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娘闖高門(上) 第5章(1)

「混帳,看看你們干了什麼好事,我一再交代若無萬全準備,要嘛按兵不動,靜待時機,否則就趕緊推個替死鬼來背黑鍋,別死咬著不放,打蛇要打七寸的道理,還要我教你們嗎?你們這些光吃糧的死奴才。」

搜括油水、民脂民膏比誰都在行,把百姓剝三層皮也不手軟,靠著他夏侯的勢力,地方官員不敢插手管,由著他的手下無法無天的作威作福。

而他們的確為他撈了不少好處,讓他有源源不絕的銀子成就千古大業,可是偷雞模狗容易,真要他們辦一件正經事卻難如登天,明明安排地妥妥當當的,卻被這群混帳給搞砸,叫他如何不氣惱。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金龍寶座人人想要,近在咫尺,只差一步就是他的,他為什麼要因為這些廢物,眼睜睜地看著其他皇子奪走他的尊榮?!

越想越氣的夏侯不是個能耐住性子的主兒,他提腿一踹,踢向底下跪著的領頭人胸口,將他踹得往後一翻,口吐鮮血。

倒了一個還不滿意,為他辦事的下屬個個沒逃過他的怒火,頓時間倒的倒,慘叫的慘叫,一群人面色發白地東倒西歪。

「三爺,不是屬下無能,我們確實照您的吩咐做了,但是有另一撥人忽然沖出,搶了咱們的貨就走,屬下們也不得不出面,和他們打了起來,接著四爺的人又一擁而上……」他不敢直言是他們這一方先動手的,只因咽不下一口氣。

「哼,以老四的身手不可能打得過你們,你們沒有及時解決他就是你們的錯,我不接受諉過推錯,自個兒該受什麼罰不用本皇子開口。」一群沒用的東西!

「三爺,屬下可以用性命起誓,當時碼頭上一片混亂,十幾艘貨船同一時刻燒起來場面混亂不已,四爺也被對方給暗傷了。」

他們又要搶貨又要救火,折損不少人馬,最後猛烈的大火撲滅不了,造成人貨兩失。

「可有查出對方是誰?」四爪金龍繡在石青色衣袍下擺,金絲銀線騰空而起,映照著夏侯狠厲陰沉的側面,那眼中不可抑制的怒火何其鮮明。

「屬下們懷疑是二爺所為,他一直有意踩我們的點,多次將手伸向我們的糧倉,他背後有宰相公孫止,屬下們不好應付。」其實他想說的是勝券不大。

歷經兩朝的公孫止是朝野出了名的老狐狸,其心機不容小覷,他能在朝中權傾一時,靠的絕對不是一時運氣,而是精于算計的縝密城府,近年甚至大收科舉學子為門生來壯大勢力。

加上他是端妃之父,夏侯祈的外祖,透過這一層密不可分的血緣關系,他自是替夏侯祈精心謀劃出策,如果上位者是夏侯祈,公孫一族豈不成為玉煌國第一家族,受盡無限尊榮。

「哼!老二哪一天不想著謀奪該屬于我的位置,一個失寵嬪妃所生的皇子也配和我較勁,他也不想想,父皇有多久沒召見他了,想爬上那個高位他還不夠資格。」要是老二能安分點,他登基後尚可饒其一命,不然……

朝野官員促立太子,目前呼聲最高的便是三皇子夏侯,他有最強而有力的支持者,君寵高過皇後的母妃佟斌妃,她的枕邊風勝過文武百官的諫文,得以左右皇上心意。

善于見風轉舵的官員都是成精的老妖,他們懂得看風向,風往哪邊吹就往哪邊靠,一人奏請,百人呼諾,幾乎一面倒的靠向他。

若非皇上正值壯年,身體康健並無任何病痛,自詡還能在龍位上坐二十年,也許夏侯早已被立為太子,因為佟斌妃的受寵,連帶著他也備受重視。

難怪夏侯敢氣焰高張,不把其他皇子放在眼里,因為他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是這片江山的主人,舍他其誰,誰與爭輝,金鑾寶殿上的位置是他的。「四爺那邊要不要派人盯著?」他指的是四皇子府。

謗據玉煌國朝令,成年皇子一旦成了親便闢府另居,從皇宮搬出,每年朝廷有一定定額供給皇子府的開銷,另有財帛、土地的賞賜,直到皇上大行後另封王爵,返回封地為止。

若是皇子爭氣點,懂得生財之道,商鋪、米糧、航運……哪里不是聚寶盆,只要有商業頭腦運用得宜,富可敵國並非難事,皇上樂見他們發展所長,唯一的要求是不得動搖柄本。

「不是說他受傷極重,目前下落不明,極有可能慘遭不幸?」死了一個皇子算什麼,他少了一分阻力。

夏侯沒把四皇弟當是爭位的對手,即便他近來一改過去的庸碌無能,但生母出身低賤的他難有作為,他一腳就能踩扁他。

何況他明查暗訪河南節度使段文義的貪瀆案,誤打誤撞的敲下黃蜂窩,同時得罪諸位皇子,如今是死是活還不確定,但是以當時刀劍交擊的凶險,八成凶多吉少。

「據手下的回報,四爺的確被一劍刺向心窩,墜入江中,打撈多時仍不見蹤影。」他親眼目睹噴出的鮮紅,以及四皇子往江面倒去的那幕。

「人死了就算了,用不著費心,過兩日本皇子上奏父皇,追封他一個謚號,設靈堂供眾人祭拜。」如此老四也算走得風光了。

「但是四爺知道我們不少事,手中還握有涉案名單和銀錢往來密件,要是他大難不死……」他們就麻煩了。

夏侯不耐煩的揮揮手。「把二皇子盯緊了,他才是我們的心頭大患,老四的事不用理會,難道他還能從地府爬起來不成。」

夏侯最大的缺點就是目中無人,自大又無自省能力,向來搞不懂真正的對手是誰,把自己擺在高位,看不起不如他的「下等人」。

「是的,三爺,屬下馬上派人到二皇子處盯梢。」

身著五品官服的官員一退下,一陣濃郁花香由內室飄出,頭插赤金瓖紅寶石九珠連串鳳釵,額前垂飾金鳳展翅末墜,一身雍容華貴的美艷女子翩然而至,膚白勝雪,皓腕上掛著一粒粒大如鴿卵串起的東珠手鏈,明媚得光采奪目。

「兒何必為了一點小事氣壞身子,老四沒了就沒了,還怕他化為幽鬼回到皇都嗎?」不就是一條賤命,死不足惜。

「母妃怎麼出宮了?」一見到親娘佟斌妃,夏侯陰郁的臉色稍微好轉,勉強露出薄笑。

「還不是為了你這個討債的小子,我在你父皇耳邊磨了老半天,他才同意我出宮散散心。」皇宮那地方烏煙瘴氣,煩心的事可不少,尤其是看到日漸得寵的雲昭儀,她就心煩。

佟斌妃雖然聖寵不衰,可後宮的女人不只她一人,容貌不下于她的大有其人,年年新人入,個個青春洋溢,如花兒般鮮女敕,近來年歲漸長的皇上對她們稚女敕的身軀起了莫大興趣。

外人看來她是獨受聖寵,二十多年來皇上對她的喜愛始終不減。一個月內總會留宿三五日,比起皇後的逢一留寢是天差地遠,這風光讓人又嫉又羨,堪稱後宮第一人。

可事實上皇上已經少到她的月華宮,與往昔的寵愛相比判若雲泥,近年來他偏好十五、六歲的妃嬪,藉由她們生澀的嬌軀找回往日雄風,流連其中。

「母妃,趁著父皇還為你著迷之際,你多為兒說幾句好話,吹吹枕頭風,讓父皇早日立兒為太子,別被老二搶了鋒頭。」一旦立下名位,老二還能在他手掌翻天嗎?

「母妃用不著你叮囑,皇上也是屬意你的,只是礙于公孫宰相不點頭以及皇甫家的不表態才遲遲未果,你要多拉攏其他皇子的勢力為左臂右膀,尤其是老五他母妃童婕妤在宮中勢力不小,與玉妃、蘭妃交好。」而老六娶了公孫止二房的嫡次女為側妃,與老二早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兒曉得了,母妃,兒自會極力拉攏五皇弟,讓他為我所用。」五弟喜美色,那就多送美人到他府上。

在夏侯與佟斌妃商討之際,不遠處的二皇子府邸正陷入不安與惶恐中,大廳四周布滿面色凝重的灰衣人,凝窒的氣撩摧若流不出去的死水,陰冷腐敗。

沒人敢說話,靜如碧潭無波般死寂,站著的、坐著的,無人面露歡色,繃得宛如張弓的弦。

「四皇子死了?」仿佛來自幽冥的冷沉聲音,令聞者打骨子里發顫,寒入心窩。

「……是的,屬下趁其不備長劍一送,他左胸吃了一劍。」看那樣子絕無活命的機會。

「為什麼殺他?」留著他還有用處,一把躲在暗處的劍,善加利用即可立下大功。

「因為他會為主子帶來阻礙。」灰衣人說出他的評估。「就因他突然介入我和老三的爭奪?」夏侯祈冷笑。

「還有他握有的名單中有我方滲入三皇子陣營的人,若是他將這份名單面呈皇上,主子手底下會損失不少可用人才。」那些人是刻意安排進去的,歷年累月的滲透已爬上一定的地位,深受三皇子的信任。

「再大的折損有比失掉河南節度使更可惜嗎?我花了多少氣力才把冥頑固執的段文義拉到我陣線,你卻讓人將他劫走了。」一條線的布置非一朝一夕,偏偏毀于瞬間。

表面上段文義是夏侯的人,藉由他的婬威掩護私鹽的通行,南船北運獲利百倍,再將北方的皮毛、藥材運回,又是筆可觀的利潤,銀子如江河滔滔,滾滾涌進。

但事實上只有三成收入進了三皇子財庫,五成則入了夏侯祈手中,余下二成由段文義及同僚分得,而夏侯還要付出一成左右的銀兩做為購鹽的資金。

鹽是暴利,人人趨之若鶩。

可是其中的風險也不小,若無縝密的心思妥善安置,很容易會由趨利者口中泄露消息,確保萬無一失的做法是安插進自己人,全程監控買賣過程才能不走漏一絲風聲。

「屬下極力去追趕,但是進到岸邊便不見蹤影,江河上停了一艘三皇子的船。」皇家的記號他不會錯認,是個「」字,以及三皇子慣用的虎紋。

「你是說段文義被老三救走了?」那他反倒是放心了,自視甚高的老三不會有所懷疑。

「……屬下不確定。」他遲疑了一下,承認能力有所未及,不能給予肯定的答覆。

「什麼意思?」夏侯祈目光一厲,射出森寒冷芒。

「屬下派人查探了三皇子府的動靜,發現他們也在探查河南節度使的下落,那艘航行江面的船平空消失了,有可能是第四撥人馬出手。」但他還沒來得及查得仔細,尚有疑點重重。

「你指的是大皇子?」他思忖著。

「屬下不敢斷定。」可是除了大皇子外,還有誰有此能耐,在幾派人馬當前將人帶走。

「你……」無能。

「四皇子真的死了?」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幽然而起。

灰衣人之首不敢有誤,恭敬的回話。「是的,千真萬確。」

「尸體呢?帶回來了嗎?」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這……」那麼黑暗的江面哪能尋得著人,湍急的江水連善泅的大男人都被卷得老遠,何況是身負重傷的四皇子。

「下去吧!多派些人沿岸搜尋,務必要見到‘尸首’。」六旬老者語帶深意,輕撫花白長須。

「是。」會意的灰衣人面上一凜,垂首拱手退下。

不論找到人時是死是活,他帶回的將是沒了氣息的四皇子。

「外公,孫兒不解。」為何一定要置四皇弟為死地,不留活口,為己所用才是聰明人之舉。

呵呵低笑,目光鑠鑠的老人正是當朝宰相公孫止。

「你以為四皇子能查到河南節度使身上是瞎貓踫到死耗子嗎?沒點本事他能扯出隱藏其後的玄機?」就連他也不敢保證一古腦地捅破了這些走私買賣後,自己能全身而退,畢竟一有不慎全盤皆輸啊。

可那年輕人夠膽量、氣魄足,不怕樹敵,直把自己送上風口浪尖,讓人瞧清楚他的大膽。

「外公的意思是四皇弟沒死?」難道他命大至此,中了劍又落水還能逃出生天,反將他一軍?

「他打一年前的馬車意外後就變得不一樣了,那銳利的眼神似乎能將人刺穿,連我也看不透他在想什麼。」那是笑傲紅塵的目光,帶著鮮紅的血腥味。

夏侯祈不以為然。「只能說他善于裝傻,這麼多年來隱而不發,不然以他目前發揮的才智,只怕活不到今日就被聯手暗殺了。」

他會第一個下手,以免養虎為患。

「四皇子要防,他是潛于山林的猛虎,不過隔山觀雙龍奪珠的大皇子也不能輕忽,他外祖、舅父手中的西北軍權是一大威脅,不利你的登基大業。」他還有一大段路要走。

前有野心不小的大皇子夏侯禮,後有急起直追的三皇子夏侯,半路殺出的四皇子亦不容小覷,夏侯祈依賴的是文人學子擁戴的威望,促使他在爭位中立于不敗之地。

「那麼我接下來要怎麼做?」他要扳倒所有的阻礙,殺出他君臨天下的血路,登上九五之尊。

目色一沉的公孫止微眯起眼,食指骨節輕叩黃梨木茶幾幾面。「殺了四皇子,找出段文義,銷毀貪瀆名單,一把火燒了買賣的鹽冊,不能把我們的人拉進去,要保全他們。」

夏侯祈頷首一諾,兩眼如炬地看向放置羊脂白玉杯的玳瑁闢光匣,他父皇的壽辰快到了,該熱鬧熱鬧了,大肆慶賀一番,小小賀禮父皇應該會「滿意」—他活得太久了。

匣中的白玉杯微泛綠光,稍縱即逝。

「人都安置好了?」

「是的,全照公子的安排處理了,城西別院前前後後都有人防守,段文義正好吃、好喝的住著,還有幾名舞妓侍候左右,早就樂不思蜀地醉臥美人膝。」渾然忘卻自己身為朝廷命官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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