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夫如蠍 第3章(2)

靳家兩姊妹受到賞賜的事情,一下子就傳開來。

回到營地時,兩姊妹都可以明顯感到氣氛漫著一絲古怪,但對那些指指點點靳永貞從不放在心上,至于靳時維則一臉若有所思,根本無暇理會其它。

回到帳里,靳永貞大刺刺的躺在鋪著毛褥的床上,看著帳頂,想著溫良玉,心里好似明白了些事,但又說不出什麼,她煩躁的一個翻身,正好看到靳時維的手不住的輕撫著夜明珠。

「姊姊看來真喜歡這份賞賜。」

靳時維微微一笑,對她招了招手,「來。你過來看。」

靳永貞爬起來,坐到了靳時維的身邊。

「你模模,看可有不對?」

靳永貞不解,但仍拿起夜明珠照著做,並沒有任何的古怪,除了——光滑的表面似乎缺了角,雖說是很小的一個瑕疵,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但皇室送的東西竟然會有瑕疵?忽然,她的眼楮一亮,拿起另一個夜明珠,感覺自己的心跳開始激動了起來,散著光亮的珠子,竟有一處陰影,因為有道小裂縫。

靳永貞笑了出來,「這是當年將軍府丟失的兩顆夜明珠,姊姊的夜明珠缺了一小角,我的這個裂了一個縫,這是我們小時頑皮,拿來打珠子的時候傷的。」

「娘知道後把咱們狠狠的打了一頓,還把它們收起來,罵我們倆是粗魯丫頭,用不了好東西,等我們出嫁的時候再給我們。」

回想過去,兩人相視一笑,但笑到最後,靳永貞卻覺得胸口一陣悶痛,聲音陡然一低,「姊姊,我想爹和娘。」

這麼多年來,她從沒提過,因為怕爺爺難過。

靳時維伸出手輕摟著她,「我也是。今天看到這夜明珠,好像看到了娘,好像一切都沒變。看來,咱們還欠了玉王爺一次。」

靳永貞靠著靳時維點點頭,這次還真是多虧了溫良玉一鬧,想起今天在草原上,他要她不能輸,她怎麼就沒想過听他的?看來他早知道這兩顆夜明珠的來頭,還不顧忌他人眼光的跟她鬧了一場,害他自己出丑,只為讓她拿到這兩顆夜明珠……想到這,她心里有一絲怪異的感受。

帳篷門口的吵雜聲沒影響這對各自思量的姊妹,直到碧兒被人從外頭推了進來,踉蹌倒在地上。

靳永貞立刻坐直身子,眉頭一皺。

還沒開口細問,一個宮女就一掀帳幔,只見寶公主甩著手上瓖金嵌玉的馬鞭大搖大擺的走進來。「衛國公府的奴才倒是大膽,敢攔著本公主的路。」

靳永貞站起身,扶起碧兒,將人給推到自己的身後,「寶公主,你這是在做什麼?」

寶公主雙眼一瞪,「大膽,敢這麼跟本公主說話?」

「公主先不講道理闖進來,還指望別人以禮……」

「貞兒。」

听到身後的聲音,靳永貞微愣轉頭看著靳時維。「姊姊?」

靳時維輕搖了下頭,緩緩起身,跪了下來,不忘拉了下靳永貞的衣角,「拜見寶公主。」

靳永貞雖心有不甘,也只能跪下來。

寶公主目光輕蔑的看著跪下的兩人,不客氣的開口,「東西拿來。」

靳永貞雖然跪下,但腰桿還是挺得筆直,流露不服輸的傲氣,「臣女這里只怕沒公主的東西。」

「少裝傻,」寶公主一怒,「夜明珠拿來。」

「這是聖上賞的,公主若要就該去找聖上才是。」靳永貞說什麼也不肯把娘親的夜明珠給人。

「大膽。」寶公主就是在父皇那里沒了法子,這才找上了她們,听到靳永貞的話更生氣。「別以為父皇說你們如明珠,就當真以為自己了不得,本公主才是父皇最愛的掌上明珠,你們兩個——說穿了不過一個瘸腿,一個野丫頭。」

「你說什麼?!」靳永貞听到她的羞辱,再也忍不住的站起身,幸好靳時維使勁的拉住了她。

「別再說了。」靳時維站起身,拿起自己的那顆夜明珠,並用身子掩著將靳永貞的那顆放進木盒里,立刻轉身跪了下來,「請公主息怒,若公主想要,便讓臣女將夜明珠獻給公主。」

「姊姊!」靳永貞滿心的不甘,這是娘親的東西,好不容易才回到她們的身邊,怎麼可以輕易的又交出去。

靳時維對靳永貞一個搖頭。生死關頭走了一遭,東西再珍貴也是身外之物,縱是不舍也得舍。

「算你識相。」寶公主使了個眼色,宮女上前將夜明珠給拿了過來。她打量著,不由一哼,「不過就是顆會發亮的珠子,我听說了,這原是衛城將軍府的東西。」

靳永貞激動的說︰「公主即然知道,為何還跟臣女們搶?」

「因為本公主開心。」寶公主手一抬,故意用力的把夜明珠給重重摔向一旁的桌幾,夜明珠掉落地上,裂了開來。

靳永貞的呼吸一窒,沖過去撿起裂開的夜明珠,眼眶都紅了。

「不自量力的家伙,妄想跟本公主搶東西,這不過是給你們的小小教訓,別以為先祖有些功勛就以為自己了不起,縱使你們是功臣之女,但本公主才是北周皇帝的掌上明珠。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就得死。」

靳永貞氣憤的淚在眼眶里打轉,這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室中人,她的腦子閃過了溫良玉,他與眼前的寶公主如此不同,如果溫良玉在,絕對不會允許寶公主這麼對待她。

忽地,靳永貞眼角瞄到了寶公主揚起了手上的馬鞭,靳永貞一驚,忙上前要護著靳時維。

靳時維卻先一步伸手將靳永貞推開,讓鞭子狠狠的打在自己的背上。那一鞭使她痛得幾乎暈過去,卻倔強的沒有哼一聲。

「你太過分了。」靳永貞伸手拿出放在床上的劍,直指著寶公主,「東西都被你打壞了,你還傷人。」

寶公主一驚,從沒想過有人敢拿劍指著她這個天之驕女,嚇得倒退了一步。

周遭的宮女也嚇得連忙護住她,嘴里還不停向外頭嚷著,「刺客,來人啊!刺客。」

靳時維忍著痛,一臉蒼白的伸手握住靳永貞的手腕,「放下。」

「可是——」

「放下。」靳時維斥道。

靳永貞知道沖動的結果只會讓爺爺為難,因為對方是公主,真鬧到聖上面前,只怕也討不到什麼公道。

她顫抖著手,不甘的將劍給重重丟在地上。

靳時維松了口氣,腳一軟。

靳永貞連忙扶住了她。

靳時維對她淺淺一笑,提著一口氣,跪了下來,「寶公主,是臣女錯了,請公主饒命。」

靳永貞雙拳緩緩握上,只能跟著跪下來。

寶公主被自己的侍女給團團護著,看著跪下的兩人,這才放大了膽子,「算你們識相。這次本公主就不跟你們計較,但是今日的事不許說出去,若鬧到父皇面前,本公主一定要你們好看。」說完,她便驕傲的揚起頭帶著宮女離開。

「姊姊沒事吧?」靳永貞焦急的扶著靳時維坐了下來。

靳時維冒著冷汗,淡淡的說︰「不過是皮外傷,無妨。只是——」看著地上破掉的夜明珠,她的眼底閃過悲傷。「過來,替我上些藥。然後叫憐兒去請爺爺來一趟。」

靳永貞才替靳時維敷上藥,穿上衣服,靳單易已經到了營帳外頭,他一臉鐵青的走了進來。

「爺爺。」靳永貞一見到靳單易,立刻開口,「寶公主砸了姊姊的夜明珠,還抽了姊姊一鞭。」

靳單易擔心的看著一臉蒼白的靳時維,「沒事吧?」

「沒事,皮外傷罷了。」靳時維露出一抹笑,想讓老人家安心。

靳單易模了下她的臉,知道她委屈,但畢竟是皇室公主,除了鬧到聖上面前,讓聖上做主之外也別想討什麼公道,但若真鬧大了,讓皇室的家丑外揚,聖上心中也是不快。說到底,衛國公府只能吞了這個悶虧。

他原想讓兩個丫頭在這里多留幾日,但是今天鬧這一場,只怕寶公主會不停的來找麻煩,所以還是趁早離開更清淨。

「你們倆單純,身後又無娘親依靠打點,這些官家女眷暗地使的把戲只怕是你們倆此生想都沒想過,落到最後只有吃虧的分,所以不如早早歸去。明日便回去吧。」

「好,回去。」被寶公主這麼一鬧,木蘭圍場靳永貞也不想留了,「可是爺爺,我不想回衛國公府。」

靳單易微楞,「你姊姊都傷了,不回府,你還想如何?」

靳永貞拉著靳單易的手,一臉祈求,「讓我跟姊姊去悠然村住上幾日可好?」

靳單易聞言,不由心疼的嘆了口氣,雖說是衛國公府,但在兩個孫女心帽中怕都只覺得拘束吧。

他看著靳時維,「爺爺就說你病了,明日便回去,帶著貞兒去悠然村住些時候。」

「是。」靳時維臉上也露出笑意。

「可不許鬧你姊姊。」靳單易不忘提醒了靳永貞一句。

「我最乖,我會照顧姊姊。」

靳單易看著靳永貞也忍不住失笑,「你這性子還真不知像了誰,去悠然村行,但等我返京時便去接你們,可不能由著你在山野林間跑著,到時心更野,誰管得住。」

靳永貞笑得燦爛,根本就沒把自己爺爺的話給放在心上。

太子大婚,皇城內著實熱鬧了好幾天。

但是那份熱鬧不屬于衛國公府,外傳靳家的大小姐因為參與皇室狩獵而染了風寒病重,靳二小姐為了照料姊姊,所以也沒心思進宮慶賀,只有靳單易一人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夜才落下,靳永貞便一身男裝,晃進了京城最著名的摘星坊。

「二公子。」柳若安一看到她,立刻迎了上去,「今日可來早了。」

「是啊!王爺呢?」

「王爺正在四知苑。」

靳永貞聞言,不由心中一嘆,這才什麼時辰,他就窩在四知苑里了,真擔心溫良玉有一天會死在溫柔鄉里。

溫良玉的放蕩已經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在自己的王府也就罷了,竟然在青樓也有他專屬的院落。

北周玉王爺為求美人一笑,不惜砸下重金只為一刻春宵的事早傳遍天下,不論王府或青樓,都有一個共通之處——有一個專供他玩樂,除了他與美人之外,無令不得擅入的院落——四知苑。

所以當柳若安一說四知苑,靳永貞就知道他又不知看中了哪個美人了。

外頭的雪下得益發大起來,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屋檐上,她從未踏足玉王爺的四知苑,說的好听是因為他的命令,但實際上是她心里不舒服。

從木蘭圍場離開之後,她在悠然村住了段日子,想著寶公主的態度和那些官家小姐的作態,突然覺得自己跟溫良玉的身分好像不再平起平坐,相處起來多了絲不自在。

她嘆了口氣,看著天色,她還趕著要出城一趟,實在沒空等多情王爺得空。

她一邊快步走往上房,一邊對身旁的柳若安說︰「煩請柳公子,喚張公公來一趟。」

「是。」柳若安推開房門,陣陣暖香把屋子烤得溫暖非常。

靳永貞進屋後就將披風給月兌掉,不然在屋子里還得焐出一身汗來。

「二公子。」張公公很快的到來,在靳永貞著男裝時,他都很識趣的喚聲公子。

「我給王爺找到了匹馬,本想送進王府,但沒王爺手諭,王府不放行,只能將馬帶來此處。」靳永貞說道︰「等會兒稟明王爺,只要跟他提是我送的馬,他便知了。」

「是。」張公公不解的看著靳永貞,「二公子,不等王爺嗎?」

「等他做什麼?他醉倒他的溫柔鄉,我做我該做的事,互不打擾。」拿著披風,靳永貞就要離去。

「去哪?」才踏出房,她的手腕便被拉住。

她轉過頭,沒好氣的看著溫良玉。

奇怪,不過短短幾年的時間,原本跟她一般高的美男子,忽然足足高她半個頭,不過縱使身形改變,那張妖孽似的五官,除了變得更好看外,一點改變都沒有。

「有事。」

「什麼事?」他頗有打破砂鍋問到底之勢。他可好幾天沒見到她了,這些日子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若不是他太了解她,還以為她在躲他。

「去悠然村。」

「又上悠然村,怎麼三天兩頭便去?」

「那你又為何三天兩頭上青樓?」

「這不同。」他帥氣的一個揚眉。

「在我眼中可沒什麼不同,都算是種玩物喪志。」

溫良玉忍不住笑了出來。「本王這是風流。」

「我看是下流才是,」看他一臉得意的樣子,她不以為然的掃他一眼,「之前答應送你馬,現在送來了。」

溫良玉聞言來了興趣,眼底閃閃發亮,「在哪?」

「後頭的馬房。」

「那還不快帶本王去看。」他拉著她的手,硬是拉著她走。

她看他興沖沖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出來,任由他拉著去。

馬房里的那匹馬,通體雪白,毛色光亮,四肢健壯,真是難得一見的好馬。

「漂亮吧?」靳永貞一臉的驕傲,「我告訴你,這匹馬原是我的,我可是忍痛割愛。」

他微驚的看著她。

「我養了它幾個月,但之後我得隨著爺爺返京,只能暫且把它留在衛城,原本就打算過個幾年,等它長成再送進京,現在便宜你了。」

「這馬確實漂亮,本王喜歡。不過靳永貞,本王還真不知道你除了看人喜歡看俊俏的,就連馬也得挑外表好看的。」

「是啊!」靳永貞推了下他的胸膛,「我就是如此膚淺,只看好看的表面。所以這匹馬正配你,一樣白淨漂亮。」

溫良玉笑得得意,拍了拍馬脖子,就見它哧了一聲,他不由一驚。

靳永貞見溫良玉反應,忍不住炳哈大笑,「不過雖然一樣漂亮,但是霜雪比你有用多了…是匹健馬,但還有些野性,得先磨磨。」

「霜雪?」

「它的名。」她伸出手拍了拍馬脖子,但這次霜雪沒有閃躲,她不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不過養了它幾個月便記得主人。有的時候想想,」她的臉色微斂,聲音一低,「人還真不如畜生。」

溫良玉低頭看了她一眼,取笑道︰「哎呀,咱們靳永貞長進了,野丫頭也懂得傷春悲秋起來。」

她沒好氣的看他,怎麼一天不逗她個幾句,他就渾身不舒服似的。

溫良玉見她杏眼一瞪,揚首大笑,爽朗的說︰「既是本王的馬,就一切听本王的。」

「你又想做什麼?」看他神情,靳永貞直覺沒好事。

「給它起個名,」溫良玉對她媚人一笑。

「它有名了——霜雪。」

「靳永貞,這名字只有俗氣的你才配,本王的座騎自然得要個威震四方、令人聞風喪膽的名字。」

溫良玉的自戀實在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靳永貞無奈的搖搖頭,也不想想自己沒半點本事,就一個名字好听有什麼用。

只見溫良玉撫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就叫它黑修羅。」

黑……黑修羅?靳永貞困惑的眨眼看他。「它通體雪白,你叫它黑修羅?!」

「為何它通體雪白就不能叫黑修羅?」

她的心一突,被他問倒了。

他忍不住伸出手點了點她的鼻子,「果然腦子不好就是不懂得深意,本王是笑這天下芸芸眾生,向來只見皮相,不見其心。」

「玉公主,看不出你還會講道理。」

「自然。」他抬起手,拍了拍她的頭,「不然像你這般從一而終的無腦也是苦惱。」

「喂。」

「別喂,不是要上悠然村,我與你一道。」他忽地拉著她往外走。「你也知道我長得這副國色天香樣,走在街上實在太過招搖,所以今日你就陪我坐馬車。」

屋外張公公已經備好了馬車。

這些年來,溫良玉每年歲末都讓人送了不少銀兩衣食到悠然村,當然這都是私底下做的,沒讓他人得知。

或許是因為他內心有股不願承認的心疼與愧疚,他從沒開口要陪靳永貞去悠然村,但今天外頭正下著大雪,他不想讓她自己去。

「可是我原打算速去速回。」

「坐馬車一樣也能速去速回。我找墨寒給我們駕車。」

駕車的是墨寒,若以他的能耐,確實可以速去速回。

「玉公主,能夠波瀾不驚的開口要個高手替你駕車,這種大材小用之事,普天之下該只有你做得出來。」

「這是本王的本事。」

「你的本事只是投胎入皇室,若硬要說,這也跟你沒太大關系,是你父皇跟母後的努力。」

「靳永貞,你怎麼越大越不像個女人,說這話也不知羞?」

「跟你學的。」她不客氣的回他一句。「我還打算繼續學。」

他雙手抱胸,好笑的盯著她,「學什麼?」

「你抱名妓,我摟男寵。」

溫良玉先是一愣,最後忍不住炳哈大笑。「好,為了你——就送你份大禮。咱們就再開間采月坊。」

「采月坊?」

「是啊!」溫良玉點頭,「就像摘星坊一樣,只不過摘星坊是青樓,本王送你的采月坊則是小倌館。至于本錢就不用你出了,當成我送你的禮,一樣算上你一份。我看不出幾年,你就成r個富婆。」

靳永貞的神色一愣,「你說真的?」

「自然是真的。」溫良玉點頭,「到時我也在采月坊弄個四知苑給你,讓你在里頭翻雲覆雨,顛驚倒鳳……」

靳永貞再也忍不住的伸手用力捂住他嘴,「閉上你的嘴。听你說話真會氣死。」

「有什麼好羞的,我交代柳公子去辦。」他掙扎著要躲過她的手,「反正你本來就住在四知苑里。」

她在衛國公府的院落本來沒名字,他卻硬是替她起了個名叫四知苑,還說得好听,說跟她的名字一樣取自周易,說是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剛,萬夫之望,謂之四知——最後她才知道,他竟然把他尋歡作樂的地方都叫四知苑,就算她之後說不要這名字了,他依然不理會她。

「你還說——」她索性拿出手絹,塞進了他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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