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震怒瞪著那個老神在在的家伙,傾身將那本該死的雜志壓在桌上,低咆︰「去你的!我受夠了處在這種被動的狀態!我受夠了一忍再忍,我不要只待在這里!我要知道那是怎麼回事?!我要知道那王八蛋在搞什麼鬼!」
被剝奪了手中的閱讀刊物,韓武麒抬眼,瞧著他挑眉說︰「只要一查明,我就會告訴你,我不會瞞你,你應該很清楚,不管查到什麼,我都不曾瞞過你,不是嗎?」
阿震雙瞳一暗︰「的確,你不曾瞞過我,但麥德羅的名字出現在那本日記里,他就在那邊搞鬼,你知道我比你更清楚他可能會怎麼做,讓我去,我可以逮到他,我知道他在想什麼,我可以——」
「阿震!」韓武麒冷聲開口打斷他,斬釘截鐵的道︰「你不是他。」
他抿緊了唇,臉色奇差無比。
「這件事急不得,你要在我這里,就要照我的規矩來。」韓武麒定定的看著那個不知不覺已經比他還高半個頭,鍛煉得和他一樣強壯的臭小表,道︰「你要待在這里,這是命令。」
阿震額上青筋暴起,雙手緊握成拳,還想再據理力爭,可下一秒,眼前的男人卻只是瞧著他,開口道︰「小肥,不要躲在門後偷听,去訂五張到希臘的來回機票。」
聞言,他渾身一僵,幾乎在同時,門後傳來抽氣的聲音。
他不知道她在外面,他剛剛來的時候,她還不在外頭。
他應該想到她會听到聲音跑下來,但在屠鷹告訴他水淨說的事情之後,他失去了冷靜。
擔心她听到了太多他不想讓她知道的,一時間有些慌,他甚至一下子想不起來剛剛他到底和武哥說了些什麼,然後那些字句與對話才浮現腦海。
沒關系,那些細節不夠多,她不夠聰明,不會知道的。
「阿震。」
武哥的聲音傳來,他回神,瞪著前方那個男人。
「別逼我找耿叔他們三個過來看著你。」韓武麒兩手抱胸,扯著嘴角,笑笑的吐出威脅︰「那只會證明你還是個小表,而且讓我顯得很沒用。」
他下顎緊繃,眼角抽搐。
韓武麒挑眉,再笑︰「告訴我,我需要請小肥去打那通電話找他們過來嗎?」
他臉色鐵青的站直了身子,瞪著武哥,咬著牙關,擠出三個字。
「不需要。」
語畢,他腳跟一旋,轉身開門走了出去,那個剛剛還躲在門後偷听的女人,此刻正坐在她自己的座位上,滿臉通紅的面對著電腦,連線上網訂票,她身邊還有另外三個女人,一個靠在桌邊假裝在修指甲,一個站在文件櫃前快速的翻著資料,另外一個臉上還有著面膜,對著桌上的鏡子弄半天。
她們每一個都穿得既輕松又休閑,有人還打著赤腳,一看就知道是剛剛才從樓上跑下來的,不過此時此刻,沒有人敢回頭看他一眼,包括那個穿著睡衣,己經飛快訂好機票,卻還是不敢轉頭看他的笨蛋。
他喉頭緊縮的看著她的背影,半晌,才甩門下樓回地下室去。
***
武哥他們去希臘了。
第二天,紅紅也被叫去支援已經到墨西哥接案的阿浪。
這兩天,公司里彌漫著一股緊張的味道。
阿震整天擺著個臭臉,讓其他人情緒也跟著不好,雖然阿南試圖搞笑,但仍無助于寒凍的氛圍。
可菲猜恬恬和靜荷學姐知道些什麼,八成是阿南和屠勤有和她們說過一些事,但她們沒有主動提,她也裝不知道,她總是很識相,總是曉得何時該裝傻,這是她的生存本能。
然後第三天晚餐時,電話響了起來。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吃飯的動作,盯著那支電話瞧。
她站起身,快步上前接了起來︰「喂,紅眼意外調查公司您好。」
「小肥,叫阿震听電話。」
武哥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可菲緊抓著話筒,轉身看著他,吞了下口水,道︰「阿震,你的電話。」
他放下碗筷,走到她面前,接過話筒。
她走回自己的位置,卻依然忍不住擔心的看著他,餐桌上的每個人都是。
他面無表情的握著話筒,站在那里听武哥說話,從頭到尾,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快或生氣與釋然,他就只是沒有表情的站著,三不五時應上一聲。
「嗯……嗯……我知道。」
然後,他平靜的掛掉了那通電話,走回原位,稀松平常的拿起碗筷,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的繼續吃飯。
他表現得如此正常,反而讓她更加緊張。
可菲忐忑不安的看著對面那個男人,可他卻從頭到尾沒看她一眼。
他只是如往常一般,慢條斯理的吃著他的飯,沒有人敢問他武哥說了什麼,就連阿南也一句不吭。
沉默與緊張,在餐桌上浮游著。
他吃著飯,慢慢的吃,像是在吃什麼美食珍饈的吃著,很安靜、很安靜的吃著,但他臉上像是戴著面具,完全沒有任何表情,幾近機械化的動作,更是讓人神經都繃緊了起來。
他沒有夾菜,一次也沒有。
然後,他終于吃完了那碗飯,起身下了樓。
他不大對,她知道,他看起來很好,但憤怒的情緒充塞在他的眼角眉梢,在他過度正常的舉手投足之中,被他強壓在平靜的外表之下,仿佛隨時就要爆了開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清楚感覺到。
她坐立不安的忍了大概三分鐘,然後站起來。
「小肥。」
听見那聲叫喚,她轉頭看去,只見平常總是嘻皮笑臉的阿南瞅著她,認真的開口警告︰「別去。」
她不安的看向樓梯口︰「可是……」
「沒關系,他需要發泄。」阿南握著筷子,道︰「你現在下去只會被遷怒,事實上,如果我是你,我會等明天再到樓下去。」
那是一個很好的忠告,真的。
她應該要听阿南的勸告,她應該要等他發泄完,不要去面對他嚇人的脾氣,但她忍不住,認識阿震那麼久,她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想到他剛剛那克制的表情,她心口莫名抽緊。
「我、我還是下去看看好了。」
雖然明知這樣不好,只是自找苦吃,她還是丟下了這一句,沖動的下樓去查看那個男人。
***
可菲匆匆的下了樓,誰知卻看見他很正常的在電腦前工作。
方才那呼之欲出,幾乎沖破他表面張力的怒氣,已被控制了下來。
她愣了一下,一時間還以為是自己想太多,可是總感覺,他還是在生氣,但他外表偏偏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讓她也不知該從何開口。
敲打鍵盤的聲音,如下雨般回蕩一室。
站在他身後,看著他森然的背影,她忐忑不已,不安的絞著手,半晌才鼓起勇氣。
「阿……阿震……?」
「嗯?」
他听起來,很平靜,讓她有些困惑,但還是忍不住問︰「你還好嗎?
「嗯。」
他只回了一個音節,就一個簡單的音節,他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心頭莫名再一揪,不知怎地,感覺像被一面巨大冷硬的厚牆排拒擋在外頭。
她猜他不好,但他不肯說,她也不敢再問。
或許他只是需要一個人獨處,不需要她多管閑事。
這念頭,讓她畏縮,感覺有些丟臉,一時間,這小小的房間,仿佛連能讓她好好站著的地方都沒有。
瞧著眼前那明明很近,不知為何卻感覺好遠好遠的男人,她喉嚨緊縮著,然後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接下來那幾天,他一直沒有來找她。
她總是一個人躺在床上,想著那個在地下室的男人,她有想過要問武哥,到底和他說了什麼,卻又覺得那是他的私事,他如果想讓她知道,自然會來和她說。
可他一直沒有來。
他會出現在餐廳吃飯,會到健身房運動,依然在電腦房繼續工作,但他沒有來。
夜晚,變得如此漫長。
第三天晚上,她難以入眠,不自覺下樓,以為所有的人都已經睡了,來到二樓卻听見健身房里有聲音。
可菲探頭去看,健身房里很暗,那個人沒有開燈,只有昏黃的街燈從窗口透進。
跑步機上,有個人正在慢跑。
是阿震。
他氣喘吁吁的看著前方,有如機械一般,不斷交替著雙腳,身上的汗水早已浸濕衣服,濕到都在滴水了。
她愣住,查看時間,才發現已經半夜三點,可是她記得他從昨天晚上九點就已經在這里,如果他沒休息一直待在這里,那不就表示——
他跑了六個小時?!
她震驚的瞪著那個男人,可他甚至沒有察覺她在這里,而他那台跑步機旁邊的地上,擺放著好幾瓶礦泉水的空瓶,最後兩瓶是倒在地上的。
所有的一切,都顯示過去六個小時,他一直在這里。
跑步,就只是跑步。
「阿震?」還沒想,話已出口。
他一愣,回頭看來。
她憂慮的站在門口,瞧著他,為他感到害怕。
「很……」她揪著心,提醒︰「很晚了。」
她看見他瞄了眼牆上的鐘,表情微微一僵。
「我知道。」
他嘴硬的說,但終于,他停下腳步,下了跑步機,抓起毛巾擦汗,然後從她身邊走了出去。
他掩飾的很好,可她依然看見,他下樓時,雙腳微微在抖。
她懷疑他真的知道過了多久。
咬著唇,可菲走進已無人的健身房,慢慢蹲了下來,收拾那些干到一滴不剩的空瓶。
餅去幾天,她一直以為他多少有睡一下,但顯然沒有,根本沒有。
她很想幫他,但他不讓她幫,她也不知該從何幫起。
淚水,無端涌上眼眶,滴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