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愛(下) 第12章(1)

起風了。

一滴雨水落了下來。

小滿抬頭,看見烏雲密布。

雖然她頭頂上方有茂密的林葉遮蔽,一時還沒有讓她淋成落湯雞,但她知道她再不想點辦法,變成落湯雞只是遲早的事。

所以她站了起來,開始撿拾地上的枯枝、藤蔓,還有大片的蕨葉,試圖在自己頭頂上方弄出一個簡易的遮雨棚。

那應該不難,冷靜下來之後,她發現自己人在三棵倒塌橫長的老樹之中,它們不知在何年何月倒了下來,像被推倒的骨牌,雖然她不知為何它們會變成

這樣,可能是被雷劈過,但它們都還活著,上方橫向冒出了枝芽,還有寄生的植物,綠色的藤蔓爬滿其上,多到垂落下來,進出都要穿過它們。

那制造了一個高約四五公尺、寬七八公尺的三角形的半封閉空間。

她原本可以躲到倒塌的樹干下,但很不幸的,靠她這邊的樹干下方,有著巨大的石頭,幾乎塞滿了所有的空間。

她所能做的,就是拿藤蔓把枯枝綁到頭上的枝芽上,再月兌掉身上那件羽絨衣的皮掛上去,然後拿大片的蕨類,月兌落的大片樹皮和落葉把那些空隙補滿。

另一邊那個王八蛋,也在做同樣的事,她不想理他,不想和他說話,但眼角總會瞄見他的動靜。

他的動作很快,他沒有羽絨衣,但他有一把匕首。

她也有,本來也有,卻不知跑哪去了,她到處都找不到,八成是在他扛她來的途中掉了。

可惡。

包讓人生氣的是,他那邊的樹干下沒有石頭,而且他還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塊防水布,把它撐了開來,制造了更大的空間。

苞著,他開始生火。

她低咒出聲,不讓自己再注意他的進度,只眯著眼專注在手邊的事情上,把怒氣都發泄在拔蕨類、拉藤蔓、綁樹枝、堆樹皮和落葉,可她真的很不擅長體力活,加上這幾天都沒睡好,讓她全身忽冷忽熱,沒幾分鐘就累得氣喘吁吁、頭暈腦脹。

小滿可以感覺他在看她,她知道他想等她放棄,找他求救,和他示弱,但她對他的欺瞞和操控實在太生氣了,她不回頭就是不回頭,而且不過是做個小小的遮雨棚,她當然可以做到。

她繼續把樹皮和葉子往上堆疊,終于及時在大雨落下來之前,弄出了一個遮雨棚。

她縮坐了回去,仰頭看著自己的成品,感覺十分滿意。

下雨了,但她沒有淋到雨。

炳!去他的男人!去他的豬頭!去他的——

閃電驀地劃過天際,天空打了一記響雷,下一瞬,大雨傾盆而下。

事實上,那根本就像是密集的雨彈,突如其來的雷雨大到她甚至看不清其他地方,听不見別的聲音,她那臨時搭建起來的小遮雨棚當然更擋不住這可怕的攻擊,開始漏水。

她心驚的抬頭,幾乎在同時,那小小的棚子連著樹皮、落葉和藤蔓、大量的雨水一起坍塌了下來,直接往她身上砸,她驚呼出聲,慌忙起身連連退跌。

就在她要摔得四腳朝天的那一秒,他及時趕到,第一百零一次拯救了她可憐的小。

小滿驚魂未定,還沒喘過氣來,他已經在滂沱大雨中扛著她往他的地方走去,然後把她在火邊放下,瞪著她低咆。

「0K,你很厲害,很了不起,真的他媽的有夠聰明,但現在你要待在這里,把衣服月兌掉,在火邊把自己烘乾,我飛了大半個地球,不是為了要看你逞強得肺炎死在這里!」

「我——」

她才張嘴,他就開口打斷她。

「快點月兌,」他咬著牙,皮笑肉不笑的說︰「不然我會幫你。」

她瞪著眼前這可惡的男人,好想再次抬腳踹他,但她知道他是對的,雖然才短短幾步,但雨太大,兩人早已淋成落湯雞。

她怒瞪著他,他也怒瞪著她。

在流了滿身大汗,又吹風又淋雨之後,她早就已經開始發抖。

她很清楚,如果她不月兌衣服,很快就會感冒。

然後他低咒一聲,轉身不再理她,開始月兌他的衣服。

可惡,天知道,在這種荒郊野外,她真的沒有本錢鬧脾氣。

她知道他是對的,只好轉過身去月兌自己的。

當她月兌掉濕透的鞋襪、襯衫和長褲之後,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和內褲也要。」

她生氣的說︰「我不覺得這有必——」

話沒說完,她就發現他伸手解開了她的暗扣,她驚呼一聲,伸手抓住,他卻單手攔腰抱起了她,另一手瞬間就拉掉了她的內褲。

「你做什麼?!」

她再驚呼,慌忙再抓內褲,他順勢就把她的從她手臂上拉了下來。

「耿念棠——」

她試圖搶救它們,但兩邊都沒救成,眨眼間她就被月兌得精光。

她又羞又氣,還沒開口咒罵他,那男人已經在她耳邊咆哮,一邊把她的貼身衣物扔到大雨中。

「拜托,你臉色白得像鬼,還抖得像只落水的小老鼠,這兩塊濕布什麼都遮不住,只會讓你越來越冷,它們一點幫助都沒有,你還不如趁機用雨水洗乾淨,趕快把自己和它們烘乾,到時你想怎麼穿就怎麼穿!」

說著,他放開了死命掙扎的她。

「你這王八蛋——」

小滿怒急攻心,伸手遮著自己,轉身想要咒罵他,卻發現他早一步走了出去,大步走進了那傾盆大雨之中,一下子就消失在雨幕里。

般什麼?!

她蹲在地上,又氣又惱,想知道他跑哪去,卻怎樣也看不清楚,雨下得太大了,她模糊的視力也沒有半點幫助,她甚至看不太到剛剛她待的那棵樹,只能惱火的伸手撿回自己的內衣褲。

它們濕到不行,全都在滴水。

可惡,他叫她把衣服月兌掉,自己還不是還穿著長褲!

拎著那濕透的內衣褲,她不得已只好繼續果著身體,一邊發抖一邊把它們擰乾,然後拿樹枝將它們架在火堆邊,抖著手把濕透的長發也擰乾。

天上閃電又打雷的,他一直沒有回來。

懊死,那豬頭到底跑哪去了?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但真的開始擔心,就在她忍不住開口試著喊他時,一道人影出現在雨幕中,她蹲縮在地上,一時間不知該快點穿上濕衣服,還是抓起地上的石頭以防萬一。

下一秒,她選了石頭,將其緊握在手中。

然後,她看見了他的臉,小滿松了口氣,放下了石頭,生氣的問。「你跑去哪?!」

「去拿這個。」他將手中的防水背包扔到她身前的地方。

「這什麼?」她蹲在地上,伸手環抱著膝頭,把自己遮得密密實實的,瞪著他問。

「獵人的背包。」他站著解開褲頭,一口氣月兌掉長褲及內褲,注意到她臉紅的瞥開了視線。

「我來時看到的,里面有很多補給品,乾糧、槍彈、水,運氣好的話,里面還會有衣服。」

听到最後一句,她火速伸手去撈那迷彩背包。

里面沒有衣服,但有一小包手掌大小銀閃閃的東西。「隔熱毯。」

像是看出她的困惑,他開口吐出一句。

她把它攤開來,發現它雖然很薄,但很大一片,總比什麼都沒有好,雖然覺得這樣自己會很像太空怪客,她還是轉身拿那隔熱毯把自己包起來,然後才再次蹲縮在火堆邊,果然感覺好多了。

「別靠火太近,它遇到火還是會燒起來。」

聞言,她往後縮了一點,但還是忍不住把腳伸出來,湊到火堆邊,即便如此,她還是覺得有點冷,她的頭發依然是濕的。

小滿試圖從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把濕透的長發撥松,那有點困難,她必須用一只手抓住毯子,它才不會從她身上掉下去,而且要是她太用力,那毯子還是會被扯破,她試了幾次,才找到一個比較方便又不會春光外泄的姿勢。

在這之中,他很識相的保持著沉默,只是坐在火堆的另一邊,把背包撈了過去,從里面翻出乾糧,扔了一包給她。

她反射性的伸手去接,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她雖然接到了,身上的隔熱毯也掉了下來,讓春光外露,她又羞又氣,飛快將它再抓回身上包好,惱火的瞪他一眼。

「抱歉,不是故意的。」他嘻皮笑臉的說著,打開自己這包乾糧啃了一口,邊吃邊說︰「你最好把你那包吃掉,它雖然不好吃,但那是食物。」

她以為她會吃不下,她才剛吐完,但她很冷,進食能增加熱量。

小滿撕開包裝,咬了一口。

這口糧是一堆谷物做的,甜得要命,她吃了兩口就覺得想吐,可她需要食物,她強迫自己一小口一小口的把它吃掉,但反胃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她再也吃不下一口。

注意到她停了下來,他抬眼看她,卻發現她臉色比剛剛還蒼白,嘴唇更是失去了血色,而且依然在發抖。

「怎麼了?」他開口問。

小滿抬眼看他,卻發現視線比方才還要模糊,她依然覺得頭暈。

「我……吃不下……」

她說著,放下了口糧,因為喘不過氣來,她想起身,但才站起來,眼前就開始布滿黑點,等她發現想重新坐下,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整個人軟倒在地。

察覺情況不對,他飛快起身來到她身邊,及時在她的腦袋撞上地面前,將她撈進懷中。

「小敝獸,你還好嗎?」

她不想理他,但她好不舒服,牙齒冷到打顫,她知道自己眼楮是睜開的,但她看不見。

「不好……」她驚恐的試圖抬手,卻做不到,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有辦法吐出虛弱的字句︰「我不好……我看不見……我看不見了……」

他拉開她的隔熱毯,讓她整個人坐在他腿上,靠在他身上,用掌心快速來回摩擦她冰冷的果背和心口。

「沒事,沒事的,別害怕,你只是有點貧血,加上太緊張又冷到,起身太快血液打不上來,所以才會缺氧昏倒。」

她沒有昏倒,她還有意識,可他的聲音听起來很鎮定。「我沒……沒……」

她試圖說話,卻只能發出氣音,她甚至感覺不到發麻的嘴唇在動。

「我知道,我知道你覺得自己沒昏倒,但這就是要昏倒的前兆,你別急,別說話,別緊張,把眼楮閉起來,深呼吸,慢一點,給你的身體一點時間。」她好害怕,又驚又恐,還冷得要命,但他的話安撫了她。

她閉上什麼也看不見的眼,跟著他的話做,試著吸氣,保持呼吸。

「對,就是這樣,慢慢來,不要急,別害怕。」

她可以感覺到他抓起她冰冷的小手,擱到他的脖子上,帶著她躺在隔熱毯上,讓她緊貼著他。

「乖,我知道你在生氣,但你先抱著我,一下就好,幾分鐘就好,你可以等一下再生氣,等你好了再繼續生氣。」

雖然他的頭發仍有些微濕,但他的身體已經乾了,而且散發著舒適的溫度,感覺起來好溫暖,讓她放松下來。

他讓她的心口貼著他的,一邊快速的繼續摩擦她的果背和手腳,用自己的身體溫暖她,一邊開口安撫︰「你好乖,你最乖了,繼續呼吸,等一下你就會覺得好一點了,馬上就會好一點了,我會陪著你,我會照顧你,就算你真的昏過去也不用擔心,我就在這里,哪里也不會去。」

他溫柔且堅定的保證,驅走了恐懼,讓淚水驀地奪眶而出。

那滾燙的淚水滴落他的肩頭,讓他一顆心猛地抽緊。

「嘿,沒事的,沒事的……你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擁抱著她,他啞聲開口。

那些字句,鑽入耳里,熱了血、暖了心。

她喉頭微硬,在他懷中瑟瑟發抖,顫聲說。「你好……可惡……」

「對,我好可惡,我很可惡,我知道……」他低頭親吻著她的額角,粗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很抱歉……」

淚水一再滾落,但他不斷的親吻著她,說話安撫她,鼓勵她,要她繼續呼吸,然後不斷來回摩擦她的背,直到她冰冷的身體慢慢溫暖起來。

緊張急促的心跳,慢慢徐緩了下來。

當她再睜開眼,發現眼前不再一片黑暗。

她可以看見綠色的藤蔓,看見外面的大雨,看見燃燒的火光。

還有他。

雹念棠。

他凝視著她,撫著她的臉,揚起嘴角。「看,好多了吧?」

淚水驀然再次上涌,她說不出話來,只是將淚濕的小臉埋回他肩頭上。「沒事,只是貧血、貧血而已。」

環抱著那終于不再發抖的小女人,他親吻她的小腦袋瓜,悄悄松了一口氣,雖然她沒有說什麼,可他看見她的雙瞳再次有了焦距,失去血色的雙唇也總算有了些血色。

瞧她臉上那一對媲美熊貓的黑眼圈,他就知道她這幾天被綁架,一定嚇得沒有睡好,他真應該早點注意到這件事,但他懷疑在他把真相說出來之後,她會讓他幫忙。

天曉得,她甚至賭氣自己搭了個遮雨棚。

要不是這場雷陣雨太大,她那用樹皮藤蔓搭起來的臨時雨棚搞不好還真的能撐上那麼一陣子。

懷抱著這小女人,他把隔熱毯拉起來包住她,避免她再次失溫。

雖然這地方的隱蔽性很高,現在還在下大雨,為了避免被發現,他還是不敢把火生太大,那些用枯枝、落葉生的火,很快就變小,不久就會完全熄滅。她悶聲埋在他肩頭上哭了一陣,然後終于不再抽泣。

他低頭查看,發現她竟然睡著了。

是睡著了,不是昏倒了。

她的心跳和呼吸都很規律正常,體溫也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

偷偷的,他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將她半乾的發往後撥開,就在這時,他看見她受傷的左耳。

他大手一僵,一顆心瞬間被無形的大手狠狠揪抓住。

是他的錯,他知道。

如果不是因為他在她眼鏡里動了手腳,他們不會發現她和他的關系,不會這樣傷害她。

它沒有被好好的包扎處理,仍在發炎,紅得嚇人,雖然結痂了,卻又不知怎地被扯了開來,微微滲流著血水。

他伸手把那背包拉了過來,翻出簡易醫療包,結果里面的東西幾乎都被用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沾了血。

他放棄那醫療包,小心讓她躺好,起身走進雨中,他不敢走得太遠,幸好他很快就找到要找的藥草,他弄了一些回來,用刀柄搗成泥替她敷上。

她瑟縮了一下,但沒真的醒過來。

他沒有听見附近有槍擊交火的聲音,那些獵人八成都已經被屠鷹帶著撤離的獵物們吸引過去,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悄悄的在倒塌的大樹外圍四周動了一些手腳,拿半乾的背心把自己擦乾,再晾回去殘火餘星上烘乾,才又回到她身邊躺下來。

她很快的又縮回他懷里,雖然明知她沒有意識,這只是取暖的本能,他還是開心的揚起嘴角,將她好好的摟在懷里。

幸好他是對的,還好他真的是對的。

即便他和武哥、阿震哥說得如此斬釘截鐵,這幾天他還是很怕自己錯了,錯估了所有的情勢,錯估了她所在的位置。

但她在這里,就在這里。

唉,這小敝獸,真的是……

閉上眼,他擁著她,听著那嘩啦啦的滂沱大雨,感覺著她的心跳,悄悄的嘆了口氣。

嚇死他了。

小滿再次驚醒過來時,雨已經停了。

一開始她不是很清楚自己人在哪里,然後她看見他就在眼前,閉著眼、抱著她,結實強壯的身體散發著宜人的溫度。

她眨了眨眼,忍不住伸手輕觸他的臉。

他還在,沒有消失不見。

他下巴滲冒出來的胡碴有些扎手,強而有力的心跳噗通噗通的貼著她的心口跳。

然後,緩緩的,他睜開了眼,看著她。

她心頭一跳,知道自己應該要把手抽回來,她記得自己早上如何指責他的欺瞞,但她也記得她快昏倒時,他如何照顧她,記得他說的那些話。

我會陪著你,我會照顧你……

我就在這里,哪里也不會去……

你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那些承諾,好似仍在耳邊回蕩,像是映在他凝視著她的黑瞳里,讓心口莫名熱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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