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太爺有喜 第七章 為妻下跪求國公(2)

「師父,你們認識?」很會鑽的關朝薇鑽到師父身側,芙蓉笑臉往上一仰,兩道小梨滿忽隱忽現。

「老朋友。」一言以蔽之。

「多老?」她怎麼沒見過?

「在你沒出世前。」很久很久了,久到她已經忘了。

而遺忘是世上最困難的一件事。

「那你們的交情深不深?」她想問的是︰有沒有奸情?但礙于對象之一是敬愛的師父,她收回猥瑣的那句。

「普通。」出家前的俗事已隨風逝去。

「師父,我和莫滄安捉住他,你給他治病,行不行得通?」就連醫術不佳的她也看得出那只老寒腿再不治就真的不行了,再拖下去連身體也報廢。

聞言,靜慈師太一笑。「阿來大哥,委屈你了,小徒頑劣,恐怕多有得罪,看在過去的情分上,請勿見怪。」

「你……你們要干什麼?走、走開,不要過來,滾——滾出去!這里不歡迎你們……啊——針!你把它插……插在腿上……不,不喝,端走端走……」

一根毛發般細的三寸短針,竟把在馬上沖鋒陷陣、殺敵無數的大將軍嚇下馬,還拉開嗓門鬼哭神嚎。

什麼碗大的口兒眉頭眨都不眨一下,肢臂斷了人沒死還能再戰,少了條腿還能爬上馬,叱 風雲多年,老子有種,頂著腦袋戰到底,不死不休,流盡最後一滴血。

號稱連死都不怕的沈國公怕的東西可多了,怕看大夫怕吃藥,還怕比他頭發粗不了多少的細針,一碗藥能喝上大半天,扎根針就能听見他殺豬似的吼聲。

大夫一來嘛,還真不敢跑,只用一雙牛目似的眼瞪著架子櫃上一株矮種綠萼,枝椏上的小梅苞將開未開,很是風情。

但他更怕的是,時不時在他眼前晃動的討債鬼,那對名為未婚夫妻的小情侶簡直是無所不在的幽魂,如影隨形的出現在他四周,直盯著他吃藥,強迫他早晚一次的用藥泡泡足。

那兩雙賊眼楮呀,跟長在他身上沒兩樣,只要他不照著做,幽怨的女聲就會冒出來,含悲帶哽的唱大戲,接著是月白身影朝他走來,臉上帶著失望和微譴神情。

天殺的小兔崽仔,老子不要命還不行嗎?由著兩個毛沒長齊的小輩來管,再來唆,給他們各踹一腳。

「你、你們又想干什麼?」無奈英雄氣短。

討債的又來了,就不能讓他安靜的死去嗎?

「是我弄了碗「南瓜濃湯」來讓你解解膩,這是素的,老寒腿吃不得太多肥肉,你老將就點吧!」關朝薇很誠懇的送上改良版的歐式素食,她計算過甜度,以酸槳果代替檸檬。

「哼!又弄了這些有的沒的,想來收服老夫的胃嗎?果然年紀小,見識少,還是天真得非常可笑。」板著臉的沈國公裝出一副嫌棄到不行的模樣,從鼻孔重重一哼。

「那你吃不吃?」嬌軟的聲音很輕快,像小雀兒在枝椏間跳躍。

他瞪了一眼,好不威嚴的道︰「還不拿過來。」

「是。」她喜顛顛地往前一送,臉上的笑開得有如繁花似錦,讓人感覺置身在春天的百花園里。

「就你這點小心眼,能成什麼大器,別一天到晚像個野丫頭似的,跟在男人的身後跑,太不成樣了。」水蔥似的小泵娘有個野性子,待不住彪閣老往外鑽,實在不象話。

年輕小泵娘沈國公接觸不多,他就生七個混小子,沒一個女兒,在少得可憐的認知里,認為千金小姐就該坐在樓閣繡花縫衣,做做女紅,閑時逗逗鳥兒,彈琴作畫,笑不露齒。

如今竟遇到個只愛拿鍋鏟的丫頭,專做令人口水直淌的美味素菜,個性倒挺硬氣的,可是那如沐春風的笑臉一湊上來,那真是打不得又罵不得,直讓人想捏捏那白里透紅的腮幫子疼愛她。

一拳打在棉花上是什麼感覺,就是憋屈呀!明明使勁揮出重拳,卻像對空揮拳一般,沒個落點,那股毛躁感比吞了十只死老鼠還無法忍受。

「我又不要建功立業當大官兒,干麼成器,而且有一點我要慎重聲明,是他跟著我,不是我跟著他,你老有大智慧,要明察秋毫,不能隨便誣蔑人。」她品性端正,秀外慧中,為人又不奸佞,是上天入地難得的好姑娘。

「沒錯,我媳婦兒說得對,是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不盯著她不放心,誰叫她那兩條腿不長卻跑得比誰都快。」想跟她花前月下得先把人逮住,緊緊鎖在懷里她才肯安分。

誰的腿短了,明明是雙長腿,是你自個兒不濟事追不上還拿話酸人。關朝薇朝著某人齜牙,不滿某人的毀謗。

「你怎麼又來了,縣官是這麼好當的嗎?鎮日游手好閑,你不拿官印顯擺顯擺,多蓋幾個章,好出出被下放的風頭。」沈國公話中含諷,似在嘲弄他放下公事不辦,只顧在未婚妻後頭打轉,像個討厭的跟屁蟲。

「蓋不了幾個章,上面調任的公文下來了,不日就得返京覆旨。」他是自請外放為縣令的,並非失了聖寵。

母親一心要為他定門好親事,在京中的貴女中挑挑選選,看中了對他十分執著的長公主趙玫清,她是蓮太妃的小女兒,為此他大為不喜,多次懇請母親勿做無謂的事。

但她不听,一意孤行,再加上他想起曾有的婚約,以及爹娘的背信負義,索性跑到宮里向年輕帝王請命,自願貶官到偏遠小縣為官,累積實務,好回京報效皇上。

沒想到清平縣是個攪事的地方,他一上任就破獲了不少大案,尤其是這一回尼姑拐人案子,此為有組織性的犯罪,不只附近幾個城鎮出了事,就連一些返鄉的貴族世女也受害。

案子一破,皇上龍心大悅,原本就沒打算讓他當個清閑縣令,便下旨要他返京,另外已派人來接手他的位置,一等交接後啟程回京,到時再論功行賞,另擇職務。

因此,莫滄安有了時間上的壓力,一方面要說服關朝薇接受他,隨他返京,一方面要將證據準備齊全,替關家報仇雪恨也得回到京城,兩樣都是當務之急。

「你要走了?」乍聞他將離開,關朝薇心口狠狠揪了一下,有點疼,又有點酸澀,且帶著幾分離愁。

看她一臉訝異,莫滄安笑笑地將手伸過去,握住她的小手。「當然你也要一起走,我不可能將你留下。」

絕不!失去了一次,他絕不容許再犯一次錯誤。

「我才不……」她害臊的臉紅。

「要走盡快,老夫不送。」沈國公不客氣的攆人,這個只會往他痛腳踩的臭小子,管他是官是民,看不順眼就是看不順眼,照攆人不誤。

不以為然的莫滄安拱手一揖。「小佷有一事相求。」

「喲!你這小子也會說人話,老夫當你是個混的,原來是裝出來的。」他刻意嘲諷。

自稱小佷是攀關系,套交情,講情分,把父執輩的相熟算計在里面,可說是好心計,有當奸臣的潛質。

「說吧,老夫考慮考慮。」不刁難刁難這小子一下,他真當自己是孫猴子,十萬八千里任他翻滾。

沈國公擺出不好說話的嘴臉,端起架子唬人。暗忖︰想求我,就得把皮繃緊點,因為我看你很扎眼。

「相信國公爺對小佷的爹娘有相當的了解,他們不是勢利,只是隨大流走,守成務實,看重門第,認為娶門好親事對小佷的前途、官運大有幫助,藉由世家聯姻讓小佷得以助力、步步高升……」他們的想法和一般父母沒兩樣,可是……

愚蠢。

愚不可及。

一個憑女子裙擺上位的男人有什麼出息,將來還受控于岳家,能不能闖出一番大局面憑的是真才實干,而非旁門走道,他日成就了豐功偉業,這功勞要算在誰的頭上?

「直接說重點,老夫不耐煩听你這些旁枝末節,拐彎抹角想考驗誰的耐力,當老夫跟你一樣長了化膿的爛心肝啊。」小子不老實,不曉得又要使出什麼壞心眼好讓他招架不住。

莫滄安前袍一掀,雙膝當下落地。「懇請國公爺收薇兒為義女,讓她有個足以匹配懷安侯府的家世,不讓人小覷她的出身,因其孤女的身分而受人輕賤,多有辱言。」

「你、你干什麼,快起來,我不需要你求人!」見他下跪,著實嚇了一跳的關朝薇頗為不解,但是一听他是為了她求人,當下心口發軟地想將他拉起來,不讓他因她而向人低頭。

「薇兒,跪下。」求人要有誠意。

為什麼她也要跪?小嘴兒一噘,小有不滿。

一道不輕的力道朝關朝薇一扯,她隨即跪在莫滄安身側,同時矮了一截的小兩口看來頗有同命鴛鴦的意味,令人心生憐惜。

「就這樣?」沈國公把眉一挑,似有為難之意。

「求國公爺成全。」莫滄安重重叩了三個響頭,還想說些煽情的話叫人動容,好打動國公爺的鐵石心腸。

「好。」

一聲很詭異的「好」一落地,不僅關朝薇一臉錯愕,就連向來老人心性的莫滄安也露出雷劈的愕然,一張微張的嘴久久闔不攏,還當是听錯了,目光由清湛轉為深濃。

「國公爺可是同意了?」他不確定的再問一遍。

「怎麼,不滿意?」看小子滿臉呆相,他反倒開心得咧嘴大笑,笑聲低沉而醇厚,像甕老酒。

「不,不是,小佷太意外了。」他怎會全無異議的低頭,難道……莫滄安了悟地勾唇一笑。

沈國公早動了想收薇兒為女的念頭,他這一提不過是順水推舟,遂了老人家的心意,還叫他這小子折了腰。

一石二鳥啊。

「還不叫義父。」沈國公神氣活現的仰著鼻孔睨人,扎了針,不太疼的老寒腿往發怔的義女肩頭一推。

恍然夢醒的關朝薇「啊」了一聲,難得規規矩矩地行叩拜禮,聲音嬌甜地喊了一聲,「義父。」

「好好好,老夫也有女兒了,起來,義父給你個見面禮。」一高興的沈國公忙著從懷中取出一物,往義女身上一塞。

「咦,這是?」四四方方的,很古樸,但是……透著濃重的殺氣,一塊不怎麼起眼的黃玉。

他不在意地揮揮手,表示一點也不貴重。「沒什麼,一件小玩意而已,拿去玩玩吧!」

「可是……」她怎麼覺得不太對勁?

「這是半塊兵符。」這禮,太貴重了。

一听莫滄安的解說,關朝薇驚得差點丟了手中的玉。「兵符?!」

「足以調動京城周遭十萬名大軍。」沈國公雖然已告老還鄉,但仍深受皇上信重,他旗下的子弟兵今日多為將領,他在軍中的聲威仍盛,一呼百諾,是個退而不休的老將軍。

「你……你給我這個干什麼?我又不會調兵遣將。」讓她攻城嗎?那叫造反,要滅九族的。

到時國公爺、莫滄安、師父,清心庵的師姊們都得人頭落地。

「拿著,也許有一天會用得上。」他身上值錢的玩意不多,也就這一樣拿得出手顯擺。

不知該說沈國公烏鴉嘴,一語成讖,還是他已成了老神通,會掐指一算,這半塊兵符後來真派上用場。

「薇兒,多好,義父給的見面禮不能不收,過兩天咱們上了京城,我再替你添置些珠釵首飾,在滿街是貴人的京城,有得你看花了狠。」莫滄安想給她最好的,讓她在貴女圈立足、揚眉吐氣,以關家人自傲。

為關家平反一事拖不得,一進京他便著手此事,務必將當年的人事物一並揪出就地正法,還關家一個公道。

其實關朝薇本人並不想報仇,此事昭不昭雪並未放在心上,反倒過不去的是莫滄安,他一直有很深的愧疚感。

「咱們?那師父呢?她要跟我們一起走嗎?我不能丟下她一人。」師父養大她的恩情尚未報。

「慌什麼,師父還怕照顧不了自己嗎?你別急,為師已經答應留下一段時日為國公調養身子,你安心的上京吧!」靜慈師太含笑地望著已然亭亭玉立的愛徒,心中寬慰。

「師父……」關朝薇話在口中還沒說出就被拉走了。

莫滄安向來冷然的面容滿是春風,輕聲細語地安撫心中不舍的未婚妻,成雙的身影漸漸走遠。

「這些年你真的過得好嗎?」沈國公目露沉重。

「入了空門一身輕,以身侍佛,貧尼快活得很。」她真的放下了,不再糾結昔日的恩恩怨怨。

「惠妃……」

「貧尼法號靜慈。」惠妃已死。

靜慈師太曾為御醫家的女兒,入宮為妃,榮寵一時,且是被如今已為太妃的福桂蓮陷害而全家獲罪,她因而看破紅塵削發為尼,也為了逃開福桂蓮一而再的迫害。

這也是她肯幫關家養女兒的原因,已無復仇之心的她想養大忠良之後,不致落得和她一樣的下場。

「好吧,這是你選擇的路,老夫無權干涉。」反正先帝已死。

沈國公是因為認出靜慈師太是昔日的惠妃才願意看病的,兩人談過之後,決定幫小兩口一把,但表面上絕口不提。

不過這兩娃兒倒是花招百出,看得他們心里挺樂的。

所以說姜是老的辣,猶不自知的小子丫頭還當是他們的誠意感動天,連老頑固也化成水了,暗自竊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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