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蟲鎮豪門 第11章(1)

「流紫,到大爺書房搬幾十本書來,你一個搬不動就叫恆平幫忙,能搬幾本就搬幾本,越多越好。」

氣到極點的齊可禎反而笑容可掏,和顏悅色的吩咐身邊的丫頭,她眉眼如畫,唇若朱丹,雪膚細致如凝玉,輕輕一睞目竟然光釆流溢,恍若碎了的寶石流進眼眸底。

可是她笑得越和善,眾女眷就越心驚,感覺天氣未變卻遍體生寒,好像冬雪紛紛落下,琳得人一身寒氣,想著衣又動不了,四肢好似泌入了雪水,冷得身體都僵硬不已。其中以林氏的感受最深,她正對著齊可禎雙眸,感覺像看到另一個聞人璟,問案時冷靜無情、大公無私,只要真相,不要虛言,見血也無妨。

「你……你叫人搬書干什麼,不是要看戲嗎?老太君的壽辰別給攪了,下半場戲快開檳了……」天老爺呀!她看人的眼神真是邪門呀!讓人不由自主的頭皮發麻。

「二嬸不是對我們臨哥兒的身世有所質疑嗎?其實我家敬軒也是用心良苦,怕孩子還沒長大就被帶歪了,所以一直藏著,不想二嬸你太過難堪。」

護犢的齊可禎就是一頭凶猛的母老虎,即使臨哥兒不是她的親生子,可人與人相處是有感情的,而她又是喜歡孩子的人,見到路不平就要踩,更別提欺到她家里看著孩子嚇得臉發白,渾身抖個不停地直往她懷里鑽,可憐的小拳頭握得很緊,路人看了都不舍,何況她是他名義上的母親,她定要為他出口氣,討回公道。

「你……你什麼意思,什麼叫我會難堪,你給我說清楚。」為「個沒用的小賤種居然和她杠上,齊可禎真當她是人家的親娘嗎?想做好人不一定得得了好,有時適得其反。

林氏的心有些不安,但是一想聞人臨的蠢笨,在學堂連本書也看不懂,她的心也就定下來了。

一聲近乎同情的嘆息聲從齊可禎口中逸出。「有敬軒這個珠玉在前,我們實在不想讓他太出鋒頭,大房的風光太打眼了,總要給二房留點面子,免得外人一眼就瞧出二叔、二嬸的平凡無奇……啊!我不是說二嬸沒才識,生的兒子也是庸才,二嬸千萬別誤會。」

一听她話里話外的擠兌以及明顯的炫耀,氣不過的林氏刷地拉下臉,失去平日的沉穩。「你憑啥說我們二房比不上你們大房,我家勝哥兒隨便念念書都比看不懂書的臨哥兒強。」

她氣極了,只要說到她視為眼珠子的寶貝兒子,她的鈸辣性子便藏不住,一副要與人拼命的樣子。

「嘖!有什麼好比的,兩人歲數差上十來歲,若是我們臨哥兒不小心嬴了他堂叔,那你們二房的面子還要不要,我都先替你們勝哥兒害臊了。」呵!越氣越好,才有看頭。請將不如激將,把人氣到失了理智便嬴了一半。

「笑話,我們勝哥兒如今在聞人氏族學讀書,每位夫子都說他是好苗子,臨哥兒一個不及我腰高的小娃兒哪有可能羸,我說璟哥兒媳婦啊,你可是沒搞清楚狀況?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就那麼點大的孩子也敢拿出來唬人,還什麼珠玉在前,玉右難道就不會生出沒用的石頭?

「既然二嬸非要出丑,那咱們就來比一比,不過光比沒意思,至少要有鍛金吧!不如以二十顆龍眼大的金珠子來賭一賭,嬴了就給我們臨哥兒當彈珠玩,反之我送給二嬸串成頸圈,金光閃閃多大氣呀!」

見錢眼開的林氏以為嬴定了,面露得意地答應,「好,比就比,要怎麼比?」

「二嬸別急,總要有見證人,不然事後你反悔了我向誰要金珠子。」以二嬸貪婪的心性鐵定會要賴。「太君,你為人最公正了,你來當我們的證人,可不能讓二嬸說話不算話。」

對大房、二房私底下的較勁,莊氏一向釆睜一眼,閉一眼的態度,只要不鬧得太過分,她向來不會插手,由著他們兄弟自個兒去解決,她總覺得打虎不離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皮呢!

可這回老二家的實在鬧得太過了,連她的重孫也拿出來說嘴,林氏不曉得她信口胡說,壞的是整個聞人家的名聲嗎?

一筆寫不出兩個聞人,一榮榮,一損損,別人看的是門風,而非大房、二房的小家,一旦府里傳出什麼不好的事,人家不會說哪個房的,而是那個聞人府呀!

還在回味適才戲文的莊氏緩緩睜開睿智的眼,微露精光,神情卻如一般老太太一樣的慵懶,端起手邊的茶一飲。「那就比吧!我這雙老眼還看得清,誰也不許帳。」她說得公正,不偏袒人,勝負自負。

「有太君這句話禎兒就安心多了,還有各位夫人、小姐,若是你們有興趣也來做個見證,別說我們勝之不武。」二嬸,不坑你是對不起自己,誰叫你欺人太甚了,我先說聲抱歉了。

齊可禎話一出,所有女眷都笑了,聞人勝十七歲,在聞人族學就讀多年,聞人臨五歲,還差著一輩呢!只怕還沒一張桌子高,他的字認得齊嗎?恐怕這塊小珠玉是蒙了塵。

不過她話剛說完,不少興致一起的女眷也跟著下注,賭林氏嬴的人居多,一張酸枝木條案擺滿夫人、小姐們摘下的金釵、銀簪、玉鐲,還有頗受主子看重的丫頭所丟下的耳環。

只是一邊堆如小山,一邊少得可憐,寥寥無幾。

見狀齊可禎添了路金,讓人取來兩千兩銀票往自家臨哥兒身上押,當場有十數雙眼楮為之一亮。

「二嬸,你懷疑我們臨哥兒不是敬軒親生的,我現在就讓你們知道流言是多麼不可信,把話亂傳的人又是何等陰毒。臨哥兒,站好,不許畏縮,你想一輩子被人說你不是聞人璟的兒子嗎?」背著這個無形的枷鎖,他日後不論做什麼都會多一道陰影。

敏感縴細的聞人臨本有些難過,不肯抬起頭,可是听著齊可禎厲中帶柔的言語,他怯生生地把頭抬高。

他是聞人璟的兒子,他是!他爹是本朝最了不起的刑官,他不怕、不怕,他以後要當跟爹一樣的大丈夫!

「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你把我念過的全部再念一次。」她嘴角微揚,小心的掩住心中的得意。

童稚的聲音略微遲疑地道︰「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子曰︰‘君子恥其言而過于行。’子曰︰‘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優,知者不惑,勇者不懼。’子貢曰︰‘夫子自道也!’子貢方人。子曰︰‘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

听者聞人臨越念越流利的童音,眾人的眼楮也越睜越大,一個個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不敢相信傳言生性魯鈍的孩子會這般聰慧,齊可禎只念一遍他就能記得一字不漏。

「好,不錯,再來,子曰︰‘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

「子曰︰‘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詩雲︰‘伐柯伐柯,其則不遠。’執柯以伐柯,睨而視之,猶以為遠,故君子以人治人……」

無論《論語》或《中庸》,即使是百來字的艱深內容,他念來朗朗上口,沒有半絲延滯,額頭微微冒汗的小臉由一開始的拘謹變得明朗,小胸脯也自信的挺起,看著齊可禎的雙目不錯眼,一朵小小的笑花從他唇畔間綻開,漫向整張俊秀面容。

一個念完一個接著念剛念過的文章,十來本書冊已迭成一座小山,全是眾人親眼所見,造不了假。

有人驚嘆,有人惋惜,有人稱奇,也有人如林氏一樣的目瞠口呆、驚訝得完全說不出話來,不願接受珠玉之子亦是光澤生潤的珠玉,而非頑石。

「二嬸,還要繼續下去嗎?」認輸吧!你還可以少丟點臉,勝負已定,用不著掙扎了。

和聞人勝一樣輸不起的林氏牙根緊咬,她同樣心疼那二十顆金珠子。「我不信,肯定是你們事先串通好的,存心來訛詐我,我不服氣,這是騙局。」

「既然二嬸心有疑慮,那麼不妨由你抽一本書,你先念一遍,而後臨哥兒再念一遍,看他能不能念得出來。」呵呵!讓臨哥兒「听」書可不成問題,此子天賦異秉,驚才絕艷。

林氏不加思索的應好,她拿的是《中庸》,還特意翻到內文極長的二十章,有意要難倒五歲孩童。

不過處事精明能干的林氏卻是識子不多,本是要為難孩子,沒想到她先自食惡果,一句句念得結結巴巴,在場有人听見她錯了還適時出聲糾正,免得孩子跟她一起念錯,學習錯誤的字句,她羞得滿臉通紅。

她很艱澀的念完,換到聞人臨卻是毫無滯礙。

「……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曰……」

「夠了,到此為止,林氏,你輸了。」不想二房太丟臉的莊氏出聲制止,眼露欣慰地看著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童孫,他的表現令她驚喜,也大感欣慰後繼有人了。

此時的林氏一臉慘白,虛汗直流,她怎麼也不能相信啞巴一般的聞人臨竟有如此本事,一定是在騙人。

可是她又無法欺騙自己,明擺在眼前的事實哪是她說不信就不信,眾目暌暌之下,一個五歲孩童如何作假。

如果他有這樣的天分為何沒有神童之名,怎會直到今日才展現出彩?!「啊!丙然虎父無犬子,臨哥兒也是小文曲星下凡,瞧他們父子多像呀!做起學問來跟吃飯喝水一樣容易。」

「真是如此,瞧那副念書的伶俐樣,一看就是個聰明的,誰說他不是聞人大人的兒子我就跟他急。」「就是嘛!簡直長得一模一樣,不是父子能像得令人嫉妒嗎?到底是哪個缺心少肺的缺德鬼胡說八道,想把一個好好的孩子給毀了。」瞧那小臉多討喜,叫人想抱起來疼一疼。

女人們你一句、我一句的打抱不平,不容造謠者無端詆毀純真稚童。

此時,聞人臨非大理寺卿聞人璟親生子的流言打破了,沒人再有疑惑,他們認為是別人惡意中傷,用來打擊聞人璟如日中天的聲望,想使他的名聲一落千丈,臭不可聞。

而粘氏十分尷尬,她一听人家說兒子先頭的媳婦好似與人私通,就生了疑心,還由她口中說出臨哥兒不是她孫子,她無地自容地想找佷女幫她解釋,別壞了祖孫情,她還是很疼孫子的親祖母。

可是一回頭哪有粘虹玉的身影,人不知去了哪里,她騫然想起佷女回屋換衣了,卻遲遲未歸。

不過功力深厚的林氏倒是臉皮夠厚,無事人似的坐得端正,眼不斜視,笑不露齒,低屑順眼的裝沒听見,她可不承認話是她傳的,越不出聲人家越不會懷疑到她身上。

可是她想看大房起風浪也要瞧齊可禎允不允,不斗倒二房可以想見往後將再無寧日。

「二嬸,願賭服輸,二十顆金珠子別忘了,過兩天我差人到你院子取。」她想賴掉可不行。

一提到她的金子,林氏就疼得像要割了她一塊肉。「哎呀!急什麼,總要找好鋪子才能打出圓潤的珠子,你還怕二嬸欠著不給呀!」

這死丫頭存心跟她過不去,她怕什麼就拿什麼,專挑她最在意的銀錢下手,這是成精了嗎?

「是真怕呀!二嬸,我小門小戶出身,沒看過大錢,你總得讓我瞅幾眼開開眼界,不然都成了井底之蛙,天有多大都不曉得。」齊可禎暗諷林氏眼皮子淺,是跳不出井口的青蛙,只看得見眼前的利益卻不思未來,急功近利。

「你……你還小門小戶,一出手就是兩千兩,誰還比你大氣。」

「哎!二嬸別笑話我了,那是我全部的家底了,是我娘在我出嫁前給的壓箱銀子,我家臨哥兒聰明伶俐,當娘的自是全無二話力挺到底,癒痴頭的兒子也是自家的好齊可禎只取回銀票,交給身後的流虹收著,至余其它的彩金她一件不留,全留給壓聞人臨嬴的女眷。

這一舉又嬴得眾人的贊揚,無一不夸她大氣,雖然出身平凡卻不重黃金俗物,確有文人氣節,書香門第果然教出好女兒。

不過別人一贊,林氏又不快了,她瞅著粘氏,腦子里又動起主意,想著讓婆媳反目,水火不容。

「呵……呵……璟哥兒媳婦呀,你就不怕輸得一貧如洗嗎,到時身無半兩銀你要向誰伸手?大嫂,你得顧好你的私房,這丫頭賊精賊精的,小心搬光你的小庫房。」

耳根軟的粘氏一听,果然趕緊護著自己的荷包,她這舉動讓老太君頭,暗晬一句沒出息。

就這點道行?齊可禎彎唇一笑,「真窮了再說,何況我還有夫君,他敢不養我?再則還能找太君救急嘛!太君,你賞不賞禎兒一口飯吃?如今公中的銀子全捏在你手上,別忘了漏一點給你的孫媳婦,我這人不貪的,萬兒八千也就夠了。」

萬兒八千?她也有臉說出□,公中的錢二房也有分,哪能獨厚大房。一提到銀子,林氏的臉色就顯得多影多姿。

莊氏被她的掏氣給氣笑。「你這皮猴要這麼多銀子干什麼,咱們府里是缺了你吃的,還是穿的。」

「攢給臨哥兒娶老婆呀!一轉眼他就長大成人了,當父母的自然要為他設想,成親很燒銀子的,太君。」她故作苦惱的扶著額,惹來一陣哄堂大笑,說她想遠了。

「你不是還有二十顆金珠子,不少了。」老太君面目柔和的垂眸,看著孩子心性的小丫頭。

齊可禎嬌嗔的挽起太君的手,直著。「銀子哪有人嫌多,何況有臨哥兒帶頭,以後不知還有多少弟弟妹妹,太君,我真窮,養不起孩子,要不,你開個箱籠讓我撿幾兩碎銀,我攢著買孩子的吃食用物。」

「調皮。」老太君笑著擰她鼻頭。

看到林氏羨慕又嫉妒的眼神,她繼續搗蛋了。「臨哥兒,快謝謝祖女乃女乃,你們可是親的,她最疼你了。」

被拉過來的聞人臨圓滾滾的眼兒閃著熠熠光亮,聲音軟精地一喊,「謝謝祖女乃女乃。」

不僅莊氏驚喜,連粘氏也睜大眼訝異不已,一年說不到十句話的孩子居然開口了!

「你這是……你這是……你們母子倆分明是想從太君手中坑銀子嘛!」莊氏樂得呵呵笑,嘴上罵著人,心里直歡喜。「娘對我好,我也要對娘好。」聞人臨口齒清晰地喊出出生至今第一聲的「娘」。

齊可禎驟地一怔,隨即眼眶發熱的抱了抱兒子小的身板。「好,咱們以後多說點話,別學你爹是個省話的,鑼鼓一敲才拉一拉嗓子,你看他娶妻多艱難,熬到二十三才娶到我……」

「嗯!多說話。」他重重點頭。

「跟孩子胡說什麼,你當你才七歲呀!」莊氏賞了她一顆栗爆,罰她口無遮攔,帶壞孩子。

但是有罰也有賞,一轉身,她讓盛嬤嬤從她匣子取來兩張一千兩銀票,賞給今兒個讓她露臉的臨哥兒。

看到銀票,林氏的眼楮都紅了。

「嘿!兒子,咱們發了,回頭讓你爹給你刻個小印章,咱們把銀票存到錢莊,等你想用銀子時就跟你爹拿章子去取。」多好呀!說幾句話就有銀子來。

「好。」他越說越順口,小臉興奮得紅通通。

「太君,你快坐好,戲的下半場要開檳了,你得多準備幾條手絹,不然不夠用。」她加入了乞兒認母的情節,由守財奴錢老爺出手幫助,他因此多了日後孝順他到百年的義子。

「你這賊丫頭專門來騙太君的眼淚,你說一說是怎麼教出臨哥兒的聰明勁?」她百思不得其解。

齊可禎但笑不語。她也是意外發現聞人臨看書不行,但「听」書比一般人厲害。只要听過的文章便能一字不漏的記下,因此她才常常念書給他听,讓他從中得到學習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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