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
雷茵听到身後的聲音,微愣了一下,緩緩地轉過身,吃驚地看著雷帆,「你怎麼會來?不用上班嗎?」
雷帆呼了口氣,不知該從何開口,「覺得有點煩,所以請了半天假。想去找你,但你不在家,所以我就猜到你可能來這里。」舉目望著四周,他對這里不能說不熟悉,這幾年來,他每年都瞞著父母,來幫雷茵替她的母親上炷香,「果然沒錯,你這個孝順的女兒,果然在這。」
雷茵聞言,露出一個淺笑。
「這麼多年沒來,這里沒什麼太大的改變。」蹲,雷帆直視著眼前的墓碑,對于永眠于此的人,他對她只有著模糊的印象,但這個印象卻如影隨形的跟著他,直至今日。印象中,雷茵的母親是個弱不禁風的削瘦女子,跟雷茵一般,有著美麗的雙眼,但臉色卻總是蒼白。
「是沒多大改變,不過這幾年,我都在國外,」雷茵覺得有些感慨,「多虧了你,不然我媽的墓地肯定亂得連我自己都找不到。」
「這是我該做的,」他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當我大到可以了解到一切之後,我知道我跟我媽媽欠你和大媽很多。若不是我們,大媽可能不會死,今天的你,也不會是這樣。」
雷茵抬起頭,天空有些陰霾,她一向不喜歡這種天氣,這樣的天氣總給她帶來一絲淒涼的感覺,而根據氣象報告指出,這種天氣似乎還得要持續一段時間。所以縱使不喜歡,她也只能忍受,畢竟人是不能跟天爭的。
「人生自古誰無死,」雷茵抬起手,拍了拍雷帆的背,她由衷喜愛這個善解人意又體貼的弟弟,她不願有太多莫須有的壓力壓在他年輕的肩上,「我媽媽的死跟你或阿姨無關。」
「根本就不是這樣。」
「就是這樣,你或許不知道,我媽媽本來就有心髒病,她活著的每一天,都是在跟上天爭時間,活一天算一天,所以……」
「不要說那麼多試圖讓我好過的話,你明知道不是這樣,」雷帆重重地嘆了口氣,打斷了她的話,他抬起頭,看著站著的雷茵,「是我和我媽的出現才讓她心髒病發。」
「不是!」雷茵不希望自己去仇視任何人,多年以來,她總學著去相信她周遭的人都是良善溫和的人,「我媽媽一向怕打雷。你應該不會忘,爸帶著你和阿姨來的那一天,雨很大,還夾著雷聲閃電,她是被打雷聲嚇到,才心髒病發的。」
「姊,我已經不是三歲小孩了,」他一臉嘲弄地站起身,「我沒想到,你竟然還抱著這種想法自欺欺人。」
「我並不是在自欺欺人。」她望著墓碑上的黑白照,年紀漸增,益發可以看出兩母女的相似,「我只是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讓我自己好過。」
「姊——」
「你工作順利嗎?」不願再跟他爭辯這些稱不上愉快的話題,雷茵轉移話題,「才退伍,會不會覺得工作不順心?前幾天,听你姊夫說,他跟我們家公司有些生意上的往來,我听得出來,他很欣賞你。他甚至跟我說,你總有一天會青出于藍更勝于藍。」
「我沒想到我在姊夫心中評價那麼高。」對于雷茵的話,雷帆並沒有多大的反應,他對董柏恩這個姊夫還是存有猜忌,「他陪你來祭拜過大媽嗎?」
雷茵搖搖頭,「沒有。不過他有答應我,等到他要忙的事情告一段落,他會陪我來一趟。」
這並不是他預期之中的答案,但老實說,這個答案並不令他驚訝,「姊,在你心目中,姊夫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一個好人。」雖然訝異雷帆突如其來的問話,雷茵還是回答,「我剛才在跟我媽說,我嫁給了一個疼我的好人。」
「疼你的好人?」想了一會兒,雷帆聳了下肩,「他若是真心的對你好,那就好了。」
雷茵直覺事有蹊蹺,「你跟你姊夫不愉快?」
「沒有!」雷帆理所當然地否認,「姊夫是個『標準的生意人』,我要跟他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
「我听得出你的口氣對柏恩不滿,」雷茵覺得疑惑,「到底怎麼回事?是因為公事嗎?」
「不是,你不要多心了,我沒有對任何人不滿,」雷帆試圖讓雷茵放寬心,「我只是……」霎時,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姊,若你真的相信我這個弟弟不會害你的話,就听我一句。」
「什麼?」雷帆突然變得嚴肅的臉龐,令雷茵感到有些不自在。
「我知道你愛姊夫,但是,你應該重新去評估這個人。」
雷茵聞言,微皺起眉頭,她不懂雷帆跟董柏恩之間發生了什麼過節,但現在听來,情況似乎嚴重得超乎她的想象。「別猜測我與姊夫之間是否出了問題,」雷帆似乎看出她的擔憂,「我跟他真的沒什麼,只是以一個旁觀者看待你們這對夫妻,我覺得你們的婚姻似乎是建在危樓之上。你捫心自問,你真的了解他嗎?除了他的父母雙亡,有個妹妹之外,你還知道他哪些事?」
雷茵仔細思索雷帆的話,她不能理解他說這番話的用意,當一個女人認定一個男人之際,她似乎就難逃那種盲目的宿命。
「我在念大四的時候認識他的,」她輕柔地說道,「他是我指導教授以前的學生。教授很欣賞他,我在還沒見到他的面之前,看過他寫過的論文,雖然他念的是經濟,我念的是文學,但我有去旁听過幾堂經濟學,他的文筆真的很好。」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很可笑,我有時候在想,我們可能注定要在一起,紐約下了一場十多年都沒有下過的大雪,我們兩個被困在教室一個晚上,他很有風度。自從媽媽過世之後,他是第一個令我感到溫暖的人。我想,或許就在他怕我冷,而將我擁入懷中那一瞬間,我就愛上他了吧?有時,我甚至在想,除非是他先不要我,不然我一定要守著他一輩子。」
听到她的話,雷帆久久不語。
「我真的很希望他值得。」嘆了口氣,雷帆說道,「走吧!」他輕聲說道,「天已經快黑了,這種地方,還是不要待的太晚。」
雷茵沉默地跟在雷帆的身旁離去,左右推敲著雷帆的話,她不知是否是自己太過愚笨,她真的想不通他的話。她在踏下階梯之前,轉頭看著墓碑上的相片,她希望自己的母親能保佑,她所愛的人不要彼此仇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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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帆體貼地送雷茵回家,遠遠地就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
「好像有人找你或姊夫。」雷帆看著坐在身旁的雷茵說道。
透過玻璃,雷茵微瞇起眼,「是惠瑟!」
惠瑟?雷帆想了一會兒,才憶及惠瑟是董柏恩的妹妹。
「惠瑟!」雷帆才將車停下,雷茵立刻推開車門,走到董惠瑟身旁,「要來怎麼不先打個電話,你等多久了?」
「沒有很久。戴爾也來了,他的大哥大沒電,現在去找電話,要打電話給大哥。」董惠瑟抬起頭看著跟在雷茵身後下車的人,「這位是……」
「我弟弟,雷帆!」雷茵開心地向彼此介紹,「這是柏恩的妹妹,我跟你提過的董惠瑟。」
雷帆對她微點了下頭,眼前的嬌小美女實在不能跟董柏恩產生任何的聯想。這兩兄妹在外貌上沒有任何的相似點。「姊,我先走了!」雷帆不想跟董家有任何交集,「你們慢慢聊,我不打擾你了。」
「等一會兒,」雷茵伸出手拉住他,「戴爾馬上就會過來,他是惠瑟的丈夫,也是哈格斯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若你真的對公事有點疑惑,其實可以問他,不然等你姊夫回來也可以。」
炳格斯……雷帆立刻停下自己的腳步,他心中的疑惑或許可以藉由戴爾-哈格斯而得到解答。
「他就是戴爾。」惠瑟指著左邊由遠走近的棕發外國男人說道。
「你好!」雷帆不等惠瑟幫兩人介紹,直接走向戴爾,「雷帆,雷茵的弟弟,我有些事想要請教你。」
戴爾從董柏恩那里,已經多多少少听到雷帆的傳聞,對于眼前這個小兄弟,他不敢掉以輕心。「是嗎?」戴爾的口氣跟他的表情一般輕描淡寫,「就算有事也得等進去再說吧!或許唐突,但我真的不想站在這里跟你話家常。」
因為戴爾的話,雷茵才意識到自己的怠慢,連忙掏出鑰匙將門打開,請所有人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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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爾捉到空檔,暗示雷帆到董柏恩的書房,兩人獨處後,他立刻說道︰「我看得出你對我或柏恩有許多不滿。」
「並沒有不滿,我實在不懂你跟我姊姊怎麼都會說我心中有不滿,」雷帆搖頭否認,「其實,我只是單純的想知道,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目的?!」戴爾不解地望著他,「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相信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雷帆平鋪直述地說道,「當一大筆錢可以說是憑空從天下掉下來時,不得不讓人懷疑。」
「你是說,雷氏跟哈格斯集團合作的土地重劃開發案?」
雷帆點點頭。
戴爾坐在董柏恩的書桌後,雙手擱在書桌上,思慮了好一會兒,「你可以相信我,如果你們真的可以履行合約將土地在預定的時間內收購完畢,我代表哈格斯家向你承諾,我們一定與雷氏合作,不會讓你們血本無歸。」
「我當然知道若我們履行合約,你們一定會與雷氏合作,」雷帆重重地呼了口氣,「但現在我所說的是——若不順利呢?雷氏沒將土地收購完畢,雷氏要賠出的是二十五億,我不認為你會不知道雷氏的資本額根本不到這筆錢的一半,你們也在冒險,為什麼?你不要說些什麼相信雷氏的能力諸如此類的話,這騙騙三歲小孩可以,但不要拿來誆騙我。」
他一笑,「你姊夫曾經跟我說過,你是個優秀的人才,或許我可以建議你到我的底下服務。」
「我想,我們現在談的不是這個。」雷帆並沒有接受戴爾所送來的贊美,「我現在想知道的是你們到底打些什麼主意?」
「我不能跟你說我全然不知,」戴爾語帶保留地說道,「只不過,你應該去問你姊夫,因為,最近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會傷害我姊姊嗎?」雷帆問出心底最擔憂的事。
「我不知道,」戴爾老實地回答,「但我希望柏恩不會傷害她,柏恩很愛茵茵。」
「是嗎?」雷帆有點懷疑,「他愛我姊姊,卻沒有陪她去掃過一次墓,他為人丈夫,應該知道我姊姊除了他以外,最在乎的便是她死去的母親。」
必于這點,戴爾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他也希望董柏恩不要做傻事,但很多事不是他所能改變。
「你們在談些什麼?」在門外待了許久,董柏恩選了一個自認為適當的時間讓自己出現。
「沒什麼,」戴爾站起身,走向他,「只不過在跟雷帆談些事,不過或許你跟他談會好點,畢竟我搞不懂你到底在做些什麼?」
「你是個天才,」董柏恩拍了拍戴爾的肩膀,「一向都是,我不認為你會不明白我在做什麼,你只是在逃避,你不認同我的所作所為。」
戴爾只是一笑,不對他的話表達任何意見。
「你有什麼事嗎?」董柏恩看著雷帆問。
「我只想知道,若我們沒有辦法在合約規定的時間之內履行合約,你是否會公事公辦?」
「當然!」董柏恩不假思索地回答。
董柏恩的回答並不讓雷帆驚訝,只不過……「你置我姊姊于何地?」
「這是公事!」他不帶絲毫感情的表示,「我一向不將公事、私事混為一談。」
「你不怕傷害我姊姊?」
「我想應該是不至于。」董柏恩自己都不肯定,不過他的口氣卻表現的堅定異常。
雷帆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道︰「你若傷害我姊姊,我會要你的命。」
「我們都是文明人,」董柏恩一臉的煩躁,「所以不要用這種話威脅我,這對我們彼此毫無意義。」
董柏恩可能終其一生也不能理解為什麼他會如此維護他姊姊,他看著董柏恩心想,他對姊姊有愧疚,畢竟算是他奪走了她應該享有的幸福,一輩子——他一輩子都對她有愧疚。
久久他站起身,「打擾了,我得回去了。」不等董柏恩反應,他便急促離去。
「英雄出少年。」雷帆一消失在眼前,戴爾有感而發地說道。
董柏恩無異議地點頭,「雷復生有一雙好兒女。雖然他並不配,但上天似乎待他不薄,我整不垮他,只要有雷帆在,雷氏會起死回生的。」
「我很高興你有這份認知,我想……」
「我知道你要說些什麼,」董柏恩嘆了口氣,「但是我並不想跟你談這件事,可以嗎?」
「仇恨應該被遺忘!」戴爾勸道,「惠瑟並不贊成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她現在只要跟我提到這件事,就拿我當仇人看。老友,你讓我很為難。」
「我知道。」他逃避似地走向門口,「但是我無能為力,吃飯吧!不要再談這件事了。」
「柏恩……」
戴爾看著董柏恩連頭都不回的走出去,無奈之余也只好尾隨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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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都是血……
尖叫一聲,她從睡夢中驚醒。
「怎麼回事?」聲音有著尚未清醒的沙啞,董柏恩緊張地握著雷茵的肩膀問道。
雷茵有一剎那的失神,最後她眨了眨眼。
「沒有!」她輕靠向他,「作了一個惡夢,我夢到自己渾身都是血。」
「傻瓜!」董柏恩輕揉著她的頭,「你最近太累了。」
「是嗎?」雷茵感到自己的太陽穴隱隱作痛,「不曉得為什麼,我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心都不能安定。」他伸出手,將她環抱在懷中,女人的身體實在非常奇妙,全身軟綿綿的,擁在懷中有種不可言喻的舒服感。
「我想回美國去了。」雷茵突然拉著董柏恩說道。
他聞言,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怎麼突然想回去?」
「我也不知道,」不可否認,今天與雷帆一番對話,令她感到有些無所適從,「你跟我回去好不好?至于公司的事,我想,戴爾應該有能力可以獨自處理。」
董柏恩沉默了一會兒。
「我做事不喜歡半途而廢,」他輕聲地拒絕,「所以我不可能跟你回美國,若你要回去,你就自己回去。」他將被子一拉,背對著她躺下,「睡吧!不要胡思亂想了。」
雷茵沒想到董柏恩會回答的那麼直接,「你對我愈來愈冷淡……不過,當然,就像你講的,這可能是我自己胡思亂想。」
「茵茵——」董柏恩轉過身看著她。他不懷疑她會有這種感覺,畢竟她就是這麼一個心思敏銳的女子。
「睡覺吧!」雷茵翻身下床,「我想去喝點水,你早點休息,別忘了,明天還要上班。」
董柏恩听到房門被輕闔上不由得自己厭惡的低咒了一聲,長手一伸,拿起披在椅背上的外套,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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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質不好的人,還穿著睡衣亂跑。」董柏恩將手上的外套披在雷茵的肩上,「小心感冒。」
雷茵一笑,拉了拉肩上的外套,將手中的水杯推向他,「要喝嗎?」
他微搖了搖頭,「你喝就好。」
雷茵雙手捧著水杯,微側了,讓出身旁的空位,示意董柏恩坐下。
「今天,」她淡淡地陳述,「阿帆到我媽媽的墓前找我,跟我談了一些事,我覺得有一點茫然。你跟他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我跟他能出什麼問題?」董柏恩一臉驚訝,「最近除了公事上跟他有點聯系之外,就沒有了啊!」
雷茵嘆了口氣,「你的說法跟阿帆一模一樣,但我知道你們一定在瞞我一些事情。」
「你想太多了。」輕揉著她的頸項,他用一兩撥千金的口氣說道。
「我總認為女人有一種直覺,」她直視他的雙眼,「我只希望你不要隱瞞我任何事,好嗎?」
必于這點,董柏恩不可能答應。「記不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我的父母?」他問。
她先是一愣,最後才點了點頭。
「我時刻都想要報仇,」他站起身。這個時候,他不認為自己可以一臉平靜的與她談及此事,「雖然我父母是自殺死的,但我無法忘記是誰讓他們走上這一步,我曾經對自己發誓,就算付出一切,我也要找到那個人。你能理解我的想法,抑或是你能贊同嗎?」
她摟著他的脖子,臉倚在他的胸前,「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只希望你能去尋找一個令自己開心的生活,如果復仇可以帶給你快樂,那我也無話可說,雖然我不贊成。」
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頭,「你該知道的,我很慶幸娶了你。因為你真的很善解人意。」
雷茵聞言,會心一笑,在他的唇上印下熾熱、短暫的吻後抽開。
女人果然很好哄,只有一、兩句甜言蜜語,她便將心中的不安給拋諸腦後,雷茵雖然心中還有疑惑,但她已經不想去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