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當鋪,到常去的茶館坐下來喝茶,丹倫將袍子里的項鏈取出來,攤在手心默默凝視。
喬妍是一個謎,不只她持有的物品是謎,她本身就是一個大謎團。而他,鈕鈷祿.丹倫,對猜謎最有興趣,他已經迫不及待解開喬妍這個謎團!
她恨馬。
坐在負責駕車的兄弟身邊,一臉警戒的看四周,讓喬妍無法放松的不是可能發生的突發狀況,而是馬匹,她光听到馬蹄聲,心髒就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她懷疑她的心跳已經超過一百,而且還在持續飆高。
「喬姑娘。」
她的心髒已經夠無力了,丹倫偏偏挑在這個時候出聲叫她,差點沒把她嚇破膽。
「呼呼!」這人的習慣真差,老是喜歡扮演阿飄。「有事嗎,丹倫貝勒?」
「想和你聊聊,你可以進來嗎?」丹倫推開車門,探頭邀請她,喬妍原本想一口回絕,但她只要一想到要和馬兒為伍,立刻改變主意。
「好。」她二話不說鑽進車廂里面,丹倫的馬車和一般人家的馬車不同,寬敞又舒適,能躺能臥甚至還有燒茶的地方,並且鋪上了紅色的絲綢,活像一間行動賓館。
喬妍猜想他這輛馬車已經算是古代的奔馳,而且還是加長型的,搭乘這麼夸張的馬車旅行,還說要低調咧!真的是有夠低調。
以她討厭他的程度,丹倫原本以為她會拒絕邀請,沒想到她卻意外干脆。
喬妍一鑽進車廂馬上把門關起來,將奮力奔跑的馬匹隔絕在她的視線之外。
「喬姑娘,你真令我感到意外。」他從沒看過這麼主動的女人,不免嚇了一跳。
「叫我喬東家,我喜歡公事公辦。」喬妍擺出專業人士的姿態,實話說還真有那麼幾分架勢。
「可我偏喜歡稱你為喬姑娘,叫東家太見外了。」丹倫伸手挑她的下巴,還沒踫到手就被扭成麻花。
「我也覺得只廢掉你一只手臂太見外,應該兩只手一起廢掉。」她冷冷回嗆,外帶拿手的擒拿術,丹倫的手幾乎被折斷。
「好好好,我知道錯了,你先放手。」丹倫這輩子別說被女人欺負,就算男人也欺負不了他,他卻一連栽在她手上。
「哼!」喬妍不甘心地放開他,很想一腳把他踹出車外,省得遺禍人間。
丹倫微微一笑,一點兒都不生氣,到底像她這麼生氣勃勃的女子可遇不可求,就算被糟蹋幾次也值。
「喬姑娘,你不是應該騎馬在最前方警戒,怎麼躲到車里來了?」丹倫哪壺不開提哪壺,專踩喬妍的痛處,簡直是想氣死她。
「是你自己叫我進來的,怎麼反倒怪起我來?」喬妍打死不讓丹倫知道她怕馬,這有損她的威名,傳出去只會丟鏢局的臉。
「也是。」丹倫要笑不笑地瞅著喬妍,一副了然于心的樣子讓人看了礙眼。喬妍嚴重懷疑他已經發現她不會騎馬,否則不會笑得那麼可惡。
「喝茶嗎,喬姑娘?」丹倫從一個套著牛皮的瓶子,倒出一杯熱騰騰的茶遞給喬妍。
「謝謝。」喬妍接過茶,心想喝不到咖啡干脆喝茶報仇好了,雖然口感差很多,但都有咖啡因,多少也能彌補一下遺憾。
「味道怎麼樣?」這可是去年的雨前茶,一斤十兩銀子,相當昂貴。
「凍頂烏龍茶的味道要濃一些,但還算不錯。」她喝過一斤十萬的冠軍茶,香醇回甘,說不出的好滋味。
「凍頂烏龍茶?」丹倫眼楮都眯起來,他知道福建安溪地區有烏龍茶,沒听說過前面還加凍頂兩個字,莫非是新的品種?
「呃,反正很好喝就是了。」喬妍很快地喝光茶,把杯子還給他,好希望他別再問下去了,她竟然連凍頂烏龍茶都說出來,那可是台灣的特產。
丹倫接過杯子笑了一下,看來他的想法沒錯,她真是個大謎團,他挖到寶了。
「喬姑娘,听你的口音,應該不是北方人吧!」既然是寶,當然得用力挖,丹倫立刻就開始探她的口風。
「不是。」她直覺反應。
「那麼你是……」
「我是——」喬妍差點說出自己來自台灣,幸好及時住口,小心翼翼地改口。
「我從很遙遠的地方來。」這個說法比較安全,省得他再繼續追問。
「有多遠?」可丹倫就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她都快煩死。
兩百多年後!
喬妍在心里默默回答他的問題,越來越想念台灣的一切,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現代?
「說了你也不知道,我住的那個地方,你可能听都沒听過,很難解釋。」這點她可沒有說謊,這個時代的人哪里知道台北,她不想白費口舌。
看來,她是不打算告訴他答案。也好,太快解開謎題也挺無聊的,就留著慢慢玩,也好解悶。
「丹倫貝勒,出發之前我和華叔討論過了,他告訴了我一些事。」喬妍之所以同意進車廂,除了不想看見馬以外,最主要的是要和丹倫討論日後的護衛工作,這才是重點。
「哦,他都告訴你些什麼?」丹倫把醬油瓜子和梅花餅、金絲糕這些點心都端出來,搞得像郊游,喬妍都快看不下去。
「華叔告訴我,你不能離開京城,非離開不可,最多也只能四十里遠。」她說。
「朝廷是有這規定,說實話,還挺無聊的。」丹倫拿起筷子挾一小塊梅花餅放入口中嚼了幾下,不在乎地回道。
「這不是違法嗎?」他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華叔說你擅自離京的消息若是傳出去,可是會出大事的。嚴重的話,說不定還會被送到宗人府圈禁,甚至被削去爵位。」這些只有在清裝劇出現的劇情,活生生地在她眼前發生,讓人不敢相信,卻千真萬確。
清廷對于旗人的行動限制非常嚴格,規定︰在東北地區,百里為逃,京旗旗人不準擅自離京四十里,各省駐防八旗不準離京二十里。鈕鈷祿氏入關以後,便在京城內聚族而居,屬在京旗人,自是符合後面這項規定。
「所以才需要換個假身分,否則怎麼出得了城門?」丹倫當然知道這些規定,也自有因應之道。
「這麼說起來,你們也只是一群外表好看的孔雀,還不如野生的小鳥來得自由。」越是深入了解,喬妍越是覺得八旗子弟可憐,雖然受清廷供養,實則與籠中鳥無異,只是鳥籠大一些,遍及整座京城。
「可不是。」丹倫看著車窗外不斷變化的風景喃喃自語,俊秀的臉龐少了戲謔多了一分迷惘,彷佛孔雀不知為何展翅、為了誰而展翅。
看著他線條分明的側臉,喬妍發現丹倫長得還真不是一般的俊俏,難怪能入選「京城四大貝勒」,這換到現代,應該就是F4了吧!沒想到清朝也有F4,真逗。
喬妍越想越覺得有趣,嘴角不由得往上提。
「怎麼了?」丹倫注意到她憋著笑,別的姑娘是看他看到發愣,她是看他看到發笑,他到底做了什麼好笑的事,讓她笑到臉頰抽搐?
「沒什麼。」清朝F4,笑死人。「我只是想起一件好笑的事——啊!」
突如其來的劇烈震動,害喬妍一頭栽進丹倫懷里。
「搞什麼鬼……」喬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馬車突然停下來,她的話也沒說完,鼻子還差點撞歪掉。
「喬姑娘,你要不要緊?」丹倫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喬妍的耳邊,伴隨著激烈的鼓動,喬妍愣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竟然靠在丹倫的胸口。
怦怦!怦怦!
丹倫的心跳聲意外的好听,胸膛也意外的堅硬,不是她想象中的白斬雞,也是有肌肉的。
「喬姑娘?」見她半天沒反應,丹倫開始擔心她是不是撞到頭,連同舌頭一起咬掉。
「對、對不起!」她反射性用手推開他,匆忙直起身,丹倫原本沒受到什麼影響,被她的鐵沙掌這麼一推,反倒有些疼了。
「沒關系。」他用手揉揉胸口,好奇地看著她雙頰染上紅暈。
真的是丟臉死了,她這麼不小心,怎麼干保鏢?被保護的對象還不丟了性命?
「我、我出去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再見!」喬妍丟下這一句話,推開車門就反省去,丹倫連開口挽留她的機會都沒有,馬車的車門就當著他的面關上。
砰!
好大一聲。
愣愣地看著車門,丹倫噗哧一笑,邊笑邊搖頭。
平時看她手來腳來,沒想到她害羞起來這麼可愛,害他被逗得心癢癢的。
透過車窗,丹倫看見一只不知名的野鳥在天空翱翔,是如此自在。
你們也只是一群外表好看的孔雀。
是呀!他只是一只身披彩衣的孔雀,華而不實。然而即使如此,他也想象野鳥一樣自由,盡情展翅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