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請入甕 第1章(2)

那哀叫聲吸引了大嬸的注意,也讓她看見了地上那相當眼熟的錢袋。

「咦?那不是我的嗎?」大嬸模了模腰間,果然發現自己的錢袋不見了。「好哇!你這個可惡的偷兒——咦?你不是楊家的……」她望向紫袍男子後,又是一愣。「咦?項老板?」

這個黑衣偷兒名叫楊識榮,是襄月城有名的孝子,他爹楊明寶在項家工作了十多年,前陣子卻無緣無故被項廷旭給轟出項家,並且言明永不錄用。

由于項廷旭在襄月城財大勢大,跟縣太爺的關系又相當良好,全襄月城沒人敢得罪他,因此,沒有任何商行敢雇用楊明寶,甚至就連楊識榮也丟了工作。

然而,大家雖然沒敢得罪項廷旭,卻都在私底下議論著他的冷血無情,畢竟一個為項家賣命了十多年的老伙計,也沒听說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過錯,竟然就被項廷旭狠心趕了出來,害得楊家幾乎都快活不下去了,未免太過狠心。

一想到楊家的遭遇,大嬸就不忍追究了。

「項老板,謝謝你的幫忙,不過既然我沒有任何損失,我也不想跟他計較了,你就放了他吧!我得走了,我女兒剛生了女圭女圭,我得趕去探望她。」大嬸拾起錢袋之後,匆匆忙忙地離開。

楊識榮萬萬沒料到自己竟然會被逮個正著,更沒想到逮住他的人竟然會是項廷旭!

他的眼底掠過一抹憤恨,驀地掙月兌項廷旭並且出手攻擊。

項廷旭利落地側身閃開,皺起了濃眉,俊顏掠過一絲不悅。沒想到都已經被他逮個正著了,對方竟還想做困獸之斗!

在他的車夫和僕從都還沒反應過來之前,項廷旭已出手還擊,三兩下就將對方打倒在地。

「哇!真是好身手!」水玉兒忍不住贊了聲。

這男子雖然沒有壯碩塊頭、虎背熊腰,可是身手卻異常矯捷利落,讓她不禁想到了優雅卻致命的豹子。

水玉兒的眸子燦燦發亮,不僅目光沒法兒從那男子身上移開,心中對他的欣賞也更深了。

楊識榮伸手抹去嘴角的血漬,恨恨地說︰「項廷旭,你有本事就把我打死好了,反正我家也差不多要被你給毀了!」

咦?項廷旭?

水玉兒一愣,疑惑地偏著頭。

這個名字……她怎麼好像听過?

「被我毀了?」項廷旭挑起眉梢。

「哼,我爹當了你們項家十多年的伙計,平白無故地被你轟了出來,為了怕得罪你,現在城里沒有一間店鋪商行敢用他,就連我的工作也受到了波及!」楊識榮咬牙切齒地說。

項廷旭冷哼了聲,總算明白了這家伙的身分。

幾天之前,他解雇了一個名叫楊明寶的老伙計,想必這個家伙就是那楊明寶的兒子吧!

項廷旭望著他,嗓音冷淡地說︰「在找人算帳之前,你應該要先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吧?」

「我怎麼會弄不清楚?我爹為項家工作了十多年,就算沒有功勞總也有苦勞吧?結果你呢?你卻要他卷鋪蓋走路!害得全襄月城沒人敢雇用我爹和我,這全都拜你所賜!」楊識榮吼道。

由于家里就快要斷糧了,為了不讓一家子的人活活餓死,他只好出來偷錢,想不到卻被項廷旭逮個正著。

項廷旭神色不變地說道︰「我為什麼會將他逐出項家,你不妨回去向他問清楚,問問他究竟做了什麼?」

前陣子,他在查帳的時候,意外地發現帳目有可疑之處,經過暗中的調查,才發現楊明寶身為項家賬房的資深伙計,竟然私吞一大筆帳款。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沒有將楊明寶扭送官府,已是顧念舊情了,但他絕不可能再讓那家伙繼續留在項家。

念在楊明寶為項家工作了十多年的分上,他並不打算斷了他的生路,也因此,他沒有當眾揭發楊明寶所做的事情,甚至還要唯一知道內情的總管祿伯保守秘密,就是為了給楊明寶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否則若是這件事情鬧得人盡皆知,那楊明寶恐怕永遠也別想找到差事了。

至于楊明寶被逐出項家之後沒人敢聘雇,那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況且,那家伙膽敢犯下這樣的錯,也確實該吃點苦頭、受點教訓,以免將來還會因為貪念又起而再度犯下大錯。

只不過,由于這一切他並沒有對外揭發,因此幾乎所有的人都誤以為他只因為一些細故,就狠心將為項家賣命工作了十多年的忠心伙計給趕出來,私底下對他有些非議。

那些批評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他並不太在乎,反正在襄月城里,他的名聲已經夠差的了,還能再糟到哪里去?

一抹濃濃的自嘲掠過項廷旭的眼底,也讓他的眸光透著不被了解的陰郁。

楊識榮根本听不進項廷旭的話,他恨極了項廷旭,在他的心里,沒有人比這個冷血無情的商人更可惡了!

他瞥見一旁豬肉販的木桌上擱著一把刀,立刻沖過去奪了過來,狠狠地往項廷旭砍去!

「項廷旭,你害得我們家快活不下去了,我也要你付出代價!」

項廷旭俊顏一沉,眼捷手快地奪過那把刀,橫腿一掃,將楊識榮狠狠踹到了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接著反手一擲,那把刀子立刻筆直飛去。

眼睜睜看著那把刀子朝自己飛來,楊識榮嚇得差點尿濕褲子,而那鋒利的刀刃險險地從他臉頰旁邊飛掠,咚的一聲,重重釘在他身後的樹干上。

項廷旭的車夫和僕從怕楊識榮還想負隅頑抗,立刻一擁而上,將他抓起來,牢牢地壓制住。

他們望著項廷旭,等待主子的指示。

扁天化日之下意圖當街行凶,再加上項廷旭和縣太爺的良好關系,若是將楊識榮送進官府,這家伙肯定吃不完兜著走。

項廷旭沉著臉,黑眸冷冷地瞪著楊識榮。他的目光嚴峻,心里卻迅速思忖著要怎麼處置。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楊家似乎還有個高齡的老婦人需要照顧……

冷冷瞪了楊識榮一會兒後,項廷旭開口道︰「既然剛才那大嬸說了不追究,我就勉強放過你,不過我建議你,回去找你爹問清楚我將他逐出項家的真正原因。趁我改變主意將你送進官府之前,快滾離我的視線吧!」

听了他的話,車夫和僕從松了手,而楊識榮立刻連滾帶爬地離開現場。

水玉兒看著這一幕,腦中還在不斷地思索。

「項廷旭?項廷旭?怎麼這名字愈听愈耳熟,好像這幾天才听誰說過……啊!我想起來了,不就是那個冷血無情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道冰冷的目光就朝她掃來。

兩人的視線交會,那冷厲如冰的目光帶來一陣強烈的寒意。水玉兒不由得縮起了頸子,匆匆伸手掩住自己的嘴兒。

真嚇人哪!

扁是他的目光,就足以讓她冷得差點打起了哆嗦,那威力簡直比隆冬的刺骨寒風還要強大。

「距離那麼遠也听得見?看來他不只武功高,就連听力也好……」

水玉兒低聲咕噥,原以為這麼小聲了他總該听不見了吧,想不到他又狠狠朝她瞪來一眼,嚇得她趕緊抿起嘴兒,閉得像蚌殼一樣緊。

她望著他,用最無辜的神情朝他笑了笑。

項廷旭神情不悅地別開臉,上了馬車之後,砰的一聲重重關上門。

冷血無情嗎?

他勾起嘴角,揚起一抹冷笑。類似的批評,這些年來他听得夠多了,也早已經麻木了。

他一點兒也不在意人家私底下怎麼議論、批評,因為他的心,早在多年前就已經封閉起來了……

項廷旭低垂著眼眸,渾身籠罩著陰郁的氣息,彷佛天邊堆滿了層迭的積雲,永遠也沒有撥雲見日的一天。

水玉兒目送著馬車離去,忍不住做了個大鬼臉。

虧她剛才還在心里對那個人贊賞得不得了,甚至一雙眼楮還像被磁石吸住似地盯著他,沒法兒移開,想不到他竟然就是大家口中那個冷血無情的商人!

不過話說回來……倘若他真的那麼冷血無情,怎麼沒有把剛才那個家伙送到官府去呢?

就算那位大嬸說了不追究偷錢一事,但意圖刺殺可是更加嚴重的罪,絕對會讓那家伙吃不完兜著走的呀!

難道是傳言有誤,他並不像眾人口中說的那麼惡劣?

***

項家大宅位在襄月城北,佔地相當遼闊,就算附近十多戶百姓的住處加起來,都不一定比這里還大。

項廷旭下了馬車,打算直接進書房去處理一些事情的時候,忽然听見一陣哭哭啼啼的聲音。

他皺起眉頭,猶豫了一會兒,轉身往哭聲的方向走去,遠遠就見一名丫鬟跪在總管祿伯的前面。

「求求您,總管,求求您了……」

祿伯一臉為難,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的。「唉,你才去不到三天吧?這樣我怎麼跟少爺交代?」

「奴婢已經盡力了,可是……可是……總管,求求您了,我給您磕頭……求求您饒了我吧……」

項廷旭眯起眼,認出那個丫鬟名叫冬梅,是三天前他派去服侍他爹的丫鬟。

他的臉色一沉,邁開步伐走過去。

「怎麼回事?」

冬梅一看見他,嚇得立刻噤聲,一句話也不敢說。

項廷旭的眼底掠過一絲不耐,叱問︰「我在問你話,怎麼不回答?說啊!他又做了什麼?」

「奴……奴婢今兒個送午膳給老爺時……老爺把碗盤全砸向我的腦袋,還說往後見一次就砸一次,要我滾遠一點……」

項廷旭仔細一看,果然看見冬梅的額上有些傷口。

他的臉色更加陰郁,怒氣在胸口翻騰。

都已經這麼多年了,爹還沒鬧夠?不僅如此,最近還有愈來愈變本加厲的趨勢,他究竟想怎麼樣?

「少爺,求您了,奴婢做其它的粗活絕沒有第二句話,只求別再去服侍老爺了,求求您……」

項廷旭的俊顏緊繃,看著冬梅滿臉驚恐害怕的模樣,他也實在不忍勉強。

猶豫了片刻後,他煩躁地揮了揮手,說道︰「下去吧,明天開始,回去做你原本做的事。」

「謝謝、謝謝少爺!」

看冬梅如獲大赦地轉身逃開,項廷旭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一旁的祿伯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項廷旭的臉色,欲言又止了老半天,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

「少爺……其實老爺應該只是想要少爺多關心他——」

「別說了,我不想听。」項廷旭別開臉,一臉冷漠。

「可是,再怎麼說,老爺也是——」

「住口!我說了我不想听!」項廷旭狠狠打斷祿伯的話,說道︰「當年的事情,你也知道得很清楚,你要我怎麼原諒他?如果不是因為他是我爹,我現在根本連他的死活都懶得管!」

他咬牙切齒地瞪著天空,情緒激動地喘著氣。

望著他那憤怒又沉痛的神色,祿伯立刻噤聲不語。

八年前,因老爺而起的一場意外,奪去了一條年輕而無辜的人命,不僅在少爺心中劃下了無法愈合的傷口,同時也讓這對父子產生了難以解開的心結。

「听著,當年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也不想再听了!你給我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個不會受一點委屈打罵就哭哭啼啼的奴僕來,不管多少酬勞都可以!」項廷旭惱怒地低喝。

他已經受夠了家中奴僕三天兩頭哭求著不要去服侍脾氣暴躁的老爺了,在冬梅之前,他早已撤換過數不清的奴僕了!

「嗄?可是……」祿伯苦惱地垮下了臉。

少爺在襄月城早已和「冷血無情」劃上等號,每個人談論起他都是既敬畏又害怕,在「惡名遠播」的情況下,恐怕有錢也難找到鬼來推磨呀!

「沒有什麼可是,這件事情你看著辦!」

項廷旭撂下話之後,煩躁地轉身往書房走去,留下仍苦著一張臉的祿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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