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撫謀妻厚黑學(上) 第2章(2)

真好听的聲音,清亮悅耳,如珍珠落玉盤。「不用多禮,舉手之勞罷了,下回別踩高了,讓人替你收一收。」

她壓下心慌,故作平靜。「大家都是出來做主意的,何必去麻煩人家,不就是收收字畫,哪算得是回事。」

要不是他高喊出聲,她還不見得會嚇著。裘希梅在心里月復誹,十指縴縴卷起字畫。

「此言差矣,同是一條街討生活的老百姓,本就該相互扶持,大家同心才能招來更多的客人。」管元善盯著她玉雪容顏瞧個不停,語氣輕快的說。

「公子所言甚是,是我想法太狹隘了,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若能這般親近和睦,相互幫助,確實是好事。」

「你說的是孟子的一段吧。」他拍掌一笑。

螓首一頷,裘希梅的神色略微謹慎地壓低聲音。「公子是讀書人,所學淵博,班門弄斧之舉令人見笑了。」

「不不不,你可別自輕了,我覺得你胸有丘壑,語多智慮,為不可多得之良才,以你的才華和才智,在這江蘇地界居然沒有為朝廷效力,衙門和縣太爺都瞎了眼不成?」他暗指江蘇官員識人不清,沒有唯才適用,取親不取賢,昏庸無道。

「人各有志,有人喜山,有人好水,有人垂釣溪畔樂此不疲,天下有才之士何止千萬,若是人人入朝為官,無人升斗米、百尺布的衡量,這世道就亂了。」各安其命,各行其事,方可居安一角。

「出門逛逛也能遇見你這般有見識的人,你們這兒果然人好、水好、風景好,可是有一樣不好,我到了秦淮河畔想包一艘花船游湖,居然花了銀兩還被人捷足先登,霸船不還還欺我是外地人,听說是不小的官兒,你說惡不惡心人。」他故作氣憤的嚷嚷。

裘希梅面色如常。「這我就不清楚了,以我升斗小民的身分別說見官了,連歌舞升平的秦淮青樓也沒去過,公子不妨多待數日,湖光山色總是跑不掉,美景如畫,宜人心扉,歌女獻唱,平添幾許旖旎。」

他點頭,又道︰「瞧你們這條街上熱鬧繁華,想來地方官沒有魚肉百姓。」做得再好的官也有民怨,不可能什麼事都沒有。

「至少我沒听見誰家的牛丟了要找官老爺討,官老爺是好是壞又豈是一張嘴能說得清的,事有兩面,見仁見智而已。」她不牽涉在內,獨善其身。

丁立熙之父丁旺海在鄰近的平溪縣當了六年知縣尚未移位,一心巴望著能再往上爬,圖謀更多的財富,本是富商的他為人奸險又愛財,從買官踏入官場後便不斷的利用職權斂財,貪污銀兩,重罪輕判。

這是裘希梅在當了三年丁愛媳婦才知曉的私密,那時已當上知州的丁旺海根本不顧好友之女的死活,在洪雪萍的扇動下同意其子休妻,而且仗著官威命她立即出府,不得拖延。

不過在現在攢錢離府的緊要關頭,她不會多事的曝露,丁愛人的好壞與她無關,她只想置身事外,早日月兌離泥淖一般的深宅。

看她有條不紊的收拾筆墨書畫,管元善目光不自覺落在她畫了一半的「喜鵲登梅」,忽然月兌口道︰「我在城里新買了一座宅邸,位于城東,就是柳家舊宅,我看你畫工頗有幾分大家遺風,不如你來為我的宅子作畫,一幅百兩。」

「這……」一幅百兩?

說句不怕羞的話,她心動了,十分樂意接下他的請托,城東離丁愛並不遠,大約一刻鐘,以她的腳程來說。

只是她小有遲疑,不敢答應,進入他人宅邸不比出入丁愛,她雖是女扮男裝,名聲仍要顧及,不可沖動行事,即使她真的很需要那筆錢。

「我的宅子里有十來座院落,景致不一,不一定要全部畫上,先畫個七、八幅瞧瞧,酬金方面絕不失禮。」他誘以重利。

「你說的是真的?」七、八幅畫等于七、八百兩銀子……裘希梅的心沸騰得厲害,仿佛看到和離後的曙光。

「你看我像在說笑嗎?我不是銀子多到沒處擱。」只是莫名地想看她畫出更多的好畫,留住四季美景。

「好,成交,先付兩百兩訂金!」

「不是銀子多到沒處擱?二公子,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瘋,一到江南水土不服,神智不清的犯了病,一出手便是兩百兩訂金,你真的病得不輕呀!」跟散財童子沒兩樣,不把銀子當銀子用,隨手一撒。

為了不讓人發現他已經到了江南,管元善私底下托人輾轉購得一處四進院的宅子,位于城東的驛站附近,方便他們將各路收集來的消息快馬傳回京里,也能藉此隱藏行蹤。

原因無他,年已二十三歲的管元善是世族管家大房的嫡次子,其父高盛侯管濟世在朝政上很受帝王重用,他也如其父一般年紀輕輕就當上皇帝寵臣,父子同朝為官。

照理說早該成親的他理應嬌妻美妾在側,兒女成群才是,偏偏他不知哪根筋轉錯了彎,朝中大臣的千金、名門世家的閨女他一個也看不上眼,遲至今日仍未有美嬌娘為伴。

避府有個老太太專愛找兒孫的麻煩,對孫兒們的婚事更是熱衷,已成婚的嫡長孫早育有嫡出一女一子,她如今閑得只想找事做,一心要為管元善找個門當戶對的世家小姐,被逼到火燒眉毛的管元善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主動請旨,向皇帝老頭要了巡撫之位離開京城,替皇帝老頭查查貪污,順便躲開女乃女乃的逼婚,省得祖孫鬧得不愉快。

身為監察御史兼江蘇巡撫的管元善不日南下,但他到了江南地界卻不進入巡撫衙門,用意是想先私下探查有無弊案、貪瀆。

可因為他沒露臉,僅讓幕僚們進衙門辦點小事,在他管轄下的官員搞不清楚巡撫大人到底到任了沒,個個人心惶惶,提心吊膽,唯恐公事上辦差了被逮到短處,好處沒撈著先丟了自己辛苦多年,得來不易的官位。

從布政使到小小九品書吏,整個江南地帶大震動,無一不戰戰兢兢地收斂幾分以往的張狂,小心應對。

而這位有皇帝罩著的管二少,老娘縱容著他,怕老婆的管濟世唯妻命是從,根本不敢管他,管老夫人又遠在京城,他是天寬任鳥飛,海大隨魚游,誰也拿他沒撤。

于是乎,江蘇一帶的大小闢員倒霉了,日無舒心,夜不安枕,滿腦子想著巡撫大人在哪里、又在做什麼,會不會正捉著他們的把柄告黑狀,把頂頭烏紗摘個見天光……

「我這不是要掩人耳目嗎,讓畫師入府作畫,這才顯得出我是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家有恆產不務正業,空有長相而無內涵,想騙我的人趕緊來。」

避元善怎好當著一干親信面前承認,他一眼瞧出了賣字畫的少年其實是女兒身,見她口才俐落,看似問什麼都說卻又避重就輕,是個有腦子的聰明人,基于愛才之心想將人留下,加上她的書法深得他意,因此心血來潮下了單,出高價要她以他的宅邸為景作畫,他好從中挖掘出她更多長處。

對于她一開口要兩百兩訂金,其實他也嚇了一大跳,不過他相信自己識人的眼光,這兩百兩是值得的,不會打水漂兒。

「二公子的犧牲甚大呀!拿銀子來博臭名,所幸你家大業大敗不光,不然幾百兩、幾百兩的丟出,你不心疼我們都感到難過,我一年的俸祿還不到三百兩。」文師爺面露唏噓,對這些世家子弟的奢靡深感痛心,兩撇胡子都氣翹了。

避元善訕訕地笑,承諾回京之後定有補償,這才平息了眾怒。「牛無為那邊有沒有傳來可用的消息?我讓他不時去巡撫衙門轉兩圈,沒人找他接頭嗎?」

牛無為是他任命的典史,專司刑案和緝拿人犯,問口供的手法鮮人能出其左右,是問案的好手。

他唯一的弱點是嗜酒如命,一喝三大醇,不喝到醉不罷休,一醉便是個死人,怎麼喚也喚不醒,天搖地動發大水也爛醉如泥,他光溜溜的腦門便是好友到此一游的教訓。

可是古怪得很,不管他前一夜喝得多醉,隔日雞一鳴便會醒,雙目清明毫無醉意,沒有宿醉的癥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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