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愛察看九十天 第3章(2)

立約完畢,小男孩歡快地拍了拍手。「看在叔叔這麼有誠意的分上,我就給你一個提示吧!看到那張搖椅沒?媽咪很喜歡,可是有一邊壞掉了,叔叔你想讓我媽咪開心,就把搖椅修好吧!」

「沒問題。」陸宗岳一口應允。

要當木工是吧?別看他這樣,他國中時也上過工藝課的,鋸鋸木板、敲個鐵釘,不算什麼難事。

他過去檢查搖椅,其實是椅腳有幾根螺絲松月兌了,椅背的木板也缺了一道小口,若是沒注意,那斷口橫出的木屑便會扎傷人。

將螺絲鎖緊,斷口邊緣磨平,再找塊小木板補上缺口,應該就OK了。

冬冬自動自發地拿了工具箱過來,陸宗岳一面找合適的工具,一面半開玩笑地問︰「這張搖椅該不會是被你媽咪坐壞的吧?」

「怎麼會!」冬冬瞪大眼,一臉他胡說的表情。

陸宗岳無聲一笑,忽地興起惡作劇的心思,像分享什麼秘密似地壓低嗓音跟小男孩說道︰「叔叔偷偷告訴你,其實你媽咪啊,以前有點胖。」

「呿!」小男孩冷嗤一聲,一副「這算啥秘密」的不屑表情。「我知道啊,是因為她生了一場大病才會變這麼瘦的。」

「她生病?」陸宗岳怔住。

「嗯。」冬冬點頭,脆聲解釋。「前幾年媽咪生了一場很嚴重的病,好像還住院開刀,那時候我才兩、三歲,是我媽媽告訴我的。她說媽咪從那之後就變得好瘦,要我常常盯著媽咪多吃點飯長肉肉。」

陸宗岳听著,心神恍惚。

和她離婚後,她拒絕他提供的贍養費,並主動斷絕了兩人的聯系,他也對她的不識相感到很火大,索性也賭起氣來,對她的消息不聞不問。

沒想到她竟是大病一場……她是什麼時候開始病的?該不會在離婚前就已有了征兆?

一念及此,陸宗岳驀地心慌起來,如果真是在和他在一起生活時就病了,那他這個丈夫究竟在做什麼?縱然他們夫妻感情不和,他也不該那麼忽視她。

正如她曾經責備他的,他太自私了,凡事只想著自己……

「冬冬,你知道你媽咪那時候生的是什麼病嗎?」他急切地問。

「知道,是脖子這邊生病了。」

「脖子生病?」

「嗯,就是這里。」冬冬用手指著咽喉下方。「我之前問過媽咪,媽咪說她這里長了一顆東西突起來,要開刀割掉。」

咽喉下方突起,是甲狀腺腫瘤嗎?

陸宗岳皺眉沉吟,冬冬仿佛看出他心懷憂慮,拉拉他的手,表示安慰。

「叔叔你不用緊張,媽咪說她現在已經全都好了。」

所以說手術很成功?那就好,太好了!

陸宗岳長長地吐息,這才發覺自己方才一直心懸半空中,全身肌肉緊繃。他定定神,對冬冬微微一笑,正欲說話,手機鈴聲騫地響起。

他從口袋里取出手機,瞥了一眼螢幕上的來電顯示,是丁茉莉打來的。

他下意識地收攏眉宇,心頭漫上一股厭惡。

「叔叔,你手機響了。」冬冬提醒他。

「我知道。」

「你不接電話嗎?」

他搖搖頭。「這電話不重要。」

語落,他順手按下了拒接鍵,接著將鈴聲調成靜音震動模式,將手機丟在一邊。

「我們開始來修搖椅吧!冬冬幫我遞工具。」

「好。」

兩人忙碌起來,陸宗岳負責敲敲打打,冬冬在一旁幫忙,不時叨念幾句,笑聲頻傳。

鐘心恬听見了,悄悄走過來察看情況,見這一大一小合作無間地做木工,小的像小鳥般嘰嘰喳喳,大的雖是話不多,可唇畔卻一直噙著淡淡的笑意。

忽地,陸宗岳一錘敲下,不小心敲上自己的左手拇指。

「啊!」他慘叫一聲。

「啊……」冬冬比他叫得更淒厲。

就連一旁偷看的鐘心恬也嚇到了,雙手掩唇,好不容易才藏住驚叫聲。

這男人搞什麼?明明就不擅長做這種事,干麼拿鐵錘胡亂敲打?

「叔叔你怎麼了?」冬冬焦急地追問。

「你的手指好紅喔!一定很痛吧?」鐘心恬也懸著一顆心,等待答案。

「沒事。」陸宗岳用力握揉拇指。「還好,沒有流血。」

「怎麼辦?要不要搽藥?」

「沒關系,一會兒就好了。」

誰說沒關系?這笨蛋!鐘心恬暗暗咬牙,倏地轉身走回廚房,從冰箱里取出幾顆冰塊,包在一條手帕里。

正猶豫著該怎麼拿去後院給那男人時,剛好冬冬跑過來。

「媽咪媽咪,有沒有冰塊?」

「有啊。」鐘心恬松口氣,順手就將冰塊手帕遞給小男孩,若無其事地微笑。「吶,給你。」

冬冬眨眨眼。「媽咪早就知道我要過來拿冰塊?」

她心一跳。「沒有啊,我哪知道?」

「那怎麼這麼巧你都弄好了?」

「媽咪覺得熱,本來想拿來敷臉用的。」她隨便編了個借口,想想,又問了一句。「你拿這冰塊要干麼?」

「叔叔受傷了。」冬冬回答,小臉仰高,黑陣一閃一閃地盯著她,仿佛想確認她的反應。

鐘心恬自然不想被一個孩子看出什麼,故意冷著一張臉。「他怎麼還沒走啊?到底想在這兒賴到什麼時候?」

冬冬又眨眨眼。「媽咪,你好狠心,叔叔受傷你不擔心嗎?」

「我干麼擔心?」她嘴硬。

「可你們不是朋友?」

才不是。

鐘心恬抿抿唇,受不了小男孩一直緊盯她的好奇眼神,作勢推了推他。「快走吧!媽咪還要準備晚上的餐點呢!」

「知道了。」

冬冬捧著冰塊手帕奔回後院,陸宗岳見了,連忙接過來就往自己紅腫的拇指上一按,暢快的冰涼感霎時緩解了疼痛。

「冬冬,謝謝。」

「不用謝我,謝媽咪。」冬冬肅然板著臉,唯有閃爍的星眸泄漏了他調皮的心思。「這冰塊是媽咪包在手帕里給的。」

「所以她知道我受傷了?」陸宗岳下意識地追問。「那她怎麼說?!」

「她說你怎麼還賴著不走?」

「喔。」男人垮下臉來。

小男孩見他表情失落,咯咯地笑出聲來。「叔叔,看來想討好我媽咪,你還有一條很長的路要走呢!」

「是啊。」陸宗岳喃喃,無奈地嘆息。

敷過冰塊,又拿手帕包起拇指後,他重新振作精神。「冬冬,我們繼續吧!」

「好。」

整個下午,餐廳都空蕩蕩的,只有兩個年輕女生來喝下午茶,坐了不到一個小時便離開。

送走客人後,鐘心恬站在餐廳門口發呆,屋內一片靜寂,只有夏日的微風偶爾拂來,吹動掛在屋檐上的風鈴。

好像再沒借口說自己忙碌,不去理會後院那男人了,總是得跟他做個了斷的,今天非將他趕走不可。

不知怎地,想到自己要去扮演這個惡人,鐘心恬就是提不起勁,胸臆仿佛橫堵著什麼東西,憋得難受。

她拍拍瞼,整整衣裝,督促自己進入戰斗模式後,才緩緩走向後院。

可令她意外的,後院居然不見人影,男人跟小孩都不見了!

怎麼回事?難道他不告而別?

鐘心恬揪著心,在屋內繞了一圈,直到看見男人的行李袋依然放在客廳沙發下,才確定他並未離開。

他沒走,應該只是跟冬冬暫時出門了。

鐘心恬說不清心頭漫開的是什麼滋味,好似有些放松、有些悵然,又有幾分對自己的郁悶。

他走了不是更好嗎?她干麼介意他是不是不告而別?

可惡!

她怔怔地又回到後院,找了一塊石頭坐下,正出神時,忽地感覺臀部側緣傳來陣陣震動。

她這才驚覺自己側臀壓到了一支手機,連忙伸手拿起來,那是,支正統的黑莓機,黑色的外殼閃爍著神秘的光芒。

是誰的手機?該不會是那男人的吧?她記得他一向堅持用黑莓機,說是習慣了那種實體鍵盤的手感。

手機一下下地震動,停了數秒,又繼續開始無聲的呼號,螢幕顯示是陸宗岳公司的號碼,鐘心恬本不欲理會,可對方堅持地打了一通又一通,她擔心有緊急的事,猶豫片刻,還是接了起來。

還未來得及開口,耳畔便傳來一串嬌嗔的埋怨。

「宗岳,你怎麼搞的?我打了好幾通電話給你,干麼都不接?你人在哪里?今天不進公司嗎?」

是女人。

鐘心恬盡量讓聲調顯得平淡。「小姐不好意思,我不是這支手機的主人,他現在不在,需要我幫你留話嗎?」

那女人愣怔兩秒。「你是誰?」辛辣的質問口吻。

「我是……餐廳的老板娘,陸先生在我們這邊用餐。」

「那他人呢?宗岳哪里去了?為什麼是你代接他的手機?」

「嗯,我想他只是暫時離開一下,應該馬上會回來。」

「你那邊是哪里?」

「花蓮。」

「花蓮?」女人沉默片刻,接著,深呼吸一口氣,似是在鎮定情緒。「我姓丁,是宗岳的女朋友,能請你幫忙傳個話給他嗎?」

是丁茉莉!鐘心恬倏地咬牙。

「你跟他說,公司還有很多事等著他處理呢!請他盡快回來。」

「是,我知道了。」

「還有,你告訴他,我、很、想、他。」一字一句地強調。

是她的錯覺嗎?她總覺得丁茉莉這話里含著挑釁的意味,似乎是在藉此警告她,莫非是將她當成了勾引自己男友的狐狸精?

鐘心恬怔忡地握著手機,胸口怒火翻騰。

他說他不結婚了,和丁茉莉分手了,原來根本沒有!

他還說他失去了一切,一無所有,可他明明依然是他父親交給他的那間公司的執行長……

撒謊!

比起丁茉莉意在言外的挑釁,陸宗岳的欺騙更令鐘心恬感到受傷,她郁惱地掛

了電話,無巧不巧,陸宗岳正于此時現身,手上提著一罐亮光漆,她順手一甩,將手機狠狠擲向他。

他機警地接住,一臉愕然。「圓圓!」

「你女朋友打來的電話!」她嗆聲。

陸宗岳一凜,低頭檢視手機的來電記錄,只見最上頭幾通都是公司的電話號碼,看來是茉莉打來的沒錯。

「你不是說你們分手了,還說你一無所有,連房子都沒了?騙人!你這個無恥的驅子!」

陸宗岳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女人,焚火的雙眸映著嫣紅的臉頰,竟有種別樣的艷麗。

敝不得她會如此氣憤,是他不該為了爭取她的同情而說謊騙她。

但他也不完全是在說謊,他確實已經托房仲為他名下幾間房子尋找買家,得到的現金都將捐給那間育幼院。

「圓圓,你听我解釋……」

「你不用解釋!」鐘心恬咬牙切齒地打斷他。「反正你跟她怎麼樣都不關我的事,我只要你馬上離開,現在立刻就滾!」

「圓圓……」

「你走!」

陸宗岳一動也不動。

兩人僵持不下,互相瞪視對方,鐘心恬只覺喉頭噎著一口氣,恨得吐不出來。為何要騙她?為何在離婚四年後要這樣找上她?他究竟想做什麼?她好不容易能過平靜的生活,他就不能放過她嗎?

想著,她心頭一酸,眼眶微紅,貝齒用力咬著下唇。

眼看她將唇瓣都咬出血來,陸宗岳整個人都慌了,手足無措地想上前,卻又顧忌著她的反應,不敢接近。

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起那次兩人爭執著離婚的話題,他發脾氣亂砸東西,害她額頭受傷流血——那疤痕,如今還在嗎?

「圓圓,你別生氣,千萬別弄傷自己。」他吶吶地,幽深的墨眸流露一絲難以覺察的黯然。「我知道了,我馬上就走。」

語落,他深深長長地看她一眼,毅然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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