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眼淚 第2章(1)

那個人是誰?在他的腦海里不斷晃動。

他看不清楚她的容貌,但是她的眼淚卻讓他心痛。

是誰,究竟是誰?為什麼他總是夢見她哀傷的背影,低泣著從他眼前消失?

無力挽回的他心痛不已,每當午夜夢回時總希望她能入夢,即使只是虛幻影像,他的心卻能獲得前所未有的平靜。

可是沒人認識她,連他最好的朋友也一樣,他們說那不過是一個夢,不會造成任何不良影響。

不過夢仍持續延續著,而且越來越頻繁,他內心的焦慮也日益加深,像是似乎真有那麼個人存在,而他把她遺忘了。

表才認識你這個負心漢……負心漢、負心漢……負心……

他負了誰?

夏天甫一臉疲憊的揉揉發疼的額頭,指月復觸模到的硬塊是他頭痛的來源,那是一道伴隨他七年的疤痕,同樣也令他痛了多年。

「又痛了?沒把止痛藥帶在身上嗎?」關心的話語傳來,隨即一杯溫開水遞上。

「忍一忍就過了,沒事。」他不想養成藥物依賴,這種疼也疼習慣了。

「忍久了傷身,適時發泄才是健康之道。」來者語帶雙關,暗示他另一種生理上的舒服。

路逸倫是美國土生土長的華人,剛開始華語並不流利,直到在求學時期踫上修建築的夏天甫,兩人結成好友,互補長短,因此語言才大為進步。

後來夏天甫學成歸國,兩人失聯幾年,直到在一次國際建築交流會議的會場上又踫上,才又有進一步的視訊往來。

沒多久,為了逃避某人無理性的糾纏,他更是心一狠,索性離開原本的工作崗位,進入龍太營造。

「如果你能少給我惹些麻煩,我就能少傷一份神。」夏天甫沒好氣的瞪了好友一眼。他不知已經有多久沒放松,徹底做他自己了。

聞言,他低聲輕笑。「你不能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要是你肯多分點心關心事業以外的事,我也不用勞心勞力推你一把。」

「路逸倫—」警告的眼神一橫。

「嘿!別瞪我,我也是實話實說,不過伯父伯母的意願你也別忽略,他們早盼晚盼就盼一個小孫子。」為人父母者,似乎擺月兌不掉既定的模式。

哀著額上的疤,夏天甫眼露深沉的痛。「我還有資格給別人幸福嗎?」

他什麼都不記得,唯一殘留的印象是整片牆都垮了,無雲的藍色天空透過斷垣殘壁映入眼中,被埋在瓦礫堆中的他不覺得痛,反而感到如願的解月兌。

可,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感覺?

七年前那場突發的地震,讓他的弟弟妹妹喪生,母親的腿斷了,父親的肩骨粉碎,從此再也舉不起重物,而他重傷不醒,足足昏迷一整年,一度被醫生判定為植物人,只能終生臥床。

「呿!說什麼喪氣話,排隊等著領號碼牌嫁給你的女人都排到太平洋了,是你眼界高看不上人家,否則誰不巴著你這座金礦不放?」只要他點頭,還愁床冷影孤嗎?多得是自薦枕畔的嬌嬌女。

「金礦?」夏天甫苦笑,眼底有著化不開的悵意。「我不是女人最佳的選擇。」

「你是指你的孤僻冷漠,還是不假辭色的閻羅面孔?」路逸倫故意打趣。

抬起毫無笑意的眼,他有些挫敗的開口,「你明知道……」

「哈!我什麼也不知道,你別誣賴我,我和你不是那種關系。」路逸倫連忙舉高手,撇清外界流傳的同志疑雲,也順便打斷讓好友黯然的話題。

不近的人不是他,他沒交女朋友的原因是選擇太多,不想太早定下來,貼上某人專屬的記號,一個又一個的誘惑是男人的福利,他哪舍得舍棄。

他當然清楚好友難受的原因是什麼,可是坐懷不亂絕非是身體上出了毛病,而是心理問題,畢竟檢查報告的結果是正常,並無傷缺。

「不過你今天是怎麼回事,居然反常的破例,那棵花椰菜讓你失去平時的沉穩。」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夏天甫一愕。「花椰菜?」

「就是闖進會議室,嚇死人不償命的怪女人。」那一身令人寒顫直起的色彩,他余悸猶存呀!

「很怪嗎?」隆起眉,他未注意到什麼怪異之處,只記得……

似曾相識的柔白小手。

路逸倫夸張地怪叫起來。「還不怪呀?有人的頭發像鋼絲一樣直立嗎?更別說她白得像鬼的臉和好似吐光膽汁的唇色……等一等,你為什麼讓她把花留下來?」

菊花耶!還是喪葬專用的品種,向來嚴謹的人怎能容許擺明的錯誤?今天以前要是有人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詞和做出這等事,依好友的冷厲作風,定是不輕饒。

嚴厲是他待人處事的一貫方針,不因小錯而輕待,有過必罰,任何人、任何事都得照他的規矩走,絕無例外。

「那是她忘記帶走。」一說出口,夏天甫為之一怔。他實在替她找借口嗎?這是以前不曾發生過的事。他不明白,對于她,他心中似乎有股朦朧的愧疚,才會不自覺地多了包容,好像欠她很多,永遠也換不了。

可是在這之前,他很清楚自己並未見過她,也想不起和她有關的記憶,腦袋里灰茫茫的一片,荒蕪得有如一望無際的貧瘠沙漠。

「那你干麼擺在自己的辦公室,不讓人收走?」斜眸一瞧盛放的白菊,路逸倫很難不毛毛的。

「這……」又是怔然,他表情空白了三秒鐘,說不出所以然,反倒吐出一句,「逸倫,我是負心漢嗎?」

路逸倫先是一愣,接著有些好笑的促狹接話,「沒錯你是負心漢。」

想他負了多少女人心呀!還能不俯首認罪?

「我是?」夏天甫半眯起眼,冷視冷灶添火的家伙。

「鐘惠蘭,你拖了七年,遲遲不迎娶入門的未婚妻。」

一個可憐的柔弱女子。夏天甫不語,目光低沉。不論有心或是無意,他的確耽誤了她。那一場婚禮背負了兩家的期望,他和她站在牧師面前,听著冗長的婚禮訓言,本著互信、互敬、互愛的誓約……咦?有愛嗎?

事隔多年,他仍沒法子感受到一絲愛意,對該成為他妻子的女人一點感覺也沒有,甚至有點憎恨,連和她呼吸相同的空氣都覺得快要窒息。

他有曾經深愛過她嗎,如眾人所言愛逾生命?若真如此,為何看到她他就只想遠離她遠遠的?

深深的疑慮徘徊不去,使得他決口不提此事,他也有意疏忽,托詞忙碌,慢慢淡化曾有的婚約,只當是劃過生命的一到痕跡。

「呵呵……我開玩笑的,別當真,那件事不是你的錯,她都那個樣子了還能嫁人嗎?」同情歸同情,絕不能混為一談。當年二十一歲的鐘惠蘭所幸未死,只是傷了脊椎,雖然復健多年但是自從受傷以後再也沒站立過,必須依賴輪椅助行。

也就是說下半身癱瘓了,對冷熱和掐捏的知覺已經喪失,穿衣起臥都需要別人幫助,醫生同時還宣布她這輩子無受孕的可能性。因為她的子宮在教堂崩塌時受到重創,巨石塊壓破了孕育子嗣的溫床,只有取出整副器官才能避免失血過多導致死亡。

「如果是我所唉的人我不會在意她身體上的殘缺。」驀地,夏天甫腦海中浮起模糊的笑臉,習慣性的頭痛也再次侵擾。

那個人是誰?為什麼他的心像被無形的手掐住,痛的想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什麼叫如果是你所愛的人,若是你不愛她怎會向她求婚——」似驚覺了什麼,路逸倫表情怪異的一瞅。「難道你娶她不是自願的?」

不會吧,有人強迫他結婚?!

不過回頭一想,也不是那麼不可思議,講究門當戶對的夏母一向強勢,對丈夫及子女的掌控欲簡直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誰要不順著她的心意,便會使出激烈的手段逼迫。

不太妙,他似乎無意間挖出了不為人知的秘辛了,現在是該繼續裝傻呢,還是當什麼都不知道?畢竟人家的家務事不宜深入太多。

「我……想不起來……」他愛過人,深刻的情感仍不時在胸口奔竄,可愛的人是誰,卻忘了……

「嘖!創傷癥侯群還真好用,想忘的,不想記的,都可以拿來一用……呃、別瞪,我說說而已嘛!」突地,路逸倫睜大眼。「不對,你……你別告訴我你對那個送花的女人感興趣。」

她模了人家的手,還「好聲好氣」地詢問她人不認識他。

搭訕,絕對是搭訕!以他多年的戀愛經驗判斷,好友如枯井的心逢春涌泉了。

「你想太多了。」他不認為他們還有踫面的機會。

「最好是我多想,我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他做出驚恐的表情。

只是,真的是他想太多了嗎?稍晚,當夏天甫從停車場開出銀白寶馬,第一眼就看見呆坐花圃沉思的孤獨身影,路燈倒影幾乎淹沒全部的她,而他居然還能從陰影處認出她。沒有其他想法,他停車熄火,將百萬名車往路旁一扔,信步走向引起他注意的女人。許久,許久,兩人都未出聲。

像過了一個世紀,其實也只有10分鐘左右,兩眼無神的金子萱才後知後覺身邊的氣流產生變化,下意識的仰首一望,美眸漸漸有了焦距。

映入眼簾的人影,令她莫名地鼻頭一酸。

「你下班了呀」記憶中他有這麼高嗎?

「你在哭什麼?」沒有原因的,他溫柔地輕拂去她眼角淚珠。

臉一縮,她知覺地揮開他的手。「哪有哭,你看錯了……咦!真是眼淚,怎麼越流越多……真討厭,我明明不是愛哭鬼……」

好丟臉,一踫上他就淚流不止,她還算得上是一名女巫嗎?簡直丟人現眼。

金子萱賭氣的抹淚,可越用力淚水就流得越急,仿佛壞掉的水龍頭,一滴一滴成行,話落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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