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娘闖高門(上) 第6章(1)

「喂!做人別太過分了,你靠太近了,不要一直往我這邊湊,男女授受不親,請自制。」

「自來熟」不是這麼用的,他的臉皮到底有多厚呀!听不懂姑娘家的委婉拒絕嗎?!

書房里,又惱又羞的宮徽羽橫眉豎目,秋水般的瞳眸快瞪成令人發噱的斗雞眼,還連翻了幾個白眼,她不斷地挪呀挪的,挪出位置,拉出半臂長的距離以示男女有別。

可是那個禍水男似乎渾然不知人家「含蓄」的暗示,宮徽羽往右挪半寸,他便得寸進尺地又跟進,然後肩踫肩地笑看著她,恍惚間,她好似看見那花開滿圔,瞬間在他身後綻放。

人長得出色就這點吃香,不管表情再猥褻都是唯美如畫的風景,更別提他刻意的「嫣然一笑」,令人無法不為之傾倒,簡直是萬惡的毒瘤,人間的禍害,他能很快地收服所有人的心,從已婚的富春到情竇初開的阿繡無一例外。

唯一還能繼續頑強對抗美色誘惑的,只有宮徽羽,但她如今也快繳械投降了。

試問誰抗拒得了每日溫言軟語問候的美男子,而且他還刻意地用一雙柔情款款的深邃眼眸凝望著自己,哪怕是鋼鐵人都快融化了,何況是向來意志不堅的宮徽羽。

「不靠近哪瞧得見你的字寫得好不好,你這一手字呀!你想听真話還是奉承話?」為了「培養感情」,他強硬的決定要教她練字,光明正大纏著她,只是她的字還真是叫人不敢領教。

「你走開,我兩種都不听,練字練字,就是字寫得不好才要練,多謝批評指教。」他一開口準沒好話,她不想好不容易培養起的士氣遭到打擊,反正她知道自己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不完美的人生不叫缺點,那是生活。

人要有點小瑕疵才叫人嘛,不然都成了神,改日吃齋念佛,大念阿彌陀佛,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當主食啃。

只是,同樣是筆,為什麼有毛的毫筆這麼難掌控,一點也不听使喚,要它一撇它來橫,勾子一收點墨過江,灑得整張宣紙是墨漬,一筆千斤重,描起字來手直顫抖。

「小羽兒,你握筆的姿勢錯了,腕部要抬高,不能貼桌,坐姿端正,目視下筆處,平心靜氣地當是撫琴抒情。」以她錯誤的寫法,再練一百張大字也是徒勞無功。

堂堂定國公府的千金,這樣的字怎麼見得了人,她要走的路還長得很,不能敗在這兒。

「你不要一直在我耳邊嘮嘮叨叨,像下蛋的老母雞,我本來練得好好的,心平氣和,可是你一開口就吵得我心浮氣躁,你就不能安靜點嗎?」她只差沒直說!別來煩我。

听著她羞忿的埋怨,夏侯禎不以為然地握住她持筆的白皙小手。「我要做的事是教你寫出一手好字,這慘不忍睹的鬼畫符你不覺得羞愧,我都替你感到難過不已。」

看得出是字,也猜得出是什麼字,但這歪七扭八的「草書」還是太狂放了,一般人的接受度不高。

「你……你把手放開啦!別想趁機吃我豆腐,要是被人瞧見了,私相授受的罪名就足夠把我毀了。」不是浸豬籠便是沉塘,最輕的處罰是送尼姑庵,一輩子長伴古佛青燈。

這時代的女子活得太憋屈了,不能高聲交談,不能露齒大笑,不能大步奔跑,不能和男子私下見面,稍微踫一下就是有違婦德的大過失,四目相望絕對不允許。

互相傳遞書信,互贈帕子或配飾更是天地不容,跟自殺沒兩樣,一經發現,對女人而言是死路一條。

她娘就是這樣被趕到莊子上的,連帶當時年僅六歲的正主兒宮徽羽也受到牽連,被人懷疑血緣是否純正,只因一條該死的帕子,上面寫了一首《蝶戀花》,盡訴悲戀落空的淒楚和懷思。

好死不死,那條帕子是她娘手繡的並蒂蓮花,半新不舊的絲帕看得出用了好些年,還有一洗再洗的磨損痕跡,府里的姨娘堅稱是從某男子懷里遺落的。

扁憑這樣,娘就背上了失德的名聲。

「有誰敢多瞧一眼,我把他眼珠子挖出來,曬干了捏著玩,比爆竹有趣,而且不炸傷手。」啵一聲就破了。

在書房外往內偷瞧的眾人一听見他輕如棉絮的威脅,個個驚慌地把頸子一縮,目不斜視的做出路過和送茶水的模樣,大氣不敢吭一聲地裝聾作啞。

在這群人當中也包含了墨隱、墨城,他們本來就是夏侯顓的護衛,隨侍在側並不為過,離得遠了才是失職,他們宛如門神般的站在書房門口兩側,注意四面八方的動靜。

只是他們懂得不該听的不听,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放機伶點,別在不適當的時機做出令主子不快的舉動。

而富春是出自關心,探頭探腦地想瞧瞧自家小姐好不好,唯恐她被人佔了便宜卻不敢聲張。

阿繡是樂觀其成,覺得小姐的年紀不小了,該配個兩情相悅的情郎,才子佳人,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恩愛兩不移。

至于錦兒、綿兒兩姐妹純粹是看熱鬧,難得有俊美公子好瞧,不看白不看,特意來一飽眼福。

「去去去,少在我身邊嚇人,誰要捏爆眼珠子,別害我夜里作惡夢。」這麼惡心的事她可不摻和,又不是母夜叉。

爆徽羽羞惱地一瞅,惱他的沒分寸,做事不厚道,無視她的惱怒刻意要挑弄她,也不在意她閨譽受損。

雖然她也不當一回事,可是自願和被迫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毀在自己手中心甘情願,無怨無悔,若是遭人惡意破壞,那便是滔天的深仇大恨,剖胸取心不足泄忿。

微抿的唇輕輕一揚,笑得幾分誘惑。「那不如別睡了,夜半無人私語時,咱們再上屋頂曬月光,聊聊彼此的心事。」

一提到那一夜的月下談情,透皙的粉顏微微泛紅。「誰……誰要跟你聊心事,你好不要臉。」

「要臉何用,不如你展眉一笑。」他靠得很近,溫熱的氣息噴向她珍珠般瑩白的耳垂,引起她輕顫。

爆徽羽咬著下唇忍住顫栗。「見過臉皮厚的,沒見過比你更厚臉皮的。」

其實自他住下之後,她已經習慣了有他陪著說說笑笑、吵吵鬧鬧,有他在,的確日子好過些,她也鮮少再思念起二十一世紀的一切。

「我那晚說的不是玩笑話,你用點心思琢磨琢磨。」他沒說考慮,因為他已替兩人的將來做了決定。

見他又重提舊事,她心中有羞澀也有掙扎,小臉微黯。「我也不想給你虛言,只是男人的承諾如鏡花水月,一眨眼就不見了。」

如果他沒有側室和通房,也許她就點頭了,不論以古或今的眼光來看,他都是沒有實際相處過,說再多也是空口白話,她若不肯跨出那一步,他口頭上的願景比紙還不值錢。

「你相信?」她訝然地看了一眼。

「為何不信?」他一臉肯定。

那幾本書確實是好東西,雖然準不準確值得商榷,不過多少也能起些作用。信者信之,不信者听听門道,總沒壞處。

看他坦然的神情,宮徽羽反而退縮了,她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其實是不太相信她嘴上說的那一套,只是為了把她這獵物套牢而裝出誠懇的樣子,她不想如他願,于是換了話題,「你果然知道我是誰,當初你還裝不認識我。」

「你還記得呀?」那麼久的事她還掛懷在心,真是小心眼,女人的心胸呀!狹溢如針。

雖然暗自月復誹,但他的眼神卻很溫柔。

她輕哼,表示還在記仇。「不說這個了,你不是要教我練字?還不快快把我教會,我字寫得好以後就不勞你費心了。」

明明白白的過河拆橋,學生上高梯,夫子拋過牆,十足十的忘恩負義,但她的真性情與直率卻逗樂了他。

「嗟!就憑你那一手龍飛鳳舞,想出師還早得很。」夏侯禎笑罵,大掌卻輕握滑膩小手,一筆一劃地帶著她勾勒。

「少瞧不起人,名師不一定出高徒,可青出于藍更勝于藍,寫字有什麼難的,多寫幾遍不就成了。」心念一轉,她興起作弄人的念頭,筆鋒一轉,寫了個「1」。

1?

「淘氣。」

什麼淘氣,他真當她是不懂事的小泵娘呀!不服氣的宮徽羽又寫下2、3、4、5、6……

「甄哥哥,我這幾個字寫得好不好?」

十個阿拉伯數字。

眉一挑,他笑得意味深長。「畫圓又畫圈,筆劃少果然適合初學者,但以練字而言,還是正統字體為佳。」

掃興。「那你知道它們的正確念法嗎?」

想考倒他?「字是你寫的,應該由你來告訴我,這是什麼字、怎麼念。」

「我……我隨便寫著玩的,這不是字。」她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麼,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視下,她覺得自己是透明的,讓他一眼就能看透,毫無隱瞞地被他看穿每一寸。

「那就認真的練習正體字,不能抱持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態度,要持之以恆……」心正則筆順。

「小姐,你累了吧!先喝口茶潤潤喉,再吃點糕餅填填胃,你都練了大半天的字,手臂酸不酸,富春給你捏捏手。」候在門外的富春端著茶點進來,責怪地瞪了夏侯禎一眼,認為他對小姐太嚴厲了。

自家的姑娘什麼都好,放個屁也是香的,就怕沒哄著、捧著、摘星射月的築起金屋供著她,哪舍得她受苦。

盎春就是個偏心的,心眼整個長歪了,自家小姐樣樣好,誰都不能讓她受一點委屈。

「好富春,果然只有你最心疼我,你看我的手都寫腫了,好痛哦!」宮徽羽像個愛告狀的小女娃,語氣嬌嗔。

「不痛,不痛,富春呼呼,等會兒給你上藥就不疼了。」又不是要考狀元,逼那麼緊做什麼,能識字就不錯了。

「可是甄哥哥會不高興,他說我的字不合宜,要多練練,不然給爹娘丟臉了。」哼!這才叫淘氣,整得你喊冤。

護主心切的富春一轉身,那嗓門就大了些。「甄公子,我家小姐是玉做的人兒,身嬌肉貴,你即便是有心教導,可也不能貪快地要求她一步登天,生生地折騰啊。」

「小羽兒,用這一招就不高明了,你想一輩子躲在別人身後,靠別人為你遮風擋雨嗎?」有些事得要自己面對,一時的庇護並不長久,沒人會不離不棄地陪到最後。

對呀!她懶嘛!大樹底下好乘涼,有得靠為什麼不靠。很想點頭的宮徽羽一看到他笑得令人心底發寒的神情,話到嘴邊又縮回去。「我……我可以慢慢練嘛!不急于一時。」

「你知道你今年幾歲了嗎?」夏侯禎和善地微笑,可是吐出的每個字都尖銳如針,扎人。

「富春,你告訴你家小姐,有哪戶公侯家的千金過了十六還未議親,有多少人在扎人她這年歲當娘的。」若非她們母女幾乎被定國公府遺忘了,此時的她早已是某人的妻子。

十三、四歲,甚至更小,高門大戶的小姐早早就有婚配對象,十五歲及笄過後便有人上門下聘,問名,交換庚帖,排定婚期,十六,最遲不超過十八,花轎便來抬人。

「這……小姐的情況不同,老爺他沒給小姐擇婿……」富春斟酌用字,不忍心讓小姐難過。

「無關擇不擇婿,而是你們太放任她了,如果她還在定國公府里,她能什麼都不做的靠你們打理一切?」看來問題出在定國公府,讓這些被放棄的人忘了自己原有的身分。

「……」富春無言以對,面露愧色。

「但事實上我不在定國公府,也沒人為我作主婚事,你說的全是假設,不是現實,富春,別听他的,我覺得你做得很好。」她娘顧不上她,也沒法不顧及她的爹,私自決定她的終身大事。

她們看似自由,無人管束,天高皇帝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其實無形的束縛仍在,只要她仍姓宮,娘親是宮夫人,她們一樣受定國公府的約束,不能做出逾越身分的糊涂事,即使他們絲毫不在意她們母女倆的死活。

家風重于一切。

「若是有一天你回去了呢?」幽黑的瞳眸一閃。

爆徽羽沒當一回事的聳肩。「回得去再說,我娘的委屈是石沉大海,怕是冤屈到底了,若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八成我的發都白了。」

她不信真相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除非她老爹被天下掉下來的大雁砸傷了腦子,否則還是別奢望的好,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重,累積多了會成絕望。

「我可不想娶個小老太婆當妻子,小羽兒,世事無絕對。」夏侯禎輕笑著貼在她耳畔低語。

「你你別又靠那麼近。」她又羞紅了女敕白桃听。

他順勢一擁,接住她落下的小粉拳。「這麼快就投懷送抱呀!暖玉溫香,如花朵兒般嬌女敕的小美人送上門,誰能拒絕。」

「富春,替我打他,他太壞了,欺負人。」他分明在調戲她,嘴上佔便宜,大掌也……偷偷地揩油。

「這夫人說甄公子是矜貴的貴客,要小心的侍候著,不能有一絲失禮,富春不能打他。」小姐是她心尖上的一塊肉,惜若珍寶,可夫人的話不能不听,她的去留全憑夫人一句話。

被最為信任的富春拒絕,宮徽羽小嘴微噘,露出怨慰,覺得自己被背叛。

不過她是懶人個性,對自己好的人她不會記恨太久,頂多小小地埋怨幾句,很快便雨過天青,照樣沒節操地賴著人撒嬌,啥事都不管地實行懶人養成計劃。

好吃好睡,好逸惡勞,向豬看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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