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滂沱大雨中尋覓一會兒後,他們終于找到了一個山洞。
霍水蓮正要跟著他一塊兒走進山洞時,卻被他給阻止了。
「等等。」
「怎麼了?」霍水蓮不解地問。
「我先進去看看,說不定有什麼豺狼虎豹也在里頭躲雨,如果有的話,我得先請它好心地把山洞讓給我們才行呀!」
沙爾拓笑了笑,徑自走進山洞中。
看著他的背影,霍水蓮的心驀地怦跳不止。
他……是怕她危險嗎?一種被悉心保護的感覺,讓她感動極了,心底也不禁蕩漾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意。
從小到大,她從沒有感受過這種被人保護的感覺,即使是她的親生爹爹,也從來就不關心她的情緒、不在乎她的安危,而他……這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竟對她如此的體貼照顧,怎不教她打從心底感到溫曖?
沙爾拓的身影很快地再度出現,朝她招了招手。
「里頭什麼也沒有,來,進來吧!」
霍水蓮點點頭,跟他一塊兒進入山洞。
環顧四周,這山洞不算太大,但容納兩個人還綽綽有余。
霍水蓮隨意選了個角落坐下,渾身濕透讓她感到一陣陣的寒意。
「看來,咱們雖然沒摔死,但也要凍死了。」她自嘲地說著。
听了她的話,沙爾拓的回應是朗聲大笑。
他的笑聲渾厚,一聲聲像是撞擊在霍水蓮的心上,她望著他俊美的笑臉,發現自己根本移不開目光。
「你還笑得出來?」她驚異地問。
「為什麼笑不出來?可不是任何人都能經歷咱們今兒個的遭遇,想想不是也挺有趣的嗎?再說,倘若我們真的要被凍死了,那死前還愁眉苦臉的做什麼?當然得盡可能地開開心心呀!」
霍水蓮望著他,心中除了驚訝之外,更多了分贊嘆與佩服。
這男人彷佛從來不知道煩惱、憂傷為何物,看著他那瀟灑自若的神色,她真的好羨慕他,能活得這般輕松愉快。
「這世上有什麼能讓你感到痛苦、煩心的嗎?」她不禁好奇。
听見她的問題,再看著她美麗的容顏,沙爾拓的眼底掠過一抹復雜的光芒,彷佛想起了一件不願回憶的往事,但那壓抑的光芒也只是一閃而過。
「誰沒有不愉快的回憶?不過我不會讓那些事情留在心上太久的。」他聳了聳肩,刻意換了個話題。「我叫沙爾拓,你呢?」
「霍水蓮。」
「嗄?『禍水』蓮?」
「你沒听錯。」霍水蓮自嘲地笑了笑。「咱們霍家是按照族譜來命名的,我這一輩正好排到『水』字,所以我想不當『禍水』也不行。」
一思及自己的「宿命」,她忍不住說道︰「等雨稍微小一些之後,你快走吧!」
沙爾拓挑眉望著她,還以為自己听錯了。
「你要我快走?要我把你扔在這里?」
「我不想害你。」她幽幽地說。
罷才沒從山崖摔死,不代表她的霉運不會害了他。
見她又蹙起了眉心,一臉憂郁消沉的模樣,沙爾拓自然明白這妮子又想到了她的「宿命」。
「不是說了,我根本不相信有命中帶煞這回事嗎?況且我們這會兒不是活得好好的?從山崖摔下都能不死了,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次雖然僥幸沒事,但是下次呢?你若是不趕快離我遠一點,只怕真要惹上可怕的禍事了!」霍水蓮語氣有些激動地說。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她早就摔死了,她不希望害慘了他。
看著她那一臉堅信自己是倒霉鬼的神情,沙爾拓索性兩手一攤,說道︰「好吧!就算你真的天生帶煞好了,那我倒想看看我會因此倒霉到什麼程度?」
「什麼?」
霍水蓮瞠目結舌,原本以為他只是在說笑罷了,卻見他的表情一點兒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你……你真是個怪人。」她下了結論。
沙爾拓對她的評語不以為忤,反而還深表同感地點頭大笑。
「現在,為了不讓你『害死』我們,我得設法讓咱們活下去了。」沙爾拓一邊說著,一邊開始在山洞內忙碌了起來。
他將山洞中所有的干柴枯枝全部聚集起來,努力了好一會兒後,順利生起了一小堆火。
霍水蓮驚嘆地看著這一切,看來他們至少不會被凍死了。
「你還真有本事。」
「還好嘍!」沙爾拓笑了笑,說道︰「你剛才說我是怪人,沒錯,我就是出身『怪人堡』。」
「什麼?」霍水蓮驚訝地瞪大了眼。「你說的……是傳說中的『怪人堡』?」
相傳,「怪人堡」是由江湖上一群特立獨行的怪人創立的,他們有男有女,性情一個比一個刁鑽古怪,卻都身懷驚人的本事。
據說那些「怪人」當中,有連御醫都要甘拜下風的神醫;有連使毒世家都要敬畏三分的毒王;有能進出守備最森嚴的皇宮還不會被察覺的神偷;更有著曾打敗號稱武林第一高手的絕世高人……
世人對他們的評價有褒有貶,有人說他們是性情中人,有人卻說他們成天只會嬉笑鬧事。
想不到他竟然出身「怪人堡」,難怪性情與一般人很不相同。
「你也有听過?看來『怪人堡』的名聲還挺響亮的嘛!炳哈哈!」沙爾拓一邊大笑,一邊動手褪下衣衫。
他自幼就被干爹、干娘給撿回了「怪人堡」,或許是平靜的日子太過無聊了,他們一個個搶著將一身的本事傳授給他,于是乎,看病、使毒……這些都難不倒他,也讓他出門在外時,有各種法子替自己賺取盤纏——例如替人看診治病,或是憑借輕功到峭壁山崖等險峻的地方摘取珍貴的藥材來販賣。
「呀!你……做什麼?」霍水蓮低嚷一聲,俏臉瞬間泛紅。
「月兌衣服啊!罷才不但掉進湖中,還淋了雨,全身上下都濕透了,不把衣服褪下來烤干怎麼行?」
「可……」
見他沒有停手的打算,霍水蓮心慌意亂地別開臉,視線再也不敢朝他瞄去。沙爾拓早料準了她會回避,便也大大方方地繼續月兌衣。
身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讓霍水蓮的心跳莫名地加速跳動,突然有種口干舌燥的感覺。
「好了,換你月兌吧!」
「什麼?我……」
「放心,我不會偷看的。」
霍水蓮瞬間滿臉通紅,整個人像被點穴了似的,根本無法動彈。
甭男寡女的,要她在這兒褪下衣裳?這……這未免太于禮不合了吧!
可……一陣寒風吹來,冷得她直打哆嗦。她知道自己若是繼續穿著這一身濕衣裳,怕要染上嚴重的風寒。
心里天人交戰了許久,她悄悄轉過頭,就見沙爾拓正背對著她坐在山洞口,看起來像是在欣賞眼前這場滂沱大雨。
他那赤果的背影,讓她臉紅心跳,匆匆地又移開了視線。
「不把衣裳褪下來烤干,會染上風寒的。放心,我會一直待在這里,不會再靠近你半步的。」沙爾拓說道。
听了他的保證,霍水蓮仍舊心慌意亂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猶豫掙扎了許久,在她忍不住打了幾個嘖嚏之後,她終于妥協了。
她用著微顫的小手,一一褪去身上濕透的衣物,只留下貼身的兜兒和褻褲。
將褪下的衣物放在火堆旁邊烘烤,安置好之後,她又回到了原先坐著的角落,一顆心亂紛紛的,臉上的熱度更是久久無法消退。
「看你身上穿著嫁裳,你本來今天要嫁人的嗎?」沙爾拓的聲音,拉回了霍水蓮的思緒。
「本來是,但是我趁亂跑了。」
她將迎親隊伍在半路遇到土匪的事情說了後,順便也將她本來要嫁的對象和原因大致述說了一遍。
「什麼?你本來要嫁的對象,是一個病得只剩一口氣的老頭兒?」沙爾拓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未免太糟蹋人了吧?再怎麼說,她也是個正值花樣年華的美人兒呀!
「我爹只是希望盡早將我這個禍水送走罷了……」霍水蓮幽幽一嘆。
不知道對于她的失蹤,章、霍兩家會有什麼反應?
說不定他們以為她已死在土匪手中,也說不定在發現被她扔在山頂的鳳冠後,會以為她跳崖自盡了吧!
無妨,就讓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吧!
反正,這世上也沒人會在乎她的死活,說不定還會為了這世上少了個會害人的禍水而松了口氣……
「啐!真要說命中注定,那麼若注定是長命百歲之人,豈會因為你的緣故而變得短命呢?」
「這……」霍水蓮被他說得一陣啞口,找不到話來反駁。
他說的,好像也有那麼一點道理……
「算了,不提這件事了。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有什麼打算?霍水蓮忽然一陣茫然。
「我……已經無處可去了……」
她不可能回霍家去,更不可能嫁入章家。她悲哀地發現,天地之大,竟然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沙爾拓從她的沉默知道了她的處境和心情,想也不想地便說道︰「我看,不如跟我回『怪人堡』吧!」
去「怪人堡」霍水蓮被他的提議嚇了一跳。
「但他們……那些……」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些傳說中個個不太正常的怪人。
就算他願意帶她去,那些「怪人們」能夠接納她嗎?
「他們全都是我的干爹、干娘,我從小無父無母,是被他們養大的。放心吧!他們老是嫌日子悶得發慌,若是你能制造些『災難』讓他們有事可忙,說不定他們還會拍手叫好呢!」沙爾拓笑道。
他那些干爹、干娘個個身懷絕技,只消他那位醫術比御醫還高明的干娘隨便幫幾個達官貴人看看病,那診金就足夠讓他們吃喝不盡好幾個月,更別提其它干爹及干娘都各自擁有令人嘆服的本事了。
唔,听起來,「怪人堡」還真是住了一堆怪人哪!不過,或許是因為這群人夠古怪,他才會擁有這樣特別的個性吧!
「你真的不怕我害死他們?」
沙爾拓不以為忤地朗聲笑道︰「放心吧!我干爹、干娘跟我一樣,根本不信鬼神,絕不會把你那什麼『宿命』之說放在心上的。況且,我還有個醫術卓絕的干娘,再怎麼樣也鬧不出人命來的。」
听他這麼說,霍水蓮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但是又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幫我?」
「相逢自是有緣,況且你也沒其它地方去了,不是嗎?我總不能扔著你不管吧!」沙爾拓說著。「怎麼樣?願不願意呀?」
「我……我願意,當然願意!」霍水蓮點頭答應。
自幼她就沒了娘,爹又認為她是禍水,一心想將她推得愈遠愈好,她幾乎從來就沒有感受過親情的溫暖,這會兒有人願意接納、收留她,甚至給她一個棲身之所,又有什麼不好的呢?
「不過,跟著我也是有危險的。我那些干爹、干娘在創立『怪人堡』之前也不乏仇家,說不定那些人恨不得宰了我這兔崽子來泄恨呢!你會怕嗎?」
「我才不怕!」
她那斬釕截鐵的語氣,讓沙爾拓不禁揚起嘴角。
「好,那就這樣吧!我帶你回『怪人堡』,從今以後,不會再有人嫌棄或厭惡你的『宿命』了。」
听了他的話,霍水蓮的心底涌上一陣感動。
「不知道這場雨什麼時候會停?」她忽然期待起未來的曰子。
「也許一個時辰後,也許兩個時辰後,不過那並不重要,反正雨總是會停的,不是嗎?」
「你說得對,不論如何,總是會天晴的。」
霍水蓮揚起嘴角,綻放一抹燦爛的笑顏,這些日子以來心中的抑郁與難受,奇異地一掃而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