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的財奴 第4章(2)

「難看就難看,反正也美不過大皇姊。」她說得酸溜溜的,連帶想起「面目可憎」的天耀城城主銀月。「罷了,不提這些,你說我搶先一步得到豐山,那個面具男會不會氣到滿臉發青?」

必于銀月城主戴面具一事,孔方早已知情,他失笑地要她收斂點。「也許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若是將資金投下去卻什麼也沒得到,她肯定氣悶,白白浪費一筆銀子又自找罪受。

水眸一眯,似乎想到什麼有趣的事而樂不可支,足以將人氣死。「若是我要父皇將豐山賞給我當嫁妝,我一毛錢也不用花,公主出嫁,陪嫁金銀、鋪子、土地是理所當然。」

她這無恥行徑,令孔方驚得完全說不出話來,他瞠目結舌的呆立著,心想她還能有多無恥,使出這般下流的手段,直接請皇上封賞,和她打對台的敵手輸得多可憐。「你……」他咽下語,她高興就好,何必掃興。

「皇後娘娘駕到——」

小寶陰柔的嗓音響起,提醒里頭的主子麻煩來了,有什麼不妥、不能示人的對象趕緊收一收,尤其財不露白,成迭的銀票和一箱一箱的金條要收好,免受覬覦。

其實陳皇後不窮,她娘家也是傳承百年的名門,入宮多年她什麼稀奇玩意沒見過,豈會貪她那點嫁妝。

不過若是她知曉這位酷似蕙妃的三公主有多少積蓄,恐怕也會眼冒綠光想著怎麼佔為己有吧!

人心都是不知足的,何況是面上惇厚,實則心眼小、心機深沉的陳皇後,她下過的黑手可不少,後宮稍微受寵的嬪妃都見識過她陰狠毒辣的手段,防不勝防。皇上的女人不說上千,起碼數百名,為何在陳皇後寵冠後宮後再無一人誕下皇子,其中的水多深可想而知。

「她怎麼又來了。」一听到小寶的聲音,陶于薇兩道縴縴柳眉往眉心一蹙,面上笑容全無。

「又?」這個字眼很敏感。

身為後宮之主,陳皇後掌管了後宮里所有的人,包括嬪妃和公主,以及太監宮女,權限之大只亞于皇上。

但是這對名義上的母女鮮有踫面的機會,除了幾次重大節慶的宮宴,兩人私底下的交集並不多。

何況有季明蕙之事,她倆能相處融洽嗎?雖然誣陷案未找出主謀,但誰不曉得是當時還是德貴妃的陳皇後所為,連被蒙在鼓里的皇上都隱約察覺,卻對她有意輕放,她們好得起來才有鬼。

有鑒于此,心太軟的陶鎮武特意下旨讓陶于薇不用日日到鳳藻宮請安,說她生活在民間多年,不習慣宮里的規矩,所以免她再受罪,有心就好,不必刻意。

這是掩耳盜鈴,宮中的人個個是人精,誰看不出皇上又要當好人了,兩邊都拉攏,給予安撫,只要不撕破臉鬧出風波,原則上他是崇尚以和為貴,誰叫陳皇後和三公主都是他的心頭寶。

不過對這兩個女人來說,她們最好老死不相往來,彼此是對方眼中的那根刺,非常扎眼卻拔不了也化不開,互相惡心著對方,無形的對峙至死方休。

因此陶于薇回宮兩年了,陳皇後從未到過她的晨曦宮,而陶于薇也鮮少涉足鳳藻宮,兩人明面上相安無事,狀似和樂,實際上話不投機半句多,交談過的話屈指可數。

「皇後娘娘找你麻煩?」看她皺眉,神情一緊的孔方也跟著心口一提,露出防備神色。

他是知道季明蕙當年被栽贓陷害的事,她死時他以子佷輩身份捧靈,也是他目送視之若妹的陶于薇進宮,對母女倆與陳皇後的恩怨知之甚詳,因此他無法給予一國之後尊敬。

「那倒沒有,只是……」很不耐煩。

打從那日烏嬤嬤來過之後,烏嬤嬤又用了好幾次「送禮」的借口來刺探過幾回,每回都東張西望像在找人似的,問她要找誰又支支吾吾得說不出來。

餅沒幾日,端儀有方的陳皇後來了,一襲九鳳鸞袍曳地,儀態萬千地走進晨曦宮。

畢竟是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陶于薇心里再堵氣也不得不起身相迎,行了個還算過得去的宮禮,虛應兩句。

只是陳皇後很快就走了,只停留不到一盞茶功夫,讓人猜不透她所為何來,只覺得好生古怪,陳皇後不像會來串門子的人,說是和她拉近關系未免太遲了。

「長鳳拜見母後,母後萬安。」

「草民孔方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

千什麼歲,早早去投胎吧!活到千年還得殘害多少人?

看著拖過面前的明黃色鳳裙,只行半禮的陶于薇在心里月復誹,她不等陳皇後開口便直起身,揮著錦帕扇風。

她的舉動在暗諷陳皇後年事已高,抹了一臉的香粉胭脂,人老了,粉也越抹越厚,歲月不饒人呀!這一走動掉下幾斤的脂粉,快把年輕貌美的她嗆出病來。

陳皇後一坐定,雙目便緊盯著底下還跪著的年輕男子,目不轉楮,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看上俊俏郎君,她專心到根本沒發覺陶于薇嘲弄的動作。

「你說你姓孔?」

陳皇後突然的問話,令孔方微微一驚。「是的,草民姓孔。」

「何方人士?」

「高榮一帶。」他雖有疑惑但據實回答。

「你爹娘呢?」瓖著紅藍寶石的指套高高揚起,秀麗蓮花指輕輕一揚,富麗高貴,光彩奪目。

孔方若有所思的目光一閃,「爹娘已辭世多年。」陳皇後沒問的,他也不多言,一問一答,十分生硬。

爆中的人全是不簡單的,不是說他們心眼壞,而是再單純如白紙的人進了皇宮這座大染缸,再好的心性也會起變化,不害人就等著被害,這是宮里的生存法則。

有著商人銳利眼光和讀書人氣性的孔方豈會察覺不出深淺,他一個月約進宮三次,或三公主召見,或有重大決策請示,或送來每月營收的賬本,他走得很勤。

因此他曉得什麼是禍從口出,言行舉止謹慎再謹慎,一步也不能踩錯,他代表的不只是他這個人,還有他背後的三公主,牽一發動全身,若讓人逮到錯處,連三公主也保不住他。

「你家中還有誰?」陳皇後撫著小指指套上的藍寶石,面容平和得像一具蠟做的假人,嘴角動也不動。

「只剩草民一人。」

「為何?」

「遭難。」

「你是怎麼攀上咱們長鳳,高貴的公主可不是小小賤民能玷污。」她居然還回得了皇宮,沒和蕙妃那賤人一同死在外頭。

「攀?」乍聞這個羞辱人的字眼,孔方的胸口像被人狠戳一下,既惱且怒,但仍裝出不以為意。「家鄉大水淹死了不少人,草民一路逃難幾無生路,所幸遇到三公主伸出援手。」

「所以你就賴上她了,想攀權附勢?」陳皇後看似為陶于薇不平,可言詞鋒利,字字誅心。

孔方的手倏地握緊,面色冷硬,陶于薇見狀便開了口。

「一個被親生父親趕出宮的小泵娘能手握什麼權勢,母後這玩笑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是長鳳得罪您什麼,您要拿我一個管事出氣,非把人嚇傻了不成?不如長鳳去問問父皇,看要怎麼向母後賠禮。」手伸得太長了吧!連她的人也不放過。

陶于薇只當陳皇後惱怒她的嫁妝比二公主、四公主來得多,因此一時氣不過,借題發揮,前來找碴。

「拿你父皇來壓本宮,了不起啊,長鳳。」她笑意不及眼底,斜睨笑得滿面春風的清麗小臉,目光一冷。

「哪里,跟母後您‘老人家’學的,有勢不仗當什麼皇家公主,好歹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總不能丟他的臉吧!」來吧!來吧!看她是要明槍暗箭、投毒下藥,自己一一接招便是。

看她得意又風光無限的神情,暗暗生惱的陳皇後擰緊白玉素指中的牡丹紅鮫紗繡巾。「說得好,果然有皇家之風,不過本宮來了好一會,你的待客之道——」

無聲無息,悄若貓足,一道海棠花般的身影裊娜而至,陳皇後慣用的「蒙山黃芽」已由瑩白縴手送至眼前,清香撲鼻。

無所不能的金子什麼都幫主子準備好了,恰如其分地送上香茗,讓人無可挑剔,只能氣惱在心。

金子在,當然銀子也在不遠處,同樣是服侍的宮女,心眼特多的銀子見到陳皇後很是興奮,腦子轉了無數的念頭,心想著要如何接近貴人好獻殷勤,她可不想陪三公主遠嫁到都沒听過的化外之邦。

銀子看了看四周,忽然靈機一動,晨曦宮的小廚房里有剛蒸好的芙蓉桂花糕,正好讓她借花獻佛,討皇後娘娘歡心。

想到就做的她悄悄往後一退,隱沒在菊黃素錦垂落的石柱後,她以為她做得很隱秘沒人發現,殊不知全落在陶于薇眼中,她只覺得好笑,當是看了丑角粉墨登場,又要演一場好戲。

老是弄巧成拙的銀子真的很背,讓陶于薇看得很樂,雖然明知她心術不正又愛逢高踩低,口風不緊擅挑撥,可還是留她在身邊,因為她的失敗太逗趣了,叫人捧月復。

「母後,長鳳知曉您向來體恤旭川國百姓,我這管事也給您老請安甚久了,總該給他雙腿通通血脈,真要跪斷了還要請太醫多費心呀!案皇問起為何要請太醫,長鳳可不好回答。」有本事你讓他繼續跪呀!我叫十個、八個太醫來,看會不會驚動父皇。

當下被削了面子,陳皇後的臉色不太好看。「平身!省得三公主怒怪本宮欺負了她的情哥哥。」

這「情哥哥」三個字多大的罪名,意味著三公主不貞,尚未嫁人就養起情郎,于其名節有損。

可陶于薇是何人,她豈會將這等小事放在眼里,嫁不嫁人她根本不當一回事,要不是水月族有精湛的金工手藝她還不肯嫁呢!沒什麼比賺錢更重要,說是嗜財如命一點也不為過。

但是她不在意,不代表別人願意她被潑污水,直起身的孔方神情清冷,義正詞嚴。

「請皇後娘娘慎言,身為一國之後豈可瘋言後宮,三公主雖非您親生也喊您一聲母後,您怎忍心污蔑三公主名聲,令她不見容于世人,這對娘娘有什麼好處?」他不怕死的痛斥陳皇後無德。

「你——」對上抬起頭的孔方,陳皇後目光一縮,乍見那張與趙皇後有五分相似的臉孔,她不自覺的心口一跳,硬是壓下滿月復怒氣。「你的爹娘可有留下什麼傳家信物?」

「傳家信物?」听聞陳皇後牛頭不對馬嘴的問話,他心下一動,忍著不去踫觸藏在衣服底下、緊貼胸口的黃玉麒麟佩。「草民只身逃難,身無長物。」

娘曾悄悄的告訴他這玉佩對他很重要,無論如何也不能丟失,因此他在餓得半死的情況下,也沒想過要將這玉佩賣掉。

「真的沒有?」她朝身後的烏嬤嬤一使眼神,小指指套輕叩玉青色瓷杯,似在算計些什麼。

「草民家里從未有過什麼信物。」他再次確認,心中暗暗生疑,陳皇後對他的關注似乎多了些。

此時的孔方並不曉得他的容貌與已故的趙皇後有五分相像,英挺的濃眉則與皇上年輕時十分酷似,但他最像的還是趙家人,若與二十五歲的趙恪站在一起,兩人就像兄弟——他,有一張趙家的臉。

這也是烏嬤嬤乍然一見他就覺得面熟的緣故,可一時半刻想不起來,也沒能往皇上身上聯想,而當年的那件事……

「皇後娘娘,奴婢給您送來還熱著的芙蓉桂花糕,請您品嘗。」她一定會入貴人眼,成為宮中第一人。

這銀子真逗,運氣背到不行,每回一有謀私的算計總是成不了事,明明是謹慎再謹慎了,小心翼翼地想要做好,可還是丑態百出,滿心歡喜的送巧卻壞了事。

銀子興匆匆的將盤子遞上,卻意外撞上烏嬤嬤莫名抬起的手。

「啊——燙,好燙好燙,什麼東西燙了我的手,你這小賤蹄子!」被燙得生疼的烏嬤嬤順勢甩手,把落在手背上的糕點甩開。

但她這一甩可就不妙了,只聞啪的一聲——

「放肆!」一塊冒著熱氣的芙蓉桂花糕從陳皇後左臉滑落,全散在肩頭。她氣得站起身,袖子一甩直接往外走。

「娘、娘娘,老奴失手,老奴該死,回宮,快回宮,召太醫,娘娘走好,老奴扶您……」

陳皇後一行人華麗的來,狼狽萬分的走,原本她們想害人,將手上半熱的茶水潑向孔方,卻被半路殺出的銀子攪了局,烏嬤嬤抬高的手正好打翻要遞給陳皇後的桂花糕,燙手的熱糕一落下,是誰都想趕緊一甩為快。

無巧不成書,靠得最近的陳皇後閃避不及的被砸個正著。

「賞,賞銀子十兩銀子,白玉手鐲一對,你做得好,做得太好了,主子我愉悅呀!」人一離開,陶于薇頓時拍桌放聲大笑。

她可以不要這個賞賜嗎?她想討好的是皇後娘娘,不是給主子當戲子。模模還連著腦袋瓜子的頸項,欲哭無淚的銀子哭喪著臉,躲到晨曦宮無人的角落畫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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