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嫡妻 第十章 皇家的生意(1)

「九爺。」

一過端午,便是盛暑的六月,池塘的荷花全開了,粉的、紫的、紅的,托紫嫣紅,迎風搖曳甚是清雅恬謐。

六月初九是孟夫人的生辰,這一日出嫁的閨女回娘家拜壽,挺著約莫五個月大肚子的孟清華小骯略凸,但沒想像中大,像是偷塞了一顆蒲瓜,有點圓、略微尖頭。

她不顯笨重,還能走得俐落,急著見娘親,幾乎想飛奔而去,可是她身邊的丫頭、婆子一個個繃著臉,如臨大敵地護著她四周,用團團圍住來形容一點也不夸張。

她們怕她被人沖撞、踫到,腳不穩滑倒……種種的意外先防著,好過真有萬一措手不及。

因此她只能慢慢地移步,慢到孕婦很想發火,大聲高喊,可是每一個人都認為這樣的慢行很好,不急不躁,從容不迫,不會傷到月復中的胎兒,很好、很好。

尤其是周明寰更不許妻子走得太快,緩步徐行為最佳,若不是坐軟轎搖來昆去讓他看得驚心不已,否則他寧可她一步也不動。

不過岳母過壽總不能不出門吧,而且有些事不適合在周府說,眼線太多,便以祝壽為名登門,喜了嬌妻,樂了岳母,愁了孩子的爹,慌了一干服侍的下人。

「來了呀!坐。」

不是書房卻擺滿了書,一面牆來三面窗,月白軟綾為簾垂落,幾株荷花插在羊脂白玉繪海浪紋梅瓶里,清風徐徐,吹動軟綾,人影綽綽卻看不分明,由內而外倒是能見分曉。

荷花送香,撲鼻沁心。

一名神色慵懶的俊美男子斜倚在軟榻上,背後靠著秋香色金錢蟒條枕,手上一本繪著美人圖的冊子,薄唇微勾,似笑非笑的瞅著來人,翻了一半的美人冊上是一男一女果身相擁,以觀音坐蓮姿態相互交纏,面露陶然。

他看的是畫,色彩鮮明而生動,是大內畫匠所繪。

「你呀!看這是什麼東西,幸好我沒讓我妹妹過來,不然她瞧見了一驚一乍,你若嚇著了我小外甥,不管你的身分有多尊貴,我先用拳頭問候你。」教壞小孩子。

「送你如何?」美男子一挑眉,那滿園的花兒像在他身畔盛開,美得像一幅令人陶醉的畫。

一听到送他,孟觀不客氣地笑納了。「這才是兄弟嘛!被義氣,改天我送你一座珊瑚紅美人出浴屏風,你盯著瞧,心就樂了,與美人同浴身心舒暢。」

「美人我有,攬鏡自照不就得了。」要找出比他美的人,世上難尋,除非天上神仙下凡來。

孟觀一怔,而後大笑。「男生女相是妖孽,你就是個禍國殃民的,不來為亂人世會被老天爺收回去。」

听著舅兄肆無忌憚的亂說話,周明寰暗暗心驚,大舅兄怎敢對貴人出言不遜,他不怕誅連九族?

「所以我才盯上你這個有錢的,找你要錢來了。」東方浩雲搖起扇子,清風明月來相伴。

「要多少?」一句話。

面對孟觀的豪爽,東方浩雲以扇柄抵額輕笑。「先寄放,等到我想用時再來取,別給爺兒鬧窮。」

「沒問題,隨時來取,我孟觀不當守財奴。」反正銀子多得用不完,拿點出來玩不枉世上走一回。

「嘖!財大氣壯的土財主模樣看來真討厭,俗氣又市儈。」他嫌棄地搖了搖頭,搖扇扇面。

「沒人叫你看,而且你這人間凶器也不是來看我的,何況我就是銀子多如何,哪天用黃金鋪地,你來踩踩看。」孟觀意有所指地看向妹婿,學人賣弄風流地仰首賞風月。

「俗人他妹婿,你看這天地何者為大?」東方浩雲笑著問,刷地扇面一打開,一面是山水,一面是流月。

「君父。」這是周明寰的回答。

「君父?」他呵呵低笑。「有趣,天地為大是君父,可我眼中看到的是江山,錦繡山河。」

扇面是山水為畫,點就江山,若不成就一幅錦繡,那便是如流月一般,鏡花水月一場空。

暗喻他有意爭位,不怕死就來摻一腳,他不缺銀子為後盾,只缺有才華的能人,成者,海闊天空任君游,榮華富貴一生,敗了嘛,把脖子抹淨了,有他這美人陪著受死,也該死而無憾了。

「江山為畫,山河為界,這天下大了些。」周明寰淡然道,怕窮其一生也走不遍天下每一寸土地。

「有人怕把生意做大的嗎?你要想躲在老鼠窩里造兵器,我勸你趕緊把你周府的家業交給你三弟,說不定他還能把肥膽一橫。」孟觀這人有點江湖人的匪氣,看不慣別人拖拖拉拉。

「大舅兄……」周明寰苦笑。

他不是猶豫不決,而是要做好萬全準備,如今他的人手不足,真要干大事心有余而力不足,得做好全面的盤算才敢應允,商人講求誠信,他不想當個背信之徒。

「孟大胖,你別把我的兵器師傅嚇跑了,我還等著他替我打造千古名劍。」東方浩雲嫵媚美瞳中迸出厲光。

一提到千古名劍,他的眼楮就發亮,凡是豪氣萬丈的男人都想擁有一柄千古流傳的好劍。

「我哪里胖了,臭妖孽。」他是壯實,渾身是男人的陽剛味,瞧那些女子多愛往他身上貼。

他一啐。「一說大話就喘還不胖,我就看到一個吹牛的,把牛皮吹得快要脹破了,人胖別瞞著,藏不住。」

孟觀了悟他話中之意,咧嘴一笑地勾住妹婿頸項。「你不會讓我失信于人吧,我可是把你捧得天高。」

「……」他勒得太緊了。

有點喘不過氣的周明寰面色發紫,將舅兄的手扳開。暗忖,是他承諾于人,于自己何干。

「周明寰,你知道哪里使刀用劍的人最多嗎?」東方浩雲修長的手指轉著折扇,笑良兒人。

「習武場。」動輒千人。

「錯。」

「錯?」

「是軍隊。」

「軍隊……」他忽地黑瞳發亮,身體發熱。

「我朝有百萬雄兵,這兵器的耗損你可算得出來?」東方浩雲笑了,帶了一抹令人生懼的邪佞。

「九爺,你打動我了。」他不能不動心。

「這還是太平盛世,若是打仗呢?」天子一怒,血流成河,英雄埋骨處是鐵血打造出的江山。

周明寰的眼熱了。「九爺,這是利誘。」

是生意人都不會錯過。

雖卑鄙,卻切中正心。

「若是皇商呢?」東方浩雲噙著笑,繼續拋出誘餌。

「……九爺,你需要多少把刀、多少柄劍,矛和盾的數量,將單子開出來,小民給你備著。」不求流芳百世,但求一生無憾,人這一世也就轟轟烈烈|回,只問無愧于天地。

「好,夠爽快,不愧是我國的好男兒,我日後的就要仰賴你了。」有了兵器名家鑄冶的兵器,他已朝金鑾寶座跨越了一大步,只待狼煙升起,煙囂漫布,一爭天下。

東方浩雲的烽火戰場並不在國與國,而是在朝廷上、皇宮里,在眾皇子的爾虞我詐中。

性格狡猾,慣以低調隱藏本事,他特意表現得不出彩,以風花雪月做偽裝,自稱心無大志,只想領了個閑差到處走動,醉臥美人膝,笑談雲雨情。

只是這樣的九皇子卻能一手操縱京城事,他在醇酒美人中與孟府主事結為知己,獲得孟觀全無保留的財力支持,又與江湖人士多有往來,甚至以「美色」吸引丞相府千金的傾慕,在政治立場上得到一份有力的助力。

如今又喜獲兵器鑄造兵家的支持,如虎添翼,在爭儲的權力斗爭上他又多了幾分勝算。

「好就該浮一大白,我有不少尚未開封的好酒,咱們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不喝到醉不許走。」孟觀是大器的主人,馬上命人從地窖里取來十幾壇酒,不是大師釀制的老酒還不肯拿來與友共飲呢。

東方浩雲笑了。「這孟老虎未飲先醉,說起醉話了,醉了還如何走,只能讓人抬著走。」

「呵!又成了老虎,九爺倒是看得起我孟觀,是虎是鼠還不是你說了算,我只記得‘借’你的銀子要算利息,若是妖孽當了家,別忘了賞我幾座山。」嘿嘿!商人本色。

丙然是只笑面虎,談笑之間即索討好處,先把山頭佔了再說,以免黃袍加身後「分贓」不均,他助人也是有條件,生意人在商言商,不賺一筆對不起自己。

秋水般美麗的眸子狠狠一瞪。「你怎麼不去搶?真是沒積德的土匪!一身匪氣,滾遠點。」

「我這不是佔山為王,攔路打劫嗎?專搶這世上最富有的人。」孟觀大笑,把算盤打到日後的帝王頭上。

一國之君會沒錢嗎?整片天下都是他的,一個財力最雄厚的大地主,誰敢對他說不啊!他要,子民就得恭恭敬敬的獻山獻地,金口再一張,東邊的山、西邊的河、南邊的棗林、北邊的平原,想給誰就給誰。

君無戲言。

「你……你好個做賊的,自個兒盤算盤算,別搶得太狠了。」交友不慎,他認了還不成。

「那我妹婿呢?」孟觀一臂搭上周明寰的肩頭,討賞不忘拉上自家人,替他未出生的外甥攢點銀白俗物。

東方浩雲怒笑了,說道︰「賊禿子,你來討債的呀!適可而止,你知道本朝有幾個皇商吧。」少之又少,所以他的賞賜夠豐厚了。

「大舅兄的好意我心領,九爺的恩澤已經令人知足了。」見好就好,得寸進尺反倒不利。

與皇家軍隊做生意的皇商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每年的收益著實驚人,他再多有所求便是逾矩了。

「你喔!懊說你老實還是笨,難得有機會勒索還放過,你到底是不是生意人!」

「勒索?」東方浩雲眯起的美麗眸子閃著隱隱怒火。

「呵呵……喝酒喝酒,喝到醉才是真英雄。」觸了逆鱗的孟觀猛干笑,直勸酒。

「我以茶代酒敬兩位,先干為敬。」周明褒以茶水相敬,擋住大舅子將酒注入他杯中。

「你敢不喝?」怎麼,他的酒有毒嗎?

周明寰一臉歉意的解釋,「華兒有孕,聞不得任何氣味,一身酒氣回去怕是又要令她作嘔了,我已許久不飲酒。」

「你……」以為孟觀要開罵了,臉色繃得有如與仇敵狹路相逢似的,誰知他忽地咧開一口白牙,重重地往周明寰背上一拍。「好樣的,我妹子真有福氣,得你疼惜她就足夠了,我這為人兄長的替她謝過了,你……你很好……」

鐵漢柔情,孟觀道謝時眼眶都紅了,鼻頭一抽,喉頭哽咽,又哭又笑地令人莞爾這人的真性情。

而此時那位有福的女子正窩著娘親的懷里,挺著肚子像還沒長大的閨女,賴著娘撒嬌著。

「你說要娘先幫你找的產婆和女乃娘,等你產期近了給你送去?」難道周府的夫人不為兒媳準備?

听著女兒的要求,孟夫人有著深深的不解,同時也略感不安,母女連心,她隱約感覺到女兒心中有事。

「到底不是正經婆婆,也不好勞煩她,娘就當作心疼女兒吧。八月中秋以前,先把產婆送過來,等我臨產時,再把女乃娘帶過來,女兒是娘的心頭肉,這點小忙娘會幫女兒的吧。」孟清華笑咪咪的說。

也許是難產而死的陰影太深刻,不時困擾著她,她很怕歷史重演,看著一天一天大起來的肚子,說不驚慌是騙人的,未到順利生產的那一天,她始終無法寬心。

重活一世的事太過離奇,連她至今都還感到難以置信,又如何向人傾吐心中的恐慌呢?那是她此生最大的秘密,誰也不能告訴,只能深埋心底,成為塵土。

「幫,你是娘的心肝怎會不幫,不過你要跟娘說實話,不許瞞著讓娘焦急,娘已經失去琴兒,不能再沒有你,娘會受不住的。」她沒了一個女兒是老天爺的捉弄,華兒再有事她也活不下去了。

瞧娘親紅了眼眶,孟清華連忙笑笑的安撫她道︰「沒事,娘憂心了,你也曉得婆婆是繼室,她有親生的一子一女要照顧,夫君和婆婆……唉,多少有些不和諧吧,繼子難為。」

仿佛真有什麼曲曲折折,孟清華有意的一聲嘆息緩下孟夫人的擔憂,她把所有的事推給夫婿,暗示是他的意思,男人的別扭心思令他不願承繼母的情,他還是偏生母的,想與繼母分得一清二楚。

換言之,繼子繼母不和,各有立場,能不攪合就疏遠點,省得日後有事說不清楚,互有埋怨。

「你也真是的,也不會在一旁勸著,一家人鬧什麼鬧,你那婆婆听說是賢慧的,有她幫襯著,小倆口才不會糊涂過日子。」有長輩坐鎮,凡事才會順順當當。

孟清華但笑不語,有些事娘不知道比較好。

「算了,娘也不嘮叨了,省得你嫌娘兒女大了還管東管西,拘著你們不自在。」女兒大了不由娘。

「就要娘管著,還有我肚子這一個。」她笑著拉起娘親的手往月復上一放,讓兒子認識姥姥。

「你這淘氣的,當了娘還像皮猴……咦!他動了,小辦臂還頂了我一下。」孟夫人歡喜地笑了。

「怎麼不是有力的小腿肚,他常在里頭踹我呢!」拳打腳踢,準是個練武的奇才,往後府里的刀劍隨他用。

「是胳臂,當娘的連手腳都分不清,小心兒子怨你。」到底是頭胎,多生兩個娃兒就不含糊了。

「怨就怨吧,我才不管呢,孩子的爹說他若不乖,等孩子一生下來就打他,打到他怕就乖了。」說好了,兒子由夫君管,她管女兒。

「 !誰準你們打孩子,一對心黑的壞爹娘。」孩子還沒生,當姥姥的已經心疼起小外孫了。

被罵壞爹娘也不在意,孟清華捂起唇低笑。「對了,娘,女兒有件事想拜托你,關于我那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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