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妍今兒個的心情非常差,因為這個該死的年代還沒有引進咖啡,她就算是想被俗稱的「中藥水」毒死,也沒有機會。
好想喝咖啡……
她來到清朝已經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她從震驚到失望,從失望再到絕望,讓她覺得人生沒有希望的,不單是必須被迫回到工業革命前的生活,更是她接下的燙手山芋,她沒事和人家逞什麼強,當什麼CEO啊?真是有夠煩的。
經過二鏢頭這幾天的惡補,她大概了解「鏢局」是什麼性質的行業。說穿了鏢行就是古代的保全公司,做的事跟現代的保全公司沒兩樣,只是時空背景不同,交通工具不同,押送的東西不同,現代是運送花花綠綠的鈔票,這里押送的是白花花的銀子,本質都一樣。
至于在一些專業用語方面,則有很大差別,相較起來古代的用語更有意思。執行業務在這兒叫做走鏢,其中又分信鏢、票鏢、銀鏢、糧鏢、物鏢、人身鏢等六種鏢,每一種鏢收的費用標準都不同,需要費心的程度也不一樣,根據鏢局兄弟的說法,他們最恨押人身鏢,因為責任最重大,萬一鏢物有什麼閃失賠不起,因為事關生命,而且會找上鏢局押鏢的人大多有錢有勢,光告官就可以告死他們,所以能夠不接鏢就不接鏢,省得日後麻煩。
喬妍也怕麻煩,可惜它自己硬找上門。
想起丹倫那張欠扁的臉,喬妍也不得不承認慵懶的神情很適合他,如果換成她做同樣的表情,看起來大概就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絕對顯現不出他那種韻味。
啊,好想喝咖啡!
忍了一個星期,喬妍對咖啡的渴望已經到達極限,幾乎快忍不下去。在現代時,她除了運動以外,對歷史也小有研究,所以她知道這個時代中國還沒有咖啡,她要嘛被咖啡癮折磨死,要嘛戒掉咖啡,以她目前的處境來看,後者比較可行。
走在繁華的街道上,好奇地看四周盡是來往人潮,喬妍意外發現清朝擁擠程度不輸現代,只是街上的交通工具由汽車換成了她最恨的馬車,在道路中間喀啦喀啦快速跑過。
「咳咳!」她用袖子遮住口鼻,以免被馬車揚起的灰塵嗆到。
平安鏢局就位在北京最熱鬧的北城,離琉璃廠很近,喬妍在現代時就不愛逛街,出國執行任務也只想著怎麼完成任務,也沒時間閑逛,而且比起逛街來她更喜歡泡在圖書館,閱讀一些冷門書籍。
那麼今天她為什麼特地出門逛街?錯!她不是來逛街的,而是找當鋪。這兩天和二鏢頭長談,並把前賬房留下來的賬本仔細研究了一番,喬妍歸納出一個結論,那就是當初她選錯降落地點。
鏢局的情況比她想象中還要糟,欠了一堆錢不說,就連該給鏢師們的薪資也發不出來,還要鏢師拿錢出來倒貼,有好幾個鏢師家里的米缸都已經見底。雖然破病貝勒已經先送來二十兩,但那是給這次走鏢打點用的錢,不能動,她如果想發薪就得另想辦法,但她能想什麼辦法?她才剛來到清朝七天!這七天度日如年,每天早上一睜開眼,她都希望能夠看見台北小套房那貼著清爽壁紙的天花板,但迎接她的只有破舊的木頭天花板,和彷佛隨時會垮下來的橫梁,說起來她還住在鏢局里,真有夠悲情的。
包悲情的是她還放話說要當CEO,想想看,她的夢想竟是開設一家保全公司,真是瘋了。
喬妍嘴巴抱怨歸抱怨,心里還是著急該怎麼籌錢,至少不能讓兄弟們的米缸沒米,就算不能填滿,至少也要填一半。
因為突然間被拉回古代,喬妍身上沒有帶任何值錢的東西,只有脖子上的項鏈還賣得到錢。但是說實在的,她也沒有把握項鏈能賣多少錢,因為這條項鏈是她請熟識的金飾店幫她打造的,使用了黃金以及白金,黃金她有信心可以賣錢,但白金她就不清楚,因為白金是現代才大量開采的貴金屬,正確說法應該是鉑金,白金只是俗稱。
喬妍光顧著煩惱,沒發現有人尾隨在後,她跟鏢局的兄弟打听過了,這一帶有一家叫做「實富興」的當鋪專收奇貨,只要東西夠特別,往往能當得好價錢。
她著實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才找到這家當鋪,出門前二鏢頭曾問需不需要幫她備馬,被她一口回絕。開玩笑!她這一生中只怕兩種東西,其中一項就是馬,她寧可走上一天的路,也不要和馬兒打照面。
站在實富興當鋪的門前,看著入口處前方屋檐下那塊寫著「當」字的大門簾,喬妍發現即使相隔兩百多年,現代的當鋪和古代的當鋪並沒兩樣,連門開的方向都一樣,真有趣。
喬妍是第一次到當鋪,感覺很新鮮,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這位姑娘,您是要贖還是要當?」
她才走進當鋪,櫃台後方立刻就有人出來招呼她,不過是隔著一道類似現代監獄的木頭牆,好像怕被搶似的只留一個小窗子,伙計就從那窗口探頭。
「要當。」她拿下項鏈交給伙計,伙計接過項鏈看了一下,黃金部分是看懂了,但白金部分就沒看懂,也沒見過。
伙計研究喬妍的項鏈,越看眉頭皺得越緊,喬妍都等得不耐煩了。
「究竟能不能當?」如果不收的話她找別家當鋪,別浪費她的時間。
「姑娘,您稍等一下,我跟掌櫃的商量商量,一會兒就回您話。」伙計先安撫喬妍幾句,然後拿著她的項鏈進到後面的房間,喬妍想阻止但前面有道牆擋著,她只得放棄。
她有點不安,怕自己身上唯一有價值的東西,就這麼給吞了。
「掌櫃的,您快瞧瞧這條鏈子,我見都沒見過!」
那頭喬妍擔心萬一要是項鏈被私吞,可能得動手拆了當鋪才要得回來,這頭當鋪掌櫃卻是瞪大眼楮,仔細研究喬妍的項鏈,怎樣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墜子是金子做的沒錯吧?」當鋪掌櫃問伙計。
「是金子做的。」伙計答。
「這部分是金子做的,但這兩圈是啥?」掌櫃的看不懂。「說是銀子做的我看也不像,比銀子亮多了。」
「小的也是這麼想,您看,會不會是洋人的玩意兒?」伙計想了半天只想到這個答案。
「如果真是洋人的玩意兒,那咱們可就賺到了。」掌櫃听見伙計的話以後,眼楮為之一亮,高興極了。
「這些年幾乎沒有洋人來,既有的珍品也大多送到宮里去了,現在想找到洋人的玩意兒,可得看運氣哪!」
沒錯,自從康熙五十九年禁止西洋人傳教以來,洋人就越來越少了。期間乾隆爺雖然曾經放寬過限制,但沖突畢竟已經發生,彌補不易。再加上去年和英國使者馬戛爾尼不歡而散,和西方國家的鴻溝越來越深,現在別說是人,就連物品都來不了。
「那咱們還猶豫什麼?趕緊收了吧!」當鋪掌櫃夠機靈,懂得先下手為強,免得這沒見過的珍稀好貨被別的當鋪收去。
「掌櫃的,您打算給多少?」
當鋪掌櫃張開五只手指,伙計點點頭,表示了解,隨後回到櫃台。
「姑娘,您這條鏈子想當多少?」伙計請喬妍開價,喬妍暗暗松一口氣,這表示他會收下鏈子。
「你要給多少?」她反問伙計。
伙計愣了一下,比了五根手指頭。
「五十兩?」喬妍隨口問道,伙計差點沒昏倒。
「頂多五兩。」伙計答。
「項鏈還我,我不當了。」這點錢根本不夠發薪水,她得再去別家當鋪試看看。
「姑娘,五兩銀子已經夠多了,就算您到別家當鋪,也當不到這麼好的價錢。」伙計試圖說服喬妍這已經是最好的價錢,喬妍冷哼。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貨比三家不吃虧。「最少也得三十兩銀子,否則我不當。」
「三十兩?」伙計倒抽一口氣。「姑娘,您這不是為難我嗎?」
「少廢話!」誰為難誰?「要嘛三十兩拿來,要嘛項鏈還我,本姑娘沒這麼多時間跟你耗,趕快決定。」
喬妍夠霸氣,三兩句話就震懾住伙計。這若換做平時,伙計理都不會理她,問題是現在洋人的玩意兒難找,女人戴的鏈子更珍貴,因為來的西洋人幾乎都是傳教士,帶來的東西都是一些硬邦邦的測量器具,甚少有女人的飾物。
「姑娘您稍等,我再去問一下掌櫃。」伙計回道。
喬妍點點頭,雙手抱胸等待伙計。丹倫在當鋪門外從頭看到尾,不禁對她的大膽感到佩服,她好像從來不知道妥協是何物。
伙計到後面的房間和掌櫃商量,兩人討論了一會兒,最後伙計拿了三十兩銀子出來。
「我同掌櫃商量過了,就三十兩吧!」伙計將錢給喬妍,同時給喬妍開了一張當票,言明三個月後贖回,如過了期限還不贖回,項鏈就直接歸當鋪。
喬妍當然希望能贖回項鏈,只是她也沒有把握三個月後自己有沒有能力拿回項鏈,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過幾天就回到現代,誰知道呢?
她把銀子及當票收好後,說聲「thank you」人就走了,留下伙計一個人傻眼。
三三三三啾?
听起來像是洋文,果然收她那條鏈子是對的,肯定是洋貨!
伙計喜孜孜地將項鏈放進木盒子里,還沒能收進庫房,又有客人上門。
「喲,二爺!」
當鋪伙計一瞧見上門的客人是丹倫,熱情瞬間提高十倍,嘴巴都快咧到耳邊。
「今兒個吹什麼風,您怎麼有空來?」這是北京商家最常用的招呼語,听久了都麻痹了。
「這還用問嗎?無聊就上你這兒逛逛了。」丹倫打開扇子搧了幾下,想起喬妍打招呼的方式,雖傷自尊卻很刺激。
「我說,張興。」
「是,二爺。」
「剛剛從你鋪子走出去的姑娘,是不是當了什麼東西?」丹倫漫不經心的問張興,張興下意識地拿布把盒子遮起來,怕被丹倫發現。
「那位姑娘沒當什麼貴重的東西,只是一只不值錢的玉鐲子,很普通的。」張興汗流浹背的陪笑,可惜效果不彰。
「是嗎?」還真能胡掰。「拿來我看看。」
「呃……」
「你不是說只是一只普通的玉鐲子嗎?」丹倫伸長手。「那麼借給二爺鑒賞一下,應該沒關系吧!」
「這,二爺……」
「拿來!」
枉費張興再怎麼藏,都逃不過丹倫那雙眼楮,白忙了一場。
張興只得打開盒子,悻悻然地把項鏈取出來交給丹倫。
「好你個兔崽子,竟然敢騙你二爺。」丹倫拿起項鏈,用手指纏住鏈子,沉甸甸的墜子從他手掌直直下墜,在空中搖晃。
他眯眼打量喬妍的項鏈,兩個同心圓的造型不多見,外面大的圓圈由黃金打造而成,小的圓圈中央鏤空,刻著四個數字——2011。這是洋人用的數字,一般人不懂,更不會用在項鏈上。
「二爺,您見多識廣,能不能給小的說說,那兩道發亮的圈圈和鏈子是用啥做的?小的看了半天,怎麼都沒看懂。」張興好奇地伸長脖子,也想弄個明白。
是呀!這兩道瓖邊和鏈子像是同樣材質,乍看之下像銀,但比銀要亮多了,也比較硬。
這個時代還有玻璃鏡,已經算不錯了,雖然是水銀做的老古董,就湊合著用吧!
看著晶亮的項鏈,丹倫不禁回想起幾天前他們第一次見面,喬妍的自言自語,越想越覺得奇怪。
「張興,我要這條鏈子。」他不能讓這條鏈子落到別人手里,得先保護起來。
「不行呀,二爺。」張興搖頭,緊張得不得了。「這條鏈子可是有寫當票的,三個月後還得還給那位姑娘——」
「得了,跟我唱什麼哭戲?」丹倫把扇子合起來,珠玉般的眼楮瞬間射出精光。「你什麼時候瞧見有人來贖貨?十件有九件都教你們這些黑心當鋪吃了去,以為二爺我不知道?」
別看丹倫年紀輕輕,又生長在吃穿不愁的王府,就以為他像一般游手好閑的滿族子弟一樣好騙,在買賣方面,他可精得很,不同于其他貝勒。
「沒的事兒,二爺。」正是因為丹倫夠精明,所有古玩鋪、當鋪都怕他。「咱們這間小鋪子——」
「四十兩,別再跟我討價還價。」丹倫從掛在束腰帶下面的荷包,拿出一包銀子丟給張興,張興用兩手接住銀子,暗暗叫苦。
「二爺,四十兩太少了,這可是珍品呀!別的地方沒得找的。」張興一點兒都不想收丹倫的銀子,嫌沒賺頭。
「正是因為別的地方沒得找,才給你四十兩,只是轉個手,十兩銀子便嘩啦啦的入袋,怎麼不好賺呀?」丹倫隨便一句話,就說得張興啞口無言。
「二爺說得是,那麼那條鏈子就歸您了。」張興一听丹倫的口氣,就知道他恐怕瞧見一切,再想抬高價錢,怕是沒門兒。
丹倫冷哼一聲,將項鏈收進袍子內的暗袋,而後轉身離開當鋪。
掌櫃聞聲趕過來關心,卻已經來不及,珍稀項鏈已經被丹倫收了去,他們只能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