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棺換夫 第2章(2)

兩兄妹說的不是很大聲,可是從五歲開始練武的阿湛听得一清二楚,他听到「冤大頭」三個字時,就不太高興,再听見他們想仗著幾顆雞蛋發家,臉陰了一半,很想插嘴說萬一雞養死了,他們一顆雞蛋也得不到。

直到听見他們想到要捉魚替他補身體,心底的那點怒意才稍有降溫,好歹這兩個傻瓜沒把他給忘了。

但是這兩人的對話還真是令人無言,看著一副聰明相卻做出傻子的行徑,讓他有氣無處出。

「咳!咳!我吃飽了,剩下的飯菜可以收下去了。」他們談得太入迷了,讓人很不是滋味,富貴窩出來的阿湛從未被人冷待過,他不太習慣的皺起眉,以咳嗽聲來引人注意。

兄妹倆一回頭,看他吃不到一半,兩人同時露出不滿的神情,將剩菜分著吃光。

「浪費。」

「就是嘛!粒粒盤中飧,得來皆辛苦。」剛穿過來那一年她還沒熱菜吃呢!只能啃比石頭還硬的饈謨,啃斷她一顆乳牙。

「你念過書?」听她出口成章,阿湛生疑。

梁寒玉心虛的傻笑。「我聰明絕頂嘛!走過私塾旁听夫子一念就記住了,我是天賦異稟的奇才。」

「沒錯,我妹妹最聰明了,是神仙來投胎,她用竹子做引水道,一整年不用挑水都有水喝。」梁南很驕傲的挺胸。

「引水道?」

阿湛目光深深的看著兩個笑得傻氣的兄妹,一個是裝的,一個是本性流露,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這就是你們說的竹管引水道?」

梁勇在調整引水道,適度的放水,梁南小臉發亮的往鋪著石頭的池塘放魚,一尾尾沒手掌大的小魚歡快的在池塘里游著,新植的水草蕩漾著綠意,一小節蓮睫從水面露出。

轉眼阿湛已在寒玉家住了數日,小鴨還在孵,十幾只黃色小雞在院子跑來跑去,蓋了一半的雞舍還沒找齊木頭,暫時不能關雞。

梁家三兄弟不能同時出現在妹妹居處,要留一人打掩護,因此大哥梁智留在家里幫娘親煮豬食,梁家養了三頭半大的藉,不用到過年就能宰了,兩頭賣人,一頭自用。

「喂!你不要亂踫,我大哥、二哥好不容易架好的引水管,你這個傷員請務必遠離,要是沒站穩往上頭一跌,哥哥們又得重做了。」梁寒玉趕羊似的揚手一揮。

「我沒那麼不濟事。」他只是腳受傷,不是沒長腦子。

「難說,凡事就怕萬一,我大哥幫你弄了這根拐杖是給你「站」在一旁看,而不是動手動腳。」太好奇的人容易壞事,雖然他看起來很冷靜。

「你們從山上接水下來?」的確是聰明的做法,省了打水的麻煩,人也不用出屋子便有水飲。

「不錯吧!我隨便想出的點子就是絕妙的點子。」誰說她是鬼娃了,分明是天降福星。

「你怎麼想出來的。」以一個鄉下小泵娘來說,她確實聰慧,一雙大眼黑亮得出奇。

她有點驕矜的一甩一頭不夠烏黑的頭發。「我看露水從葉子上流下來呀!心想水往下流,底下若有東西接著,是不是可以流進我的屋子,然後我又看到又直又長的竹子……」

這些全是她編出來的,用來取信人的,一個七歲小丫頭哪曉得水力的運用,為了不讓人生疑,她讓人以為她築引水管是天外飛來的奇想,大膽的付諸行動而已。

信不信是一回事,但能說得通。

而且,她只負責解說接管的原理和架設方法,汲水和出水口的設計可是她大哥想的,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覷,梁智有干水電工的資質,可惜生不逢時。

「就這樣?」他有點懷疑。

「不然要有多難,竹頭接竹尾一根一根的往下接,怕有野獸經過竹管所以將其架高有什麼不對,你不要天資魯鈍就嫉妒我們梁家人聰慧過人,天底下的事只有想不到的事,沒有做不到的,鬼都能大白天的逛大街。」她嘴巴一呶,一道沒人看見的白影掠過。

看到鬼又要進財嘍!看來今天她又要小賺一筆。

「瞎話,朗朗乾坤下哪來的鬼魂。」阿湛嗤之以鼻,壓根不相信天底下有鬼,全是人在瞎編作祟。

「沒見過不表示不存在,否則你家的祖宗為何要供三炷清香?」

當年她在上解剖課時,就听過學長、學姊們談起靈異現象,門會無風關起、電燈自行開關,無人的浴室有馬桶沖水聲,以及七樓高的宿舍窗戶邊傳來夜半嘆息聲。

以前她也是听听就算了,當是學長學姊嚇唬學弟妹。

直到成為被稱為「鬼娃」的梁二妞後,她才明白有些事真的是「眼見為實」,她由一開始的驚訝到錯愕,最後是接受,甚至是親近,心路歷程短到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不就是以另一種形態活著的人嘛!有什麼好懼怕?

「子不語怪力亂神。」她鬼話連篇。

「阿湛,你是不是想當個背祖忘宗的不孝子孫。」趁大家年紀尚幼,有顏控傾向的梁寒玉拉住小正太的手。

再過個幾年想模就沒得模了,男女大防拘束了男女感情的發展,在大禹皇朝,女子十一、二歲議親比比皆是,十四、五歲過門的大有人在,而男女七歲不同席,一過了七歲這個坎,一切都不一樣了。

所以梁寒玉把握最後的機會,有豆腐吃趕緊吃,小蘿莉最不引人疑心。

阿湛沉下臉,眼露怒色。「不要信口雌黃。」

她笑著做了個豬鼻子鬼臉,「本來就是呀,你的列祖列宗不是鬼?他們可是四片板埋入黃土。」

「你是胡言亂語,滿嘴胡話,沒有一句話象樣。」他懶得理她,袖子一揮拄著拐杖走開。

「不要生氣,阿湛。」她笑咪咪的追過去,「要不要來看我的小雞,以後我會養上一、兩百只母雞,每天給我生蛋,我天天拾雞蛋去賣,一年後我就能拆掉舊屋子蓋大宅,左右各六間炕房。」她信心滿滿的說起宏大願望。

「你離我遠點,不要跟著我。」她那張賊兮兮的笑臉真礙眼,真把他當財神爺看待,整日在他跟前轉來繞去。

「可你的伙食費還沒交。」她手心向上,死要錢。

「我給了你五兩還不夠?」她可以去放利子錢了,吸干人血不眨眼。

「那是你的藥錢,還有你日日住在我這里的住宿費,以及餐餐吃的補品錢我是以你大少爺的身分備妥,樣樣都貴得我心肝疼。」其實花在他身上不到三分之一,其它的……不好意思,被她貪了。

難得有只大肥羊送上門,不宰他宰誰?

馬無野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要發家先小人。

「你算盤倒是打得精,連你一年的吃食都算在內吧!」一想起那一句冤大頭,阿湛心里還是非常不舒服。

她不遮不掩的大方點頭,好似佔了人家便宜是值得贊揚的。「我們這個小地方很少有落難公子,尤其是我這閑人莫近的鬼窟,我窮得揭不開鍋了,正好你為我送銀子來。」

「你真敢說。」他搖著頭,卻為她直率言語中透露出的處境感到一絲心疼。

「掖著、藏著不說,難道人家就不知情了,我光明磊落做人嘛!有什麼好隱瞞。」一說完,她東瞄西瞅的不看他。「倒是你,沒人來找你嗎?還是你不想被找到。」

身子一震,阿湛指尖微微發顫。「你管太多了。」

「你走時不要跟我辭行,悄悄的走,我不喜歡離別的場面,我會哭。」縱使見慣了生離死別,梁寒玉還是討厭告別。

他一窒,語帶澀意。「你有什麼願望想完成,在我能力所及會幫你達成,絕不食言。」

她听得出他話中有不舍之意,害她也鼻酸。「不用了,我這個人比較中意真金白銀,走時記得留下銀子。」她故意裝出財迷樣。

「俗氣。」她知道有多少人想求他價值千金的承諾嗎?不識好歹的臭丫頭,只認銀子。

「大俗即大雅,腰纏萬貫便是雅事,就連我將來立定的目標也是一大雅事,我賣的東西你一定用得到。」每個人臨走的那一刻都用得到它,不分男女老弱,雅俗共賞。

「為什麼我不太想听。」看她發亮的雙眼,他怎麼覺得有一絲不妙。

「我要開一間全鎮最大的棺材鋪。」多好的良心事業。

他就知道絕無好事,姑娘家開棺材鋪?她這輩子不想嫁人了是吧!

「阿湛,看在我們有患難之情的分上我給你八折優待,優先預定可選鋪子內最好的棺木,買兩口大的附贈一口小弊,絕對劃算,物超所值……」

想得長遠的梁寒玉可不是無的放矢,她全盤盤算過,她才來兩年已見過七、八只鬼,等她年歲再增長,見過的人更多,去的地方也更遼闊,她會見到的鬼肯定只多不少。

但是並非每一個人都是壽終正寢,有子孫祭祀。有一部分枉死的,子孫不孝的,或是投不了胎的傻鬼,他們若是一窩蜂地找上她,那她管是不管,或是任其曝尸荒野?

因此她要防患未然,做好萬全的準備,免得一堆無處棲身的冤鬼找上門,吵著要口薄弊安葬。

「鬼娃,我家沒死人!」阿湛一張臉被她氣黑了。

「總會用到的,沒人能長命百歲,你家的棺材一定要跟我買……啊!君……君子動口不動手,你不能恃強凌弱。」梁寒玉倒抽了口氣,將架在脖子上的白皙大掌挪開。

「沒有第一面。」他一身戾氣。

「小氣……」什麼交情了,關照關照她的生意又如何,歲數到了總要走,講什麼忌諱。

「你說什麼?」他冷眸一瞪。

識時務的梁寒玉趕緊雙手護頭。「沒事,我祝你活到九十九,與烏龜同壽。」

「你……」她真不怕死,還敢挑釁。

「發生什麼事了,我好像听見你們在吵嘴。」遠遠看到兩人之間有些不對勁,剛喂完魚的梁南大步的跑來。

「三哥,他要吃霸王餐。」惡人先告狀,顛倒是非。

「霸王餐?」梁南傻乎乎的干笑,對阿湛投以抱歉眼神,他教妹不嚴。

「我付銀子了。」某位傷員冷道。

「不夠。」女土匪叉腰搖頭。

「你去佔山為王。」去搶較快。

「我已經佔了,後頭這座山沒幾人敢跟我搶。」她叫鬼娃,身後的叢山峻嶺稱之為鬼山,有人進,無人出,有鬼指路的她是唯一的例外。

「簡直不可理喻。」阿湛修為還不夠,氣得漲紅了臉。

「我是據理力爭,不讓小人得意。」她仰著頭,一副「我說的才對,你是吃白食的小偷」的樣子。

「你……」

「好了,好了,你們真像是鬧別扭的小兩口,孩子氣的斗嘴……」讓人看了想捧月復大笑。

「誰跟她鬧別扭。」

「誰跟他是小兩口。」

兩人異口同聲的否認,卻又同時看了對方一眼,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悄然流轉。

「好,是我多嘴說錯話,你們一點關系也沒有,只是互相看不順眼的仇人,拿刀互砍吧!」他不攔著。

梁南小大人似的雙手環胸,像要看他們廝殺,但人心是偏的,他站的位置是護住身側的妹妹,阿湛真敢動手,他第一個沖上前擋,保護妹妹是哥哥的責任。

「噗哧!」梁寒玉先笑出聲。

「無聊。」阿湛面無表情的嗤了聲。

小泵娘、小男孩也不是真的鬧起來了,只是意見不合罷了,鬧一鬧純粹是窮開心,誰也不往心里去。

「三哥,你有沒有幫我捉螃蟹和小蝦,我的池塘要養很多很多的魚蝦。」她嘴饞了,想吃水煮魚。

「有,捉了捉了,全給你放池塘了,三、四個月後有大螃蟹吃。」梁南笑嘻嘻的傻樂。

「哇!真好,三哥,我們去看看池塘里的小螃蟹,等長肥了我送一大籮筐給你吃。」梁寒玉親昵的拉起哥哥的手。

「好!好!我們二妞有福了……」

望著走遠了的兄妹倆,阿湛深沉黑眸中不自覺的泛起一絲羨慕,他和家中的兄弟姊妹從未如此和睦過,他們只想要他死,嫌他擋路,千方百計地欲除之而後快。

這一次的受傷不是意外,他有懷疑的目標。

三日後的子時,星稀月明。

「小主子,請恕屬下等來遲。」

幽暗的月光下,有幾道人影忽隱忽現。

「走吧!」冷然的聲音帶著超乎年紀的肅殺。

「不用和這戶人家的主人說一聲嗎?」畢竟是救命大恩。

「她不會在意這種事。」他為她留下足夠的誠意。

「是。」

很快的,地上只有月影,不見交談的人兒。

一會兒,東邊的屋子有人無聲的推開門,披著外衣的小小影兒朝遠處看了一眼,隨即走向空無一人的正屋。

「走了也好,省得待久了會牽腸掛肚,為他擔心……」

突地,梁寒玉的眼楮睜大,看著青玉雙螭玉佩下壓的五百兩銀票,頓時笑逐顏開的笑出聲,什麼恨然、落寞全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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