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弟,你該去探探杜姨娘,說不定你會發現一些有趣的事,她讓人有種挖寶的感覺。」挖得越深越看不透,蒙上一層薄薄的紗幕。
「挖寶?」那個只會扯著他袖子哭的杜姨娘?
「那是一座寶山,必讓你不虛此行。」善于挖寶的人定能挖出埋在最深處的寶藏,豐足一生,她相信然弟也會和杜姨娘相當契合。
「你確定不是拿我當憨子耍?因為我把你那三弟當眾當龜孫子打,還搶了他的相好?」
沐昊然一臉不正經地說起和小舅子爭搶百花樓花魁的事,眼梢帶了點色不迷人人自迷的風流,成為順利摘得頭花的入幕之賓,他不得不說確實有幾分愉悅滋味,那花魁手段之好,連他這個花中生手都回味再三。
但這一切也僅限于床榻間的溫存,柔膩的軟玉溫香狠狠嘗過幾回即可,女人不能寵,一寵恃寵而驕,世間繁花千萬朵,還沒哪一朵能讓他百嘗不厭,流連忘返地想獨佔。
趙筱攸皺了皺眉,打人搶花魁……他這神情皆不懼的狂傲性子何時能改?
道︰「去看看不就明白了,有時真正的寶藏在瓦礫堆里,你得細心的翻找才能找出璞石美玉。」
聞言,他嗤笑道︰「杜姨娘是塊美玉?」妻子果然病重了,兩眼開始模糊,竟看影成花。
趙筱攸面露異彩地輕笑,「我也曾看走眼了,以為那是塊劣石,總之我不想你錯過了。」
她刻意不把話說白了,有著他去猜測,說得太明則少了一分尋幽探秘的趣味,個中滋味要由人去尋訪才有趣。
「筱攸,我不缺女人。」尤其是早就摘過的青澀果子,少了風味,多了澀口,食之無味。
杜雲錦是他的小妾,他還會不清楚她是什麼性情的女人嗎?除了眼淚比旁人多外,一無長處。
趙筱攸又掩口笑道︰「所以我才說是寶山,只能說你從不曾挖掘到她真正的好。」
沐昊然狂肆地一勾唇,「那又如何?不過是養在後院的花花草草,我想要她時,她就得好生伺候我,我煩了她,便識相的滾遠點,我沐昊然的女人還要我好聲好氣的哄著不成?」
「那可不一定,這個杜姨娘……不太一樣了。」她也說不上哪里不同,人還是那個鮮花似的美人,但談吐、氣度、性情,乃至于豐富的學識,簡直是另一個人。
「哪里不一樣?」長出三顆頭還是生了六條腿,前陣子還是那樣,難不成不過生場病人就會變了?無稽。
「她的笑容很……」趙筱攸忽地一頓,水眸流轉,「想從我的嘴里套話?然弟長了本事,不愧是商人本色。」夠奸詐。
沐昊然臉上沒有詭計被揭穿的懊惱,反而笑得恣意。「再美的女人我都瞧過,還在意園里的一朵小花嗎?」
「就當是替我去探病吧!那天我瞧她還咳了幾聲。」能推他一把就推一把,好過日後遺憾。
眉一揚,他不予置評。
趙筱攸輕輕一嘆,她對這個表弟兼丈夫是極為憐惜的。
沒娘的孩子能不苦嗎?雖然有祖母的疼惜,但終究取代不了親娘,能做的有限,老夫人的孫子不只沐昊然一個,再疼他也要顧念另一頭,再說人家的娘可是個厲害的主。
沐昊然從不向人說出心中有多苦,他一味的張狂,放浪形骸,縱情于環肥燕瘦的脂粉堆里,讓酒氣、美色掏空心中的煩躁,好似這樣就能忘卻一切煩憂。
長子當家天經地義,早該將權力下放的父親卻遲遲不肯將家業傳給他,說是公平對待,對兩個嫡子同樣看重,甚至說為了提升沐府生意,讓兩個兒子相互競爭。
因茶商趙家嫡女趙筱攸是沐昊然的正妻,因此沐老爺將茶業的經營交給他,而次子沐昊文之妻是官家之女,在地方上頗有分量,能在生意上多有照拂,因此沐老爺把織錦這一塊給了他,考驗兩人的經商能力,再從中擇出繼承者。
可是誰都曉得,如今的趙家是群雄割據,從長房到七房子孫爭產爭得厲害,誰也不服誰,你扯我後腿,我潑你污水,亂得分不出心神來扶沐昊然這個外甥兼女婿一把,因此兩兄弟從妻子娘家獲得的助益落差不可說不大。
「大少爺,你真要去看杜姨娘呀?」趙春出自趙家,他對大少女乃女乃的忠心是無話可說——挺她到底。
「多事。」那是妻子的意思,不是他的。
從清雨閣出來以後,根本沒把妻子的話當一回事的沐昊然正打算回到自個的居處雲擎居,可是不知哪來的一陣邪風吹來,鼻子一動,聞到一絲微嗆的焦香味。
本來就有點餓了,而且快到了用膳的時辰,他原是想朝大廚房而去,瞧瞧江南名廚準備了什麼令人食指大動的佳肴,誰知循著香味而去,竟非大廚房的方向,眼前這月洞門上的豎匾是「遺花院」三個大字。
「大少爺千萬不要被杜姨娘騙了,我娘說杜姨娘的病早就好了,她連藥都不喝,把藥渣偷偷埋在樹下。」心術不正之人是改不了一肚子壞水,裝病博取同情太可恥。
「趙春。」沐昊然冷喝一聲。
「是,大少爺。」趙春的背脊一挺直,好不威武。
「把舌頭割了。」話太多只會造口業,留著無用。
「是,割了舌頭……啊!大少爺,不能割呀!邦了小的就沒法說得流利。」
他一臉驚恐的捂住嘴巴,唯恐當了啞巴,人要是不能說話那有多痛苦呀!
「那就把你的嘴縫緊,讓我耳根子清靜清靜。」杜雲錦不就是杜雲錦,還能翻個樣子嗎?
自個兒的女兒是什麼模樣、性情還有誰比他更清楚,全身上下都模透了,哪里最能使她動情,他了若指掌。
只是妻子那略帶戲謔的神色忽地閃過眼前,他走進遺花院的大步伐忽然改為踩死螞蟻的小步。
這時,不遠處傳來說話聲。
「好了沒?奴婢扇得手酸,這樣真的烤得熟嗎?」饑腸轆轆的翠花抱著咕嚕咕嚕的肚子直喊餓,一手不忘扇風。
「美好的事物值得等待,這是培養你耐心的大好時機,日後跟著我到外頭混才不會被凶狠的大白鯊一口吃掉。」翠花但單純了,沒見過真正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虎豹。
「什麼是大白……鯊?」听都沒听過,沙子會吃人?
「是一種海里的大魚,有你的兩、三倍長,一口的利牙像鋸齒,它大嘴一張能吞進半個人,還能用它的利牙把人咬死成兩截,直接吞下肚。」她多懷念電影,大白鯊驟地出現的橋段讓人身歷其境地倒抽口氣,以為就要咬到自己。
「什麼是海?」此處不靠海,她一輩子沒見過。
杜雲錦一听,略帶惋惜地揉揉她的頭,「海很大,海水比鹽巴還咸,它一望無際,任你怎麼航行也走不到盡頭,它的水量足以將你看得到的一切都淹沒,人畜不留。」
「哇,這麼可怕,海有比湖還大嗎?」前些年發了大洪水,卷走成千上萬的百姓,連房子都不見了。
「簡直滄海之一粟。」湖算什麼?芝麻綠豆大的小點。
翠花不滿的囔囔,「姨娘不要說奴婢听不懂的話啦!滄海在哪兒,我只知道府里的大廚叫朱大海。」
識字不多的丫頭哪曉得滄海一粟的典故,她能歪七扭八地寫出自己的名字就不錯了,還能指望她多有見識不成。
「滄海指的是遼闊無邊的海洋,滄海之一粟是比喻你往河里丟下一粒米,只怕根本找不到它,我的意思是,海非常大、非常大的意思。」
杜雲錦用最簡潔的方式描述,她很想讓最親近的丫頭體會到她所知的世界。
可惜井底之蛙的眼界只有井口大小,憨直的翠花接下來的話叫人嘀笑皆非,讓杜雲錦直覺自己是對一頭水牛彈琴,徒勞無功。
「姨娘又在唬人了,米丟進河里當然找不到,因為被沖走了嘛!」找得到才有鬼,米那麼小一粒。
「呃……」有道理,她說得極對,古人的智慧有瑕疵。杜雲錦失笑地搖搖頭,以削尖的竹簽朝裹圓的泥團戳了戳。
「還要多久呀!院子里的枯枝都被奴婢拿來當柴少,要是再不熟就沒柴火了。」不知道熟了沒,好香哦!
「別踫,小心燙。」見翠花等不及,貪嘴地想剝開石板上烤得熱氣直冒的荷葉包,杜雲錦連忙將她的手撥開。「沒柴拆你的床板來燒。」
翠花當真慌了手腳,一副快哭的樣子。「那往後奴婢睡哪?」
「睡地上。」涼爽。
「會冷啦!愛里分的被子很薄,奴婢都蓋不暖,只能縮著身子勉強取暖。」薄薄的兩片棉布縫合,填在里頭的棉花還不夠塞枕頭。
一听到她竟無保暖的被褥,只能縮著身子將就,身為主子的杜雲錦喉頭一緊,鼻間微酸。
「等我們賺了錢,我給你買蠶絲被,肯定更保暖,凍不著你。」
幸好才剛要入夏,夜里雖還有涼意但多穿兩件衣服也就熬過去,路是人走出來的,她們不會一直看人臉色過活,她已經暗暗盤算著未來的出路,相信即使在這里,女人也能有一番不下男子的事業。
杜雲錦從前經營復合式咖啡廳,她最擅長的是調配各種風味獨特的咖啡,茶品也是熱銷品,再搭配一些自制的茶點如蛋糕、果凍之類,銷售成績很不賴,還有人專程來買配茶的點心。
不過眼在古代,咖啡豆的取得太難了,知曉此物的人如鳳毛麟角,少之又少,這一條路完全行不通。但是茶的話,倒是人人買得起,雖然有好茶葉、壞茶葉之分,可買的人還是居多,她也能運用以往的經驗做出相關產品,除她以外是獨家,還怕賣得不好嗎?必然銀子滾滾而來。
她真正嘗試找出最適合在古代推出的幾樣餐點,又不能太引人注目,因為她名義上是沐府的小妾,這計劃得悄悄地來。
「一條被子用得著哭嗎?回頭我讓人送個十條、八條來,夠你們裹成蠶蛹。」沐昊然听了好一會,忍不住出聲,在他的後院居然有下人挨寒受凍?
憑空出現低沉的男子聲音,讓正在翻動荷葉包的主僕被嚇了一大跳,差點手滑地打翻得來不易的食物。
「你……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呀!你要做賊請翻牆,不要無聲無息的靠近,把我們嚇死了有銀子撿嗎?」好在她拿得穩,不然精心烹調的大餐就要打水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