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東方淳躺在床上,惱怒得無法成眠。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才剛怒火沖天地告訴棠書琦,他這輩子不想再見到她,一回家竟得知爹擅自和安慶郡王談定了婚事!
他惱怒地斷然拒絕,爹卻異常堅持,要他三個月後乖乖迎娶棠書琦進門,父子倆為此起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爭執。
然而,無論他怎麼拒絕,爹就是執意他非娶不可。
這讓東方淳惱怒到了極點,決定明日一早要到安慶郡王府走一趟,親自去拒絕這粧婚事真是豈有此理!既然得知那女人從頭到尾都只是耍著他玩的,他怎麼可能還會娶她為妻?
「可惡!我豈是如此容易擺布之人?」
東方淳低咒了聲,即使夜色已深,他卻依舊毫無睡意。
只要一閉上眼,棠書琦那張嬌美的臉蛋就會立刻浮現腦海,那讓他的心彷佛被一條帶刺的藤蔓狠狠地揪緊,泛起了難以言喻的疼痛。
即使已經知道了她是個可惡透頂的女人,他卻還是無法控制地想著她。
想著她那雙美麗澄澈的眼眸,總是用柔情似水的目光望著他。
想著她教導孩子們讀書習字時,總是溫柔而充滿耐心。
想著她怕他有危險,不顧自身安危地朝他奔過來……
東方淳的眉頭不禁皺起,而且愈皺愈緊了。
或許是已經過了一段時間,憤怒的情緒稍微沉澱了一些,也或許是夜晚的平靜讓思慮清晰,他愈想,就愈覺得不太對勁。
倘若她真的是個驕縱自負的姑娘,怎麼可能會如此耐心、細心地教導那些調皮的孩子?倘若她真的只是個自私的女子,當初在那些巨大木柱倒落時,她怎麼可能會不顧一切地沖上來想保護他?
若說只是苦肉計,一個自私的女人又怎麼會拿自己的安危來開玩笑?
還有,那日去巴陽村,他曾听村民們提起過去她時常帶一些米糧、衣物去分送給村民,而且還要大伙兒別放在心上、別老是向她道謝。
倘若她真的是個勢利的女子,瞧不起貧困的百姓,怎麼還會如此慷慨地幫助村民?而從村民們對她喜愛的程度看來,她絕對不是個刻薄無情的女子。
包重要的是,若她真的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魅力勝過丞相之女,又何必在這個節骨眼拆自己的台,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呢?
繼續假扮一個溫柔善良的女子,豈不更容易達到她的目的?
此刻冷靜下來想想,當時她所說的那些話,簡直像是故意要激怒他似的,這是為了什麼?
一個又一個的疑惑浮上東方淳的心頭,讓他愈想愈覺得事有蹊蹺。
都怪那時候他的理智被怒火給燃燒殆盡,完全失去了冷靜,才會沒有察覺這其中的不合理之處。
「不行,我得把事情弄個清楚才行!」
明兒個一早,他還是要照計劃到安慶郡王府一趟,他非要再次當著棠書琦的面,把一切的疑惑全部解開才行!
棒日,東方淳一直按捺到早膳過後,才動身前往安慶郡王府。
事實上,若不是怕太早登門造訪會過于失禮,他恐怕天還未明就己迫不及待地前去了!在表明身分與欲見棠書琦的來意之後,奴僕恭敬地將他請了進去。
「東方公子請進,奴才這就去請老爺和夫人出來。」
老爺和夫人?但他要見的是棠書琦呀!
東方淳懷著一絲疑惑,在大廳中靜靜等候。
餅了一會兒,安慶郡王和夫人杜月雪相偕現身,就連秋月也跟著一塊兒前來,可就是不見棠書琦的身影。
「郡王、夫人,晚輩有些話想再當面問問琦兒,是否可以讓晚輩見琦兒一面?」他開門見山地問道。
棠正國皺起了眉頭,臉色顯得相當不悅。
罷才一瞧見東方淳時,他就己沒好臉色了,這會兒听見了東方淳的要求,他更是按捺不住脾氣。
「見?還見什麼?這會兒連咱們當爹娘的都見不著了,還輪得到你嗎?」
東方淳一愣,郡王的反應令他疑惑不解。
「不知郡王此話是什麼意思?」
「琦兒不見了!」棠正國怒道。
「什麼?!」
東方淳震驚不已,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
琦兒不見了?這是什麼意思?好端端的人怎麼會不見了?
「昨天琦兒回來之後,听說我與你爹已談定了婚事,她竟說不想嫁給你。」棠正國說道︰「我當她只是擔心你不肯娶她,所以要她只管安心等著拜堂成親就行了,想不到那孩子卻……」
杜月雪嘆了口氣,接著說道︰「今兒個一早,我發現那孩子竟然不見了,問過侍衛之後,才知道她一早曾編了個借口支開他們,想必她是趁著那個空檔偷偷溜了出去。」
東方淳僵住,簡直不敢相信她竟然會做出離家出走的舉動!
看來,這整件事情果然大有蹊蹺!
倘若她真的如她昨天所表現出來的那樣,那麼成功地訂下與他的婚事,她應該得意洋洋才對。
但她卻不僅對郡王表達了拒嫁之意,竟然還不告而別?
「喏,這是琦兒留在她寢房桌上的,你自己看!」棠正國取出一封書信,扔給了東方淳。
東方淳立刻展開來一看,就見上頭以娟秀的字跡寫著——
爹、娘︰
女兒一點兒也不想嫁給東方淳,既然爹已與平遠將軍談定婚事,執意要女兒出嫁,女兒也只好任性地離家,直到爹同意取消這粧婚事為止,請原諒女兒的任性與不孝。
不肖女兒書琦筆
東方淳反覆將內容看了幾遍,心中既震驚又困惑。
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現在唯一能確認的,就是昨日那些話肯定不是出于她的真心,但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拼了命地在他面前扮演一個任性刻薄又心機深沉的女子呢?
「這會兒,琦兒不知道上哪兒去了,那孩子雖然時常往外跑,可至少都會帶著秋月同行保護她,現在卻自己一個人悄悄離去,真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事?」杜月雪愈想愈難過,忍不住掏出帕子拭淚。
東方淳不經意地一瞥,俊眸忽然掠過一抹詫異。
「夫人,那條帕子是……」
杜月雪一怔,疑惑地問︰「帕子?這帕子怎麼了?」
「那上頭的蘭花,可否讓晚輩瞧瞧?」
「這蘭花怎麼了嗎?這是琦兒繡的,她最愛的就是蘭花了,常在她自個兒的衣裳、繡帕繡上蘭花,這條帕子就是前些日子她親手繡給我的。」杜月雪一邊說,一邊將那條繡帕攤開
東方淳仔細觀看,那朵雅致的蘭花看起來與當初他在破廟拾到的那條繡帕上的蘭花幾乎一模一樣!
「這……是琦兒繡的?」
「那當然,琦兒的繡工精湛,尤其蘭花更是繡得栩栩如生,只怕京城未必有第二個姑娘能繡得和她一樣好。」
未必有第二個姑娘繡得出來?但……
「可晚輩曾在其他姑娘的衣裳上,見過幾乎一樣的蘭花。」
秋月一听,忍不住問道︰「東方公子所說的姑娘,可是巴陽村的村長千金——心蘭姑娘?」
「沒錯。」
秋月開口解釋道︰「小姐既慷慨又善良,時常將衣物送給貧苦的百姓,而那心蘭小姐因為年紀、身形與小姐相當,又跟小姐有著宛如姊妹般的交情,所以小姐也曾將自個兒的衣裳贈與心蘭小姐,半個月前才送了些過去呢!」
半個月前?這麼說來,柳心蘭身上所穿的衣裳,其實是琦兒的?
東方淳的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忍不住開口道︰「先前我不慎發生了一點意外,被一位姑娘所救,只可惜當我清醒時,她已離去,只留下一條繡帕……」
「那日救了公子的,正是小姐呀!」秋月月兌口而出之後,才想到小姐曾叮囑她不可透露此事,她心中懊惱極了,但話都已說出口,也來不及收回了。
「當真是她?」
秋月遲疑了一會兒,知道這會兒又改口否認,肯定沒人會相信,也只好坦白說道︰「那一日,小姐與奴婢從巴陽村離開之後,途中遇見了東方公子,公子似乎是誤中了花毒而昏迷,小姐不忍袖手旁觀,便與奴婢合力將公子移到附近的一間破廟,小姐不但親自照料公子,還讓公子服下了一粒百花解毒丹,直到見公子的情況好轉了才離去。後來小姐還找了大夫想去救治公子,但是重回破廟時,公子已經離去了。」
听秋月將當時的情況描述得如此詳細,東方淳知道這肯定才是事情的真相。
原來,那日救了他的橘衣姑娘是琦兒,根本不是柳心蘭!
「為什麼她不將這件事情告訴我?」他不解地問。
「這……」
秋月的臉上掠過一絲猶豫,剛才她已經不小心透露了是小姐救了東方公子一事,這會兒若是還將小姐的心思全說了出來,只怕小姐知道了會責怪她……
「秋月,把話說清楚,不得有半點隱瞞!」棠正國喝道,他也想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是。」秋月不敢違抗郡王之命,只好坦白說道︰「因為小姐對東方公子一見傾心,而小姐擔心說出這件事,會讓公子以為小姐想要挾恩要求公子報答恩情,因此壞了公子對小姐的印象。還有就是……小姐曾听聞丞相千金遭到公子的拒絕,甚至听說公子十分厭惡攀權附貴、試圖憑借裙帶關系平步青雲之人,因此擔憂自己嬌貴的身分會造成接近公子的阻礙,才會刻意隱瞞,並且還一再地叮囑奴婢千萬不可以說溜了嘴。」
東方淳听完了這番話,內心大受震撼。
琦兒對他的情意是這般的真切,打從一開始就那麼小心翼翼、全心全意,他何德何能,竟能讓像她這般善良美好的女子這般傾心相待?
「但……昨日她為什麼會說出那些違心之論,故意要讓我誤會呢?」東方淳追問,急著想將一切全弄個清楚。
「奴婢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過,東方公子突然與心蘭小姐走得近的那日,後來小姐曾將奴婢支開,單獨和心蘭小姐談過話,而後小姐似乎深受打擊,也是從那日起就稱病待在府里,還不時躲在寢房以淚洗面……」
東方淳立刻懂了,肯定是柳心蘭對琦兒說了些什麼不實之事!
既然柳心蘭都敢對他謊稱她就是那日救了他的人,也不無可能又編造一些謊言,讓琦兒誤會了他和柳心蘭之間的關系。
可惡!原本他和琦兒早該能夠在一起的,想不到卻因為一個陰錯陽差的誤會,徒增這麼多的波折。
一想到琦兒在這段期間所承受的痛苦,東方淳就感到既自責又心痛。
那麼一個溫柔而美好的女子,費盡心思地接近他,全都是出于一片真心,可他……他回報她的是什麼?
自己昨日竟對她說了那些混帳話,指責她是個心機深沉的女子,還說他這輩子不想再見到她!
老天!她在听著那些話的時候,肯定心都碎了!
東方淳咬了咬牙,雙手緊握成拳,真恨不得狠狠痛毆自己一頓,然而無論他怎麼懲罰自己,都不足以彌補他對她造成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