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請入甕 第1章(1)

月兒彎彎,風兒涼涼。

酉時將盡,襄月城的街道上,走來了一老一少兩個身影,相偕往城里的「怡來客棧」而去。

老的那個看起來約莫六十來歲,頭發花白卻步履穩健,有著一張布滿皺紋卻嬉皮笑臉的面孔,看起來像個老頑童似的。

少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身材嬌小卻玲瓏有致,在她那張甜美的臉蛋上,有著一雙純淨如水的眸子。

進了客棧之後,他們立刻點了滿滿一桌菜肴,正開開心心用餐時,鄰桌幾名客人熱絡的交談聲傳了過來——

「唉,可惜你們今天才到襄月城來,你們都不知道,前兩天咱們城里來了一群賣藝的,他們可真是神啊!」

「賣藝的不都是一些雜耍把戲嗎?瞧你說得這麼夸張!」

「噯,這你們就不知道了,他們個個會變戲法,真是精彩又厲害得不得了啊!听說京城的人想延攬他們進宮去獻藝,他們還不願意哪!」

「什麼?這麼說來,就連天王老子想看都看不到?」

「那可不?只可惜昨日一早他們已經離開,听說是往江南的方向去了。」

「哎呀,听你這麼形容,我們沒能看到還真是遺憾啊!」

鄰桌的一老一少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那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兒,更是一副大感興趣的模樣。

「是啊、是啊,這麼難得一見的戲法,要是沒能看到,豈不是終生遺憾嗎?」羅大鷹拈了拈白胡子,搖頭晃腦地說,神情和語氣都透露出莫大的興趣。

水玉兒原本還因為听了件有趣的事情而感到興味盎然,但是這會兒她臉上的笑容卻僵住了。

她緩緩轉過頭,盯著師父那一臉興致勃勃、蠢蠢欲動的神情,不禁蹙起眉頭,有種大事不妙的預感。

「不是吧?」她一臉無奈,抗議般地瞪大了眼。

「什麼不是吧?好徒兒,你難道沒听見嗎?他們剛才也說了,那戲法可是連天王老子想見都見不著的哪!」羅大鷹伸手搭著她的肩膀,一臉興奮地說著。

他們這對師徒從來就不像一對正常的師徒,事實上,他們的感情簡直就像是一對好朋友——而且還是天天嬉鬧斗嘴、互相作弄的那種好朋友。

「反正你又不是天王老子,看不到就算了啊!」水玉兒輕嚷。

「不不不,話不能這麼說!如果我能親眼看一看那戲法的話,那我豈不是比天王老子還威風嗎?」

羅大鷹愈想愈爽快,甚至還笑咧了嘴,水玉兒卻是放下筷子,雙手插腰,一張俏生生的臉蛋皺得像顆包子似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師父想追去一看究竟對吧?」水玉兒細致的柳眉都快打結了。

羅大鷹聞言,忙不迭地點頭。

「要是師父不去親眼瞧瞧的話,就會渾身不對勁,每天吃不下也睡不著,對吧?」

羅大鷹咧開了嘴,點頭如搗蒜。

「嘿嘿,真是知我者莫若徒啊!師父這麼多年來真是沒白疼你!」他伸手捏了捏她圓潤粉女敕的俏臉蛋。

水玉兒沒好氣地說︰「那是因為你每次都這樣啊,我怎麼會不知道?」

要是師父會帶她一起去看熱鬧,那她肯定舉雙手雙腳贊成,但問題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不要去啦!每次都丟下我一個人,天底下哪有你這種師父啊?」

她氣唬唬地提出嚴正的抗議,無奈她的臉蛋太過甜美,那橫眉豎目的表情一點兒也不嚇人,反而可愛極了。

羅大鷹兩手一攤,說道︰「誰叫你輕功學了這麼久也沒半點進展,動作慢得像頭牛似的,帶著你,我要等到哪一年才追得上人家?」

「我……那是……」水玉兒一陣語塞,臉紅尷尬地替自己辯駁。「我已經很努力在學,也已經盡力了啊!可是我天生就這塊材料,就算再怎麼練,極限也就是這樣了,你總不能硬逼烏龜長出翅膀飛上天吧?」

她的拳腳功夫練得挺不錯的,可偏偏就是天生怕高,對輕功一點兒辦法也沒有。要她一次對付四、五個孔武有力的男人還不成問題,可要她飛檐走壁卻像是要她的命啊!

「所以嘍,你這只烏龜就乖乖待在這里,師父老人家我去去就回。」羅大鷹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噯,等等啊!」水玉兒匆匆抓住師父的衣袖,瞪大了眼問︰「你這‘去去’究竟是去幾天?」

對上她那雙純淨澄澈的眼眸,羅大鷹笑得有點心虛。

「師父向你保證,這次絕對很快,大概……大概就三、五天吧!好不好?來來,這些銀子你收好,這可是師父上回幫官府逮了個小賊賺來的獎賞,你就安心投宿在這間客棧里,乖乖地等師父我回來吧!」

羅大鷹從身上掏出一個錢袋,塞到水玉兒手里。

水玉兒才將那錢袋小心收進腰間,羅大鷹已施展輕功,不見蹤影,身手利落得一點兒也不像是六十多歲的老頭兒。

「吼!真是的,這世上怎麼有這種師父啦!」水玉兒氣鼓著一張俏臉,卻又莫可奈何。

她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從小被師父收養長大,而她這個師父武功高強,性情卻怪異極了。

明明是年紀一大把的老頭兒了,卻還愛湊熱鬧、閑不下來,讓他無聊就像是要他的命一樣,簡直比小孩兒還貪玩。

據師父說,當年他在一間破廟外看見襁褓中的她,見她一直格格笑著,覺得可愛又有趣,所以才撿了回去,後來發現照顧小娃兒很麻煩也已經來不及了,因為一沒看到他,她就哇哇大哭,搞得他只好硬著頭皮繼續照顧下去,而這一照顧就照顧出感情來,也舍不得再將她送給其它人家收養了。

這些年來,她跟在師父的身邊學學功夫、雲游四海,師徒倆去過的地方多得數不清,只不過,中途生變的情況也是不勝枚舉,而那全都是因為師父一時的心血來潮。

像這一次,師父老人家又半途開溜,將她一個人丟下來了。

「唉……」水玉兒無奈地嘆口氣。

惱歸惱,既然憑她比三腳貓還蹩腳的輕功根本就追不上師父,而她又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也只能乖乖留在這里了。

「幸好他老人家還算有點良心,知道要留銀兩給我,否則我連客棧都沒辦法住了。」水玉兒噘著唇兒自言自語。

她有些賭氣地睨了鄰桌一眼,那幾個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無心拆散了一對師徒,早已換了個話題。

「好幾年沒到襄月城來了,我今兒個一進城,就听說你們這兒有個赫赫有名的商人啊?」

「赫赫有名?那肯定是項老板了。」

「大概吧,我只听說他是個冷血無情的大鹽商……」

「噓噓噓,小聲一點!這話要是傳進了項老板的耳里,那我可慘了!」

「怎麼?他真有這麼厲害?」

「那可不?那項廷旭可是襄月城的首富,不僅財大勢大,就連堂堂的縣太爺都敬他三分呢!」

「敬他三分?可他不是個冷血的壞蛋嗎?」

「詳情究竟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據說他對家中的親爹不理不睬,非但沒有噓寒問暖,反而當成仇人似的,能不見面就不見面,平時也只派了下人去照顧他爹的生活起居。人家還說啊,要不是因為他娘早逝,否則只怕現在也會受到同樣無情的對待呢!」

「什麼?親生爹爹也這樣對待?那他可真是夠無情的!」

「哎呀,就叫你小聲一點了,還這麼大聲嚷嚷。我家只是做小買賣的,要是得罪了項老板,到時候生意做不下去,那豈不是慘了?」

「這麼嚴重?好吧好吧,咱們還是聊些別的吧!」他們的話題一轉,聊起了彼此的生活瑣事。

水玉兒一邊吃著桌上的菜肴,一邊蹙起了眉心,俏臉滿是不認同的神色。

那個叫項廷旭的男人,親生爹爹還健在,就該感謝老天爺了,竟然還這樣無情無義地對待?

難道要像她一樣沒爹沒娘,他才會比較開心一點嗎?

「真是的,人在福中不知福喔!」她喃喃自語地搖頭嘆道。

不過話說回來,盡避她自幼沒爹又沒娘,但她有師父在,所以從來就不覺得自己孤單可憐,尤其她師父又是這麼個成天嘻嘻哈哈、有趣極了的人,讓她想要感到寂寞悲傷也難。

一想到這些年跟師父相處的時光,水玉兒的臉上就不禁浮現嬌俏的笑容。

雖然她嘴里常抱怨師父,甚至是沒大沒小地和他斗嘴,但其實師父對她很好,就算偶爾扔下她自個兒去玩的時候,都不忘會帶些有趣的小玩意兒回來送她,即使常常欺負她、戲耍她,但她心里絕對信任師父,也相信師父雖然暫時丟下她,但最後一定會回來的。

「哼,這回最好也帶些有趣的玩意兒回來給我,否則我一定三天三夜不跟你說話!」她開玩笑地輕哼。

師父最愛熱鬧了,若是她三天三夜不吭聲,師父肯定會悶壞的。

扁是想象師父苦著臉、憋得快受不了的神情,水玉兒就忍不住噗哧一笑,什麼氣惱的情緒早已拋到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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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朗朗,明亮的日光自開敞的木窗迤邐而入,映照在客棧房里那抹嬌小的身影上。

「都已經六天了,師父怎麼還沒回來呀?」

自從用過午膳之後,水玉兒就一直在客棧的房里來回踱步,簡直都快將地板給踏穿了。

「還說什麼大概就三、五天,結果到現在都還沒消沒息的,實在是太過分了啦!」她氣惱地跺了跺腳。

憑師父的輕功,肯定早就追上那些人了,怎麼可能耗上這麼久的時間?莫非對方不願意露個兩手給師父瞧瞧?

「不,憑師父死皮賴臉外加嬉皮笑臉的纏功,對方就算一開始不願意,應該也很快就會投降才對。」

懊不是……師父看了他們的戲法之後,覺得真是太神奇、太厲害了,忍不住要拜對方為師吧?

以師父那有點瘋瘋癲癲的個性,若真是發生這樣的事情,好像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敝的。

「說不定,師父還一心想著等他學會了之後,要回來表演給我看呢!」水玉兒瞪圓了眼,愈想愈覺得有這種可能。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

「臭師父,等你回來之後,我一定要拔光你的胡子,再找塊布塞住你的嘴巴,讓你三天三夜不準說話!」

水玉兒賭氣地在心里想著各種「懲罰」師父的方法,結果一不小心踢到了桌腳,痛得她的俏臉都皺了起來。

「痛痛痛……唉!算了,還是上街去四處轉轉、透透氣吧!」水玉兒離開客房,走出了客棧。

前兩天她上街時,看到有個賣童玩的攤販挺有趣的,不知道今日有沒有來?

水玉兒期待地東張西望,目光不經意地落在對街的一輛馬車上,那車子看起來又大又氣派,一看就知道它的主人非富即貴。

「那馬車看起來真寬敞,坐在里頭應該很開心吧?說不定坐起來比我客棧房里的床還舒服呢!」

正當水玉兒在心里胡亂猜想的時候,忽然瞥見一抹高大的身影正從一旁的商行走了出來。

她轉頭一看,立刻「驚艷」地瞪圓了眼,甚至還不自覺地發出驚嘆聲。

「哇!哇!真是個極品美男子啊!」

這麼多年來,她跟著師父大江南北到處跑,看過的男人比她吃過的肉包子還要多,可就從沒見過像他這麼出色的。

那男人看起來約莫二十六、七歲,穿著一襲華麗的深紫色繡銀邊衣袍,身材不算魁梧壯碩,但頎長挺拔,感覺相當精實。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孔,五官俊美迷人,尤其是那雙深邃銳利的黑眸,令她不由得聯想到盤旋天際的鷹隼,只要是被他盯上的獵物,就別妄想可以逃月兌。

水玉兒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那人俊美非凡的容貌,一顆心不知怎地突然加快跳動,而那男人踏著穩定而從容的步伐,朝那輛氣派華麗的馬車走去。

雖然他沿路一語不發,但渾身卻散發出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霸氣,那使得他身後的僕從彷佛成了隱形人似的,壓根兒沒人會去注意到。

水玉兒原本是目不轉楮地盯著那抹俊美的身影,可眼角余光突然瞥見一旁有個鬼鬼祟祟的黑衣身影。

她狐疑地瞥了過去,正好看見那個黑衣男子和另一名行色匆匆的中年大嬸在路上小小踫撞了一下。

「欸?」

水玉兒瞪大了眼,細致的柳眉高高挑起。

即使只是短暫一晃眼的時間,但是絕對錯不了,那個矮小的黑衣男人偷了那名大嬸的錢袋!

自幼被師父養大的她,性情也受了師父不小的影響,天生好奇又愛湊熱鬧,正義感十足的她,見到不平之事更是非管不可。這會兒既然被她瞧見了這件事,豈有坐視不管的道理?

「噯,那個——」

她指著那個黑衣偷兒,正想要大聲揭發他的罪行,想不到剛才那名紫袍男子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擒住對方的手腕。

一個使勁,那偷兒就痛呼一聲地松了手,錢袋也立刻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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