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日一早,舒雲喬母女送走了冉伊雪和紀修齊,舒雲喬交代舒恩羽回屋去看書、練字後,就在房間繡花樣,直到近午時,準備好午飯去叫人時,才發現房里根本沒有舒恩羽的身影。
舒雲喬在屋子內外找了一遍沒見著人,最後在舒恩羽的床上發現了一張字條。
看完之後,舒雲喬不由搖頭嘆息。
這孩子就沒有一天能令人省心,一個冉伊雪就已經令人頭疼,現在舒恩羽也跟著去……放下字條,她轉身回自己的屋子里,有條不紊的收拾包袱。
舒恩羽是她的心頭肉,不管是好是壞都是她懷胎十月所生下,別人看輕女兒,比看輕自己還要令她難受。縱使她私心不想離開平靜的小村莊,此刻為了尋女,也只能走一趟。
冉伊雪前腳才走,女兒應該後腳就跟著去,若是恩羽能遇上冉伊雪也就算了,若是沒有,她一個小丫頭孤身上路……這陣子寧安縣可不比以往,若有個萬一就不好。
冉伊雪帶著紀修齊進了雍州城東的福滿樓,紀修齊累極,才用過晚膳,頭便一點一點的,她將他送上床,他頭一沾枕就睡熟了。
冉伊雪替他將被子蓋好,就听到了門口響起了輕敲。
「給你泡了個花茶,讓你今晚好睡些。」紀二嫂進了屋子,身上還帶著剛梳洗過後的清香。
「你忙了一天,這點小事交代下面的人做就好。」
「也沒多大的事,明日我有事忙,只怕回來的時間就晚了。」明日縣侯設宴,特地請了福滿樓的幾個廚子過府操辦,縣侯這幾年因為鐵礦而發了筆不小的財,現在口袋飽飽,自然不怕花錢,只怕失禮。
埃滿樓這幾日單就準備食材便花盡了心思,明日一大清早就得過府去準備,也不知要請的貴客到底是何來頭,讓縣侯如此看重。
「難得這次你把齊哥兒給帶來了,」紀二嫂瞄了一眼床鋪,「齊哥兒睡得真香。」
「這小子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能吃又能睡。」
「這是好福氣。」紀二嫂看紀修齊怎麼看怎麼喜歡,「我家閨女還一心盼著給他做媳婦兒呢。」
「豆豆才多大的孩子,就想著嫁人,紀二哥不被氣得牙癢癢的?」
「他啊!拿他閨女沒法子。對了,你明日可要進縣侯府給老夫人問疾?」
「據說明日府里有客,晚幾天,不急。」冉伊雪讓紀二嫂坐下,「這幾日,要你替我打听個人。」
「誰?」紀二嫂挑了下眉,「方才我听金掌櫃的說,齊哥兒用晚膳時,說你們在杏花村出了事?」
冉伊雪一嘆,對自己這個長舌的兒子沒辦法,「你說這孩子明明是個帶把的,卻比個姑娘家還碎嘴,長大可如何是好?」
紀二嫂一笑,「齊哥兒這是信任咱們都是自己人,說話自然知無不言,你別老嫌棄。說吧!到底什麼事?敢欺到咱們杏花村,對方是什麼來頭?」
冉伊雪老實的說道︰「我也不瞞你,就恩羽打傷了長順村村長的獨苗,本是小事,但寧安縣新來的縣令對雲喬上了心,所以趁機尋麻煩。不過恩羽運氣好,找了個救兵,事情算是過了。」
紀二嫂聞言不由皺起了眉頭,「我大哥沒出面?」她指的是杏花村村長紀雲龍,他跟福滿樓的二當家也就是她的夫君紀念旭是親兄弟。
「他怎會置身事外,不過是雲喬不想給杏花村惹麻煩。她是個聰明的,在村里過了幾年,你說她怎會看不出咱們村里的古怪。」
「喬大妹子實在多慮了。」紀二嫂一嘆,她是真心喜歡這個好脾氣的妹子,恩羽雖然有時沖動了些,但也是天真可愛,「不如你跟她提提,搬來城里落腳,我找個清靜之處,讓她娘倆住些日子。」
「她避居杏花村,就是因為恩羽。那丫頭越大越好看,偏就那一身不若常人的雪白,在咱們村里還好,一旦離開,受到的指指點點不會少。恩羽的性子若多像她娘親些也就算了,她偏偏行事魯莽,有什麼難听的話傳到她耳朵里,讓她小泵娘心里不痛快,她是想方設法也會給自己討回公道,不然今日怎麼會鬧出跟隔壁村虎子的這檔子事?」
說到這個紀二嫂一嘆,自然知道舒雲喬這些年的用心良苦,為人母者,總是不容易。
「你要我打听的那個人,跟她們母女有關?」
冉伊雪點頭,正想要解釋,卻被門口的輕敲打斷。
紀二嫂的神色一正,朝著門外問道︰「有事?」
「回大當家和三當家,」門口響起的是金掌櫃的聲音,「守城的石大人來了,二當家請兩位當家出去一見,說是杏花村的舒娘子來了。」
冉伊雪與紀二嫂交換了疑惑的一眼,兩人幾乎同時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兩人一出去,果然在準備打烊、伙計忙著收拾的大堂里看到沉靜站在一旁的舒雲喬,而紀念旭正一臉感激的跟個官爺說話。
「還真是喬大妹子。」紀二嫂連忙迎了上去,並和陪同前來的官爺點著頭,「謝謝石大人親自將我家妹子送來。」
「不過舉手之勞,紀二嫂無須放在心上。我走這一趟,只要滿福樓確認是自己人便好。」石大人其實也是做做樣子,這半年來雍州不平靜,幾個大城夜里為了安全,只要一入夜便將城門關閉,若沒有身分文書便無法出入。舒雲喬拿著文書,他本可以放心,但見她孤身一人,便索性陪她走一趟。
紀念旭連聲感謝,讓人從廚房里拿出還熱著的點心送給石大人,恭敬時送走了人,回過身時,冉伊雪已經拉著舒雲喬坐了下來,他便也跟著坐在自己娘子的身旁。
「喬大妹子怎麼會來?」看舒雲喬身旁沒人,紀念旭心頭有些不安的跳了跳,「是不是恩羽出了事?!」
「除了她那丫頭有本事外,還有誰能請得動雲喬離開杏花村?」冉伊雪又急又氣的說。
「這是怎麼了?」紀念旭沉穩的問。
「恩羽留書出走,」舒雲喬老實的回答,「近晌午時,我才見著她留了字條說要來城里,我立刻收拾東西趕來,可是一路都沒見著人。」
紀念旭聞言,皺起了眉頭,一個不滿十歲的小丫頭,孤身上路,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紀二嫂連忙招來金掌櫃確認,邊道︰「我沒听伙計說有小泵娘上門。」
他們福滿樓的伙計她絕對信得過,狗眼看人低之類的事絕不會發生,就算是個孩子上門,也不會對人不客氣,更何況恩羽是多機靈的一個人,更不會任人欺負。
找人來問,果然如她所想,舒恩羽根本沒來過。
紀二嫂的眉頭深鎖,與自個兒的夫君交換了擔憂的一眼,除了這里以外,她想不出舒恩羽還有別的去處。
「紀二哥、嫂子別急,」舒雲喬反過來安撫兩人,「這幾日還請紀二哥和嫂子替我打听個消息。」
「喬大妹子盡避說。」
「麻煩替我打探一下雍州城這幾日是否有什麼京城來的外地人,若真有,他們又落腳于何處?」
「好的。」雖然不知道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舒雲喬為何要打探這種事,但是她既然開了口,紀二嫂就一定替她做到。接著她像想起什麼似的說了,「若說外地人,明日縣侯府設宴,說要宴請貴客,似乎就是從京城來的。」
舒雲喬的眼底閃過光亮,「嫂子可有法子一探其身分……」她想到他輕車簡從而來,肯定不想聲張,「也不用多,我只要知道個姓氏便成。」
「放心,包在我身上,明日我帶著廚子和伙計過府操辦宴席時替你打听。」
「雲喬,」冉伊雪忍不住開口,「听你這意思,該不是懷疑恩羽是去找她親爹吧?」
紀二嫂聞言一驚,她跟所有人一樣,都以為舒雲喬是個寡婦。
「十之八九。」提及此事,舒雲喬平靜的雙眸有了些許的波動。
恩羽雖說行事沖動、男孩子氣了些,但還算听話,這傻孩子或許真以為自己不祥,所以打算做些什麼,讓她回到嶸郡王府去。
「明日我與嫂子一起去吧,不會給嫂子惹事,我就待在後頭幫忙,若嫂子見著恩羽,還勞煩將人帶來給我。」舒雲喬站起身,天色已晚,知道再著急也無濟于事,若她心慌,只會平白拖著福滿樓上下跟她一起緊張,于是她淺淺一笑,「時候已不早,紀二哥、嫂子和妹子該累了,早些歇息。」
「喬大妹子忙了一日,肯定也累了,我叫人打水讓你梳洗。」紀二嫂連忙吩咐下去,一手拉著冉伊雪,無聲的表示要她留下好詢問內情。
「二哥、嫂子,不是我要瞞你們。」見舒雲喬走了,冉伊雪才道︰「只是我知道的也不多,昨兒個才听雲喬提起,其實這次陰錯陽差在杏花村替恩羽解圍的就是恩羽的爹,而我要你找的人也是他。他的樣子看來挺稱頭的,但對著恩羽和雲喬就像不識得一般。你說,一個是結發妻子,一個是骨肉至親,他卻視為陌路,我怎麼想怎麼氣惱,若恩羽真是去尋他,實在是犯了傻。」
听到這個,紀二嫂對恩羽的爹自然不會有好印象,「只是,若真是縣侯的座上貴客,身分絕非一般。」
「你們別說出去,恩羽她爹是嶸郡王。」冉伊雪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紀二嫂輕捂著自己的胸口,敢情還是個皇親國戚?那……想起了這些年來舒雲喬母女的遭遇,她更在心中咒罵了幾句恩羽的無情爹。
紀念旭比她們冷靜,只是淡淡的說道︰「總之明日上縣侯府找找,若恩羽真的跑去那里,得在她闖禍前把人找回來。」
恩羽的爹看來並不在乎舒雲喬母女,舒恩羽若真找上門,只會自取其辱,一個嶸郡王可不比長順村的村長或是寧安縣的縣令,那是真正的權貴人家。
朝廷里的關系盤根錯節,彎來繞去都跟皇家扯上點關系,所以來自京城的真正權貴,他無心討好也不願得罪。
「你怕什麼?」紀二嫂一哼,「縱使恩羽那個渣爹再有來頭,只要咱們行端理正,也不用懼怕。」
「我並非懼怕,」紀念旭試圖講理,「若他真是嶸郡王,我對此人略有耳聞,他可不是個空有爵位的閑散權貴,他還是刑部大理寺卿,丁憂期滿隨即起復原職,手握重權,深受皇恩,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權貴又如何?」紀二嫂回道︰「大不了井水不犯河水。」
冉伊雪嗤了一聲,「井水不犯河水?!老娘腦子里可沒這句話,要我說,咱們應該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才對吧!」
紀念旭知道冉伊雪的個性,不由出聲警告,「你也多大年紀了,別只總數落恩羽行事沖動,你瞧瞧你自己的德性,不也跟恩羽的性子像了個八成?火氣一冒就忘了東西南北、忘了自個兒的身分。若來人真是嶸郡王,就算不相交也不能得罪,听明白嗎?」
冉伊雪的眼楮轉了轉,嘴巴一撇,沒有說話,但是心中自有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