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碼 第八章

每個人都有權利保有自己的隱私。

原本,他是這麼想的,所以即使在一開始就察覺到這女人帶著槍,他仍不以為意,因為他自己也帶槍,海洋也是。

曾經有段日子,他們都槍不離手,對他們這種人來說,沒有槍在身上,就好象沒穿衣服一樣。

所以基本上,只要她不是對他所關心的人意圖不軌,他不覺得那有什麼,何況經過幾次觀察下來,他知道她的槍只是用來防身,他甚至懷疑她懂得用它,至少她還知道要替槍做保養。

他一有機會就模出她的槍來檢查過了,她用的是點二二的手槍,輕巧方便,易于攜帶;她有兩把,一把在枕頭下,一把在她隨身帶著的包包里。

這女人到哪里都帶著她的包包,就算放下來,也都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看著她在廚房及餐廳游走,忙著煮飯炒菜,不時和像她跟屁蟲的小嵐說說笑笑,他的眉頭更加緊蹙起來。

她今天穿著寬松的米白色麻衫及長褲,一頭烏黑的長發用一根簪子盤起,幾縷發絲溜了下來,當她移動時,它們就在她頸邊晃蕩,整個人看起來既清爽可人又溫柔婉約。

像她這樣如此平凡又家居的女子,為什麼需要武器防身?

不,別抓我回去!我不要、我不要再待在這里──

不要,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求求你們,放我走……放我……走……

她昨晚恐懼哀切的哭喊又在耳邊響起,他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棋子。

難道她曾被人囚禁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懊死!

啪地一聲,海洋從網絡上好不容易競標下來的水晶人物象棋,被他不自覺地用力一握,古中國衛「士」的頭就應聲而斷。

那個透明衛士的頭在棋盤上滾了兩滾,撞到海洋那一方的戰「車」,才終于停了下來。

雹野瞪著那顆小小的腦袋,然後慢慢、慢慢的抬起頭,只見坐他對面的海洋面無表情,但一雙眼卻直盯著那顆精致小巧的水晶腦袋。

「呃……哈……哈哈……」他張了張嘴,干笑幾聲。

海洋瞇起眼,仍瞪著那顆頭。

「哈……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耿野繼續陪笑,卻提高了警覺,準備他一有任何動靜就跑。

海洋終于抬起頭,視線卻停在仍在他手中的斷頭衛士的身體。

「呃,這個,還給你……」耿野拎著那身體,小心的將它放到棋盤上,涎著笑臉說︰「我想,用三秒膠黏一黏,應該還可以用。」

海洋臉一沉,整個人豁地站了起來。

他一動,耿野立刻跳起身往後移了三尺,舉手喊道︰「嘿,我說了抱歉了。」

海洋大踏步朝他走來,耿野溜得比猴子還快,沒幾步就跑出大門,嘴里還直叫︰「死光頭,都和你說我不是故意,靠,我的頭發!他媽的,光頭佬,你玩真的!」

他才回頭罵沒兩句,就見五、六把飛刀迎面而來,嚇得他連忙低頭就閃。

「有沒有搞錯?!」他左閃右閃,躲過了幾把刀,後頭卻還有幾把刀,亮晃晃的刀影在空中閃爍,搞得他眼花撩亂。

「哇咧,你這死光頭佬,有象棋沒兄弟──」他火大的抓起一旁的廢木板再擋住三把,嘴里不甘示弱的喊道︰「他媽的,你以為你有飛刀了不起啊,有膽就出來和我空手較量!」

漫天的刀雨停了,耿野丟下木板,喘了兩口氣,卻見海洋站在門口,甩了甩兩只蒲扇般的大手,松動指節,剛硬的臉上露出野蠻的微笑。

Shit!說錯話了!

這家伙那麼大只,和他摔角自己哪討得了便宜?

可這時再要改口已是不及,耿野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卻只能逞強的露出笑容,對他擺了擺手。

下一瞬,他只覺得自己被一列火車給攔腰撞上,雖然早有準備,他仍被撞得七葷八素,幾個回合較勁下來,差點被這死光頭整得半死。

不管了,面子誠可貴,生命價更高!

就在他被壓制在地,痛得快受不了,準備舉手拍地投降時,突然听得天使般的救命話語。

「耿野、海洋,吃飯了。」

曉夜從餐廳里走出來,誰知卻看見那兩個男人像疊羅漢似的在草地上纏成一團,耿野被海洋勒著脖子,整張臉漲得通紅。

她看著他們,然後眨了眨眼,狐疑的問︰「你們在干嘛?」

一听到可以吃飯了,海洋馬上松了手,他站起身對曉夜露出微笑,難得的開口道︰「太久沒運動了,他找我練身體。」

練身體?

她讓路給這位心情愉快的巨人通過,卻見耿野痛得齜牙咧嘴、面孔扭曲,一副全身筋骨酸痛的模樣。

「你還好吧?」她笑看著他。

「妳說呢?」他哭笑不得的一邊旋轉著右臂,松動筋骨,一邊朝她走去。

「你閑著無聊找打挨嗎?」瞧他臉上沾了些塵土,發上也黏著幾根青草,她忍不住伸手替他拍去草泥,但額角的小擦傷卻微微滲出了血,可不是拍拍就能了事,她秀眉輕蹙,試探的以指月復輕踫了一下,「疼嗎?」

她的動作是如此自然,他不由得愣愣地看著她,任她擺弄,半天沒說一句話。

「喂,耿野?」這男人傻啦?她在他眼前揮揮手。

「什麼?」他眨眨眼,兩眼卻仍直盯著她。

瞧他那傻樣,曉夜嘴角噙著笑,「問你疼不疼呀?傻瓜。」

「哪里?」他呆呆開口,一臉茫然。

她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搖搖頭,牽著他的手就往餐廳里走,讓他在椅子上坐好,翻出之前以防萬一買來的急救箱,替他額角的小擦傷清潔消毒再貼上OK繃;之後她發現他手肘上也有擦傷,便一並處理起來。

看著眼前動作輕柔的小女人,耿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是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脾氣暴躁又憤世嫉俗,難免容易和人起沖突,長那麼大,他干過的架連他自己都數不出來,大大小小的戰役更是不計其數,但從來就沒那個人會在事後如此溫柔的照料他,更何況是這種小到連他本人都沒啥感覺、無關痛癢的小傷。

連少數幾個關心他的人,也因為早就習慣他和人打架,頂多是丟些紗布、酒精、OK繃給他就很偷笑了,就算是海棠,也很少會替他擦藥。

但是她照顧他的動作卻如此自然,彷佛這一切是很正常的事。

她半跪在原木地板上,垂眉斂目地處理他手肘上的擦傷,女敕白的小手在觸及他傷口時,輕得如蝴蝶一般,像是怕弄痛了他。

她貼上了OK繃,然後抬起眼,黑眸對上了他的視線。

「很痛嗎?」

一股莫名的情緒涌上胸口,他無法說話,只微微搖了搖頭。

他的視線如此直接,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粉臉微紅的挑眉輕問︰「怎麼這樣看我?」

「妳……」他伸手輕觸她白雷的臉龐,聲音有些沙啞,「好漂亮。」

她呆了一呆,滿臉酡紅,羞赧的站起身,淬道︰「油腔滑調。」

見她轉身要走,他忙拉住她的手,月兌口就道︰「我是說真的,我喜歡妳。」

他說的是如此認真,不像以往那般嘻皮笑臉,她既錯愕又慌亂,一顆心跳得飛快。

我喜歡妳。

他的聲音在腦海里回蕩,一股無以名狀的感覺流竄至四肢百骸,讓她一陣暈然,她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卻只能看著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妳沒話好說?」他挑眉。

「呃……我……」她紅著臉,張了張嘴,瞧著他那張幾乎已刻劃在心頭的臉,腦海里一片空白,下一秒,她終于吐出兩個字︰「謝謝。」

謝謝?

雹野張大了眼,瞪著她看,他有沒有听錯,她說「謝謝」?

曉夜回瞪著他,一張臉紅得發燙。

天啊,她說什麼?謝謝?

老天,她什麼不好說,干嘛說「謝謝」啊?

她尷尬得無以復加,慌張的抽回手,連忙道︰「呃,吃飯了,再不吃就冷了,我去添飯。」

語畢,她立刻轉身落荒而逃。

瞪著她倉皇跑進廚房的身影,耿野皺眉,不解的搔搔下巴。

謝謝?

什麼意思啊?

他和她說他喜歡她耶,結果她回答「謝謝」?這是怎樣?謝謝,她很高興他喜歡她嗎?如果是這樣,那她應該回答「我也是」啊!還是說她事實上並不高興听到這個,因為她不喜歡他?又不好意思潑他冷水,所以只好回了一句「謝謝」?那現在到底是怎樣?她是喜歡他,還是不喜歡他?還是他喜歡她把她給嚇到了?他喜歡但她不喜歡,不喜歡還是喜歡不喜歡歡喜──

靠!他媽的,怎麼那麼麻煩,搞得他頭都昏了!

避他的!不想了!

他咕噥著甩甩頭,爬了爬一頭亂發,邁開大步吃飯去。

「謝謝?」海洋把視線從計算機螢光幕上拉到一旁的好友臉上,一臉詫異的問︰「你和她告白,結果她說『謝謝』?」

他上上下下把耿野瞧了一遍,下一秒,他噗地一聲,跟著就忍不住拍著膝蓋哈哈大笑起來。

「謝謝?哈哈哈哈──謝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殺的,早知道就不要和這死光頭說了!

「我不是和她告白,我只是說我喜歡她。」瞧這死禿子越笑越夸張,耿野臭著一張臉,指著屏幕催促道︰「媽的,你笑夠了沒?資料、資料!」

「你和她說你喜歡她,就是告白。」海洋露齒訕笑。

「喜歡是喜歡,我他媽的又不是說──」他一愣,話說到一半卻戛然而止,臉色有些難看。

「不是說什麼?」海洋嘿笑起來。

「是不是什麼都不關你的事。」他一瞪眼,厚著臉皮硬是將話題轉開,「你他媽的到底查出個鳥來沒?」

「你急什麼急,你在人家家里翻了半天,除了她皮包里這些假證件,還不是什麼屎都沒翻出來。」海洋哼聲,說歸說,卻還是將視線調回到屏幕上,兩只大手飛快的敲打著鍵盤。

說到這個,耿野臉色就更加難看。

要不是那女人什麼也不和他說,他用得著這樣偷偷模模嗎?他不想她再這樣煩惱下去,卻又不願意逼問她,只好暗著來。

誰知道,她偌大的屋子里,竟然連一張證明她身分的文件或資料都沒有,沒有相簿照片、沒有往來書信、沒有稅務通知、沒有通訊紀錄、沒有畢業證書、畢業紀念冊,她甚至連戶口簿也沒有。

搜了半天,他最後只在她包包里找到幾張寫著「張淑芬」的證件。

一開始他還以為她連名字都騙他,但很快就發現這些身分證、健保卡、駕照、行照,統統都是假的,它們全是制作精良、足以亂真的假證件,今天若非是遇到他和海洋,只怕沒有多少人看得出來。

全部的東西,只有信用卡是真的,不過卻也是以張淑芬的名字去申請的,但也因為如此,讓海洋能經由她提供給銀行的假信用資料一路追查下去。

嗶嗶,

計算機發出聲響,一個大紅色的禁止符號突然跳了出來。

「怎麼回事?」耿野皺眉。

「駭客。」海洋簡短回答,敲打鍵盤的手指運作得更快。

「我以為你才是駭客。」他咕噥,不爽的瞪著屏幕上開始跑出奇怪的符號。

「她的資料受到隱形程序的保護,只要一有人調閱,程序就會自動破壞入侵的主機系統,並回復通知原始程序人。」

「你現在干什麼?」他听得一知半解,只得再問。

「解決那個想破壞我系統的程序,追蹤對方的位置。」

他話才說完,整個屏幕畫面突然一白,然後出現英文警告。

警告,禁止入侵,否則一切後果自行負責!

海洋冷哼一聲,連續敲下幾個鍵盤,畫面一閃,開始出現密密麻麻的資料,它們接二連三的不斷跑出,他滿意得正要將其下載,忽然所有資料一條一條開始消失,對方放出的程序病毒不只吞了那些資料,還試圖破壞他的硬盤,若不是他防火牆做得好,只怕整台計算機硬盤都會被全部清空。

好樣的。

他冷笑,不甘示弱的再敲鍵盤,開始一一清除這人在網絡上設下的障礙,對方還沒上線,他把握時間,靠著那些障礙程序的IP地址,勢如破竹的一路從新加坡、雅加達、東京、洛杉磯、溫哥華追蹤下去,當他追到酉雅圖時,情況又再生變。

所有的病毒都消失殆盡,屏幕又恢復成一片空白。

「現在又怎麼了?」耿野瞪著那片空白,開口問︰「找到了嗎?還是你計算機壞掉了?」

「沒,這些地址都只是障眼法。」海洋敲敲屏幕,「看。」

你是譙?

屏幕上出現三個英文字。

「對方上線了。」海洋邊說,邊打字回答。

一個好奇的人。

好奇什麼?

海洋只回了三個字,用中文。

張淑芬。

對方沉默很久,將近一分半鐘。

海洋挑眉,敲了另外三個字。

鄔曉夜。

對方立刻敲了一句髒話。

狽屎!別打這名字,立刻斷線!

下一秒,屏幕上所有的東西忽然又開始消失。

「該死!」海洋咒罵一聲,又敲起鍵盤。

「搞什麼鬼?」

「對方斷線了。」海洋停止敲打鍵盤,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他眉一擰,倏地用最快的速度伸手一扯,立刻將網絡線和調制解調器扯了下來。

「哇靠,你干嘛?」耿野嚇了一跳,搞不懂他在做什麼。

「你說她可能曾被囚禁?」海洋轉過來看著他,「她的證件也全是假的,對吧?」

「你是說」耿野臉色一變。

「她被人追蹤,而且是很全面性的。」海洋面色凝重的說︰「幾年前我曾听說有人寫了一套程序系統,它可以偵測網絡上所有流通的信息,有無加密都不重要,那程序可以攔截所有上線流通的字符,我一直以為那只是傳說,但現在看來,顯然不是,因為有人正在用這套系統追蹤你的女人,所以對方才會在我一打出她的名字時要我立刻斷線。」

雹野越听臉色越難看,他想了一下,瞪著那被扯下來的網絡線,問道︰「剛才時間夠人追蹤到這邊嗎?」

「不夠,我扯得很快。」海洋扔下網絡線,看著他說︰「不過那是指一般情況,如果我听到的那個程序系統的傳說是真的,對方就有可能追到台灣來,確切地點不可能,但區域範圍可能已被鎖定。」

雹野一陣沉默,眉頭越擰越緊。

「那位駭客會如此驚慌,可見在追她的人不但手段高明,且勢力龐大,就算不是情治單位,恐怕也很難搞,你最好盡快直接去和她問清楚。」海洋將桌上那些證件收一收還給他。

雹野接過手,腦海里思緒飛快的轉,滿臉陰郁。

直接去問她?他就是不想逼問她才會這麼偷偷模模,但現在情勢所逼,就算那些人追來的機率只有千分之一,他還是得警告她。

真他媽的該死!

他沉著臉站起身,惱火的爬著黑發,往樓下走去。

海洋挑眉揚聲開口,「阿野?」

「我知道啦。」他雙手插在褲口袋里,頭也不回,認命的道︰「我會去問的。」

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雖然說是要問,他看著那女人,卻難以開口,一整個下午,他在她附近左晃右晃,一拖再拖,拖到連海洋都忍不住皺起眉頭,頻頻對他使眼色。

他只是裝作沒看到。

然後黃昏了,然後夜深了,啤酒屋打烊前,海洋又將他拖到一旁警告他一番,才放他回家。

小嵐九點就被曉夜帶回去準備就寢,她照顧完那小表之後又回來幫忙,雖然晚上客人一樣只有小貓兩三只,但當他開車載她回家時,她早已累得眼皮都快合起來了。

其實他也知道該盡快問清楚,但不知為什麼,他就是不想。

可惡,她為什麼不自己先說呢?

話說回來,她又為什麼要告訴他?他又不是她老公,她本來就沒義務什麼事都和他說……

但這女人和他上床啊!

雹野利用另一間浴室洗完澡,回到她臥房,盤腿坐在床上,一臉郁悶的瞪著浴室門,里頭傳來她淋浴的聲音,要是在昨天,他七早八早就模進去和她洗鴛鴦浴了,怎麼可能還窩在這里,可他現在卻半點心情也沒有。

是啊,她是和他上床沒錯,但她也沒說她喜歡他啊。

想到這個,她那句「謝謝」又冒了出來,害他臉色變得更加陰沉。

他實在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對這女人的回答這麼在乎,也不曉得他干嘛要計較是她先主動和他提起那些過往,或是他先開口追問?

天殺的,他以前又不是沒和女人上過床!

為什麼這個女人就是有辦法搞得他滿腦子胡思亂想,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媽的,他通常只有在對付敵人時才會花腦筋去思考,怎麼可能把時間花在女人身上,可以前他遇到的女人,也沒哪個像她一樣,對自己的事幾乎什麼都不說,雖然他自己也是這樣,但是……

啊不管啦!反正他就是不爽啦!

他該死的就是想知道更多她的事情,關于她的一切,她是怎麼長大的,她最喜歡的是什麼,最討厭的是什麼,他全都想知道!

他不懂在他腦海里的這些關于她的問號是怎麼跑出來的,但他就是無法停止去想。

水聲不知道何時停了,她穿著浴袍開門走出來,一邊拿毛巾擦著濕透的長發,整個人看起來萬分秀色可餐,害他在她經過身邊時,忍不住一伸手就將她拉到腿上。

「好香喔。」他將臉湊到她脖子上。

「別鬧了,我頭發還是濕的。」她笑瞪他一眼,想起身,他卻不肯放手。

「我幫妳。」他說,一邊拿過毛巾,替她擦起濕發。

見他自願幫忙,曉夜沒堅持,乖乖坐好讓他替自己擦干頭發,可他的動作好輕柔,沒多久她就昏昏欲睡。

她的長發又柔又亮,帶著一股淡淡的柑菊香。

他用毛巾揉擦著她的黑發,再用手指梳理,她仰起頭,打了個小小的呵欠。

「累了?」

「嗯。」她微微一笑,星眸半閉。

他拿來吹風機替她吹干長發,柔滑的發絲漸干,他撩起它們吹干,再讓那烏黑的秀發從他指間滑落。

等到他吹干她一頭長發時,她整個人也快睡著了。

雹野將吹風機收回浴室里,回到房間時,就見她已像只小貓似的在床上蜷成一團。

只不過是個女人啊。

這個和其它的有什麼不同呢?

他關了大燈躺上床,將她攬進懷里,她習慣性的翻身偎近。

忽然間,他知道為什麼了。

「信任。」他猛然醒悟,看著她的睡臉,喃喃道︰「是信任問題。」

她又打了一個呵欠,沒听清楚他說的話,不禁開口問︰「什麼?」

「沒……沒有。」

事情嚴重了!

他一陣慌亂,卻仍撫著她的背,啞聲安撫道︰「睡吧。」

她用小臉磨蹭了他的手臂一陣子,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才滿意的嘆了口氣,再度睡去。

懊死,是信任。

他希望她信任他、相信他,相信到能告訴他關于她的一切。

事情真的嚴重了!

天殺的,看來他這次真的完蛋了!

彷佛听見天際響起結婚進行曲的旋律,他等著每次快被女人逮住時,必會涌現的驚慌和逃跑的沖動襲來,但是黑夜里萬籟俱寂,他沒有跳起來沖出去,也沒有快要窒息的感覺。

事實上,他根本不想放開懷中的女人,連一滴滴的沖動也沒有。

她聞起來感覺很對、抱起來感覺很對、親起來感覺也很對,她在他懷中的感覺該死的對極了!

好吧,算了,他認了。

暗暗嘆了口氣,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唉,這種感覺真是對。

模模她的頭,他看著頂上的天花板,無奈的再嘆一聲,嘴角卻不自覺的微微揚起。

這麼一認,似乎在轉瞬間,腦海里那些紛亂的思緒全安靜了下來,在眨眼間消失不見。

他咧嘴一笑,忽然有種無事一身輕的爽快。

就在這樣身心愉快的狀態下,他擁著美人高高興的進入夢鄉。

夜,深了。

月兒高掛,夜風徐徐。

未幾,一片雲飄來,掩去明月一角。

就在這時,一聲輕巧的喀咑聲忽然響起。

多年來在戰場里訓練出來的警覺,讓耿野在第一時間清醒過來,他睜開眼,疑惑地挑眉,正以為自己錯听,那聲響又連連輕響起來。

有人在撬門鎖?

大門門鎖轉動的聲音在黑夜里听來格外分明,若是旁人也許不覺得有什麼,但听在他這種人耳里,對方發出的聲音就像拿木棒敲門一樣沒什麼兩樣。

呿,不知好歹的王八小賊,哪里不好挑,偏偏挑了這一戶上門來行竊。

他在心里暗罵兩聲,悄無聲息的下了床,潛行到客廳里。

門開了,幾束如線般的紅光忽地冒出。

紅外線?

懊死,不是小賊!

他一愣,立刻以最快的逮度用沙發掩住身形,但在那短短一眼之間,他已借著月光看清來人身上全副武裝,他們不只拿著最新式的槍炮,還身穿防彈衣、頭戴夜視鏡。

般什麼?

他皺眉,算了算在半空中亂晃的紅外線。

一、二、三、四、五,總共五個人,嗯,不對,有六組腳步聲,一個沒帶槍嗎?

那些人一進門就散了開來,他無聲繞到沙發另一邊,壓低身形,潛進廚房抓了支曉夜的備用手電筒塞在褲頭後,才一個翻滾進入那些人的視野死角,然後再掩至最後一個人的身後,他妙手一伸,無聲抽出對方腰間的匕首,手一翻正要刺向敵人腰腎,突地想起這地方可不是戰場,而是曉夜的家,要是他制造了六具尸體在這里,她恐怕會和他翻臉。

心念電轉,他將匕首一轉方向,以刀柄用力往對方太陽穴一敲,立時放到了一個,他接住那人,不讓他倒地時發出聲音,跟著又用同樣的方法往前解決了兩位,拆下他們身上的刀槍,將他們一一繳了械,還順手將那些槍全拆解掉。

這一切全都只在數秒間發生。

正當他掩至第四位身後時,對方突然回過頭,他二話不說,抓著匕首一個大步沖上前,右手一旋一回,閃電般割斷了對方的手筋,反手又割下槍帶,左手接住槍身,抓著槍身就往對方腦袋揮去。

槍托正中目標,那人發出慘叫,滿臉是血的砰然倒下,瞬間驚動了另外三人。

他暗咒一聲,兩人持槍回身,為免見尸,耿野扔了槍,在同時抓了褲腰後的手電筒打開往那兩人的夜視鏡照去,對方視線一花,一陣慌亂,胡亂開了幾槍。他避開槍口乘機上前,一腳踹倒了第一個,回身再劃斷了另一人持槍的手筋,另一聲哀號頓時響起。

就在這時,一旁被他踹倒的那人爬了起來,瞄準他開了一槍。

雹野側身,子彈高速擦過他的臉頰,他一甩手將匕首給扔了出去,直直射進那家伙扣扳機的手掌。

他再一腳勾起另一人掉在地上的槍,伸手一抓就拿著槍回頭對準第六個人的腦袋,露齒一笑,搖頭警告,「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那麼做,把槍放下!」

那家伙才要舉槍,就發現自己面對著槍口,他嚇得臉色發白,動也不敢再動一下,怎樣也搞不懂自己這邊的人,為什麼在眨眼間全痛苦的倒在地上哀號連連。

在耿野的威喝下,他立刻丟下槍械,雙手舉得高高的。

嘿,果然沒被他料錯,第六個人還是有帶槍,不過……奇怪,那槍怎麼看起來不大對勁?

他皺起眉頭,眼角又瞄到那兩個還有行為能力的又想蠢動,害他忍不住又踹了那些王八蛋兩腳,火大的罵道︰「他媽的,還動!我已經退休了!退休!就是金盆洗手!你們這些人他媽的搞不懂退休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嗎?」

眼前昏迷了三個,倒地了兩個,一個被他用槍抵著,他用槍示意那家伙站到同伴身邊,曉以大義的道︰「媽的,算你們運氣好,老子已經『退休』了,這次饒你們一命,回去告訴你們老板,管他是誰,老子退休不干了!再來煩我,我就直接殺過去讓他提早見閻王,听到沒有?听到了就快滾!下次再來,小心我直接賞你們幾顆子彈!賓!」

醒著的三個發現自己遇到了高手,本以為小命休矣,一听他要放生上立刻轉身想溜。

「等一下!」耿野大喝一聲,用槍指指地上那些廢物,「他媽的,把你們這些垃圾同伴也一起帶走!」

他們听了立刻又回身,一人背起一個同伴,眨眼間就消失在門口。

他冷哼一聲,將槍扛上肩頭,正要到陽台確定來人都離開了,一回身卻看見曉夜站在臥房門口。

她一臉死白,兩手緊握著手槍,一雙大眼驚恐的直瞪著他。

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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