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一臉的慘淡,他忍不住的起了惻隱之心。
「妳叫什麼名字?」她看起來是這麼的嬌小、這麼的柔弱,是誰讓她這麼早就出來做事的?
「我?」對于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她不得不感到納悶,但是她仍舊乖乖的照實回答,「謝含晨。」姓跟名都是已經過世的丫婆給她的,她很珍惜。
「謝含晨?」低柔的嗓音輕輕的念了一遍,他細細品味著她的名字。
當他那好听的嗓音念出她的名字時,她的心口猛地狂跳著。為什麼、為什麼他喚她的聲音竟讓她……好想哭……
不行、不行……她不可以這樣子,他只不過是念了她的名字而已,那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她不可以胡思亂想,不可以的……眼再度垂下,她不敢再看他了。
她看起來有點怪,如果他沒瞧錯的話,她是不是快哭了?為什麼?就為了害怕他會告她狀,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多大了?」他真的是有點奇怪了,平常明明沒那麼多問題的,但今天的問題似乎不少,而且還是對一個小妹妹……他是不是該懷疑一下自己是否有什麼特殊癖好?
「嗯?」再抬了下有點紅紅的眼,然後她又趕緊低下頭去,聲音有些抖顫的回應著他的問題,「二十二……」
他為什麼要問她那麼多問題啊?難道……難道他真的要跟老板投訴她?她更加擔憂的咬緊下唇。
「二十二!?」听見答案的人很震驚。
她已經成年?而且還過了法定年齡?這怎麼可能?
他緊緊的扣住她細尖的下顎,深黑的眸瞳直望入她驚慌的眼底。
他發現她唇瓣上的點點血絲,眉頭皺得死緊,他忍不住的出聲低喝︰
「不要咬著自己的唇!」拇指輕一使力,他制止了她自虐的行為。
他過于親昵的舉動,讓她有些反應不過來,只能傻傻的看著他。
滿意的見她沒再咬住自己,他這才舒緩了糾結的眉頭,再度把話題調回原先的疑問上頭。
「妳真的成年了?」愈是瞧清她的模樣,他愈是無法相信她真的有那樣的年紀。
她看來真的好小,臉蛋小、體型小、骨架小……不管怎麼看,她都像是發育未成熟的孩子。
「我……我早就成年了……」他若是想要投訴她工作做的不好,那跟她的年齡大小應該沒有很大的關連吧?
「唉……」他忍不住的嘆息著,大手再往下一探——
她的肩竟是如此的單薄!?
他的眉頭松了又皺、皺了又松,最後他不自禁的低聲咒罵著︰
「妳的家人讓妳來做這種粗重的工作?」這小家伙的父母到底是怎樣養大她的?是沒給她吃飯,還是她根本是個受虐兒?
奇怪,他到底在不高興什麼?她有著怎樣的生活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他何須如此介意?
垂眼細看著她,他發現她的擔心受怕很讓人……難過且……心疼……
嗯哼,他是不是用了個非常不恰當的形容詞?
他還以為自己做慣了冷血的商人,早就沒有人性的一面,沒想到,倒是用在她身上了。
他的問題刺得她的心口好痛,她只能努力的咽回滿月復的心酸,跟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掙開他手的箝制,她的頭垂得更低了。
「我……沒有……」糟了,濃濃的鼻音說明了她想哭泣,她只能拚命的忍住在眼底盤旋的淚水。
原來,她還是不夠堅強,被那樣溫柔的聲音一問,她的心口就像是被針扎到似的,疼痛不堪。
眉鋒再度挑起又回復,他顯然不是很了解她的回答。
「妳沒有什麼?」盯著她的頭頂,他發覺今天的自己頗有耐心。
這個小家伙很特別,能挑起他冰冷血液中僅存的一絲絲熱度,是因為她看起來很可憐嗎?沒想到他也會有同情心作祟的一天……
他一定要把話問得那麼明白嗎?很傷人的耶!
用力的吸了口氣,她的哽咽愈來愈明顯。
「我……沒有家人……」明明就說好不再為這事哭的,她並不是第一次被人給瞧不起啊,她本來就是個沒人要的孤兒。
雖然丫婆收養了她,但丫婆也從不避諱的告訴她,是因為看她太可憐,而且她又沒伴,所以才會養她,不然她早就是垃圾桶里的一具嬰尸了。
如果那時候丫婆沒救她,是不是會比較好呢?她常常這麼想,但是沒有如果啊,她就是被丫婆給養大了,而最後丫婆還是離開她了,她終究還是只有一個人……
一抹悲戚的苦笑輕輕的浮現在她眼底,刺得那熱燙的淚險些奪眶而出……
不!她告訴過自己,絕不在任何人面前掉淚的,她不要讓自己顯得更沒用,更不要別人來同情她、憐憫她。
「什麼叫作沒有家人?」她的聲音怪怪的,小臉被他抬起卻又很快的低垂下去,他的心情竟然開始有點小小的浮躁。
啊躁?
看來又多了一樣讓他感到驚訝的事了。
他不得不開始懷疑,是自己近來被老頭逼婚逼得太煩,還是工作量真的過大,造成了他過度的疲累,抑或是……她真的勾起了他銅牆鐵壁之外,那殘余的一絲柔軟?
他這人是怎麼回事啊?沒有家人還能是怎樣的一個答案?他的聲音明明是那麼的溫柔啊,為何言詞上卻是如此傷人?他非得逼得她當場掉淚嗎?
「妳該不會是——」頓了下,他還是決定把話問出口,「妳逃家?」听說現在很多年輕人很流行這一套,但她看起來實在不像是那樣的人。
他的問話讓她詫異得不得不抬起頭來瞪住他。
他說的那是什麼話?她若是有家的話,還會如此孤伶伶的嗎?
他一點也不了解她的痛,積聚在眼眶里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來,她委屈的吸了吸紅紅的鼻尖。
「我沒有家可以逃……我是孤兒……收養我的丫婆在上個月去世了,我現在只有一個人!」激動的朝他喊著話,而淚卻是愈掉愈凶。
伸手用力的抹著頰上的淚痕,她滿臉哀戚,卻又極力的想維持住自己那層薄薄的自尊。
「只有一個人……還能逃到哪去?我甚至沒有家……又該如何逃呢?」
這世界上可會有一個真正屬于她的地方?
她話里的怨懟讓他一時找不到話來應對——
「妳——父母呢?」不該再問的,但是,他就是無法對她那寫滿傷心的小臉視若無睹。
見著她臉上淚濕的痕跡、眼角晶瑩的淚珠……他的心頭有種悶悶的、沉沉的壓迫感,讓他十分的不舒服。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許久不見的良心會為她而蘇醒過來,他到底是哪根筋接錯了?
他到底想怎樣?拿針扎她還不夠,非得拿把利刃來捅她嗎?她不過是沒有照規定的時間把工作做完而已,他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好啊,他真這麼想揭她的舊傷口,那她就說啊,反正頂多是得到個同情或不屑的眼神,她早看慣了!
「沒有!我什麼都沒有,沒有父母、沒有家人,我是個被丟在垃圾桶邊的棄嬰,這樣你滿意了嗎?你還想知道什麼!?」
被狠狠踩痛的傷口,讓她再也隱忍不住脆弱的情緒,她只能借著大聲叫吼來宣泄她的疼痛。
她說什麼?她是棄嬰?而且還是被扔在垃圾桶邊的棄嬰!?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她說的話是真的,那她的身世的確夠淒慘,但——為何他的心緒竟是如此翻涌……強烈、憤怒且……不舍!?
懊死的!
大大的手拂開他額前的發絲,他忍不住的低聲咒罵著。
他為什麼會對她有這麼多詭異的情緒?
不該是這樣的,對他而言,她不過是清潔公司的員工,他何必為了她而有這些不必要的情緒波動?
不該再多問了,她跟他壓根是不相干的人……臉色驀地一沉,他低沉的嗓音突地變得很冷。
他必須出去兜兜風,否則他怕自己會對她起了更多不該有的感覺,這樣下去真的不太好。
「妳把事情做完就可以走了。」轉過身,他大步的走出去。
他就這樣走了?這到底是怎麼了?
抬手抹了抹半濕的臉龐,她試圖穩住自己起伏得厲害的思緒。
他說,事情做完她就可以走了!?
這是什麼意思?是說他會跟老板報告今天的情形,還是不會呢?
不管怎麼樣,以後她再也不要踫到他了,她從來不輕易在人前掉淚的,即使被欺負的很慘的時候也沒有過。
但是,僅是頭一次見到他、面對他,她竟然就在他的面前哭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強裝的堅強,竟是那麼容易被刺穿。
而這一切都該怪他!他實在是太過卑劣了,竟然用那麼溫柔的聲音,來揭去她從來沒愈合過的傷疤。
他真的好殘忍,有著那樣容易讓人迷醉的溫柔聲音,為何卻是這麼殘忍的一個人呢?
她不要再見到他了……脆弱不適合她啊,她必須得堅強的活下去。
回過頭,她努力的做著事,心里頭只急著想要離開,因為害怕他再度走進來傷害她。
***
項天雲急匆匆的離開自個兒住處後,只能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飆著車,最後因為太過漫無目的,他還是回到了屬于自己的俱樂部——DoubleH。
這家俱樂部的現任經營人是他,但創始人並不是他,基本上,他對經營這種變相的賣春集團並沒有興趣。若不是因為老頭不準他解散這家俱樂部,而且旗下的小姐們也都熱淚盈眶的哀求著他,他老早就把俱樂部給收了。
朝吧台點了杯Whisky,他淡淡的品味著。
「哎呀,這不是老板大人嗎?」一道刻意裝出的甜膩嗓音鑽進他耳中,然後一只縴縴玉手就這麼掛在他厚實的肩頭上。
「大老板怎麼一個人在喝悶酒?真是的,要來也不知會一聲,我肯定幫你安排最棒的小姐來嘛!」
項天雲看到女子今日的穿著火紅的嚇人,眉峰一挑。
「怎麼?最近錢不夠花?」女人的嘴利,可不代表他的言詞就拙劣。
「你是什麼意思?」听得出來對方有攻擊的意味,于是女人不敢再亂放話。
仰頭再喝了口酒,他低柔的聲音說出的是會讓人吐血的話——
「穿得這麼紅不就是想自己下去接?」啥時他的老同學兼老朋友兼媽媽桑,竟也這麼委屈的在賺皮肉錢了?
「要死啦你!」掛在項天雲肩上的手猛地往他背後一拍,「我什麼時候下海過了?」
「妳這個性到底是怎麼幫我經營這里的?」真是怪了,依她這德性,客人怎麼還沒跑光?相反地,這家店每個月的營收還愈來愈好,真是怪到讓人無法理解的程度。
「呵呵,當然是手段!」她可是人稱「海海人生」的紅塵一蕊花——茉莉大姊耶!
「是啊,要不是因為一直有進帳,我還真懷疑妳會不會幫我把店給做倒了。」
「呸呸呸,我沒那麼不道德,好歹也跟你做了這麼多年的朋友,死也不會拖累你的,你放心。」再說,要不是他收留她,那她恐怕也沒法子把生活過得這麼安穩。
基于感激他所伸出的援手,她是怎麼也不會讓他虧到的。
「做生意本來就有盈有虧,沒什麼大不了的,重點是妳知道我的規矩,我這里不許出現那些不該有的禁藥。」雖然他並沒有插手「DoubleH」太多,但規矩仍舊得照他的要求來做。
「這個我知道啦,才不會有這種事發生咧!」她是有听說近來多了很多什麼搖頭類的毒品,不過她看管小姐可是很嚴的,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小姐敢挑釁她。
「知道就好。」回過頭把空掉的杯子交回給酒保,他再要了杯一樣的,然後又獨自悶悶的品著酒。
茉莉怎麼看都覺得今天他很怪,但到底是哪里怪?她一時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很不對勁就是了。
「喂喂……」沉默不到兩秒,她忍不住又往他靠了過去。
「什麼事?」眼尾睨了下她,然後他又調回視線,專注的盯著手上那杯又快見底的Whisky。
「老板,你該不會是失戀了吧?」
不可能吧?依正常的理論來講,老板應該是屬于讓人失戀的那一型耶,可是……那他藉酒澆愁是為哪樁?
聞言,他的手猛地一震,手中的杯子重重的落回桌面上,一雙深黑的瞳眸惱怒的瞪著多嘴的女人。
「妳在胡說些什麼?」這女人是不是太閑了?
「不是就不是嘛,你這麼凶做什麼?」哎呀,惱羞成怒了呢!茉莉無所謂的聳聳的香肩,笑得千嬌百媚。
「妳沒其他事好做了嗎?」有空來這開這種無聊的玩笑,她不如多去巡點台,好好照顧生意去。
喲,下驅逐令了呢?看來平常那個冷靜的項天雲不見!
老實說,她挺好奇是什麼事讓他失去冷漠的防衛。
還想再跟他哈啦一下的,可是眼尖的她突地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玩笑似的臉孔即刻換上了憐惜。
「唉,可憐的小女生……不跟你多說了,我找人去。」話丟下,她蹬著細跟鞋走人去。
可憐的小女生!?
不曉得為什麼這個字眼竟讓他如此的敏感,黑眸順著茉莉離去的方向看過去——
不遠處那抹小小的身影為何似曾相識?
不可能吧?一定是他眼花了。
抬手揉了下眼,他再度睜開時——
景象依舊!
不會又讓他遇上她了吧?而且,還是在這種地方!?
一把無名火正在他眼底、心里狂燒,他冷沉著眼瞪著前頭正在上演的那出可笑的劇碼——
懊死,那混蛋竟然還想把她給拽到他肥厚的懷里!?他難道不知道她有多的脆弱?
隱忍不住的怒氣終于凌駕了理智,他的雙腳正不听使喚的往那頭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