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請入甕 第5章(1)

水玉兒將豐盛的飯菜送去破廟,陪那對祖孫閑聊了一會兒之後,就立刻動身前往陸家。

依照項廷旭的描述,她一路來到城東。

「‘林記茶葉鋪’的旁邊?‘林記茶葉鋪’在哪兒呢?」她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後,眼楮突地一亮。「啊!在那里!」

她笑著走過去,目光移向茶葉鋪旁那間簡樸的房子。

「應該就是那兒吧?」

為了避免不小心搞錯地方,她還事先問過了茶葉鋪的老板,確認了那里確實是陸家沒錯。

向茶葉鋪老板道謝過後,水玉兒走向那間房子,正想要敲門時,卻意外地發現門是半掩的。

「咦?沒關好嗎?」

今兒個風挺大的,可能沒有閂好,又被風吹開了吧?

水玉兒探頭朝屋里張望,就見這是一間規模不太大的屋子,但整理得還算整齊,也有個小小的庭院。

先前听冬梅說陸家相當貧困,可現在瞧起來還好,既然項廷旭會要她送銀子過來,應該這八年來他都持續如此,才逐漸改善了他們的生活吧?

只要一想到項廷旭這些年來一直活在愧疚之中,水玉兒的心就不由得泛起了陣陣抽疼。

餅去就算她覺得別人的遭遇可憐,也只是很努力地想要幫助他們,不會像現在這樣,自己的心也跟著狠狠揪緊,仿佛她也感同身受地經歷了同樣的痛楚。

她不懂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但那因他而起的難受感覺卻是如此的真實而強烈,讓她想忽視也難。

「唉,還是先別想這麼多了,快辦好他交代的事情吧!」

水玉兒在門口朝里頭張望了一會兒,沒瞧見半個人影,只好開口輕喊︰「請問有人在嗎?」

等了許久,卻沒有任何回應,她猶豫了片刻,最後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盡避這樣擅自闖進來相當失禮,可她是幫項廷旭送銀子過來的,他們應該不會太介意吧?況且,她也該提醒他們記得要閂好大門,免得有壞人闖了進來,那可就麻煩了。

水玉兒走了進去,一路東張西望地找人,最後透過幾株花樹望去,瞥見庭院角落有兩個人影。

他們看起來約與項老爺差不多歲數,似乎正在修理一張木桌,不斷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響,難怪會沒听見她剛才的喊叫。

這兩個人應該就是陸氏夫婦了吧?畢竟陸家根本稱不上富裕,應該不可能再花錢去雇用一對上了年紀的奴僕吧!

由于心里對于項廷旭當年的心上人相當好奇,水玉兒忍不住棒著一段距離,悄悄多打量了那對夫婦幾眼。

就在她試著從他們的身形和容貌來猜想那位陸姑娘會是什麼模樣時,他們的對話在敲打的間隙中隱約傳了過來——

「唉……一轉眼,月蘭都走了這麼多年……當年的事情……對廷旭……心里真有些愧疚……」陸母說道。

咦?愧疚?為什麼?

水玉兒愣了愣,心中升起一絲疑惑。

當年的那樁不幸事件,該感到愧疚的是項家父子才對,陸家是受害者,為什麼要感到愧疚?

陸父停了手,抓著槌子哼道︰「有什麼好愧疚的?」

「唉,畢竟當年月蘭的死和他們無關啊!可是這些年來,廷旭卻對我們這麼照顧,你心里難道不會過意不去嗎?」

陸父不以為然地斥道︰「不這麼做,還能怎麼辦?難道要將當年的真相說出來?別傻了!」

真相?當年的真相是什麼?

水玉兒瞪大眼,直覺自己無意中听見了不得了的大事。

她屏住氣息,輕悄悄地靠近,想要听得更仔細一些,卻沒注意到腳邊突出的樹根,不小心跌了一跤。

好痛!

水玉兒疼得皺起小臉,卻不敢喊叫,而就在她想趕緊躲起來的時候,卻听見陸父的叱喝——

「什麼人?!」

糟了糟了,被發現了!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

水玉兒急中生智,若無其事地起身,佯裝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

陸氏夫婦很快地走了過來,一看見陌生的姑娘,立即防備地瞪著她。

「你是誰?」陸父叱問。

水玉兒偏著頭,一臉困惑地望著他們。

陸父皺起眉頭,緊抓著手中的槌子,仿佛考慮將她當場狠狠敲死似的。

「你是什麼人?」他又質問了一次。

「你說什麼?」水玉兒臉上的困惑加深,同時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搖了搖手,示意自己患有耳疾。

陸氏夫婦一愕,互看一眼,臉上都有著一絲狐疑。

「你是誰?」陸父上前幾步,在她的耳邊大聲吼叫。

這回水玉兒總算是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扯開一抹傻氣的笑容。

「我是少爺派來的。」

「少爺?項少爺?」陸母的臉色有些僵硬。

「啊?什麼?」水玉兒又困惑地蹙起眉頭,像是只看得見陸母的嘴巴在動,卻完全沒听見聲音。

陸母只好湊到她耳邊,提高音量喊道︰「是項少爺?」

水玉兒這才笑著點了點頭。「是啊,是項少爺派我來的。」

「你在這兒多久了?」陸父接著扯著嗓門叱問。

「我才剛到而已啊!你們家的大門沒有閂好,所以我就自個兒走進來了。」水玉兒笑著掏出項廷旭交給她的那只錢袋,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少爺要我送銀子過來。」

陸氏夫婦收下那錢袋,盯著她那一臉毫無心機的笑容,眼底的戒備才終于降低了一些。

「謝謝。」

「嗄?」水玉兒把手湊到自己耳邊,示意陸父說大聲一些。

陸父的眼底浮現一抹不耐,在她耳旁吼道︰「我說,謝謝你!」

水玉兒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不用客氣,這是奴婢該做的。請問二位還有什麼吩咐嗎?」

「沒事,你可以走了!」陸父喊道。

水玉兒點了點頭,笑著轉身離開。

她才走沒幾步,陸父目光一閃,突然對著她的背影說道︰「噯,等等,你的東西忘了拿!」

眼看她的腳步沒有半點停頓,一路走了出去,陸氏夫婦緊繃的臉色才終于緩和下來。

離開陸家之後,水玉兒偷偷松了一大口氣,而一直到彎過一個街角之後,她才停下腳步,蹙眉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好疼啊,再這樣大吼大叫下去,說不定我耳朵真要出毛病了!不過幸好我反應快,否則可麻煩了。」

她剛才急中生智的那一招,可是跟師父學來的呢!

幾個月前,玩心大起的師父曾經故意裝聾去戲耍別人,幸虧她靈機一動,學著裝出患有耳疾的模樣,才沒有惹禍上身。

不過……回想剛才听見的對話,水玉兒的臉色就不由得凝重了起來。

盡避她只听到片段的內容,卻已足夠讓她明白八年前那場悲劇另有內幕,而且從最後陸父故意試探地對她離去的背影喊叫的動作,顯然其中大有問題!

究竟事情的真相是什麼?

倘若陸姑娘的死真的和項家無關,陸氏夫婦又為什麼要將一切全歸咎在項老爺頭上呢?

「事不宜遲,我得趕快回去告訴少爺才行!」

***

水玉兒一趕回項家,就急著想將這件事情告訴項廷旭,無奈他事務繁忙,從上午就出門,一直過了晚膳都還沒回來。

「天色都已經黑了,他怎麼還不回來呀?」

她焦急地在庭院中等待,一會兒望著天邊的明月,一會兒來回踱步,有話急著說卻等不到人的無奈,簡直快將她給憋死了!

就在水玉兒差點忍不住要拔庭園中的花草來打發時間的時候,終于瞥見那抹俊挺的身影從回廊那頭走來。

她的眼楮一亮,臉上綻出笑容。

「項老板!少爺!」她一邊喊,一邊朝他揮手。

听見她的聲音,項廷旭停下腳步轉頭一望。一看見她,他原本緊繃的俊顏立刻柔和許多。

他走了過來,問道︰「怎麼了?有事?」

今兒個商行那邊出了許多意外的狀況,為了處理那些事情,他已經忙了一整天,簡直快累壞了。

但是說也奇怪,此刻一看見她,他的精神立刻振作起來,整個人也感覺愉快放松許多。

「對!有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看她認真點頭的模樣,項廷旭好奇地問︰「什麼事呀?」

水玉兒立刻將今日在陸家發生的事情說出來,包括她無意中听見陸氏夫婦提到當年陸姑娘的死和項家無關,還有陸老爺想試探她是不是真的患了耳疾的事情。

听完之後,項廷旭愣住了,心中驚愕不已。

他相信水玉兒不會說謊,但……陸月蘭的死跟項家無關?難道當年她不是因為受不了爹的百般刁難與羞辱,才絕望地上吊自縊?

「你想,他們口中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水玉兒問道。

項廷旭臉色凝重地搖了搖頭,他也想不出除了爹的因素之外,還有什麼原因會讓陸月蘭走上絕路。

「我看,不如我再去陸家想法子探探口風好了。」

一听見水玉兒的話,項廷旭立刻變了臉色。

他皺起眉頭,警告道︰「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不要多管閑事嗎?這件事情你不許插手,也不許再管,听見沒有?」原本只是單純地要她送銀子過去,沒想到她卻剛好听見了那些對話。

他是該感謝她,讓他得知這件重要的事情,可是她愛管閑事的個性卻讓他不由得擔心。

要是陸家真的隱藏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她再去管這件事,豈不是很可能會惹上大麻煩嗎?

況且陸父既然會試探她是否真患了耳疾,顯然對她還存有戒心,她最好離陸家愈遠愈好。

水玉兒噘起了唇兒,很不情願地說︰「可是我怎麼能什麼都不做?我也不希望你一直活在愧疚中,背負著不該你背負的罪惡感啊!」

她那真誠的語氣和神情,打動了項廷旭的心,讓他的胸口盈滿了暖暖的感動,但是……

「如果今天換成了別人,你也會這樣吧?」這樣真誠地付出關心,一心一意地想要幫助別人。

「嗄?」水玉兒一怔,不懂他為何這麼問。

對上她疑惑的眼光,項廷旭不自在地別開臉,眼底掠過一絲懊惱。

他到底在想什麼啊?竟然會月兌口問她這種問題。

可是……一想到她對誰都這麼關心,他竟有些煩躁,仿佛不希望在她的心里,他和任何一個人的重要性都一樣……

項廷旭沒想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這麼在意起她的一切。

他輕吁口氣,暫時撇開心中煩躁的情緒,語氣嚴肅地說︰「反正這件事情你不許管,听見沒有?」

「可是——」

「沒有可是!」他打斷她的話,用毫無轉圓余地的語氣說道︰「這件事情我自然會想辦法調查清楚,你若硬是插手,萬一踫上什麼危險,那怎麼辦?」

「原來你是擔心我呀?」

不知道為什麼,知道他的心里惦掛著她的安危,水玉兒就覺得有些飄飄然的,一種愉悅的情緒自心底蔓延開來,讓她眼角眉梢都有著掩不住的笑意,美麗的眼眸甚至因而閃動著燦亮的光芒。

她那欣喜的神情是如此的迷人,讓項廷旭的目光無法從她甜美的臉蛋移開。他的黑眸灼熱而專注,像火一般熾烈。

對上這樣的眸光,水玉兒的心緒霎時陷入紛亂,忽然想起了幾天前的夜晚,他也是這樣目光熠熠地盯著她。

在他的凝視下,她的胸中掀起一陣強烈的騷動,仿佛有人正拿著棒槌不斷地敲打她的心,而她不僅雙頰發熱,就連心里也仿佛燃起了一簇火焰,讓她的身子愈來愈燙、愈來愈燙……

那股陌生而強烈的情緒在她的胸口澎湃翻涌,而這一連串「不正常」的征狀,讓水玉兒蹙起眉頭,輕咬著下唇。

「怎麼了?」項廷旭察覺了她的不對勁。

「我覺得……我好像有點不太舒服……」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他連忙追問,黑眸流露出緊張與擔憂,大掌也立刻撫上了她的額,那正常的微溫讓他稍微放心了一些。

「我也不知道……我本來還好好的,可是現在看著你……突然間心跳得好快,渾身發燙……我該不是病了吧?」記得過去她染上風寒時,也有類似的情況,只是沒有這麼強烈。

本來好好的,但是看著他就心跳加快、渾身發燙?

听了她的話,項廷旭先是一怔,隨即回想起先前幾次他們目光交會時,她那臉紅嬌羞的模樣,再看看她此刻那帶了點迷惘的純真眼眸……他的目光忽然又更深濃了幾分。

他想,他大概知道她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忽然出手,將她的身子扳轉向另一側,讓她面對著庭院中的荷花池。

「這樣呢?現在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嗄?」

水玉兒疑惑地愣了愣,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望著月光下的荷花,吹著微涼的晚風,她那些不尋常的征狀似乎真的減輕不少。

「好像……有好一點點……」

她才一說完,他忽然又將她的身子扳轉回來,俊臉俯低,與她眼對著眼。

「現在呢?」

「又……又……又不太對勁了……」

一抹灼熱的光芒在項廷旭的眼底閃動,那神情就像是一頭豹子相準了他的獵物,正準備一舉擒獲。

「過去,你曾經有過這樣的情形嗎?」他低聲問。

水玉兒搖了搖頭,坦白地說︰「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真的好奇怪,心跳得猛烈,胸口有點疼……但又好像不是真的疼……」她困擾地蹙起眉頭,實在說不清此刻復雜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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