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娘闖高門(下) 第7章(1)

四皇子府

「事情辦好了?」

「是的,四爺,您交代的事一件也沒落下。」男子留著八字胡,一身的藏紅色官服看得出品階不低。

「人迎回來了?」倚在軟榻上的夏侯禎笑似暖陽,心情頗為愉快的轉動指上的青玉扳指。

「是的,朱門大開,迎入正廳,拜了祖先、行正經大禮,昭告國公夫人與嫡長小姐的回歸。」這令不少人咬牙暗恨,原先鳩佔鵲巢得來的地位得拱手還回去,怎麼不恨到目眶含淚。

「處理了?」禍害不除成隱憂,他不會留下幾條毒蛇給他的小羽兒添堵,他要她的將來平安和樂,一帆風順。

「那叫香綾的姨娘被送入庵堂,此生不得出庵堂一步,李夫人一紙休書遣回平原縣娘家,她的陪嫁嬤嬤和兩名大丫頭各五十大板,沒挨過,死了。」半截身子都打爛了,皮肉黏著衣服,渾身是血,喊了幾句冤枉便沒氣了。

「其他人呢?」全收拾了才干淨。

「幾條漏網之魚也沒逃過,他們以為夫人沒沉冤得雪的機會,和府里的幾位如夫人走得近,今早,城外的亂葬崗多了幾具無名尸。」全處理干淨了。

那些人仗著幾位如夫人的勢力胡作非為,欺男霸女,強佔良田,早就是百姓眼中的惡霸,不需太費心就有一堆人提出定罪的證據。

「那名傷春悲秋的男人呢?」得不到就要毀人一生,著實是禽獸之流。

「折了一條腿,臉被劃花了,下面,沒了。」不是他下的手,他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墨隱,心里微微發涼。

「下面,沒了?」是他想的意思嗎?夏侯禎先是一怔,隨即撫唇輕笑,桃花雙眸閃著滿意的光芒。

江成風點點頭。「沒了。」

當年定國公夫人遭誣陷「偷人」,起源是當時仍是李姨娘的李夫人,她早宮夫人入門三年,一直是姨娘,始終覬覦著正室位置,以為她為定國公生下庶長子就能扶正。

可惜宮夫人的存在粉碎了她多年的美夢,不只搶走了她用心盤算的元配之位,還奪走丈夫的心,定國公與正妻的恩愛眾所皆知,他們之間夫妻情深、容不下其他人,定國公一顆心全系在妻子身上,幾乎不到姨娘通房們的屋里過夜。

一度受寵的李夫人怎甘受此冷落,她暗自籌謀要拉下宮夫人,花了幾年工夫買通了宮夫人身邊的陪嫁丫頭香綾,許以通房一位,並從香綾口中得知宮夫人未嫁前的舊事。

為了私欲,她們找上求親不得,因而懷有私怨的宮夫人的表哥,一拍即合使出連環毒計陷害宮夫人。

先是在府內放出不堪的流言,讓流言引起定國公的疑心,再拿出宮夫人出嫁前繡的帕子為佐證,眾口鑠金地將矛頭指向宮夫人,完全不知情的她就這樣被潑了髒水。

等到事情一爆發開來,她根本是措手不及,而震怒的定國公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妻子不頁,還怪她不該與他成親後還和舊情人藕斷絲連,甚至懷疑宮徽羽不是他的骨肉。

人在生氣的時候難免說些不中听的傷人話,不論有意或無心,定國公盛怒下的一番胡話的確傷了妻子的心,她不做解釋地忍受來自各方的謾罵和異樣眼光,以為公道自在人心,她不會平白受辱,丈夫會明白她從未做出對不起他的事。

豈知這一等就是十年,直到夏侯禎為了他的小羽兒,決定為當年的冤情翻案,討回她堂堂正正的嫡女身分。

「嗯!很好,做得不錯,爺重重有賞,江南織造的位置如何?」他要將人安插進去,綢緞的生意很好做。

江成風一听,喜出望外,但刻意的掩住上揚的雀躍嘴角。「有三皇子的人在,怕是不好出手。」

「你這老滑溜還裝什麼謙虛,爺說給就給,別給爺出紕漏,以後有得你大口肉吃。」帶人無非是賞罰分明,該給的就給,不該給的誰也別伸手,他兩眼明亮得很。

「嘿嘿,四爺是主子,小的自然要謙卑。」做不成忠臣就做第一佞臣,把上位者吹捧得舒舒服服,才有好果子吃。

「不過要等等,等爺那件事辦成了再說。」玩了這麼久,總該給自己一點點獎勵。

「您還沒打算把那份名單上交給皇上?」听出他話意,一旁的傅清華驀地一訝,驚呼出聲,那是令三皇子聲望下跌的有力罪證啊!

夏侯禎意味深遠的噙笑,一指點在顎下。

不是不交,不過要等自己的私事辦好,否則皇都一亂,誰都沒心思來賀喜,破壞他的大喜日。

「傅清華,我要你備好的聘禮送到定國公府了沒,要是聘禮不夠體面,我拎了你的腦袋當彩球,掛在花轎前頭。」他不介意血染禮堂,紅色喜慶嘛。

暗清華一臉驚嚇地模模頸項。「別別別……你交代的事哪敢馬虎,大雁一對,玉麒麟一雙,金鎖一對,金瓖玉項圈一對,八角赤金蝙蝠鏡,碧玉瓞、琥珀碗、夜光爵、玉枕、頭面,七彩百子千孫帳……」

長長的聘單他念了好半天還不到一半,什麼紫貂皮一卷,玄狐皮六張,水獺皮六張,銀狐皮六張,狼皮六張,大毛黑灰鼠皮一卷,拂手、玉石、金馬鞍等,不勝枚舉。

他念到口干喝了杯水,直到夏侯禎滿意地一頷首,他才在黃金千兩後頭做終結,那時他已累得氣喘吁吁了。

「全抬過去了?」夠他的小羽兒風光大嫁了。

「一件不留。」四皇子府派了兩百多名下人,花了一整天工夫才把聘禮抬進定國公府,府里、府外的人看得兩眼都直了,瞠目結舌地忘了把掉了的下巴推回去。

「江成風,把帖子擬好,一府一府送去,讓大家沾沾爺的喜氣。」他大婚不忘收禮,囑咐要重禮,一頭頭的肥羊不宰了太可惜。

「四爺放心,絕不負所托。」江成風拍拍胸脯保證。

這廂正一團熱絡的籌辦四皇子續弦的喜事,剪囍成雙,鬧烘烘地為迎進新主母而歡騰,紅字貼滿府,大紅燈籠高高掛起,熱熱鬧鬧的忙得樂不可支。

而在定國公府這一邊,要做新嫁娘的宮徽羽可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還有點愁雲慘霧的蕭瑟,她回府是為了當個揚眉吐氣的公侯千金,而不是嫁人。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迎來的不是父女團聚的歡喜,而是由她爹親手交到她手中的賜婚聖旨,四四方方的御印扒在聖旨左下方,她的終身大事就此決定。

爆徽羽沒將聖旨看完,因為她已經完全傻眼了,沒法相信這麼荒謬的事也會發生在她身上,她何德何能蒙皇上青眼,給她搞了這出烏龍劇?

而且四皇子是誰,她根本沒見過。

還是個繼妃,那表示他之前娶過妻,但不幸香消玉殖了,鰥夫再娶就不用太挑剔了,隨便指個公侯家的嫡女就算了事,反正皇家媳婦不算委屈,所以她該三叩首感謝皇恩浩蕩?

令人訝異的事一樁接著一樁,打得宮徽羽暈頭轉向,她還沒從娘親洗刷冤屈一事回過神,便匆匆忙忙地收拾行李返回定國公府,才剛喘口氣一會,奉了父親口諭的周總管又請她到正廳,她爹又丟來一顆震撼彈——

許以四皇子為繼妃,聘禮已至,擇日完婚。

這是她爹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她耳朵嗡嗡鳴叫,以下再說什麼她也听不真切了。

「羽兒,別擔心,四皇子不會讓你受委屈,你只要安心的備嫁就好,其余由娘來操心。」她的女兒長大了,出落得如同不染凡塵的天女,她還來不及疼惜就要嫁人了。

相較于宮徽羽的落落寡歡,強顏歡笑,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宮夫人倒是紅光滿面,容光煥發,上揚的眉宇和嘴角有著止不住的笑,面色紅潤地仿佛年輕了好幾歲。

一掃之前的郁悶,心結也解了,丈夫抱歉的眼神讓她忘了受過的苦,只記得曾經的美好,那放開的心胸像黑夜過後的第一道曙光,豁然開朗,旭日升起又是新的開始。

她的喜、怒、哀、樂全系在丈夫身上,他輕輕地握住她的手不放,她眼中就只剩下丈夫一人。

她甚至忘記要向女兒透露四皇子其實就是她們所認識的甄夏,他用的是假名,更何況女兒和四皇子走得近,她以為女兒早已知情甄夏便是夏侯禎,也就沒必要多此一舉告知,她當女兒眉宇間的輕愁與苦悶是舍不得離開爹娘,不想太早嫁作皇子妃。

「是呀!女……女兒,四皇子的聘禮已抬進府里,滿滿地裝滿三個庫房,由此可見他是看重你,真心要迎娶你為妻。」笑得不自在的定國公撓撓頭,不敢直視女兒的眼楮。

其實他也沒有打算太早嫁女兒,隔了多年再重聚,他總要把欠她的補償她,不讓她怨慰他長期以來的忽略,他們父女間的生疏全是他的錯,他耳根軟又愛吃醋,被人一挑撥就理智全失,把妻子和女兒當仇人送走。

他早就後悔了卻拉不下臉接她們倆回府,時間一久他也淡忘了此事,直到有人再提當年的事他才驚覺自己錯了,竟被最親近的枕邊人蒙蔽了十年。

幸好他還有機會彌補,不至于到死的那一天才來懊惱所做的錯事,白白錯失了補過時機而含憾辭世。

只是這聖旨來得令人一頭霧水,定國公府向來不與皇子們往來,保持中立態度,不涉入皇子間的皇位之爭,所以他也想不透四皇子怎麼會求娶他的嫡長女。

「為什麼是我,四皇子府中沒有可以扶正的側妃嗎?」宮徽羽有著深深地不解,並打心里抗拒這樁賜婚。

她不否認這是因為她心里有人的因素,也沒法接受和陌生男子做夫妻,但是她更排斥的是被逼迫,她沒有說不的權利,像牲畜一般。

定國公和夫人互視一眼,面露尷尬。「四皇子有兩名側妃和四名通房,不過這是宮里的規制,這一年來他已經很節制,把不少舞妓和別人送去的女人遣送出府……」

「為何是這一年來,那他之前是荒婬無度,視女人為玩物,來者不拒?」天底下哪有不愛美色的男人,只怕府里沒送出的女人更多,個個妖嬈嬌媚,風情萬種,把男人迷得神魂顛倒。

這事由定國公來回答,皇城發生的事他一清二楚。

「因為他一年前陪皇子妃回鄉省親時,不意馬車行到山腳下忽有巨石從山頂滾落,砸到了四皇子和皇子妃所乘坐的馬車,馬車翻了,他們四人被壓在馬車里動彈不得。」

他避重就輕不提及四皇子對的沉迷,在意外前,四皇子最大的嗜好是收集天下美女,皇子府里稍有姿色的婢女大多都被他沾過,他連有夫之婦的廚娘也不放過。

靠著俊美的長相,四皇子御女無數,傳聞他還養過變童,把人折磨個半死,而後轉手賣入小倌館。

不過這都是從前的事,這一年來他心性大變,不僅沒再傳出性好漁色的事,還把所有服侍的女子全趕出屋子,半絲都不沾,過得像個和尚,相當潔身自好,要不是因為這樣,聖旨一下他早就沖到皇宮和皇上理論,誓不嫁女了。

「皇子妃死在馬車意外?」真可憐,一縷芳魂離恨天。

「呃!呵呵……是呀,當場就沒氣了。」他含含糊糊地說得不清不楚,沒敢讓女兒知曉其實四皇子也死了,只是後來又莫名其妙地活過來,把為他淨身的公公用一種很奇怪的招式摔過肩,壓倒在地,還罵了一聲「雪特」。

爆徽羽用著很怪的眼神看她老爹。「爹,人家死了妻子你怎麼笑得出來,不夠厚道吧!」

女兒眼露狐疑地看過來,定國公尷然的清清喉嚨。「都過去的事了,不用放在心上,四皇子妃的死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實,活著的人要往前看,雖有遺憾也是生老病死的必經過程。」

說得真中听,連他都佩服自己的好口才。

「那為何才一年就要再婚,不是有守喪三年的定制?」能拖一拖也好,時間一久說不定有變數。

「那是為爹娘守的孝道,平民百姓是一年,皇家則沒這定制,通常皇子妃過世三個月內即可再納新妃。」後院不能一日無主,前人剛下葬,新人已入門的比比皆是……

「那四皇子為何沒有立即娶妃,要拖上一年,他不會有什麼隱疾吧?」誰曉得馬車一壓下來有沒有傷及他傳宗接代的命根子,宮徽羽缺德地想著「永垂不朽」。

「胡說什麼,哪有隱疾,四皇子健康得很,你別一張嘴沒遮掩地學那些低三下四的人說人是非,回到府里不比在沒人管束的莊子,你是定國公府的千金,凡事要謹言慎行,不可輕佻浮躁,有辱身分。」該教教她規矩了。

爆夫人的訓斥早了一步,了去定國公苦惱地思索要怎麼回答女兒的困擾。隱疾一事他確實也想過,不然怎麼人死過一回就性情大變不近了?

「娘……」從未受過如此嚴厲指責的宮徽羽心有不忿,娘親不會不曉得她與某位禍水男過從甚密,甚至有樂見兩人越走越近之意,如今卻要她嫁予別人……

「不要再說了,我和你爹一樣看好這門親事,我們的立場一致,為人爹娘的不會害自己的兒女,娘看好這個女婿。」若非她在莊子上一待就是十年,早先的四皇子妃之位不會落在齊家那個短命閨女頭上。

「能不能不嫁?」十六歲實在太小了,有摧殘幼苗之嫌。

爆徽羽此話一出,四道橫目同時射向她,她頓時萎靡地耷著頭,想把自己縮起來,從椅子底下溜走。

「抗旨不從,誅連九族,你說呢?」宮夫人涼涼地睨了女兒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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