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娘闖高門(上) 第6章(2)

「對了,我的傷養得差不多了,過兩日我就要走了。」因為她,他多耽擱了數日。

「什麼,你要走了?」突如其來的消息令她錯愕不已,心中一閃而過的竟是濃濃的不舍。

「你安心地等著,我不會把你一個人丟著,等適當時機你會知道我為你做了什麼。」他要送她一個大禮。

突地,宮徽羽有種離情依依的難過,但她嘴硬道︰「哼,誰要等你,你走得越遠越好,我不想再看到你這個討厭鬼。」

聞言,他眼神一柔,輕撫著她如雲的青絲。「放心,我會回來娶你的,不會太久。」

夏侯禎奉皇命調查江南一帶的官員貪瀆案,表面上只是幾樁收受賄銀、不輕不重的貪污案,真要判決也不會是太重的刑罰,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的做做樣子,殺雞儆猴以示警惕。

皇上的意思是敲打敲打就好,讓底下的官員安分點,不要凡事都想從中撈好處,為官者是為百姓做事,凡事別太過分,他不會非要趕盡殺絕。

水至清則無魚,皇上也曉得這一點。

所以他派了初嶄露頭角的夏侯禎去查案,因為他根基淺,沒什麼靠山,真讓他查出什麼也翻不出大浪,可沒想到這一查動作就不小,接二連三的把有異心的皇子全給揪出來了,其中還有皇上寄予厚望的夏侯。

難怪有人要除禎而後快,他擋了太多人的路。

其實當年的馬車翻覆並非一起意外,而是有心人所為,縱使當時他資質平庸,才智不算出色,但是一涉及到敏感的皇位,越少人搶越有利,他的存在就礙眼了,少一分阻力便是多一分助力,聰明人不會容許他活著。

而這一年來,他所展現的過人計策與手段更引起其他皇子們的關注,拉攏不成便打算毀了他,他近日的表現太令人驚心了,若是不除恐成大患,留他不得,因此暗中安排了好幾回刺殺行動,卻都被他巧妙的躲過了,甚至以更挑釁的方式反擊。

夏侯禎不怕樹敵,反而喜歡主動迎敵,為了徹底打擊到敵人,受了點傷的他暫緩回京的時間,讓敵人以為得手了而疏于防備,他才好在京里預做布置,出奇不意的反撲。

而定國公的莊子在離京都三十里的城外,不近不遠,適合藏身,加上人口簡單,幾乎被人遺忘,方便他一面養傷一面布局,遠距離操控朝中局勢。

他唯一沒料到的是會在此處遇到引起他關注的小神算,宮徽羽是他此行最大的收獲也是意外的驚喜,他動心了,也決心佔為己有,在暗箭難防的宮廷斗爭中為她撐起一處避風港。

入冬了,百花凋謝,最後一朵丹桂也凋零了,昨夜的初雪壓壞了芒草搭建的雞棚,幾點小綠苞在枝椏上冒出,耐寒的冬梅正等著大雪來臨時,獨自綻放成為雪地里的一抹孤傲。

「什麼不會太久,騙死人不償命,信口一說還當墨寶了不成,男人的話能听,豬都會開口說人話了。」男人和豬是同等級,是天大的騙子,痴肥、裝傻、哄騙人心。

倚窗而立的宮徽羽裹得像顆小肉球,怕冷的她又是夾襖又是狐裘的包得結結實實,脖子上圍著灰鼠毛領巾,把白里透紅的美麗臉蛋襯托得更精致,宛如仙子。

她的兩只女敕腴小粉手捧著描繪滿園春色的彩瓷小手爐,屋里的炭盆添了不生煙的銀炭,滿室生暖,只要不出屋就不會凍著。

可是老在屋內待久了也會悶,又沒事可打發時間,要她拿根針繡朵海棠睡比拿刀砍人還難,刺繡、女紅、針黹,所有閨閣女子該會的事她全都不會,除了廚藝差強人意,還能見人,別的也拿不出手了。

無事可做的她只好靜下心來描紅練字,少了某人的干擾,居然讓她練出一手風骨飄逸的簪花小楷,雖比不上名家書法,但起碼不會遭人嘲笑字體撩亂,無形無體無風格。

只是,身邊少了一個人的寂寞與日俱增,人還在的時候覺得煩,巴不得離越遠越好,厭煩他靠得太近,可真一離了身,莫名的思念如落雪紛紛,堆積在找不到出口的心窩。

真不可思議,她竟然會想著一個老是逗弄她的討厭鬼,心里滿滿是他的身影,以及他臉上宛如桃花盛開的淺笑。

她真是瘋了,為了個不見蹤影的男人犯起相思,連她都快要唾棄起自己了。

「小姐,不要站在窗邊,小心寒氣傷身著了涼,喝碗熱湯暖暖胃吧!」熬得入味的人參雞湯去了雜質只剩清湯,澄黃見底的湯浮了層薄油,濃濃的人參味彌漫一室。

「富春,你說那個姓甄的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在玩弄你家小姐我的感情,日日一封書信卻不見人,他當我是釣上的魚就不用喂餌嗎?」要不是天氣冷得不像話,她就上街捉個上門女婿讓他瞧瞧。

她口中說著埋怨的話,可語氣中的思念與女兒嬌態卻騙不了人。

說也奇怪,她雖口口聲聲說不嫁,但心里似乎已經接受了這件事,不知是那個男人太有魅力,還是他身上那股與某人神似的特質令她難以抗拒,總之就是陷下去了。

盎春一听,掩口輕笑。「小姐心急了,想你的甄哥哥了,小心窩里肯定撲通撲通的跳著。」

「哼!盎春不疼我了,偏為臭男人說話,心口不跳了,人還有命活呀!就讓你笑我,哪天我一火了就丟下你不要了。」宮徽羽羞惱地說著氣話,口不對心。

「小姐哪少得了富春,沒富春跟前跟後地為你打點,你連莊子的門都出不了。」自從小姐傷了腦袋瓜子後,很多事都不記得了,像個初生的小娃兒要她處處

盎春對宮徽羽十分死忠,連宮徽羽說自己性命垂危之際夢見仙人翩然而至,給了她幾本天書助她度過難關的話富春都信,畢竟小姐變得更好了,她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不管小姐變成什麼樣,她只知道小姐好她就好,小姐要摘星星、摘月亮,她就會想辦法摘來,小姐若喜歡甄夏公子,她就視他為未來的姑爺,她只盼著小姐有個不會讓她受委屈的好歸宿,夫妻白首到老。

「呿!你這叫恃寵而驕,仗著我不能沒有你就拽起來了。」宮徽羽笑著伸出蔥白縴指,往富春胸口一戳。

「是小姐待富春好,舍不得苛責富春,富春不是沒良心的人,一定會對小姐更好。」他們一家人有今天的福分全是夫人和小姐給的,她這輩子都會感念在心,不敢忘記。

盎春的娘是原本宮夫人娘家,也就是威武將軍府莊子管事的小女兒,她得了當時仍是未出嫁的宮夫人眼緣才得以進入將軍府,做灑掃丫頭做起,一直到成為親信。

爆夫人成親前就把富春的娘許給自家管鋪子的小避事,小夫妻和和美美的,沒多久生下富春和兩位弟弟富貴和富喜,正巧宮夫人也在富喜出生那一年生了宮徽羽,富春的娘便成了宮徽羽的女乃娘,又在主子面前侍候。

從不虧待下人的宮夫人在月銀上十分大方,除了每個月的月俸外還有不少賞賜,幫了富春一家人很多,連富喜生了重病急需人參吊命,宮夫人也二話不說取出整根百年參王相救,這才在鬼門關前把人救回來。

所以富春的忠心是不摻水的,她真心誠意為夫人、小姐付出一切,人是感恩的,收了多少便還回百倍。

「就你滿口的討好,說好听話哄我,那天要你出手給姓甄的一點好看,你是怎麼糊弄我的,當我記性差,忘了你吃里扒外?」她嘟嘴咕噥。

盎春取笑地搓暖她發冷的小手。「富春怕小姐心疼,真把人打疼了,小姐還不埋怨富春出手重嘛。」

「貧嘴,罰。」宮徽羽笑著要處罰富春不識抬舉,誰是主子都認不清,居然投敵叛主。

「小姐一直看外頭,是在等甄公子的信吧!今天的信使還沒送信來,小姐等得心急了。」小姐那點心思哪瞞得了人。

「誰……誰說我在等他的來信,我是睡太多了,這會兒出來走走。」她噘著紅艷小嘴兒說著反話,但泛紅的耳根泄露她的小女兒心事,每日的魚雁往返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只能鎖在閨閣中的日子實在太苦悶了,天氣一冷犯懶病也是原因之一,小神算不出莊,她能逛的地方不過這麼點大,逛了個把月也膩了,不悶才怪,整天盼著春暖花開。

「昨夜下了一場雪,怕是路上積雪未融,行走不便給耽擱了,小姐再等等吧。」她勸慰道。

正在說著信不來,月亮門外傳來踏雪而過的腳步聲,啪啪啪的聲響凌亂,好像是跑著來的。

「這不就來了嘛!小姐這下子就安心了。」女孩家臉皮薄,她就不臊小姐了,免得小姐難為情。

盎春的話剛說完,一臉欣喜的阿繡已經大呼小叫的沖進來。

「來了來了,小、小姐來了,真的來……來了!」太好了,她都要哭了。

「來了就拿來,喘什麼大氣,沒瞧見小姐等得心焦?」不懂事,小姐的事才是第一要緊事。

阿繡一怔。「拿什麼?」

「信呀!你發傻了?」這丫頭凍出傻病不成。

「什麼信?」她一時腦子沒轉過來,只記掛另一件事。

柳眉一豎的富春戳向她額頭。「甄公子給小姐的信,不然我讓你一大早等在莊子口是為了什麼,你當讓你去見情郎呀!眉來眼去的勾搭墨隱,還不把信拿出來。」

打從夏侯禎離去的隔日開始,他每日定派親近的人來送信給宮徽羽,有時是墨隱,有時是墨城,都是她們熟識的人,好讓她放心,不用擔心兩人私下的往來被旁人知曉。

信不長,寫的多是日常瑣事,但沒說以後要如何走下去,不過字里行間滿滿都是掛念和關心,倒讓她心安了許多。

「沒有信……」阿繡被戳得瑟縮了一下。

「沒有信你在高喊著什麼來了,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得快斷氣,還直嚷嚷,你存心讓人不好過是不是。」富春叉腰罵人,兩只手有如茶壺狀,引人發噱。

「我……我……」被當頭痛罵,阿繡反而說不出話來,小眼楮眨呀眨,好不委屈。

「別把人嚇呆了,讓她緩口氣再說,信沒來說不定是人來了,她才急得火燒眉毛直蹦騰。」宮徽羽替阿繡緩頰,一雙美目晶亮得仿佛瓖嵌了琉璃珠子,閃著亮光。

一听小姐說人來了,阿繡兩眼一睜大,點頭如搗蒜。「真的有人來了,在正堂,夫人激動得眼眶都紅了。」

「甄公子來了?」富春生疑,甄公子人來了就來了,為何夫人會動容的失態,莫非……是來提親的?

「不是甄公子,是定國公府的人,他們來接夫人和小姐回府的!」阿繡一口氣說完。

「什麼,定國公府~~」

不只富春訝異,就連宮徽羽也錯愕不已,不聞不問了十年,居然還會想起她們母女倆,這比挖到黃金還驚異,老眼昏花的定國公終于找回他被狗叨走的良心嗎?不及細思,宮徽羽拉高裙擺,疾步快行走向正堂,房門一開,寒風倏地撲來,她拉了拉兔毛滾邊的流水紋披風,縮著頸子頂著寒意悶頭前行。

到了正屋,她看到十幾個高壯的僕人和體型壯碩的僕婦,一名管事模樣的男子站在這些人當中,卑躬屈膝地向目中含淚的宮夫人行禮。

听到女兒的低喚,宮夫人以絲絹拭淚,招手要女兒到她身側。「你爹派人來接我們了。」

「娘,你確定他們是定國公府的人嗎?不是來誑騙我們的賊人?」她「賊人」兩字咬得特別重,似在說老賊家的賊奴才,賊心不死地惦記她們小小家產,蚊子再小也有肉,不啃也浪費了。

爆夫人淚中帶笑地拍拍女兒。「那是周總管,府里的大總管,娘認得,不會有錯。」

看到自家出落得水靈的小姐,周總管一臉動容的拱手一揖,「小姐,老奴來接你和夫人回府。」

爆徽羽疑惑地一頷首,並未與之多談,粉女敕小臉轉向喜極而泣的娘親。「娘,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爹會突然記起他還有個元配和女兒,咱們先人到他夢里罵他老糊涂嗎?」

一旁的周管事一听「老糊涂」三個字,表情驟地抽動。

「當年的誤會解開了,你爹知道他錯怪娘了,本來他想親自來接我們,但他年輕時打仗落下的腿疾又犯了,所以才由周總管走這一趟。」多年的冤屈終于洗清了,她不用再背負失德的惡名了。

「是嗎?」宮徽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必有內情,若有所思的眸子悄悄定在周總管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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