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什麼?」走到清碧閣後頭,夏彤希新奇的看見那兒竟然有個長長的竹梯,可以直接爬上屋頂。
徐嘉佟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別給我的宮女看到,不然我耳根子又要幾天不得清靜了。」
夏彤希瞪大了眼,「你要爬上去?!」
「當然。」徐嘉佟一笑,轉身就爬了上去,「若公主怕了,自然可以不爬上來,我能理解。」
「哼,這有什麼好怕的!」
「先請公主在這里等著,」徐嘉佟爬上梯子,「等我上去替公主扶著梯子再上來。」
原本以為她是在尋自己開心,沒料到徐嘉佟還真的上了屋頂,而且看她熟門熟路的俐落樣,看來也不是第一次了。夏彤希心想這傳言還真是一點都靠不住,這樣的女人實在太超乎她的想像之外。
「公主!」徐嘉佟從屋頂探出了頭,「我扶著了,你要上來嗎?」
「當……」夏彤希頭一甩,「上就上,怕你不成!」
為了不失顏面,她只能硬著頭皮,顫抖著雙腿,緩慢的一階階爬上去。
直到握住了徐嘉佟的手,坐在屋頂上,夏彤希這才稍稍放下心中的大石頭,一抹額頭上的冷汗,不悅的說︰「真是的,什麼不好玩,玩爬屋頂,這像什麼皇後的樣子?」
「回公主,」徐嘉伶笑著看夏彤希,「我已經不是皇後了。」
夏彤希撇了撇嘴,有些驚魂未定,她打從出娘胎還沒這麼端莊的坐著,一動也不動,就怕一個不留心掉了下去。
反觀徐嘉侈倒是一派悠然自得,手指著遠方,「公主你看,太陽要下山了,這景色還真是美啊。」
夏彤希的眼楮骨碌碌的轉了一圈,「還不賴,但是沒我們西北的遼闊壯觀。」
「這是自然。」徐嘉佟也順著她的話,「你看看,從這里看過去,那是太後的慈寧宮,皇上的議事閣,詢兒的東宮殿還有——」
「誰管誰住在哪里,」夏彤希不自在的看著她,「你到底爬上來要做什麼?」
「我要做模型啊!」
「我方才看到的那些玩意兒?」
她點點頭,「我想要將我眼中的皇城做出來。」
「我真搞不懂你,你有心思應該想辦法讓我皇兄把視線留在你身上,而不是去玩那些泥土。」
「公主就姑且說我玩物喪志吧,比起討皇上歡心,我更喜歡那些泥土。」
「皇兄听到你的話肯定會氣到吐血,堂堂一個皇帝,竟然比不上一堆土。」
「所以咱們得小心點,別讓他知道了,他的心眼啊……」想起他跟詢兒爭寵的樣子,她不禁笑了,「真的挺小的。」
「你真是——」夏彤希實在是無言了。
「娘娘!」下頭突然傳來了蘭兒的驚呼聲,「你怎麼又上去了?!還帶著公主……你行行好,快點下來,皇上帶著大將軍往清碧閣的方向來了!」
夏彤希驚訝的抬頭看著徐嘉佟。
徐嘉佟一驚,臉上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心中不由得犯嘀咕。
夏渙然怎麼都不早些通報,真是越來越沒有一個帝王的樣子,難不成還真以為這後妃的處所是尋常百姓家,能不顧禮法,隨意來去?
「皇上今日還真會挑時間啊。」她小心翼翼的站起身,神色依舊,「公主,我替你扶著,你先下去吧。」
「不如你先下去吧。」夏彤希竟然月兌口說道︰「不然皇兄看到你這模樣,會降罪的。」
「謝公主關心。」徐嘉佟柔聲說道︰「我獲罪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說起來,我對于被責罰一事還挺習慣的。」
「這……」听到她的話,夏彤希還真是不曉得該說什麼。
她不想看到徐嘉佟被責罰,也不想一個人待在屋頂上,所以也沒繼續推辭,就讓蘭兒在下面扶著,徐嘉佟在上頭穩著梯子,她自己緩緩的一小步、一小步回到地面。
雙腳一踏地,夏彤希松了口氣,抬頭看著徐嘉佟,「你也快下來吧,不然讓皇兄看到,可要怪罪了。」
她連忙在下頭幫忙扶著,心驚膽跳的抬頭望向徐嘉佟,這時前頭傳來聲響,看來皇兄已經到了。
她的眼楮一轉,交代了蘭兒,「你在這看著,我去檔會兒!」
「是,公主。」
夏彤希跑了出去,正好看到走進來的夏渙然,身後還跟著韓依風,她皺了下眉,連忙迎上去,「皇兄!」
夏渙然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臉上沒來得及隱去的慌張,眼里精光一閃,「皇後呢?」
她很快回道︰「在淨身!」
「公主來訪,皇後竟然去淨身?」他大步越過她,「朕的皇後可不能像你一樣沒規矩。」
「皇兄啊!」夏彩希伸手試圖要拉住他。
夏渙然眼角余光見了,立刻靈巧的一閃,閃過了她的手,她只能在原地跺腳。
「你闖禍了啊。」韓依風帶笑的聲音在她耳際輕響起,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夏彤希嘟著嘴,「這次可不是我起的頭。」
言下之意確實是闖了禍,韓依風揚起嘴角,扶著妻子,跟上夏渙然的腳步。
走進了擺放模型的小房間,里頭根本沒有徐嘉佟的身影,夏渙然皺了皺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宮女。
「皇後娘娘呢?」
花兒低垂著頭,老實的回答,「在屋後頭。」
「屋後頭?」他愣了一下,「做什麼?」
「爬屋頂啊!」
夏彤希的眼楮瞪得差點掉出來,這宮女實在該打,怎麼可以不忠心的為主子隱瞞,皇兄才開口問一句,就老實的全都招了。
夏渙然猛然轉身,大步走向屋後,看到爬在梯子上的徐嘉佟,心陡然吊到了半空中,「這是在做什麼?」
听到身後的聲音,蘭兒被駭得扶著梯子的手一抖,梯子上的徐嘉侈身子也跟著晃了一下。
夏渙然咒了一聲,長手一伸,沖上去壓住了梯子。
徐嘉佟穩住自己,這才松了口氣,她低下頭,目光正好與夏渙然震奴心的神情對上。
「還不下來!」他吼道。
徐嘉佟不太情願的一步步下來,雙腳才踏地,一口氣還沒順過來,整個人就被拉了過去。
她腳步一個不穩,撞進了他的懷里。
「你搞什麼鬼?」他差點被她嚇死。
「回皇上,」她的聲音不冷不熱,像是在談天氣,「臣妾只是突然想要看看風景。」
「看風景?!」他雙眼瞪到快要掉出來,「爬到屋頂上看風景,你腦子到底在想些什麼?你是皇後,這像什麼樣子?」
她暗暗的撇了撇嘴,連忙站直身子,離開他懷抱恭敬的跪下來,他是皇帝,要罵誰就罵誰,反正這次被撞個正著就當是她倒楣,被責罰也就認了。
「若是摔下來,你的小命就沒了!」看她跪在地上,夏渙然更氣,「你可有話說?」
「臣妾惶恐,無話可說。」
他一股氣梗在喉頭,看了身後的韓依風一眼。
韓依風淺淺一笑,扶著夏形希,「臣告退。」
夏彤希覺得有好戲可看,不是很想走,「可是我想跟皇嫂再聊聊。」
「改日吧。」韓依風輕哄著,「來日方長。」
「可是——」
「你想讓你皇兄知道,這事兒你也有一份嗎?」韓依風笑著在她耳際低語,但眼底可嚴肅得很,「而且你還敢爬上屋頂,也不想想自己現在是什麼身子!」
夏彤希這才慢半拍的想到自己有孕三個月,立刻閉上嘴,什麼話都吞進肚子里了。
「走吧,全部的人都退下,看不出我皇兄拿我嫂子沒辦法嗎?給他點顏面,走了、走了。」她立刻變了張臉,討好的勾著韓依風的手,「將軍,咱們回宮吧。」
「是。」韓依風溫柔一笑。
蘭兒擔憂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徐嘉佟,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跟著小六子公公退下。
「人都走了,所以收起你這委屈的樣子,」夏渙然覺得自己在她面前,還真是一點顏面都沒有,「解釋清楚。」
「皇上,就是看風景。」她不厭其煩的重復了一次。
他哼了一聲,「看風景哪兒不行非得上屋頂,也不怕摔下來。」
「至少臣妾現在好好的。」她跪在地上,也沒起來的打算,手一伸模了後的梯子,「這是臣妾親手做的,堅固得很。」
她的表情不見心虛,還帶了一絲得意。
「堅固?」他長手一伸,用力劈向竹梯,梯子應聲而斷。
她沒料到他會突然動手,一臉震驚。
「還有話說?」他一把拉起了她,現在是喜是惱總有個反應了吧。
徐嘉佟若有所思的看著斷裂的梯子,淡淡的道︰「真是可惜了這把梯子。」
他一把抓過她,直視她的雙眼,不滿的道︰「真要惹惱我?你的膽子越發大了。」
她嘆了口氣,看著斷掉的梯子,臉色一閃而過一抹落寞。連最後這麼一丁點自由都沒有了。她幽幽的說道︰「臣妾認罰便是。」
清楚見到她臉上的落寞,只覺得胸口憋悶得難受。他用力將她給摟進懷中,「你將自己的安危置于何地?」
她臉貼在他胸前,听著他心髒有力的跳動,沒掙扎,只是靜靜的任他抱著,神情有些恍惚。
「這些梯子全都當柴燒了!」
「是。」她悶悶不樂的應允。
他低頭不悅的盯著她。「朕真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悵然一笑,眼角有些發澀,「只想有一塊容身之地,過些自己想過的日子。」
他沒料到她會說出這些話,幽深的眸子對上她,更加用力的將她給抱緊,只是縱使抱得再緊,她漠然的神情還是讓他覺得握不住她,心髒狂跳不止,十分害怕會失去她。
「我答應你,在清碧閣里,你可以自在的做自己,沒有外頭那些規矩,如此可好?」
徐嘉佟心中滑過一絲暖流,說出這句話,該是一個帝王最大的讓步,只是他話中有幾分真,幾分假,倒是令她感到疑惑,畢竟她也不過爬個梯子,他就氣得像要殺人似的,真是奇怪。
不過他既已經開了口,她就姑且過一天是一天,享受他的寵愛,看看他的底線能到什麼程度。
她露出淺笑,「好,皇上明兒個就派人來替臣妾做梯子吧。」
夏渙然身子明顯一僵,臉色一沉,「什麼?」
「梯子,」她帶著笑意指著被弄壞的梯子,「皇上威武神勇,一出手就把梯子給折斷了,總得再做一個賠給臣妾。」
「朕不準你上去!」
「听听,皇上這是什麼話?!」她從他的懷中退開,「方才才說這清碧閣里,臣妾可以自在的做自己,現在就打了自己的嘴巴了。」
夏渙然正想斥責她,但看到她的頑皮神情,心頭卻有一股說不出的情感擴散。
「隨你,」他無奈讓步,「但你最好別傷到一分一毫,不然朕就要了你清碧閣宮女、太監的命。」
「皇上別忘了,君無戲言,以後這清碧閣的事,臣妾說了算,所以皇上不能要了清碧閣里任何一個人的命。」
夏渙然黑著臉,抽了抽嘴角,怎麼有種挖了坑給自己跳的感覺?!她勾住他的手,原本不快的夏渙然,卻因為她主動親近一下子心情大好,也不在乎自己到底承諾了什麼。
「你以後要做什麼,去做就是了。」他笑著說道。
「謝皇上。」她靠著他,「今日就找詢兒來用膳吧,臣妾好些時候沒在他睡前給他講故事,今晚得好好陪他,皇上就自個看看要去宿在哪個妃嬪宮中吧!」
「徐嘉佟!」
听他連名帶姓叫她,她帶笑的看著他,「怎麼?」
他用力的吻了她,「別得寸進尺!」
清晨下了場大雪,徐嘉佟冷得只想待在被窩里,但今日是出行狩獵的日子,天還沒亮,她就得強迫自己離開溫暖的床榻,讓蘭兒替自己更衣。
「娘娘,為什麼花兒不能去?」這個問題花兒已經問了好幾日。
「皇上下令,只許輕車簡從,你跟我都好好的待在清碧閣等著娘娘回來就好。」蘭兒不厭其煩的替徐嘉佟回答。
「可是我會想娘娘!」
「快則三日,慢則五日便歸。」徐嘉佟笑看花兒一眼,「在你想我前,我就回來了。」
「沒個十天半個月才回不來。」花兒嘟起了嘴,揉了揉眼楮,一臉委屈。
「傻丫頭!」徐嘉佟拍了拍她的臉,「皇上已經下了旨,真的三、五日便回,我會要蘭兒每天都弄好吃的給你,這樣可好?」
說到吃的,花兒來了精神,用力點頭,「如果每天都有好吃的,娘娘去久一點也沒關系。」
「你就是個貪吃鬼!」徐嘉佟一笑,听到小埃子在門口恭敬的來報,便整理妥當出去了。
馬車已經等在了宮門口,她的車里鋪了軟墊,還有溫暖的皮毛,一點都不覺得寒冷。
這次夏渙然只帶著韓依風和為數不多的侍衛出去,在徐嘉佟的眼中看來,他將自己和詢兒的安危看得未免太過兒戲。
在晨曦中,一行人出了宮門,她輕輕一掀簾子,一道冷風吹來,讓她不由得縮了下脖子,就見夏宏詢與韓依風共騎,一副雖冷卻異常高興的樣子,她見狀,放下了心,正要將簾子放下,目光卻對上了夏渙然,正好看他不以為然的撇嘴。
她下巴一揚,回視過去,這可是他的兒子,跟他爭寵,要說出去實在是給人笑話。
出了城好一會兒,坐在馬車里的徐嘉佟已經昏昏欲睡時,不知何時馬車已停下,簾子突然被掀開,灌入一道冷風,她一驚,抬頭撞上夏渙然晶亮的雙眸。
他問︰「要不要騎馬?」
這事她是心有余有力不足,她根本就不會騎馬,嘟著嘴正要回絕,他卻沒讓她有說話的機會,直接伸出手將她從馬車里抱了出來。
她忍不住驚呼了一聲,緊張的看著四周,除了夏宏詢笑開了一張圓臉盯著他們瞧,侍衛們包括韓依風在內,個個目光不是看著天,就是看著地。
她忍不住輕捶了下他,「這丟臉可丟大了,成何體統?」
「都出了宮,就自在些吧,讓依風帶著詢兒先在山下的莊園安頓好。」他一把將她抱上馬,用身上的大氅將她包個密實,「我帶你先行一步!」
沒等她反應,他立刻策馬奔去。
出了宮,呼吸了自在的空氣,整個人都放松了起來,雖然冷,但她還是探出頭,看著一片蒼茫景致。
他們特地繞了路,不打擾倚鳳山下的村落,「都說倚鳳山上有棵終年不落葉的夫妻樹,咱們去找找如何?」
他的高昂興致也影響了她,她抬頭與他四目相對,相視一笑,「好,再騎快些!」
他低頭親了下她的臉,立刻快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