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蟲鎮豪門 第10章(2)

雖說是老太君的壽宴,前來祝賀的客人仍是男女不同席,男賓在外院,女客另闢一處,彼此相隔甚遠,中間隔了座池子,只隱約能看得見人影。

戲棚子就搭在池子中央,底下用木架子架著,兩邊的賓客都能清楚的瞧見戲台上在檳什麼。

齊可禎的安排相當得宜,不喧賓奪主又顧及兩方的需求,池子四周掛滿大紅色燈籠,燈籠底下垂掛著各種字體的壽字,年輕貌美的侍女端著菜,一一穿過百花爭艷的花叢。有酒、有菜、有美人,暖場的舞伎身著七彩霓衣,翩翩起舞,恍若那人間仙境,眼前盡是如畫美景。「準備好了嗎?」

「都照少夫人的安排就定位,把該叮住的人全叮住了。」一只蚊子也難逃他們緊迫叮人的法眼。

「好,留神點,別壞了好事。」

「是。」

數條人影往各個方位分散而去,迅速敏捷的宛如翔天蒼鷹,倏地隱入暗處。

在黑色人影散去後,一道頎長身影從陰暗處走出,剛直方正的臉正是聞人璟。

他大步走向女眷聚集處,要為老太君祝壽,並送上精心挑選的賀禮,在月洞門前,隨從兼小廝恆平跟上主子的腳步,主僕一前一後的走著。

「說人人到,還真不能說人是非,才剛說到你這位嫡長孫還沒來送禮呢!你這雙耳朵真尖,一听二嬸叨念就趕緊出現。」

面帶笑意的林氏眼中閃過一抹妒色,為聞人璟來得及時忿然,沒能讓她舌忝話加詞,給長房抹黑。

齊可禎打趣的說︰「那是二嬸的神叨功力無遠弗屆,我們敬軒一听到你大發功就腦門發熱,連忙三步並兩步的來求二嬸別念了。」要不是她是二房的長輩,真想一巴掌掮過去。

「听听,不愧是新婚夫妻,我才多說兩句,璟哥兒媳婦就不依不饒了。」這死丫頭,早晚收抬你,你得意不了多久的,一旦粘家那個蠹丫頭得手了……她在心里冷笑,盤算著怎麼多踩大房幾腳。

「二嬸哪是話多,是關心我們這些做晚輩的,我和敬軒可感激你呢!沒有你和二叔替我們善待族人,我們可是忙不過來。」齊可禎毫不客氣的將聞人鳳大做好人的功勞給搶過來,在女眷面前讓她們知道二房所做的善行可是大房百忙之中抽出空的請托,二房不過是做了順水人情。

有時男人說一百句好話,還不如女人的一句枕邊細語,在場的婦人中有不少是聞人家親族,她們的丈夫或兒子對族長的人選有一定的影響力,或多或少能起點作用。齊可禎的聰明處是不會明著去拉攏,而是由他們自行去選擇,她給予十足的尊重,讓人感覺到她不卑不亢的氣度,有時人要的不是銀子,而是打心眼里給出的敬意。人都好面子,她這樣可是讓許多人大有好感。

而且選出新的族長,族長夫人也會是新的,族長夫人常被人忽視卻不可或缺,有道是妻賢夫禍少,若有個慧黠靈心的夫人幫襯,男人不適合出面時可由女眷出馬交涉,後宅女子自有一套交流之道,有時更能為族人謀利。

直到目前為止,齊可禎的表現是令人滿意的,不少原本偏向二房的婦人已有動,她們決定再觀察觀察,回去後和家人好好說道說道,看看他們的意思。

「你這說得是哪里話,我們是一家人,哪分什麼大房、二房,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啊。」被將了一軍的林氏笑得很僵,上下牙齒一踫發出喀達喀達的磨牙聲。

「是呢,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多謝二叔、二嬸替我們送米、送糧,連銀子都不要我們掏一兩,敬軒常說等他當上下一任族長一定要好好童用二叔,讓他也能分享族里的榮耀。」族長的位置大房要定了,你們就別想了。

聞人璟听著妻子言詞鋒利,只為扞衛他,那冷硬的面容慢慢龜裂,神色柔如水的凝望她。

笑不出來的林氏快把牙咬崩了,她手腕圓滑的轉移話題。「璟哥兒,今兒個是老太君的壽辰,我們勝哥兒一大早就送了尊青玉觀音給他祖母祝壽,祝她長命百歲,年年有菩薩的保佑,那你打算送什麼呢?」

「沒什麼好東西,大理寺是清水衙門,只能借花獻佛給點小玩意兒。」禮雖輕,情意卻很童。

眾女替的嘴一抽,大理寺還清水衙門呢!這話他也說得出口,本朝油水最多的地方是戶部和大理寺,多少達官貴人、皇親國戚往里頭填銀子,就為了把犯了案的親人撈出來,或是少判幾人的罪,他們給的金銀只會多,不會少。

等聞人璟命恆平把東西呈上來,掀開蓋著的紅布,眾人皆低呼——

「咦!這是……」

啊!好彩頭。

那是一對雕著白胖童子坐在石榴上的玉如意,一男一女的娃兒穿著喜慶的肚兜,笑得見牙不見眼,而石榴有多子的意思。

說實在的,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都喜歡多子多孫,人丁繁盛,孩子一多就開心了,笑得也歡。

這禮送得很得老太君心意,她笑呵呵的對著玉如意模了模,還特意模了兩童子的頭,意味深長的朝齊可禎平坦的小骯一瞅。

她已經有重孫了,但不介意多來幾個,有男有女才熱鬧。

「好,好,送得好,璟哥兒媳婦,太君等著你的好消息。」這對玉如意她得好好的收著。

「果然是好心思,最懂得老太君心里想要的,你這禮都送到老太君心坎里了,我們勝哥兒拍馬也趕不上你,難怪會深受皇上重用。」林氏語氣酸溜溜的。

大理寺直接听命于皇上,說是天子近臣一點也不為過,聞人鳳百般想扳倒聞人環卻不敢輕易動手,除非他想吏部侍郎一職到了頭,只因為動了皇上的人他也不會好過,皇上是相當護短的人,對于他信任的人,誰也不準踫。

「皇恩浩瀚,不敢怠忽,皇上是天下百姓的共主,佷兒做得再多也是理所當然。」聞人璟神態恭敬地朝皇宮方向一揖。

天子一怒,尸橫遍野,一說到主宰天下人性命的天子,林氏還是敬畏有加地打了個哆嗦。「好了,好了,別提太嚴肅的話,你送了胖呆娃兒玉如意,那璟哥兒媳婦呢?」見不得人好的林氏故意把嬌憨可人的童女童子說成又胖又呆,就是要膈應大房,存心讓人心里犯嘀咕。

齊可禎淺笑,「還在準備呢。」

林氏臉上浮起哂笑。「沒準備就沒準備,干麼搞得神秘兮兮,別說夫妻是一體的,他送等于你送,你看人家鈺哥兒的媳婦多有心,早就送了親繡的五色花抹額給老太君,額心還縫上鴿卵大的瑪瑙,這點你就真的差多了。」

林氏不忘把聞人鈺的妻子拉下水,挑撥離間要讓大房兩個嫡子斗得你死我活,她好坐收漁翁之利。

可是這一招用在大房兄弟並不管用,老二夫妻對大哥聞人環一向是當神人崇拜,他說什麼他們絕對不會有二話,一向當聖旨來執行,連帶著對比他們小的小嫂子也敬重有加。

所以她並未成功達到目的,含蓄內向的何氏只是淺淺地一笑,端莊有禮的不做任何回應。

哪有外敵來襲還窩里反的,那是傻子的行徑。

偏偏兩個才名在外的兒子有個拎不清的娘,不辨親疏。「二嬸別挑弄我們妯娌感情嘛!萬一真翻了臉,我找你理論去。」齊可禎朝何氏一笑,是善意地,再看向林氏時眼神多了銳利。「我送的禮在戲台上,是我自編的戲文。」

此時聞人璟出聲告辭,有女眷在場,他不方便多待,所以先行離去,到外院招呼賓客。

而他剛走不久,林氏朝粘虹玉一使眼神,她會意的點頭,一會兒便不慎地琳濕了衣裙,以換衣為由告罪離開,但是她這一去就沒再回來了。

此情此景落在齊可禎眼中,她只覺得可笑。聞人璟是後宅女子算計得了的嗎?

他若蠢笨如此也不會當上大理寺卿。

有誰比他更判案如神,由蛛絲馬跡中抽絲剝繭。

「!不入流的玩意兒,虧你還樂得現寶,堂堂三品官的夫人還如戲子一般迷戲,真是不長進。」

自以為捉住她把柄的林氏滔滔不絕的嘲弄,說得太開懷的她沒發現老太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怎麼,听個戲也成了下九流,你要是不耐煩陪老太婆听戲就給我滾遠點,我這不缺你一個人。」她就是愛听戲又礙著了誰?!

「老太君……」她為什麼突然發脾氣?林氏還不明所以。

「璟哥兒媳婦,過來和太君一起坐,我們愛听戲的是不入流的玩意兒,別礙了那些貴人們的眼。」你不愛听,有人愛得很,不懂戲的門外漢不配听戲,白糟蹋了好戲曲。莊氏把滿臉錯愕的林氏趕到一旁,讓她和小輩同坐。

原本老太君的左右下首分別坐著她兩個嫡媳,趕走了一個便空出一個座位,她全憑自個兒的喜好朝長孫媳婦招手。

「欸!就來了,太君一召我就放下手頭的事挪過來,你看我乖不乖。」齊可禎裝乖的撒著嬌,手里牽著沉默不語的聞人臨。

「乖,賞你玦蓮蓉糕吃。」莊氏被逗得呵呵一笑。

「謝太君。」她將蓮蓉糕掰成兩半,一半拿在手上,一半塞給睜著︰雙圓眼的五歲男童,兩人分著吃。

「戲幾時要上呀?我都等不及了。」莊氏無戲不歡,老戲碼看膩了想看新戲,看看孫媳婦能寫出什麼好戲文,她無比期待呀!「快了,你等……」

開戲的鑼鼓一敲,響徹雲霄,旁的聲音都听不見。鑼聲一落,梆子聲一起,戲台左惻走上一位形色猥瑣的老頭,他身上穿著滿是補丁的衣服,頭戴歪帽,可腳下穿的是黃金打造的金縷鞋,舉步維艱,可老頭樂此不疲,對著鞋子又模又擦。

有一天老頭死掉了,他的魂魄月兌離了肉軀,他想他留了那麼多的金銀珠寶給兒子,他們應該會替辦個隆童又盛大的喪禮吧?

沒想到他才剛一斷氣,兒子們就吵著要分財產,連他的尸體也不管就丟在一旁,連門薄弊也不肯買。

老頭子氣極了,追著兒子打,可是他已經死了,怎麼打也打不到,兒子們根本感覺不到,他氣到坐在門坎哭了。

「璟哥兒媳婦,這出戲的戲名是什麼,這幾個兒子太不孝了,只顧著搶財產,老父死了也不理……」莊氏邊說邊拭眼角,她想到兩個兒子為了族長之位也鬧得不行。

樹大有枯枝,人老難長孝,兒女孝順父母是天性,可為了多爭一份錢財大打出手的也大有人在。

「《錢老爺的金庫》,說的是一位守財奴的故事,他生前吝嗇小氣的連一文錢也不肯給兒子,三餐咸菜R腐的,把自己和兒子餓得骨如柴,但是人終究難逃一死,有錢也買不到長壽,他省吃儉用的銀子還是別人的……」

看到兒子們爭產的丑態,守財奴頓悟了,他突然回魂了,把兒子們臭罵了一頓,然後開始對自己好、對別人好,拿出銀子造橋鋪路,救濟窮人,他死時子女孝順,子孫滿堂

這出戲並未有太多浮夸的情節,講的是一般平實無華的老百姓生活,但是內容生動有趣,對白感人肺腑,讓人看了又哭又笑的直拭淚,賓客們一下子罵兒子太糊涂,不知忠孝節義,一下子數落守財奴把銀子看太童,難怪父子情薄。

看著看著,眾人都入迷了,叫好聲不斷,讓編戲的齊可禎好不開心,她寫的戲終于獲得認同了。

不過有人歡喜就有人忿然,看大房出風頭的林氏很不是滋味,她又想.興風做浪,把一潭水攬渾了。

「大嫂,你覺不覺得臨哥兒長得像九叔家的習哥兒,你看那眉眼簡直如出一轍,也都是不愛說話的孩子。」

原本就不喜孫子的粘氏早就對人說過這類抱怨之語,此刻听旁人這一說,就像是找到了證據,倏地揚高聲音。

「他不是我孫子?!」

這一句是質疑,正好戲台上鑼聲一停,檳出者中場休息要換場,所以她的嗓音特別響亮,在場的女眷都听見了。

莊氏臉上布臉陰雲,「老大媳婦,你又在作什麼怪,腦袋瓜子被驢踢了是不是,下去洗把臉,清醒清醒。」什麼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她不清楚嗎?為何別人一挑弄就做出令人無法忍受的蠢事。

「是……」她羞紅臉的低下頭。

粘氏一走就沒戲了,哪鬧得起風波?林氏忙拉住她。「大嫂怎麼說臨哥兒不是你孫子,難道外頭的傳言是真的?璟哥兒前頭媳婦不守婦道,和人有了私情……」

她髒水直鈸。

「我不……」

粘氏急著想解釋,可是沒人想听,眾人的目光看向猛往齊可禎懷里躲的聞人臨,暗暗猜測他到底是不是聞人璟的種。

「二嬸,知道拔舌地獄嗎?造口業、生是非的人可是整根舌頭會被從喉頭扯掉,冒不完的血從口中噴出,你想擦都來不及擦,只能眼睜睜地看自己吐光全身的血。」

「你少嚇、嚇唬人,二嬸可、可不是被嚇大的,何況這話是你婆婆說的,我只是轉述她的話。」真有拔舌地獄嗎?林氏顫抖了下。

「空穴來風最是可惡,你有什麼證據證明臨哥兒並非長房嫡孫,挑撥是非為何要牽連到孩子身上?!」

齊可禎氣得發抖,抱著孩子不撒手,她是徹底被惹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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