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娘 第十二章 自作孽不可活(1)

「幕後那位大姊啊,你要將這麼大的功勞讓給這個無腦的女人嗎?她挖不了山上的坑,只能在一旁撥撥土,想埋我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我能拉著你一起陪葬……」

「你是嚇到胡言亂語了嗎?明明是我一人所為,你喊什麼大姊?」梅氏她就不信她不怕死。

這時,另一道柔細卻又冰冷的嗓音傳了出來——

「你果然比我想象中機伶,我一直低瞧了你,以為你是無害的天真小丫頭,我一根手指頭就能掐死你,沒想到是我看走眼了,錯把長牙的老虎當成家貓,被反咬了一口,你裝傻還裝得真像,連我也瞞過去了。」

禪房左側有個看似虛櫃的擺設,被從左而右拉開後,成為一扇拉門,門後走出上身著素菊紋象牙色對襟綾衫,穿茶色水波裙的女子,她發間插著赤金西潘蓮花簪,赤金流蘇如細水般蜿蜒垂下,煞是動人。

「大嫂,你要我的命何必這麼麻煩,在府里就能動手了,你還大張旗鼓的引我到寺里,你不覺得多此一舉嗎?佛門聖地殺人可不好,會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佟若善嘲諷道。

永、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真的嗎?心里有鬼的梅氏抖顫了一下,在佛祖面前行惡事似乎不太好。

「你這話只能拿來嚇三歲孩童,佛門中的骯髒事可沒少過,我替你選的風水寶地如何,宏偉壯觀又莊嚴,讓你走得安心。」她可是趁明空大師出游講經時才布下這個局。

陸婉柔何嘗不想在將軍府里將人給解決了,那里可是她深耕多年的地盤,府中的老人多半都是她的心月復,她又培植了不少眼線,足以將全府的動靜掌控在眼底。

可是一踫到佟若善,她以往的無往不利成了一籌莫展,佟若善將他們的院子守得有如銅牆鐵壁一般,她好不容易安插個人進去,但是什麼消息也沒傳出來,而且那個人沒多久就消失了。

她買通了采買婆子,在飯菜中下藥,但是佟若善有個叫青絲的丫鬟廚藝精良,他們從不用外面的膳食,小廚房里自有菜蔬肉食,想吃就開伙,不假手他人。

佟若善的身邊總是有兩個以上的丫鬟、婆子相陪,從她嫁進將軍府的那一天開始,就不曾一人落單過,其中還有個會武的丫鬟幾乎是形影不離的守著,防備嚴實得讓她根本無從下手。

就在這時候,梅氏母女找上門,她們語帶暗示將軍夫人可以換個人,只要她肯幫忙,必有重金酬謝。

一開始她不打算理會,只當她們是兩個異想天開的傻子,她巴不得將軍府只有她一位夫人,怎會可笑地同意換妻,弄死了第四個也就到頭了,府里肯定不會再進新婦,豈會便宜一個外人。

只是她卻怎麼也弄不死佟若善,甚至想往她身上潑髒水也做不到,三天、五天、十天、半個月……居然還活著,這讓等著門口掛白燈籠的她多煎熬,她好想將軍府再抬出一口棺。

所以她找上了梅氏,那個有野心卻沒腦子的女人。

「相公不會不追查,你又要怎麼交代?」她真以為天衣無縫嗎?凡事沒有絕對,作惡之人必遭惡業。

身後跟著八名黑衣人的陸婉柔眼露蔑意。「需要嗎?沒有尸首就不必交代,你受不了刑克之名怕被克死,因此趁小叔不在時與外男私通,帶著家當連夜潛逃出府了。」

「如果我手上沒拿著拉鉤和縫線,一定為你鼓掌致意,你這理由編得真好,我都感動了,看到沒,眼眶中淚光閃閃呀!」佟若善瞪大清徹如碧空的雙眸瞅著她,卻看不到一滴淚水。

「你在嘲笑我?」陸婉柔危險的眼眸一眯。

佟若善將一小片腐皮往陸婉柔面前一彈,接著不要錢似的在大哥的傷口上撒止血、消炎藥粉。「哎呀!你看出來了,我以為我偽裝得很好,原來你長了一雙慧眼,能識真身。」

「這才是真正的你,是吧?」一直以來她都被騙了,誰料得到不過十五歲的小泵娘竟有在內宅待十余年的心機。

佟若善一笑。「我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像我之前那三位姊姊。」

「不怕,你很快就會去陪她們了。」

「可我才十五,走在大嫂前面太不敬了,不如大嫂先走,我過個七十年再去找你敘舊。」打結、剪線、完成,一共縫了一百七十二針,創下她最短時間內的最多縫合紀錄。

佟若善低頭看了看慘無血色的大哥,他的呼吸比她剛來時平緩許多,脈搏雖然有些慢,但仍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他的傷勢看起來很嚴重,但以切割傷居多,並沒有致命的傷勢。

他大概是被人從高處往下推落,一路滾動滾到一半讓巨石或大樹擋住,滾動上的路徑有尖石或利岩,滾一圈割著幾下,再滾一圈又幾下,滾著滾著就滾出滿身傷痕累累。

失血過多的佟仲陽有些昏昏沉沉,他听得見耳邊有人說話的聲音,但听不清楚她們在說什麼,他很著急地想告訴妹妹是誰騙他說妹妹在後山被蛇咬了,他才匆匆趕去,但是他的嘴巴張不開,只能發出低低的申吟。

听她有意無意的嘲諷,陸婉柔發現她一點也不惱,反而很開心。「將死之人欲做垂死掙扎是徒勞無功的。」

完成治療的佟若善,將消毒手套月兌下,丟棄一旁,她兩手光滑得宛若白玉。「那我臨死前可不可以為我解解惑,你為什麼要殺喬府千金?我想你一開始並沒有想過要殺她。」

「我沒有殺她。」陸婉柔否認得極快。

「有沒有你心里明白,何必遮遮掩掩徒惹笑話,天地都瞧見你做了。」

「不是我,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我只是沒拉住她……」喬巧音在湖里向她求救,但她嚇呆了,渾身僵硬,完全動不了,等她能動了,喬巧音已經沉下去了。

「原來你在場呀!你眼睜睜地看她溺水卻不施以援手,可見是個心狠的,你的心到底有多黑?」是沒拉住還是助手一推就不得而知了,但她見死不救卻是實情。

「誰說我心狠!要不是她一再逼迫我,怎會落得這樣的下場,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不該威脅我……」

喬巧音是第一個嫁進將軍府的三女乃女乃,她愛慕著刑劍天,想與他白頭偕老,雖然入門的第一天並未圓房,但她仍痴痴地等他從戰場回來。

一日,喬巧音去找陸婉柔閑磕牙,不意發現陸婉柔抱著一件男人的舊衣袍往臉上磨蹭,她原以為那是刑大郎的衣服,大嫂思念大哥是理所當然的事,用不著大驚小敝。

待她走近欲取笑一番時,才驚覺陸婉柔喊的不是刑大郎的名字,而是刑三郎,她的丈夫,她當下驚怒的大喝。

陸婉柔要解釋這段情早已放下,但喬巧音不听,兩人吵了起來,最後喬巧音揚言要將此事告訴老將軍。

陸婉柔慌了,私下約喬巧音在湖邊見面,她把兩人的侍婢和婆子都調開,畢竟這件事太不堪,不能讓第三人知曉,否則她在府里無法立足,同時也令她娘家蒙羞。

兩人交談時,一度有和緩跡象,但是喬巧音堅持要回丈夫的外袍,而陸婉柔宣稱要自行處理,兩人拉拉扯扯之際,喬巧音不慎失足跌入湖中,她沒等到刑三郎便香消玉殞。

「所以她的死還是和你有關,你這是間接殺人,她死時年紀也跟我差不多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陸婉柔冷然的睨著她。

「既然有一,那二、三也一並說了吧,李小姐的暴斃身亡肯定內情不簡單,你干脆成全我的死前願望,讓我做個明白鬼。」佟若善往榻上一坐,神情自若得好似在和好友談心。

見狀,一股氣猛地沖向陸婉柔的鼻梁,她用力憋住,緩緩吐出。「你不是知道了?就是你沒吃的炸糯米團子。」

「真的是混在芝麻里的蓖麻子?」若是開棺驗尸怕也驗不出東西,毒走經絡而不入骨。

「原來你連有毒的蓖麻子也曉得,看來外傳你的醫術了得不是騙人,那麼細微的摻合物也認得出來。」難怪她分得出赤豆和相思豆的不同,赤豆豬油松糕一口也沒吃。

「那你為什麼也殺她,她沒惹到你吧?」除了嫁給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外,李玉雅听說是個活潑愛笑的女子。

「為什麼殺她?」陸婉柔似乎陷入回想中,久久無法回神。「我已經要放棄了,真的,可是她一直在我面前炫耀,不停的炫耀,炫耀她的相公對她有多好……」

因為癸水來而不能洞房,李玉雅便捧著丈夫讓人煮的紅糖水四處串門子,她是想讓大家知道她過得很好,並未因沒有圓房而遭受冷落,戴著陪嫁首飾說是刑三郎送的,好讓人不要為她擔心。

誰知陸婉柔誤解了,以為李玉雅在炫耀自己得了寵愛,嘲笑她是寡婦,正巧她月復內有積滯,大夫開了兩粒蓖麻子要她研粉吞服,但提醒她有毒,用量最多不可超過五粒。

那時她怒氣沖腦,顧不得醫囑,便把一整包蓖麻子磨成粉,做成胡桃杏仁糕的內餡,不知情的李玉雅一口氣吃了五塊,所以她死了。

「那陳鳳英呢?她擺明了不想嫁,有逃婚的意念,你為何也要殺她?」如果她不動手,人家說不定已經跑了。

「我嫁不了的人她卻想逃,這算什麼,她不該死嗎?只要一點迷藥,再一根繩子套過她脖子,往屋梁一拉緊,人就沒氣了……」那是她殺過最解氣的人,痛快又愉悅。

其實陳鳳英要嫁刑劍天之前,陸婉柔曾與她在廟里巧遇過一次,當時深信刑克流言的陳鳳英怎麼也不肯嫁,在陸婉柔面前說了不少編排刑劍天的話,把他批評得比狗還不如。

對于陸婉柔而言,刑劍天是她可望不可得的天人,卻被人非議得一無是處,她氣極了,同時也為陳鳳英的不識金瓖玉而憤怒,既然陳鳳英不想嫁就別嫁了,于是她也死了。

「什麼叫你嫁不了的人!我們當初說好了,等佟若善一死,就讓我的女兒明珠取而代之,掌家之位我們不爭讓給你,我女兒只要過府當將軍夫人就好,可是現在听來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你身為嫂嫂居然不要臉的愛上小叔……」梅氏難以置信的罵道。

看來梅氏還沒蠢到無可救藥,終于听出不對勁,佟若善在心里翻了個大白眼,梅氏的異想天開也讓她覺得好笑。

「掌嘴。」

陸婉柔話一出,原本在梅氏身後的男子狠摑了梅氏兩巴掌。

「你敢打我?!」捂著臉頰,梅氏又驚又氣。

「你還不懂嗎?這是她的一石二鳥之計,你是她的代罪羔羊,此事若就此揭過也就罷了,若是哪日東窗事發,你是唯一的主謀,和她扯不上半點關系。」佟若善很好心的替梅氏說明,她剛才不就告訴過梅氏她是被人利用的嗎?唉……

「什麼?!」梅氏終于肯動動腦袋瓜子了,她把事情從頭想了一遍,越想越心驚。

是她主動提起要為元配程氏做法事,也是她跟著來幫忙,還是她派人去將軍府傳話,不少人看見她出迎繼女,一起進了內院。

如果侯府的兩兄妹同時失蹤或死亡,她的嫌疑最大,因為她在府中本是和兩人不和,而她和她的兒女又是唯一的得利者,即使她說不是她,也不會有人相信。

一旦事情被揭穿了,也沒有人會懷疑到陸婉柔頭上,這是佟愛繼室和繼子女內斗,與將軍府又有何干?

陸婉柔的心真的太毒了,居然把她也給算計了,還讓她背黑鍋。

「她沒打算讓我和大哥活著,正如你的意,同時也死無對證,我們都死了,也沒有人可以指證她是主謀,身為幫凶的你,得承擔起所有罪責,到時你被判死,她逍遙法外。」

「她這麼陰毒……」一開口就臉痛的梅氏哀呼了一聲,她恨透了設局騙她的陸婉柔,可又懾于她身後死士般的男人,那股恨與害怕在心底糾結,讓她一時間不敢有什麼動作。

「弟妹,你真的很聰明,我幾乎要斗不過,要不是你也有弱點……」陸婉柔玩味的看向似要醒來的佟仲陽,同情他們兄妹情深。「你太重感情了。」

「這是你要殺我的理由?」佟若善雖是這麼問,但也覺得這理由未免太不合理。

「不,是因為他愛上了你。」這是陸婉柔心里最深的痛。

「丈夫愛妻子天經地義,難道要我們相看兩厭?」

佟若善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刑劍天沒愛上前三任妻子,陸婉柔不也把人給殺了?

她只是為了自己的嫉妒找一個借口,減低她自身的罪惡感。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人生八苦,她為了自己的求不得和放不下怪罪別人,認為是別人害她的,她沒有錯,是她們做錯了她才收拾殘局。

「他看你的神情和看其它三人時不一樣,太深情、太纏綿、太招人恨了,他怎麼可以對你動情,他不是這樣的人,你讓他變成了另一個人。」

佟若善把月復中的氣吐出,抹去額頭的薄汗。「不容易,你終于全招了,我大功告成。」

陸婉柔忽地回過神,目光一清。「你對我做了什麼?」

「攝魂術。」也就是催眠術,除了腦外科之外,佟若善學得最好的便是心理學,由淺入深的進入淺層催眠。

「什麼,攝魂術?!」

「我前頭的三位姊姊都是你害死的,你該好好向她們賠罪。」佟若善說不出殺人償命這種話,畢竟她還是保有醫生救命的職業道德。

陸婉柔一听,掩唇呵呵一笑。「即將成為第四個的你不必為她們叫屈,你很快就會下去陪她們了。」她本來對于自己把什麼事兒都招了感到有些驚慌,但她很快就鎮定下來,反正在場听到的人,不是再也說不出口,就是為了自身利益不敢說,她沒什麼好擔心的。

「不會,我死不了。」佟若善噙著自信的笑。

「我要你死,你就得死!」陸婉柔的表情變得狠絕猙獰。

「不行,我買了五萬兩賭自己可以活過半年,賠率是一賠十,沒拿到五十萬兩前,我怎麼肯死。」佟若善要打破不實的傳言。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臉錯愕,就連兩個青也忍不住掩面,她家夫人怎麼拿自己去賭呀,她有那麼缺錢嗎?

其實只要問掌銀錢的青蟬就曉得,佟若善光賣幾種特定的成藥就賺得盆滿缽滿,還打算開間成藥作坊,一旦成立後,那只能用日進斗金來形容,絕對可以躋身富豪之列。

而在她接下掌家之位後,愛妻、寵妻的刑劍天又乖乖上繳一大半私房,充當庫房的屋子塞得滿滿的,這些還不充入公中,全是她一個人的,她坐擁財富,作夢都會笑醒。

不過錢是沒人嫌多的,一听到有人設局賭她的死期,她二話不說拿出一大筆銀子,在成親前三日就下注賭自己贏,她想她是穿越人士總有特權吧,不是早亡的命數。

事實上她賭贏了,所有的刑克流言全是假,歷任的三位少夫人不是被克死的,而是死于謀害。

「你以為你有資格說不?我想要讓一個人死,那人就絕對活不到天明。」陸婉柔看佟若善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悲憫而譏諷,她還在胸前打了個祝福的佛印。

「你想怎麼殺我?肯定和我那被人利用還替人數銀子的母親不一樣。」佟若善很想知道自己的死法。

陸婉柔陰惻惻地一揚唇,兩眼露出嗜血的瘋狂。「我要剝光你的衣服,把你吊在樹上,任野狗一口一口咬掉你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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