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不想賠罪,只是這婦人胡攪蠻纏,一再曲解話意,她脾氣再好也被惹怒,多說無益。
「是的,夫人。」一臉鄙夷的白芷又丟下一張在全國各地皆有分鋪的元豐錢莊通運銀票,攜著氣得不輕的白桐回馬車上。
不過她們一行人想走,別人卻不一定肯讓道,在見到她們這種羞辱人的行徑,原本冷眼旁觀的人也被激起一腔熱血,在自己的城里被外鄉人欺凌了,這口氣不討回來還有臉面做人嗎?
不待婦人喊著攔車,看不過眼的百姓們一人、兩人、三人……一大票人往馬車前一站,人越來越多,將青帷馬車團團圍住,叫嚷著要馬車的主人出來。
「夫人,怎麼辦,我們的馬車動不了。」白芷此時才有點慌亂,透過半掀的車簾往外一看,一顆顆鑽動的人頭讓人心惶惶,她十分害怕地看向眉頭一皴的自家主子。
「這里離巡撫衙門還有多遠?」雙拳難敵四手,她能打出去卻免不了要傷人,她受的是軍事戰技培育,一出手非死即傷,若要無傷不動皮肉的過,對她而言反倒是一大難題。
杭氏便是以一記小擒拿手扳倒沉迷的高盛侯,再用奪命剪刀腿壓制得他不敢有二話,現代武技踫上古代武學,略勝一籌的她順利收服渣男夫婿,並讓他心甘情願地上了愛情枷鎖,對她言听計從,寵愛有加。
「這……奴婢不知。」白芷是侯府的家生子,幾代都在侯府當差,她最遠只到過夫人的陪嫁莊子。
「夫人,遠水救不了近火,就算奴婢們想向二公子求援,可是您瞧,一圈一圈的人,怎麼闖得過去,螞蟻雖小卻能咬死大象,這是您常告訴奴婢們的話。」白桐憂心忡忡,深怕夫人在江蘇地頭出了事。
「這些起哄鬧事的……」真想拍死他們。
特戰隊員的熱血在杭氏體內燃燒,即使當了二十幾年的侯爺夫人,她骨子里還有抹滅不去的軍人魂,被人圍困的惱怒讓她蠢蠢欲動,想飛身下車,左一側踢,右一橫劈,以武力來解決手無寸鐵的百姓。
可是她不能,不說是她們犯了眾怒,理虧在先,吃皇家糧的丈夫是朝中重臣,身為大臣之妻的她沒有胡作非為的權利,只有黃口小兒才能任性一回。
就在她一籌莫展之際,就見一名穿著雪荷色綾緞長襖的清靈女子牽著一對玉做的雙生子走來,她不往人多的地方擠,面容沉靜的從人群後走過,默不作聲地來到抱著兒子痛哭失聲的婦人身側,遞給婦人一條左下角繡有紅梅的錦帕。
「大娘別急,先瞧瞧令郎的傷勢,看他是傷到哪了,咱們先替他把血止了再看看情況。」臉色灰白但呼吸平順,腦袋上的傷得多注意,可應該沒傷到內腑。
「夫人是……」看到有人關心,婦人的哭聲漸歇,抽抽噎噎地用帕子拭淚。
「我不是大夫,不過我看過幾本醫書,這里有幾顆藥丸,一顆內服,其他捏碎了敷在傷口,能止血的。」幸好她習慣地帶些藥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這下真的用到了。
「謝謝,夫人真是好心人,我兒子若能救得回來,我讓他給您磕頭。」婦人又哭又笑的將黑色丸藥塞入兒子口中,見他能自行吞咽,她喜得豆大淚珠直掉,說是遇到貴人。
她笑著搖頭。「大娘別折了我的壽,舉手之勞哪敢居功,我這兒還有參片,你讓他含一片補氣,說不定一會就醒了,你這眼淚是白流了。」
說醒就真睜開眼了,面無血色的少年含了參片不久,吃力的眼皮顫呀顫,真給張開了。
原來他只是撞到頭暈過去,再加上受了不小的驚嚇而魘住了,他很想清醒卻四肢無力,听得見外面鬧哄哄的聲音可嘴巴張不開,全身又僵硬得不能動,想讓娘安點心也無法。
不過服了止血的藥丸後,他覺得流失的氣力又回來了,等參片的參氣沖向腦門,他頓時靈台一片清明,氣全補足了。
「啊!醒了,醒了,我的成哥兒,你還有哪里痛,快告訴娘,娘快擔心死了……」婦人乂哭又笑的說。
「娘……」青衣少年動動腳,又抬抬雙臂,欲起身時,吃痛地發出嘶聲,指著腰叫疼。
「怕是落地時撞傷了,我看他手腳倒是沒傷著,還能動,大娘趕緊將人往醫館送,頭上的傷可要好好瞧瞧。」大致上無礙,只要沒內傷,養養也就好了,不幸中的大幸。
頭一低,裘希梅拾起被揉成一團丟棄地上的紙張,隱約看到錢莊四四方方的章印,她將其攤平一看,瞬間一怔。
面額上的數字讓見慣了大錢的她也微微一驚,她悄然收入袖子中,另外給了大娘五兩銀子,讓她帶兒子就醫去。
大娘千謝萬謝地扶著兒子走了,旁觀的眾人見事情了了也一哄而散,馬路中央只剩下一輛青帷馬車。
「夫人,這是你的吧?」語氣平靜的裘希梅將拾得的銀票遞回馬車內,不是她該得的她不會拿。
「你不心動?」她明明看見她不動聲色的往袖內一藏,還以為她見財起貪,藉由助人圖利自己。
「面額太大,醫館找不開。」裘希梅淡淡解釋,「夫人當知出門在外以謹慎小心為上,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懷璧其罪的道理你不會不懂。夫人如此處理一場攸關人命的事故,是有些失當了,即便你真用銀子將此事壓下,又何嘗不是給自己惹來更大的禍端,人性是丑陋的,人家知道你有錢還不下狠手來搶?」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銀子多遭賊惦記。
杭氏毫不在意的說道︰「我兒子是當官的,誰敢起了歪心通通捉起來,一個也別想跑。」
「鼠小搬光米倉,那些偷兒滿心只想著錢,他們不會管你是幾品官員的娘,只要腰纏萬貫,買個官兒做做並不難。」
「說得好,你這丫頭說話我中意,有剛直不折的傲骨,也不知哪家兒郎能娶到你。」落落大方、談吐有物、見解不凡。
聞言,她苦笑。「夫人說笑了,我已成親。」折不斷的骨頭反而帶來禍害,適時的彎腰才是生存之道,她在歷經喪父喪母,痛失至親後才有所醒悟。
不過該強則強,不能一味的退讓,忍讓再三換來的結果不是尊敬,而是輕蔑,遭人忽視,親手葬送了一生。
「啊!真是可惜,我看你年紀還很輕……」她在心中暗罵自己,竟沒瞧見她梳了個婦人髻,清雅中帶了一絲恬靜。
「過了年都十六了,不小了。」她娘十五歲生下她,又隔了十年才有了希蘭、希竹這兩個調皮鬼。
「我五歲,叫裘希蘭,姑姑你長得好漂亮,跟天上的仙女一樣好看。」嘴甜的裘希蘭往前一湊。
「我也五歲,我是希竹,姑姑好。」裘希竹大嗓門的問安,他很想學書本上寫的拱手作揖,可是小手一舉拱得不倫不類,額頭還差點撞上車軸,惹得大人們一陣笑。
左一個小可愛,右一個小淘氣,兩張相似的面容看得杭氏眼楮都直了。她真是被兩個小娃兒的萌樣給樂翻了。「要叫婆婆,我家老大的長子都七歲了。」
她那一板一眼的兒子是個死腦筋,十七歲不到就自個兒瞧上尚書府的嫡長女,不讓他娶還跟她擰著,非娶不可。
「婆婆。」裘希蘭、裘希竹軟糯著童音一喊。
「好好好,真乖,真乖,比我那兩個死板板的孫子孫女有趣,婆婆給你們見面禮。」她當場月兌下腕間的羊脂白玉手鐲和系腰的月形碧玉佩,半點不心疼。
「不行,夫人,太貴重了,不能收。」一見玉質的清澈,深知東西價值不菲的裘希梅連忙代弟妹婉拒。
杭氏故意重重一哼。「長者賜,不可辭,你讓我白擔了這一句婆婆。」
「這……好吧,讓夫人破費了,還不謝謝婆婆。」她遲疑了一下,在杭氏的冷視下無奈接受。
「謝謝婆婆。」甜軟的軟音一起,擺出冷臉的杭氏徹底融化了,一手拉著一個又親又抱,簡直是化在小娃兒的笑臉下。
一行人又到附近的酒樓聊了會,這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