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妻翻牆來 第3章(2)

提起此事,柳毅的眼底滑過一絲陰霾。

那個缺德鬼不是別人,便是他表姊朱巧兒。

那一年朱巧兒正好十七歲,與開陽縣一戶魏姓人家議親,她偷偷地去過一回,覺得沒有柳毅生得好,也沒有他的才情,所以她想悔婚,改嫁給自己年僅十五的表弟。

林文娘當然不許她胡鬧,硬是談成了婚事,心有不甘的朱巧兒便想造成事實,先在柳毅的蓮子湯里下巴豆,讓他月復瀉不止,無法上京趕考,而後再藉照顧之名,和他生米煮成熟飯,這樣她娘就不會逼她嫁人。

可她巴豆下得太多了,柳毅瀉得幾乎昏厥,全身乏力,成不了好事的她,只好無功而返。

朱巧兒剛離開不久,徐輕盈來了,她一見柳毅已經拉得不成人形,趕緊回家配藥讓他服下,他的情況才緩了過來。

不過這一拉真把他拉出病來,月復瀉過度,傷的是精氣和體力,他用了半個月食療才補回來,因此也錯過了考期。

他將此事隱晦地向姨母提了提,不到月余,朱巧兒火速地嫁入魏家,連嫁妝也草率的置辦。

可惜不到兩年就和離了,朱巧兒的嫁妝只剩下不到一成,她十分狠得下心的墮掉月復中孩兒,徹底和魏家決裂,揚言此生此世再也不踏入魏家一步。

頗有心計的她還想搬入柳家,她說夫家沒了,娘家也容不下她,她想和母親做伴。

柳毅知道後,很明白的告訴姨母,孤男寡女不宜同居一室,尤其表姊是和離身分,對他將來的仕途並無幫助,他不知道姨母後來怎麼勸退表姊的,反正那不關他的事。

「公子,公子,等等我,你尚未告知你的名姓……」一見柳毅等人就要走,心急的田月荷匆匆趕了上去,渾然不覺根本沒人攙扶,她跑得比幾名丫鬟還快。

柳毅沒回頭,听若未聞。

倒是本著醫者心的徐賢之轉過身看了一眼,他擔心她身子不適,但是這一看卻啼笑皆非,女兒的藥真是好用,剛剛還奄奄一息的溺水者,如今臉色紅潤得像吃了補藥,哪有一絲柔弱的樣子。

想到了藥,他便看著女兒道︰「盈兒呀,帶著你的上門女婿和爹上山采藥,最近藥鋪里缺了不少藥。」他本來就是來找女兒一同到山里采藥的,她找藥草的本領比他高。

人部分的藥草冬天不長,但天寒地凍的,百姓難免有傷寒病痛,因此藥材用得快,過了一冬,庫存的量普遍不多,要等藥草幼苗栽下到收成,至少又是好幾個月後的事。

「唉,采藥我在行,但可別叫我背,我背不動的。」她細皮女敕肉的,不做粗活的,那是男人的事兒。

「叫我女婿背。」他起碼能背……嗯,一個籮筐。唉,百無一用是書生。

「好咧!好咧!叫他背,好鍛煉他的體魄,瞧他這細胳臂細腿的,能走到京城嗎?」不會半路就病倒了吧!

幾人邊走邊聊著,恍若未聞身後的追問聲。

田月荷追了幾步便氣喘吁吁,眼見前面幾人越走越遠,拉開一段不算小的距離,她這才神情落寞的停下腳步,向一旁追了上來的丫鬟吩咐道︰「花兒,你讓人去打听打听那位公子的身分。」

「小姐,這……不好吧,你是未出閣的待嫁姑娘……」若讓人知曉小姐的心思,她這一生就毀了。

「叫你去就去,小姐的終身大事就指望你了。」只要能如願嫁給心儀之人,她願吃三年長齋。

「……是。」花兒苦著臉,應了一聲。

順利的甩開黏人的狗皮膏藥後,徐輕盈可是輕快了許多,也有心情打趣了,「爹,你也敢叫他上門女婿,人家將來是要當大官的,你一個平頭老百姓真是膽兒肥了,小心哪天他飛黃騰達了,捉你蹲大牢。」有志氣的男兒都不會願意做倒插門女婿,入贅丈人家,有損男人顏面。

徐賢之看了看噙著淺笑的柳毅,又瞧瞧大事精明、小事迷糊的女兒,哭笑不得的搖搖頭。「你沒瞧他應得歡,一副想把我女兒娶過門的樣子,喊他一聲女婿我還吃虧了。」平白送了一個女兒給人家,顧大了。

「爹,你還真來勁,玩笑話說說也就罷了,別犯胡涂當真了,我糊弄人的,省得救人反惹來一堆麻煩。」所以她才不當大夫,低調過活,遇著了白眼狼,想哭都沒地方哭。

老想著回去的徐輕盈,從沒想過這一世還得嫁人,她對感情的事遲鈍到讓人不禁為她掏一把辛酸淚,她看不清自己的內心,單純的以為只要時間一到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卻忽略了還有日久生情這回事。

除非她哪天忽然開竅了,曉得情情愛愛是怎麼回事,否則要讓石頭開花,可能要等上很久很久。

「盈兒呀,你早晚要嫁人的,與其找個不知底細的,還不如嫁個你熟悉的身邊人。」徐賢之想著女兒都十六了,總不能一直留在府里養著,可是又想到女兒不在左右鑽來跑去,心里還真難受,閨女尚未出門就空落落的,要是真嫁人了,豈不是割去他一塊心頭肉。

「爹,你是一家之主,不要學娘那般愛家長里短,女兒還小,不愁嫁。」她要是嫁了,怎麼盯住柳毅這家伙,這一年可是關鍵年,她絕對絕對不會讓他有遇到在涇陽放牧的龍宮三公主的機會。

「什麼叫還小,最多留你到十八,爹趕也要趕你出門。」留來留去留成仇,女兒就是父母前世的債。

「徐世叔,十八還是太大了,不如十七歲吧,八月下聘,來年三月迎娶,說不定不用一年,你就可以抱外孫了,屆時,你隨時都能上門看女兒看外孫。」柳毅終于搭腔了。

聞言,徐賢之將左肩的籮筐移到右肩,目光沉沉的看向一臉坦然的柳毅。「此話當真?」

「小佷等這天等很久了。」徐輕盈只能是他的,排除萬難,在所不惜,誰也不能是那塊攔路石。

「你姨母恐怕和你不同心吧。」徐賢之有些擔憂的道,林文娘真的沒什麼不好,就是眼界高了點,愛擺官夫人的架子。

「姨母不是親娘,她于我有恩,僅此而已。」他的意思是,姨母再親也是外人,管不到柳氏宗親,她作不了他的主。

徐賢之思忖了片刻,道︰「我等你到八月,若是沒個消息就不等了。」

柳毅喉頭一緊,心像被貓爪子撓了一下。「好,謝謝世叔,小佷不會讓你失望的。」

「不過我能問問,為什麼你會要求等到八月嗎?」這孩子他看不透,說是心性剔透,卻又帶著深沉,眼中有著很深的陰影,不過只要是真心對他女兒好的人他都接受,他家盈兒有時少根筋,得靠個聰明人來拉住。

「四月春闈,六月初發榜,中旬入宮見駕,約等上一、兩個月才能得知分配何處,任職高低,前置事宜都打點好了才有空閑打理私事。」八月是急了些,但到了九月就要開始忙了,會一直忙到入冬。

「嗯,你這孩子設想得很周到,我很滿意。」徐賢之滿意的笑道。女兒交給他必是妥妥當當,會做人比會做事重要。

他不禁想起女兒小時候,小人兒小小一只,缺牙的小嘴甜甜的說——

「爹爹,我們買糖吃去,我給你咬一小口糖,不告訴娘……」

如今愛笑的小丫頭都長成大姑娘了,到了擇婿的年紀,讓他真舍不得啊!

「爹,你們一個個神秘兮兮的,說的話我全都听不懂,好像在打啞謎。」

被賣了還不知情的徐輕盈,起初並沒有認真听他們在說什麼,只大概知道他倆說的事和她有關,可是先是提到嫁人,後又繞到八月,她想八月中秋有燈會,莫非是要大伙聚在一塊逛街?

但是又有林夫人,還有春闈、發榜什麼的,該不會是國家大事吧?!

她最不耐煩听這些朝廷上的瑣事,干脆便關上耳朵充耳不聞。

「不懂的事就听我們的,我和毅兒會害你嗎?」他們是世上最疼愛她的兩個人,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她聞言嬌顏菜笑如花。「好,就听爹的。」

就這樣,自詡有腦子的徐輕盈被人訂下了終身還樂陶陶的渾然不覺,徑自想著對付龍宮三公主的一百零八招。

「毅兒呀,你就先回去吧,春闔快到了,多讀點書也好,我和盈兒是爬慣山的,這點山路三、兩下就到頂了,你這身板怕是幫不上忙。」徐賢之看著未來女婿略顯單薄的身子,十分憂心山頭的風一大,他就被吹到山谷了。

徐輕盈也跟著道︰「是呀,你不要去,我爹是開玩笑的,沒真要讓你去采草藥,山上的路不好走,蚊蟲又多,好多藥草都長在偏僻的地方,你肯定走不到。」

讀書人勤做學問,勞動筋骨的活輪不到他。

被人瞧不起的感覺還真「窩心」呀!柳毅目光閃了閃,「世叔的用心,小佷理解,不過四體不勤也是不好,就當我是練練身子,免得撐不住連三天的春闈。」

「這樣好嗎?」徐賢之有些擔心的望著他,萬一出了事他可沒法交代。

「世叔放心,這些年我和高叔學了些拳腳功夫,看著瘦,實則健壯得很,絕不會拖累你和盈兒。」他笑得好不真誠,一如春花開遍山野,讓人輕易忘了他的文弱。

他口中的高叔名喚高一,是柳父以前的隨從,柳父出事那一年,正好他家中老人摔斷了腿,他請了長假回鄉照顧老人家,沒想到一回京就見府里竟掛滿白幡,哀傷不已的他自責又愧疚,直想著如果他在,老爺就不會死了。

所以他更加用心的照顧小主子,把所學所知的都教給他,為了服侍柳毅,連老婆都不娶了,單身至今。

「阿毅,你不要逞強,我們要去的地方是很高的山,路面崎嶇不平,草叢里還有鑽動的長蟲和蛇,咬了人一口就滑走了,你真不怕?」沒去過的人會先被那些愛亂跑的小東西嚇個半死。

「你能去的地方我為何去不得?臭丫頭,你睜大眼楮看清楚了,我可是半點不輸你。」論體力,柳毅有自信能贏過頭才到他肩膀的丫頭,她只勝在多走了幾回山路。

「哼!你就得意吧,一會兒有得你叫苦的。」她嗔了他一眼。不知死活的人就要吃點苦頭,他以為好的藥草垂手可得嗎?

徐輕盈打定主意要整整整日書卷不離身的大少爺,明明有平坦的小路卻帶他走難行的獸徑,她越走越快,健步如飛,走山路如履平地一般平穩,腳步不錯踩,每一步都走得踏實。

可是每次她回頭一看,柳毅總是穩妥地跟在她身後,除了額頭有幾滴汗滑落,不見氣喘如牛,反倒是她爹有些跟不上,上了年紀,難免腿腳慢了些,雖然趕著趕著也趕上了,但汗水直流個不停。

「爹,你累了吧,我們先休息一下。」對著爹,徐輕盈有小小的愧疚,做晚輩的斗氣,卻連累了長輩。

「好,喝口水,我們也走了快一個時辰了,比平日早到了柳灣山頭。」徐賢之取下系在腰間的水袋,疼女兒的他先讓女兒喝水,而後遞給柳毅,最後才是自己。

「爹,你今天要采什麼樂草,你先告訴我,我好瞧瞧哪里有你要的。」她對藥草有天生的靈感力,能「看見」它們生長在何處。

正確來說,她對植物都有很強的靈感力,只要一閉上眼楮,便能「俯瞰」整座山區,心中默念所要找的藥草,那一處的草葉就會特別歡騰,好像在招手,叫她快來。

十歲以前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這項能力,後來跟著爹進了山,迎面朝她撲來的靈力嚇得她久久不能言語,目瞪口呆地等著那股靈力慢慢消退,而後她看著自己的手雀躍不已,原來她也有金手指,只是來得比較遲。

「葛根、藥草、黃花地丁、游龍草、希佔草、鼠耳、蒺骨子……先這幾樣,其他的改天再來踫踫運氣。」這天氣還冷得很,一些藥草還沒長出來,先湊合著用。

「嗯,那你歇著,我和阿毅到附近尋尋。」徐輕盈感覺到有好幾種藥草就在不遠處,雖然數量不多,但夠用了。

徐賢之叮嚀道︰「丫頭,小心點,要顧好毅兒。」這小子頭一回來,不熟悉山勢,有個走慣山徑的熟手帶著比較安全。

「爹,我知道了。」她揮著手,背起她專屬的小籮筐。

說是籮筐,還不如說是背袋,上頭是竹片箍成的小口,約魚簍子口大小,方便往後塞物,而竹片下方則是由粗棉布縫制的一口四方袋子,左右各縫一條堅固的背帶,和雙背肩袋沒兩樣,只不過是用布做的,不磨皮膚,而且最大的好處是方便攜帶,往竹片口一卷布,拿著的只有一個圓箍頭,中間還是空的,根本不佔地方又輕省,徐賢之往褲腰帶一塞就成了,不用費事多背一個籮筐。

「你顧好我?」柳毅眉頭一挑,好笑的瞅她一眼。

「不就是我照顧你嘛,還能反過來不成?這山里我熟,你跟著我準沒錯。」徐輕盈相當有自信的朝他一抬下巴。山上有獵戶設的陷阱,一不留心就中招了,他這個生手,還是緊跟著她好。

「好,你來。」她的確是熟門熟路,不像他新來乍到。

對他的干脆,她感到有些意外,眸光閃亮的看了他一眼。「讓你看看我的本事,不然你老以為我在吹噓。」

柳毅不予置評,他只看事實。

不一會兒,他跟著她停下腳步,訝然地看著她張開瑩潤縴指,手心向下的覆蓋濕潤的泥土,琉璃般的眸子緩緩上,須臾,水眸再度張開,她的臉上也隨即洋溢著歡喜笑容。

「往這邊走,葛根又叫葛藤、黃斤、粉葛、雞齊根、鹿蕾,根和花都可以入藥,本來在清明前霜降後挖根較好,但我爹有急用,只好將就了。」

「你是指密生紫紅色的這種嗎?」柳毅指著長滿一片的野藤。

「嗯,你順著藤蔓往下挖,葉、子、蔓都要留下,整株都具有藥性,可做藥用。」能解熱、療金瘡、治小兒熱渴等。

「你怎麼知道這里有葛根?」他大感納悶,明明有一大片野芒草擋住,在一排灌木後頭,眼力再好也瞧不見。

徐輕盈毫不遮掩她的得意。「還有五百年的人參,以及百年以上的紫靈芝,要不要我帶你去瞧瞧。」

「真的有?」柳毅一臉驚奇。

「走,我不騙你。」徐輕盈剛剛感應到了,它們想被她采收,做為救人的良藥。

又走了大半時辰,在一棵約十人合抱的巨大楠木下,一株結著紅果子的人參輕輕搖晃,在不遠處有棵倒地的千年柏樹,七、八片人臉大的紫靈芝正沐浴在陽光下,紫得艷人。

柳毅看著那稀甲珍貴的藥草,再看向展露燦爛笑顏、周身沐浴在金黃日光下的徐輕盈,這一瞬間,他有種走入仙境的輕飄夢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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