又惹外公生氣了?」

一聲語帶無奈的輕喚讓她倏地抬起頭來,只見房門口不知何時站著一個小男孩。

「才沒有呢,是你外公自己脾氣大,和我無關。」姜綺瑤皺皺鼻子。

姜小路走進房里。「誰叫娘一大清早就不見人影。」

「我上山獵大豬去了。」她抱了抱兒子,喜愛的揉著他柔軟的發絲,弄散他梳理整齊的發。

「別玩我的頭發。」他躲開她的魔掌。

「小氣。」她低哼。

「娘,妳沒忘記過幾天是什麼日子吧?」

她眼神一變,神情微黯。

「放心,娘沒忘,娘會帶小路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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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小路來看你了,今兒個是你的忌日,小路準備了一些鮮花素果,請爹慢慢享用。」姜小路在一處墳前擺上準備好的祭品,燃起三炷香,恭敬的拜了拜。

姜綺瑤則站在一旁,冷眼旁觀著兒子虔誠的祭拜亡父。

小路是個早熟聰明的孩子,從他三歲知道自己的爹死了之後,每到他爹的忌日、冥誕,總要她帶他到墳前祭拜一番,對他爹叨叨絮絮著近況,順便告告她這個娘的狀。

每每听到兒子所說的話,她總是哭笑不得,只是看見那墓碑上的字,她的神情又會黯淡下來。

兒子,是她能如此堅強活著的原因,他聰明伶俐、孝順貼心,盡避年紀小小,卻早已經像個小大人似的管起她來了。

「娘,妳也來給爹上香吧!」姜小路在墓前喚著。

她回過神來,接過兒子遞來的三炷香,默默地朝墓碑拜了拜,再將燃香交給他。

「娘,妳沒有話要對爹說嗎?」

「能說的、該說的,娘以前都說過了。」姜綺瑤搖頭。她,無話可說,就算有,說什麼都是多余,因為他再不會听見。

「娘,爹他……是怎麼死的呢?」姜小路望著墓碑,幾年來第一次開口詢問爹的事。

她輕聲一嘆,走到兒子身旁坐下,眼神盯著墓碑,閃過一絲沉痛以及隱隱的恨。

「你爹是被仙暇山那頭巨虎咬死的。」

「娘是說……白虎王?」姜小路訝異,小小的臉蛋浮現疑惑。白虎王怎麼會……

姜綺瑤微微一頓,隨即點點頭。

「爹他長什麼樣子呢?」

「你只要照照鏡子,就能知道他長什麼樣子了。小路,你和你爹長得很像,非常像。」她出神地望著兒子。這張臉若非還年幼,與那人尚有分別,否則實在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真的?我長得這麼像爹嗎?」他興奮的問。

「是的,小路,你很像你爹。」姜綺瑤輕撫著那張稚女敕的小臉蛋兒。

「娘,妳很愛爹,所以才發誓要獵到那頭白虎王,是嗎?」

她微頓,苦澀一笑。「小路,你今兒個是怎麼了?以前不都是拚命找你爹告狀嗎?今兒個怎麼一直問娘這些有的沒的?」

「因為我想知道啊!」

望著他發亮的小臉,好久好久,她才輕聲一嘆,將兒子攬進懷里。

「娘……很愛你爹,只可惜,情深緣淺,不過不打緊,娘有小路,所以……不打緊。」

「娘……」姜小路不舍的抱緊她,想用那雙小小的手臂給予娘親安慰。

「好啦!沒事兒,娘得到山里采些藥草,小路自己一個人在這兒沒問題吧?」

「娘,妳知道我沒問題的。」他笑著回答。

「是是是,娘是多此一問,我看不管什麼野獸遇到你,遭殃的絕對是牠們。」姜綺瑤也忍不住笑了。這孩子天賦異稟,對動物很有一套,不管是野獸猛禽或是可愛小動物,一遇到他都變得乖乖的,那種溫馴的模樣,不管她看過幾次都還是嘆為觀止,而他甚至還能叫喚牠們前來。「娘大約一個時辰就會回來,小路別亂跑,知道嗎?」

「我知道,娘放心。」他乖巧的點頭。「對了,娘,外公說以前咱們住在這山頭的,是後來爹死了之後,才搬到現在的村子去,是嗎?」

「是啊!怎麼了?」她疑問。

「我可以去看看嗎?」

「為什麼想去看?」那個地方有太多回憶,是美麗的,卻也是最容易引發她傷心的記憶。

「小路想看看爹住餅的屋子,可以嗎?」

她點頭,「你從這條小徑一直往上走,走出竹林就可以看見了,不過這麼久沒人住,屋子恐怕已經頹圮,你可別因為好奇而進去,很危險的。」

「嗯,小路知道,小路等一會兒就去。」

「要小心,別去太久,一個時辰之後咱們在這兒會合,知道嗎?」

「知道。」他乖巧的回話。

又抱了抱兒子好一會兒,她才背起竹籃走進山林深處。

姜小路目送娘親的背影直至消失才轉身坐回墓前,盯著墓碑看了好久,緩緩的開口。

「爹,為什麼白虎王會咬你呢?牠不吃人的啊!是不是你惹牠生氣呢?」問題沒有答案,小小的臉蛋滿是苦惱,一會兒之後,才又吁了口氣,不再追究這件事。

「爹,你若九泉之下有靈,就要保佑娘親早日找到幸福喔!誰叫你要死得那麼早,娘還年輕,小路可不希望她就這麼守寡,我想,爹也不希望娘這麼孤單一輩子吧,所以,你可要保佑娘能找到一個好歸宿喔!這樣我才會年年來祭拜你,要不然,我要放你一人在這里孤孤單單的沒人祭拜喔!嗯,最好在今年,因為過完年後,娘就二十四歲,已經老得沒人敢要了,就這麼說定了喔!

「爹,你可要好好努力,不過不可以隨隨便便找些阿貓阿狗的,娘可是村里的大美人兒,當然要配上一個玉樹臨風、氣宇軒昂的好公子,最重要的,是要像你一般,很愛很愛她喔!至于小路和外公……爹就別擔心了,小路能夠照顧自己和外公的,只要讓娘找到幸福就成了,知道嗎?」

又叨叨絮絮的念了好久,姜小路才起身拍了拍膝上的草屑,正想探險去,突然身後卻傳來一道踩斷樹枝的聲響,他心一凜,立即竄到墓旁的樹後,警戒地望向出聲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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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逸信步走來,進入山谷前他命衛琛在外頭守著,自個兒走進谷里。

這是他與她初次見面的地方。七年前,他遭楚流雲下毒追殺,從山崖跌落,幸而崖下是一處深潭,連著湍湍溪流,他便順著溪流流至此處,是當時在山林采摘藥草的她發現了他,將他救上岸的。

他仍記得當初一睜眼,還以為自己看見山林中的仙女,直到痛楚漸漸清晰,神智才跟著清醒過來。

那時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為什麼傷重又中毒,且完全遺失過去的記憶,不過在這將近一年的日子,他愛上那林中的仙女,過去似乎已經不重要。沒想到在因緣巧合之下,他的記憶恢復,記起自己背負的責任,不得不重返紅塵,也因此造成永生的遺憾。

這幾年,這處優美的景色,以及那段恩愛甜蜜的日子未曾從他夢中消逝,如果當時他能像現今一樣,毅然決然的拋下一切的話,如今也不會和深愛的人天人永隔……

林中傳來一陣陣似有若無的說話聲,司徒逸疑惑的蹙眉。在這種深山谷底,怎麼可能會有人煙?而且,那聲音听起來,分明是童稚孩兒啊!

嗅了嗅氣息,隱隱約約還傳來沉香之味,難不成此處有人正在祭拜著什麼?

他好奇的循聲前往,終于听清楚那喋喋不休的童稚聲,而那一連串的「祝禱詞」更讓他忍不住微微扯開嘴角。好一個孝順的娃兒,只不過對他過世的爹親太苛刻了點兒,呵呵!

腳下一不留神踩著樹枝,只見那娃兒動作迅速的竄到樹旁,揚聲質問是誰,讓他在佩服娃兒敏捷的身手之余,仍不免要責怪這娃兒的娘親,怎能放他獨自一人在這深山谷底。

為了安撫娃兒,他立即走出樹叢,正想向他解釋自己不是壞人時,卻訝異的看著娃兒朝他沖了過來。

「爹——」

司徒逸沒有閃身,或許是被姜小路的稱呼給震傻了眼,所以就這麼讓他沖到面前,緊緊的抱住他的腿。

「爹,你顯靈了對不對,你顯靈來看小路了,是不是?」

他叫小路?

「你叫小路嗎?」司徒逸拉開姜小路,蹲了下來,與他面對面,在看清楚他的面貌時微微一怔。怎麼……好眼熟的模樣?這五官、這臉形,他在哪兒看過?

「對,我叫小路。」姜小路點頭如搗蒜。

「小路,我不是你爹,我是人,不是鬼,只是路過此地罷了。」

姜小路靜靜的望著他,良久,才點頭。

「原來爹沒死,所以是人,不是鬼,是嗎?」

司徒逸微愕,隨即又搖頭。

「不是這樣的。小路,我不是你爹,我只是一名路人。」他望了望四周。「你自己一個人嗎?你娘呢?」

「娘到山里頭采藥草了,每次我們來祭拜爹,娘都會順道到山里采藥草,娘說呼兒草只有這山頭有。」

呼兒草……司徒逸眼神一陣迷蒙。當初,她也是在這兒采呼兒草,也是這麼告訴他說,這草只有這山頭有……

「爹?爹?」姜小路搖了搖司徒逸。

他這才回過神來。

「小路,我真的不是你爹。」他趕緊澄清。

「可是……娘說小路長得和爹一個模樣,你真的不是爹嗎?」姜小路偏著頭,疑惑的蹙眉。

司徒逸驀地一震。是了,他終于知道為什麼覺得這小男孩的五官、臉形那麼熟悉,原來他每天在銅鏡前所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張臉!

「你……」他抖著手,輕輕撫上姜小路的臉。為什麼這孩子與自己這麼相似?

下意識的望向那座孤墳,卻震驚的看見石碑上刻著——先夫司徒逸之墓。

他錯愕的瞠大眼。怎麼?他什麼時候死了,怎麼自己不知道?

「爹,你怎麼了?」姜小路模模他的臉,將他喚回神。

司徒逸搖頭。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路,你爹……是怎麼死的?」他試探地問。

「你……真的不是我爹嗎?」姜小路非常失望的望著他。

「小路,如果我是你爹,就不會有這個墳了,不是嗎?」

「說的也是。」他嘆息。

「你娘有沒有告訴你,你爹是怎麼死的?」他再次問。

「娘說爹是被仙暇山的白虎王給咬死的。」

司徒逸一楞,腦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幾年前臨別的一幕……

你回去後,會把我忘了嗎?

不會的,如果我負了妳,那麼就讓我成為仙暇山那只白虎王的月復中食!

不!為什麼要發這種毒誓?!

沒什麼好怕的,因為我絕對不會負妳,等我把莊里的事情解決之後,會盡快來接妳,妳準備好,等我。

是巧合嗎?

「小路,你娘……你娘叫什麼名字?」司徒逸喉頭干澀地吞了口口水,急切地望著他。

「我娘叫姜綺瑤。」

轟的一聲,司徒逸腦袋一片空白,激動的抓住男孩的肩膀。

「你說……你娘叫姜綺瑤?」

姜小路點點頭。

姜綺瑤?!這個名字,每每午夜夢回,總是在他心里低回千千萬萬遍,而今卻再次出現在現實中!

是她,一定是她!

那麼這個墳是怎麼回事?

她以為他死了嗎?就如同他也以為她死了般?

不!他眼一瞇。照小路所說的死因,應該不是這樣,再佐以他對她的了解,肯定是認為他負了她,所以就當成他被白虎王咬死了,應了他所發的誓言!

還有很多疑點,但是這都得等到他們面對面之後再一一厘清,而這個機會,他知道很快就會來臨,很快……

「你是誰?!放開他!」姜綺瑤才踏出林子,就見到一個男子抓著兒子,立即沖上前去。

「娘!」姜小路面對著她,所以高興的叫了一聲。

「小路別怕,娘會救你的!」那個男人背對著她,雖然蹲在小路面前,可是可以看出他的身材很是高大。

「娘,他……」姜小路想解釋,不過卻讓司徒逸給制止。

他只是放開姜小路,讓他回到她的身邊。

姜綺瑤抱緊兒子,戒慎地瞪著那個男人的背,就見他緩緩的站起身,然後慢慢的、慢慢的轉過身來。

當男人的臉完全呈現在她眼前時,她立即驚愕的張大嘴,不敢置信的瞪著那張面孔,然後白眼一翻,昏倒了。

「娘?!」姜小路驚慌的大喊。

司徒逸則身形飛快的往前一竄,在她倒地前勾住她的縴腰,將她帶進自己懷里。

「別擔心,小路,你娘只不過是驚嚇過度罷了。」

「你長得又不可怕,娘為什麼一見到你就嚇暈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娘一天到晚看著他,不就會一天到晚的暈倒嗎?

「也許,她是以為自己見鬼了。」他苦澀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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