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如茵其實不是很清楚,自己是怎麼度過那段日子的。
被送到這邊暫住的,不只是她,還有莫家與屠家的人,為了對付麥德羅,阿浪的長輩們將家人集中在這里保護。
這棟屋子很大,打從一開始就設計成一棟足以容納著三家人的房子,他們幾乎替每個人都留了房間,包括包括那些在北部的孩子,也因為房間太多,有些到現在還沒有完全完工。
她幫忙耿野與曉夜帶那個已經準備上小學的妹妹,也常去找隔壁的伊拉帕和初靜閑聊,偶爾有空時,伊拉帕會陪她回家拿包裹,檢查門窗和菜園。
到了星期一的晚上,藍色月光公休的日子,所有的人都會聚在大屋寬敞的餐廳吃飯,那真的非常熱鬧。
這些和他沒有血緣關系的家人,補足了她錯失阿浪的那段時光。
曉夜告訴她,阿浪後來其實有繼續念書,他以同等學歷升上高中,畢業後當完兵就透過莫森的關系到了美國讀大學。
她很驚訝,她一直以為他只有國中肄業。
「他一邊替小韓打工,一邊念書,他領到畢業證書後,第一件事就是到他媽墳前,燒了它。」桃花好氣又好笑的補充。
她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做,他念書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媽,一直都是為了他媽,那是他媽的夢想,不是他的。
如月告訴她,阿浪為了趕上屠家三兄弟的武術程度,如何大清早爬起來跑步,如何每天在練武場勤練武術,又如何纏著莫森他們三個教他更多。
在那幾年住阿浪隔壁的初靜告訴她,事發後,他有將近一年多的時間,都無法好好入睡。
「他晚上也不開燈,常常就是那樣在窗邊坐著看海,我猜他當時,很害怕睡著……」
她可以理解,她很後悔,當時沒有再試圖尋找他。
但那時,她自顧不暇,那件事,讓她受到太大傷害,她怕得拼命築牆,深怕再被別人的情緒牽扯進去,怕再感應到另一次暴力的傷害。
要尋找他,就必須敞開自己,而她當時很害怕。
她多希望自己,當年能再更勇敢一點,那麼她就可以陪著他,一直一直陪著他,替他驅趕惡夢,讓他能好好安眠。
她希望還有機會,真的真的很希望……
日子,一天天過去。
他的家人,每天都陪著她。
偶爾,也會傳來和他有關的消息。
有幾次,她還和他通上了電話,每一回都讓她松了口氣,卻又更添擔心。
他總是無法和她聊太久,他總是用我愛你收尾,而她總是死命的忍住不要哭出來。
她一直感覺得到他的存在,仿佛他在她心里留下了一條隱形的線,她知道他好好的活著,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那是唯一能安慰她的事。
但她還是無法不去擔心,她還是想念他。
她告訴自己耐心等待。
慢慢等。
在耿家的日子其實非常忙碌、熱鬧,一點也不無聊,可她依然覺得寂寞,她很想他、很想很想他。
他從來不曾離開她的心,始終存在著,她閉上眼,就能看見他的模樣,清楚得像能觸模到,但卻又無法觸踫。
時間,過得很慢,一分一秒都恍若一年。
她沒有辦法好好睡上一覺,每天晚上都只能穿上他收在衣櫃的襯衫,將他的項鏈壓在心口,縮在床上,假裝他和她在一起。
這樣有點傻,但她忍不住。
這個男人和她的連結已經太深,完全無法拔除。
七夕的那個晚上,她在藍色月光幫忙時,一位北部來的客人開玩笑的要約她出去,如茵瞪著那來度假的觀光客,忽然領悟到,她這輩子不可能再愛上別人了,除了阿浪之外,任何一個男人都不行。
淚水,驀然涌出,成串掉落,嚇壞了那個男人。
她哭得停不下來,桃花接手了那桌的點菜,曉夜將她帶到隔壁如月的店,如月泡了洋甘菊給她。
「沒事了,沒事的,乖……」
她們一起安慰她,安慰了整個晚上,甚至陪著她一起回到他在大屋的房間,她覺得很丟臉,但仍在她們的安慰下,哭到睡著。
那一夜她夢到了他,她知道是夢,淚水又再次全用。
天快亮時,她醒了過來。
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她覺得雙眼紅腫,口干舌燥,但讓她醒來的,不是這些原因。
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快很快。
她下了床,打開門,穿過走廊,走下樓梯。
大家都還在睡,屋里一片死寂,一樓客廳,那只叫卡卡的狗,睡在門邊。
看見她,他抬起頭來。
她跨過它龐大的身軀,開門走到屋外。
夜幕還未消散,她看見一顆閃亮的晨星,掛在東方的天上。
她大口的吸著沁涼的空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一點,冰冷的氣息,讓她更加清醒,卻沒有驅散那種感覺。
她要瘋了,她想。
她感覺他在這里,就在這里,在這塊土地上。
她感覺到他,清楚得像是就在眼前。
他正在靠近,她知道。
或者,是她太想念他,所以出現了幻覺?
他們若已經回來,在紅眼的可菲會通知曉夜姊,家里的人會知道,但所有的人都還在睡,沒有人是醒著的。
可她感覺到他。
然後,她看見了他。
就在大屋筆直長路的遠方盡頭,在那輛泥塵滿布,正開往這里的吉普車上。
她不可能看得到他,天還是黑的,但她知道那是他。
她應該要等,但她已經等了這麼久,久到她以為再也無法見到他。
這個念頭,讓她害怕。
再無法壓抑想見他的渴望,當她察覺時,她已經開始跑了起來,她穿過了前院,跑上那條路。
她沒有注意到她忘了穿鞋,沒有注意到她只穿著他的襯衫,沒有注意到星星仍在黑夜中悄悄閃爍,沒有注意到比人還要高的芒草在兩旁的田野中隨風搖曳,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大屋亮起了燈,沒有注意到滾燙的淚再次飆出眼眶,沒有注意到寒風撕扯著她的長發。
她跑向他,一路狂奔。
那輛車在前方停了下來,她沒有,她一路沖到那個跳下車的男人懷里。
他是熱的,真實而溫熱,心仍在跳。
雖然風塵僕僕,滿身臭汗,胡子也沒刮,但他是真實的。
阿浪不敢相信自己看見她,他一把抱住那打著赤腳、穿著他的衣服、披頭散發飛奔而來的女人,親吻她淚濕的臉,低喃著︰「天啊,你嚇了我一跳!你怎麼沒睡?我以為你還在睡,你應該在睡覺……」
「我感覺到你,我以為我瘋了,但我感覺到你……」她淚流滿面,又哭又笑的吻著他骯髒的臉。
一股熱氣上涌,他緊抱著她,啞聲道︰「抱歉,我應該先通知你,但我們下飛機時,已經很晚了,所以沒打電話,我想早點看到你,就直接開車回來了。」
「我愛你……」她捧著他的臉,吻著他的唇、他的眼、他的鼻,近其可能的擁抱他,感覺他,她淚眼盈眶、語帶泣音的說︰「阿浪,我愛你……」
稀微的星光下,她美得不可思議。
這女人,讓世界黯然失色。
他喉頭一緊,對她的感情,蕩漾在心口,阿浪擁抱著她,沙啞開口︰「我走遍世界,想找到那個會愛我,那個連我骯髒的靈魂都一起擁抱,那個願意生我的孩子、和我牽手白頭的女人,我一直沒找到,我以為我不可能找到了……」
她輕泣出聲,緊緊擁抱著這個高大的男人,「我會替你生孩子,我會愛你一輩子,別再離開我了,不準你再離開我,以後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听到沒有?我不要再一個人了,再也不要了……」
「好。」他將臉埋在她肩頭,喑啞的道︰「好。」
這種事,他也不想再遇到了,真的。
整趟任務中,他老是想到她,擔心麥德羅會攻擊這里,擔心她會跌倒、會受傷、會感應到另一次命案;即便有他這一生中最信任的三個男人保護她,他依然無法控制的擔心自己會失去她,擔心再也無法見到她。
這個女人是他的心頭肉,他沒有辦法再放開她。
這次留下她,只讓他了解一件事,與其讓她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寧願將她裝在他的口袋里隨身帶著走。
「生一起,死一起。」她笑著流淚,說出他的想法。
「一生一世。」他點頭。
「一生一世。」她承諾。
阿浪眼泛濕氣,將她抱在懷中,抱得很緊很緊。
那瞬間,他知道,他會有一個幸福的家,和她一起,攜手白頭。
這會是他,拼死也要堅守的誓言與承諾。
東方的金星在天際閃爍,他低頭深情的親吻懷里心愛的女人,在她唇邊悄聲說︰「茵茵,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她知道,她可以輕易感覺到他濃烈的愛,但她相信她這輩子都听不厭這句話。
她在清晨的寒風中回吻他,一次又一次,一次再一次,即便吉普車已經悄悄從旁駛過,都沒有發現。
然後,天微微亮了起來。
阿浪珍愛的抱著懷中赤著腳,衣衫不整,狼狽到不行卻無敵可愛的女人,在金黃的晨光中舉步,他很累,累斃了,但他舍不得放她下來。
這個女人,是他一輩子都不願放下呃珍寶。
所以,他再累也不肯放開她,寧願就這樣抱著她,迎向旭日晨曦,一步一步走回家……
上課
「重心,你必須掌握重心。」
地下室,練武場,男人的聲音回蕩著。
「重心?」女人問。
「沒錯,重心。」男人告訴她︰「其實基本原理很簡單,你要破壞對方的重心,讓他失去平衡。並隨時保持自己的重心,誰掌握了重心,誰就贏了。」
「你說得好簡單。」談如茵擰起秀眉。
「是很簡單。」阿浪輕笑。
才不簡單呢。
為了讓她能保護自己,兩個人都同意,她需要懂一些防身術。
所以,兩人就在這里了。
這男人的腿硬得像鐵棒,她踢也踢不動,拐也拐不動,她雙手抵在他胸膛上,試著用力推他,但用盡了吃女乃的力氣,他還是在榻榻米上站得穩如泰山。
瞧他叉著腰,一臉好笑的低頭瞧著她,如茵瞪著他抱怨。
「拜托,你那麼重,我根本推不動你,怎麼可能讓你失去平衡?」
「不是光用推的,你這樣直接推,我就會有防備啦,怎麼可能讓你推動?」他好笑的看著她,指導著︰「你要先想辦法吸引我的注意力,讓我失去戒心,然後再出其不意攻擊,才有可能成功啊。」
讓他失去戒心?
「看著我的手。」他示範的抬起右手,放在她左臉那一邊。
她乖乖轉頭看向他的手,卻幾乎在同時,感覺到他伸腳屈膝拐彎了她的腳,還用左手輕推她的肩膀,她在眨眼間失去平衡往後倒。
她嚇了一跳,驚呼出聲,但他早已傾身順勢扶著她的腰,在她落地前,穩穩接住了她,還順便低頭親了她的右臉一下。
「看,就像這樣。」他一膝跪地,嬉皮笑臉的說︰「很簡單吧。」
如茵撫著被他親到的臉,驚魂未定的轉回頭,羞窘的抗議︰「這不算,是你叫我看你的手啊,若換一個人,我才不會乖乖看……」
「噢,你會的。」他露齒一笑,又親了她粉女敕的小嘴一下,道︰「人是好奇的動物,听到有人叫他看什麼,有半數都會轉頭去看。」
「那要是我遇到的是剩下那一半怎麼辦?」她不滿的挑眉。
「就試別的方法啊。」他笑著說︰「我這只是舉例,重點是吸引別人注意,不是真的叫你開口叫別人看啊,你可以制造噪音、聲東擊西,然後再出手,就能推倒對方,使其失去平衡。」
他起身,將她也拉了起來。
「當對方倒地時,你得再迅速攻擊對方的弱點,不要錯失良機。」
阿浪放開她,往後退開一步,告訴她。
「人的基本幾個弱點,在眼、耳、鼻、口。」他指出身體上每個脆弱的部位,說︰「咽喉、心髒、腎髒、肝髒……」
「腎髒和肝髒在哪?」她舉手發問。
「腎髒就是腰子,既然稱是腰子,當然在腰上。」
瞧她困惑的低頭在她縴細的腰上看半天,就是沒看對地方,他笑著上前,抓著她兩只小手,放在自己後腰,「後面這邊,腎是一對一的,一左一右。」
「噢。」她臉微紅,啞聲低喃回答︰「我知道有一對。」
「肝髒在這里。」他抓著她的手,移動到肝髒的位置。
她低著頭,瞧著自己的手,在他堅實光滑的月復肌上移動,忍不住有些閃神。
或許她應該叫他把上衣穿上,這男人赤果著上半身,實在很干擾她。
「當然還有胯下,相信我,必要的時候,踢男人胯下是最有效的方法。」
他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如茵臉更紅,抬起頭,只見他露出壞壞的笑。
「需要我告訴你,那個部位在哪里嗎?」他挑眉問。
這男人滿腦子的yim靡思想,她感覺頭頂冒煙,心跳加速。
「我知道在哪里。」她語音不穩的說,听到自己的聲音也異常沙啞。
「要善用你的手肘與膝蓋這種堅硬的地方進行攻擊,挑柔軟的地方下手……」
他低著頭,看著她說,黑瞳收縮著,亮著光。
她只听到堅硬與柔軟,感覺到他勃發的抵著她,還有那些不該在光天化日下出現的畫面,她分不清那是她的或他的想法。
然後他的腦袋降得更低,在她額邊印下一吻,悄聲道︰「太陽穴也是弱點。」
她微微一顫,感覺他濕熱的舌頭來到她耳邊。
「還有這里,和這里……」他含住她的耳垂,覆住她的ru房。「人類的敏感處,幾乎都是弱點……」
「阿浪……你應該教我……防身術……」如茵輕抽口氣,暈然開口提醒他,可她雖然這麼說,但卻忍不住迎向他的手,小手更是撫上他的胸膛。
他另一只手,降到她渾圓的臀,將她拉得更近。
「我正在教……」
她听到這一句,笑了出來,喘著氣道︰「你才沒有……」
「好吧,我沒有。」他承認,再一次迅速的將她放倒在地上,黑瞳深幽的盯著她,舌忝吻著她的唇,痞痞一笑,啞聲道︰「我有急事,所以先下課,等一下再繼續,OK?」
如茵躺在地上,看著壓在身上的男人,除了同意之外,其他字句都在她發燙的腦海里蒸散。
「噢,好吧,我想我也有急事……」
她朝他伸出手,他笑著低下頭,貪婪又熱情的親吻她,用身體和大手,在眨眼之間,迅速帶她攀上極致的高chao。
天啊,她好愛他,她熱愛這個男人,無比熱愛。
好半響後,她趴在他強壯的身上喘息,听著他從激昂慢慢減緩的心跳,依然覺得頭暈目眩。
「阿浪……」
「嗯?」他心情愉快的撫著她赤果汗濕的背,感覺像只吃飽喝足的大貓。
「我覺得,我應該要換一個武術老師……」
她的咕噥,讓他笑了出來。
「放心,我會教會你的。」他笑著保證。
她才不相信。
「你找不到比我更有創意的老師了。」他得意洋洋的說︰「我保證你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剛剛教你的弱點是哪幾個地方。」
如茵小臉暴紅,她確實沒有忘,搞不好真的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種教法,想忘掉都很難。
「你太有創意了,我相信嵐姊可以找到時間教我。」
「不行,我要自己教你。」這麼有趣的事,他才不要讓給別人。
「你心懷不軌。」如茵紅著臉指出。
「我會盡量收斂的,真的,我發誓。」
「你要把上衣穿上。」
「那很熱。」
「你這樣很干擾我……」
他又笑了,「很高興听你這麼說。」
她羞窘著惱的拍了他胸膛一下,卻只讓他笑得更開心。
「我不要和你學了。」如茵滿臉通紅的爬起來,卻被他抓了回去,壓在地上。
「好啦、好啦,我會把衣服穿上,OK?」他忍著笑,說。
「你保證。」她挑眉問。
「我保證。」他舉手發誓。
「不可以隨便下課。」她瞅著他。
「我不會隨便下課。」他噙著笑,補了一句︰「除非你同意。」
罷剛她就同意啦,他這不是廢話,她哪有辦法抗拒他性感的身體、撩人的引誘,抵抗他無所不在的魔爪?
「你好卑鄙。」她好氣又好笑的罵了他一句。
他咧嘴一笑,「我以為你覺得我很美麗。」
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道︰「你是很美麗,但也很卑鄙。」
「但是你還是愛我。」他舌忝吻著她的唇,輕輕廝磨,「對不對?」
攀著他的頸項,如茵瞧著這個美麗的男人,唇角微揚,同意。
「是的,我還是愛你,永遠都愛你。」
他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他純然的快樂,讓她也快樂無比。
當他再次用無比的熱情親吻她時,就在那一秒,如茵認了命。
她猜,她勢必要花上比旁人多一倍的時間來練武,他不會讓她找別人學習,而她恐怕也不太想讓別人來教了。
她要把上課時間拉長,盡量嚴格執行,或許弄個鬧鐘來,然後……然後……
然後她就被這個男人的吻,迷惑得完全無法再想下去。
練武室里,春色無邊,只有幸福的滋味彌漫蕩漾。
而上課,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後的事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