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本宮乏了 第4章(2)

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六歲是大人?!這話說出去實在笑死人,他的標準還真是異于常人。

「今日不可同日而語,當年皇上是皇三子,要與兩位異母兄長一較高下,但臣妾無心詢兒跟人爭些什麼,只望他平安長大。」

「自古慈母多敗兒。」夏渙然嘴角帶笑,但眼底嚴肅,「你不爭,也不要孩子爭,但若他人要跟他爭,你還指望孩子能獨善其身嗎?」

她感到心底一陣慌,找不到話反駁。

「太後也非朕的生母,可朕自小養在她宮里,她是個嚴母,教導朕要有雄心壯志,與人一爭高下,因為這宮里不是平常人家,今日別人不死,改日死的便是朕。而今朕得天下,她貴為太後,享盡榮華,還有誰能委屈她?朕現下做的一切,全是為你、為了太子,你可明白?」

徐嘉伶在心中嘆了口氣,「太後一生為皇上勞心勞力,臣妾不敢與太後相提並論,臣妾婦人之仁,心無壯志,只求一個心安而已。」

她沒說出口的是,太後晚年終日不出慈雲宮,誠心禮佛,不過問朝政、後宮之事,在她被廢來到清碧閣時,太後曾來探望她一次。

那時太後只語重心長的說自己手中血腥太多,髒事也不少,只為了爭得一席之地,可笑的是爭了一輩子,卻爭不到個心安。從今而後,她只想待在慈雲宮內,祈求個心安過日子,還說她帶著太子在清碧閣里,能過上幾年平靜的日子,其實也是種福氣。

她也曉得,太後待她冷淡其實也是保護她,若給了她過多關注,反而引起旁人生了不好的心思。

「關于冬季狩獵一事,」她的話語不由一柔,「皇上還是緩個幾年或是春暖花開之際再談可好?」

在徐甄雲死後,宮中傳言徐嘉佟為了奪回權勢,所以才將詢兒視如己出,意圖讓夏宏詢被立為太子,將來母儀天下,但現在她眼底的真誠騙不了人,更何況今天竟然還為了那小子,不惜與他意見相左起沖突。

但他一定得帶她離宮,他不想讓她待在宮里,讓事情有個萬一。

「放心吧,你心頭的擔憂我明白,」他的語調也放軟,專注的看著她的雙眸,「依風回京,朕打算將詢兒交給他,朕答應你,若你不點頭,朕不會讓詢兒隨他到西北去,這次帶他出去,依風會在一旁牢牢看著。詢兒雖貴為皇子,但你總不能總把他擺在屋子里養著,你也不想將來養出一個軟弱的紈褲子弟吧?」

若是他大聲的斥責,或許她也會跟他辯駁一二,但他如此溫柔的開口,她反倒不知該如何回話。

「若你真放心不下……」他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雙腿上的手,「不如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他的提議著實令她意外,她低下眼,「你是皇上,金口一開,縱使臣妾不想也得去。」

他嘆了口氣,「若朕真想逼你,就不會要這殿里的人全退下,這不是命令,而是請求。朕是真心希望你能陪著我們父子一同前去,你想要過些平凡的日子,咱們就帶著那小子離開這宮闈,自在的過幾日。」

她抬起頭與他四目相接,一時間啞口無言,她垂下眼,看到他擺在桌案上的那對人偶,心中有遲疑卻又帶著一絲的甜,「臣妾明白了,臣妾去。」看著他臉上的笑,她一時玩心大起,又補了一句,「縱使不為皇上,也為詢兒。」

「你是存心的。」他的聲音不由得提高,心中的醋意酸得他不悅。「你不要口口聲聲提到這小子不成嗎?」

「詢兒是聖上珍貴的子嗣,不提可不成。」她俏皮一笑,既然事情已無轉圜,也只能接受,「皇上既不打消狩獵的念頭,臣妾只得陪著詢兒,不打擾皇上看書,臣妾告退。」

看著她的身影走遠,夏渙然當然可以當場斥責,要她留下來,但更清楚若他此刻大聲與她爭執,這事很快就會傳出去,又有閑言間言好說,說什麼皇上、皇後不和,到時傳進徐嘉佟的耳里,她心頭不舒服,他也不開心,所以他只能窩囊的看著她走出去。

誰能知道,一個高高在上的真龍天子,卻拿一個皇後沒半點辦法。

出了議事閣,徐嘉佟並沒有馬上回清碧閣,而是來到御花園里。花兒和蘭兒靜靜跟在她身後,細心的離她一段距離。

她已經好些年沒這種閑情在這宮里走動,秋天已過,放眼望去一片蒼涼,夏渙然的轉變讓她心中有一絲喜悅,卻又帶著一層揮之不去的憂慮。

在這個季節出行狩獵……她在心中輕嘆了口氣,隱約覺得有事要發生,心中卻惶惶然沒有半點頭緒。

她緊閉下雙眼,听到身後有聲響,微轉過身,遠遠就看到韓依風帶著長平公主走來。

長平公主夏彤希是夏渙然唯一也是最疼愛的妹妹,他將她許配給韓依風,可以想見他有多看中這個驃騎將軍。

「將軍,」夏彤希輕聲的問道︰「那可是皇後娘娘?」

徐嘉佟以前是太子側妃,不常出現在宮中,而扶正為太子妃後她也已出閣,因此兩人並不相熟。

韓依風看了一眼,「是。」

夏彤希眼底閃過一絲光亮。

「腦子在想什麼?」韓依風揚起嘴角,「別忘了,這是宮里,不是咱們西北的將軍府。」

「我知道,人家也只是想要會會這個仗著輔國公的余威,位居中宮,手里緊抓著太子不放,不可一世的皇後娘娘而已。」

「公主,」韓依風輕搖了下頭,「傳言未必可信。」

「我明白。」她拉了拉他的手,柔聲說道︰「放心吧,我有分寸,只是心頭就是氣不過,實在想讓這些不長眼的家伙明白,這江山是夏家的,可容不了徐家人說半句話。」

「公主,」他不厭其煩的提醒,「丞相早已被廢了。」

「我自然知道那討人厭的老家伙被廢了,還是將軍你英明神武的杰作,挖了個美人計的坑給他跳,只是這女人厲害,丞相都被廢黜了,她還穩穩的佔著中宮的位置。」

韓依風意有所指的說︰「這可未必是皇後娘娘自個兒的意思。」

夏根希不解的看著他,大婚之後她便隨著韓依風到了西北,一去數年,如今這才第一次回京,確實很多事都不清楚,但小道消息听得可多著了。

「皇後吉祥!」

「皇嫂吉祥!」

看著眼前兩張笑盈盈的臉,徐嘉佟微微一笑,「將軍、公主有禮。」

「皇嫂還真好興致,在這散步,只是這園子里的花早都謝光了,沒啥好看,天又冷,不如咱們到你清碧閣去喝點茶……不,喝點酒吧。將軍,」

她又拉著韓依風的手,嬌笑的說︰「前些時候我叫嬤嬤釀了些菊花酒,這次也帶了回來,將軍派人拿些來,送給皇嫂可好?」

「自然是好,」韓依風臉上帶著淺笑,「只是也得問問娘娘樂不樂意你作陪,一味自作主張,沒了規矩。」

「縱使沒規矩也是將軍給寵出來的。」她眨了眨眼,然後看著徐嘉佟,「讓皇嫂見笑了,臣妹沒規矩,皇嫂可歡迎臣妹打擾?」

「公主千萬別這麼說,自然歡迎。」

「那將軍就自己去見皇兄,我同皇嫂去去就回。」夏彤希放開了韓依風的手,拉著徐嘉佟,滿臉熱絡。

韓依風恭敬的站在一旁看著徐嘉佟與妻子離去。他知道夏彤希的性子,不惹得徐嘉佟沒了臉面不會善罷干休,一邊是妻子,一邊是不怎麼熟悉的皇後,他自然不會不長眼的去制止妻子,讓自己日子不好過。他笑了笑,大步走向議事閣。

一踏進清碧閣,夏彤希四處打量著,這里擺設自然不比中宮殿,不過簡單的一個小院,幾個小房間。

隨著徐嘉佟走進其中一間小屋,看著那一屋子的模型,她眼楮好奇的打轉,覺得這里還真是寒酸,一點都不像後妃的住所,想到太子甚至皇兄都偶爾會留宿在這種破地方,她的嘴一撇。

「這地方皇嫂住得可安穩?」手里拿著一只栩栩如生的畫眉鳥模型,夏彤希略帶高傲的轉身看著徐嘉佟。

她臉上已沒有方才的溫婉,關上門來,也不在乎徐嘉佟是什麼身分,反正她有兄長與夫君寵著,自然有些傲氣,就算眼前的是當今皇後,她也沒放在眼里。

「心安,住哪里都能安穩。」

她眼底閃過一絲銳利,「這些年,臣妹雖遠在西北,但關乎皇嫂的傳言不少,只是不知哪些真,哪些假?」

「公主信了就是真,不信就是假。」徐嘉佟沒有替自己多作解釋。

夏彤希冷冷一哼,「皇嫂倒是連替自己辯解幾句都懶,」她嘲弄的打量著她,「看來是真不把本公主給看在眼里了。」

「不敢。」徐嘉佟看得出夏彤希並不喜歡自己,她也不感到意外。

叔父還任丞相時曾去了趟西北巡視,得罪不少人,所以公主把她跟叔父歸為一路,沒有好臉色相待也是人之常情。

徐嘉侈起身福了福身,轉身走進房里,拿出封在櫃子最底層的木盒子。

這道密旨從交到她手上之後,她就沒再打開過,本不該在沒有夏渙然的允許下告知旁人,但現在……她吸了口氣,下了決定,一臉平靜的將木盒拿出來,輕輕放到了夏彤希面前。

「這是什麼?」夏彤希沒有伸手,只是打量著。

「公主一看便知。」徐嘉佟柔聲回答。

夏彤希是個爽朗之人,手一伸,不客氣的直接打開,拿出里頭的黃色絹布,看完之後臉色大變,不可置信的再看了一遍。

「你被廢了!」

「是被廢了。」徐嘉佟臉上有著不以為意的笑,「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這里到底是什麼身分,所以听公主喊一聲皇嫂,心中還真是惶惶不安。」

夏彤希遲疑的咬了下唇,看著上頭的日期,兩年了,從中宮殿移居到清碧閣至今已兩年,這日子怎麼過?

「為什麼?」她有些搞糊涂了,「你若被廢,就該進冷宮,不然就該幽禁起來,為什麼……」

看徐嘉佟一臉不在乎,她真是懵了。回宮後便听以前伺候過她的老宮女說,皇兄冷落了皇嫂數年,這陣子大病一場之後,卻突然轉了性子,三天兩頭往皇嫂那里跑,甚至還會留宿,可這手中的聖旨明明白白的寫明了徐嘉佟被廢,說難听點,她已經不是夏渙然的宮妃,甚至連宮女的身分都沒有,如今名不正言不順的,這到底像什麼樣子。」

「廢除中宮,茲事體大。」徐嘉佟柔聲的說︰「當年皇上甫登基,礙于丞相的權勢和輔國公留下的虎狼符,縱使廢了我也不敢大張旗鼓,就怕惱了徐家,添了亂子。」

夏彤希側著頭想了一會兒,「可現在丞相被廢,虎狼符也穩穩的在我皇兄手中,大可堂而皇之的廢了你,打你入冷宮或賜你一——」看著徐嘉佟一臉平靜,她倒是吐不出一個死字。

「要我的命不過是一句話,只是沒了丞相,這朝里還有個手握京城兵權的剌史大人。」徐嘉佟端坐著,輕聲說道︰「這些年剌史大人深受倚重,掌上明珠李墨芸當了貴妃不說,還備受榮寵,陸郡王聰明可愛,要將我這個無所出的皇後取而代之,只剩一步之遙,可說是皇上最不樂見外戚干政的第一人。」

夏彤希的嘴一撇,兩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從不把朝廷上的事告訴她,她本人也沒興趣知道太多,但她猜得到皇兄和夫君並不相信剌史大人,當年重用他和寵愛李墨芸,不過只是為了牽制如日中天的徐家而已。

這宮里說穿了,一堆惡心髒事,每個人都為了上位而明爭暗斗,就算弄出幾條人命也沒人皺下眉頭。自己的夫君和兄長手上的人命也不少,但她總避著不去听,她的行事雖然潑辣,心頭畢竟是仁慈的。

「皇上英明,自然不在意我這個可有可無的中宮,廢了我的事秘而不宣,只不過是想給徐家一個大大的耳光,但偏皇上又得顧忌李家的野心,怕他們心中有了不該的念頭,到時危害了太子也不好,這才對外守了這個秘密,皇上不過是想以不變應萬變。我在清碧閣帶著詢兒,過了些平靜日子,只是前些時候皇上升了麗妃為貴妃,若李家有旁的心思,只怕宮里不會太平。」

夏彤希皺起眉頭,她與將軍終年在西北,遠離這些是非,但只是一道聖旨,將軍就帶著她飛也似的趕回來,這次回京,她隱約知道有事發生,然而她依然不想過問。

她前些時候才被診出有了身孕,嫁給將軍多年,好不容易盼到了一個孩子,她只想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給生下來,手中這道密旨有如千斤般重,她是真心不想被扯入後宮的紛爭。

「你倒是聰明。」夏彤希不太情願的夸了一句,將手中的聖旨給丟下,「只是既是密旨,知曉的無幾人,你大可趁著現在我皇兄還算寵你,開口討回封賞。」

「我沒這麼大的野心,」她幽幽一笑。「累了。」

夏搭希打量著徐嘉佟,似乎想看個真假,最後只是冷冷一嘆,「好一句累了,但你不爭,不代表別人會放過你,你是個聰明人,真這麼甘願像個悶萌蘆似的把我皇兄給你的屈辱吞下來?」

徐嘉佟側著頭,想了一下。「我不認為這是屈辱,這是皇上不得不為之,為了帝位,為了至高無上的皇權,皇上沒要了我的命,是權謀,更是對我最大的仁慈。」

「狗屁!還仁慈?!」夏彤希哼了一聲,「你心細如發,應知他根本沒把你放在心上,你不過就是枚棋子,任他擺布!現在堪他使用,拉你壓著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貴妃,說到底就是個自私的混蛋,我呸!」

她粗鄙的話,令徐嘉佟心頭微驚了下。「公主,你說的可是皇上,你的兄長。」

「那又如何?若是我父皇還在,我這話照說不誤!」

在西北待久了,將軍府里有夫君寵著,宮里又有兄長撐腰,夏彤希雖然在外人面前一副泱泱大度的樣子,但私底下卻有著暢所欲言的真性情。

「外頭的傳言實在言過其實,你根本就是只紙糊的老虎。」

此時門外的嬤嬤恭敬的送上了酒,夏掛希閉上了嘴,等人都退下,這才大剌剌的倒了一杯,正要喝上一口,又想起自己有孕,便把杯子推到了徐嘉佟的眼前。

「你喝!」

徐嘉佟只能恭敬的接過來,啜了一口,滿嘴的菊花香氣,這酒釀得極好,順口而不甜。

看她斯文的樣子,夏彤希不由得翻了翻白眼,「你這副模樣竟然還能活在這後宮之中,真是奇跡。」

徐嘉佟微低下頭,沒有答腔。

「給你。」夏彤希又倒了杯酒給她。「再喝!」

徐嘉佟只能接過來,又喝了一口。

「說吧!」看著她恬靜的樣子,夏彤希只能認了,不太情願的問︰「總不會平白無故把這個理應帶進棺材里的秘密說予我知曉,有什麼目的?」

「我知道皇上召將軍回京該是為了詢兒,皇上要如何安排,我自知沒有多言的權利,只是詢兒年幼,宮中局勢多變,丞相雖已被罷黜,但他野心未減,若他再不好自為之,只怕徐家禍事難逃,我出自徐家,到時自然難獨善其身,手上這道密旨,只怕最後我死路一條,我命賤,不求苟活,只求若真到了那一日,盼公主與將軍帶詢兒到了西北,能多份心思照顧。」

「詢兒是我兄長的兒子,我自然會多些心思。」夏彤希眼底閃過對徐嘉佟的贊賞,「你真無心帶著詢兒去爭?」

「平安。」徐嘉佟一嘆,「世上最簡單也是最難。」

「身在帝王家,有些事是身不由己,你倒是跟你那野心勃勃的娘家人不同。」徐家除了死去的祖母,根本就沒有一個她認為是家人。徐嘉佟斂下了臉,又喝了口酒。

鮑主雖沒明說,但詢兒的將來,公主一定會放在心上,縱使她真有萬一,詢兒也不至于會孤立無依,她的心頭一松,突然興起,遂站起身。

「公主可否賞臉,陪我去個地方?」

夏彤希想了一會兒,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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