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新媳婦兒需得給公婆長輩奉茶請安,荷花給銀衫畫了淡妝,她和樓天臨兩人穿戴整齊後便去府里日常起居的西廳,這環境對她而言很陌生,樓天臨順道給她講解府里的格局和人事,銀衫邊听邊記,只但願自己能做稱職的媳婦兒,不讓人挑出錯處來。
廳里,樓伸雲坐在上首,旁邊是樓思修和駱氏,張管事也在,和垂手立著幾個伺候的下人。
一個丫鬟把團花軟墊放在地上,銀衫接過茶盞分別給三人跪下請安,她事先和白娘子學過做人新媳婦兒的規矩,雖然沒有大家閨秀的儀態,不過也算做得有模有樣。
樓伸雲和駱氏壓根不想接受新媳婦兒的奉茶,可礙于她是皇上親自賜婚,怎麼也要給皇上幾分面子,兩人才按捺著接受了奉茶,但卻只在茶盤里丟下一個紅包草草了事。
樓思修接過媳婦兒的奉茶,放了一套精致的頭面首飾,緩頰道︰「往後就是一家人了,你們要和和美美的,盡早給咱們家添個大胖孫子。」
銀衫自然察覺到了祖父和婆婆對她的不喜歡,幸好公公面上和氣,讓她不至于太難受。
出了廳,樓天臨便安慰道︰「咱們成親得突然,眼下祖父和娘還沒法接受你,日子久了,有了感情,他們自然會發現你的好。所以你也不必太過煩惱,放寬心來,如爹說的盡早給我生個孩子,祖父是冰山也會融化。」
「生孩子也不簡單啊。」銀衫想到這里醫學不發達,產婦風險高便有些愁。
「我說生孩子給你壓力了嗎?」樓天臨見她眉心微蹙便捏了捏她的手,眼里含笑,低聲說道︰「我說笑的,咱們才剛成親,我可不想你馬上變成大肚婆,那晚上豈不是都沒戲唱了?」
一抹嬌艷爬上銀衫脖根。「你當真是文狀元嗎?怎地說話如此露骨?」
「你是我娘子,我不對你露骨,對誰露骨?」花園里也沒人,樓天臨索性將她擁入懷里,扶著她的腰頗為深意地道︰「不如咱們現在就回房?」
銀衫臉皮薄,又初嫁進來很怕有人經過會看到,便一直把樓天臨推開,小聲地說︰「青天大白日的,你別再說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樓天臨見她臉紅,似笑非笑道︰「我是說,咱們回房去寫《童三寶闖天關》第二部,出版的書坊我都找好了,娘子只管寫出來就對了……不,不是娘子寫,是為夫寫,娘子只要負責念出來就行了。」銀衫一愣。「你不必上朝嗎?」
樓天臨粲然一笑道︰「婚假有十日,這十日我都能陪著你,咱們一起合力把《童三寶闖天關》第二部寫出來,自然有派得上用場的時候。」
銀衫听得一頭霧水。「什麼派得上用場?」
她寫的小說除了讓人看,還能派上什麼用場?
樓天臨笑了笑。「你听為夫的就是,為夫不會害你。」
兩個人關起門來寫小說,只在用膳時才傳膳,連朗月閣的下人們也不知兩位主子在干麼,話傳到駱氏耳里,對銀衫這個新媳婦兒更不滿意了。
豈有此理,剛入門的媳婦不來向她這個婆婆學規矩,整日關在房里成何體統,實在太沒規矩了,怕人家不知道她是出身鄉下的村姑似的。听說她連學堂都沒上過,想她堂堂太傅家的女兒,如今竟然有個不識字的媳婦兒,叫她情何以堪?以後如何與京里的貴婦來往走動?皇上在下賜婚旨意時都沒有為她這個岳母考慮過,她真要進宮一趟了,她要問問愛兒,皇上的腦子是不是被宮門夾過了,不然怎麼會塞一個這樣不體面的媳婦兒給她?
三朝回門,樓天臨備下了許多禮品,一馬車裝得滿滿當當,其中還有一盒晶瑩的桂花洋糖,那是御賜貢品,有銀兩也買不到的,自然得到熱烈歡迎。
孟金金、孟銀銀、孟招寶、孟進寶、孟來寶、孟錢錢,六個人左一句大姊夫、右一句大姊夫,喊得他心花怒放,過去在白陽縣時他在孟家也是走動慣了的,因此毫不生分,一頓飯吃得和樂融融。
銀衫見她出嫁了,家里上下白娘子都打理得很好,還有劉嬸子跟劉嬸子兒子媳婦兒在幫忙便也安心了,盤算著等過陣子他們適應了京城環境,打算把弟弟妹妹們全送進學堂里讀書識字。等她爹腿腳好了,她想開間鋪子給她爹經營,至于恩公那里,她再備份厚禮過去道謝便是,自己有鋪子總比在別人那里干活來的好,相信她爹若說不去恩公那里當差了,恩公也能諒解的。
「爹,救您的恩公住在哪里,女兒如今也成親了,不如女兒和夫君一同去向恩公道謝可好?」因為杜錦娘心心念念要向救丈夫的恩公磕頭道謝,銀衫于是有此提議。
孟百剛欣然同意。「爹的恩公便是那慕容商行的少東,天臨是京城人,應當知道慕容商行吧?」
樓天臨點了點頭,若無其事的說道︰「岳父放心,送了拜帖之後,小婿便會與衫兒一同登門答謝。」銀衫已是他的人了,如今某些事也是時候讓銀衫知道了。
銀衫也不疑有他,兩人離開娘家上了馬車,她還嘖嘖稱奇地道︰「原來爹的恩公便是慕容商行的少東,正巧岳姊姊也讓我到了京城去找慕容商行的少夫人,往後我的分紅就由慕容商行家開設的萬利錢莊提取,這麼一來,兩件事便能一次辦了。」
樓天臨看著她,神色略有不同。「衫兒,我們待會兒就要去見慕容家的少夫人,所以有些事我現在得先告訴你。」
銀衫一愣。「待會兒就要去嗎?你不是說要先送拜帖?」
「那是說給岳父听的。」樓天臨直接把話題繞過來。「我們要去見的不是慕容少東,而是少夫人,且不是為了岳十娘交代你的事,而是另有事由。」
他讓岳十娘向銀衫提起慕容家的少夫人,就是想先讓銀衫知道有這樣一個人,起碼她從岳十娘口中听過也會比較安心,他認為這件事比皇上為何要尋找銀衫重要多了。
「另有事由嗎?」銀衫仍是听不明白。「是什麼事?」
樓天臨起頭道︰「你記得水燈節那日……」
銀衫馬上微微一笑。「當然記得,是你的生辰。」
換樓天臨一愣,臉上有些窘色。「那日並非我的生辰,因為我想讓你陪著我才那麼說,我的生辰是在九月。」銀衫笑道︰「你說得那麼順口,我都沒察覺你在騙我。」
樓天臨卻是神色一肅道︰「那日我提過一個知交好友,他家鄉放的叫天燈,他們那里的大夫能將身子剖開來醫治再縫合回去,也能將髒器交換,當你說起犁具時我也提過他,你可還記得這些?」
銀衫不笑了,她感覺到自己在微微發抖。「我記得。」
她懷疑那人是穿越者,那時她強烈的想見那人,後來發生了諸多事讓她暫時忘了這件事,如今他又提起來,听在耳里直叫她心肝發顫。
「我那知交好友名叫姚不語,咱們現在便是要去見他,他的姊姊就是那慕容商行的少夫人,閨名叫做姚不言。」說到這里,樓天臨頓了一下,眨也不眨的看著她道︰「他們姊弟的家鄉是同一處。」
銀衫無法抑制自己的心跳。
姊弟……家鄉同一處……就是說,一起穿越了?
「衫兒,你還記得鄭老板曾說,有個來自京城的書商訂了三千本《童三寶闖天關》吧,那書商就是姚不語,他在京城經營觀天書坊,當時我寫信告訴他《童三寶闖天關》必定大賣,讓他派人去訂書,書到京城之後他也看了,看完之後他寫信給我,說他和姚不言都想見你一面。」
銀衫心里又是一震。
若姚氏姊弟也是跟她同處穿越而來,看了書必然知道她是結合了西方的魔法冒險故事寫成了《童三寶闖天關》。
「我與不語相識已久,從來沒懷疑過什麼,直到三年前我和他同游香火鼎盛的慈雲寺,遇到了方丈,方丈開口言道,不語不是此世之人,萬事皆要低調行事,方能明哲保身,當時不語的反應就如當時咱們遇到那算命師時你的反應一樣,蒼白了臉。後來他告訴我,他和姊姊的魂魄不是這里的人,他們原是千年後的人,一起出了意外,醒來後發現魂魄歸依在姚家姊弟身上,他們成了姚家姊弟。」
銀衫只覺心口激動難當,她潤了潤嘴唇。「我也是……」
樓天臨見她吐實反而放心了,他將她冰涼的手包進掌心里,溫言道︰「我已猜到了,所以一定要讓你們三人見面,能有個來自同處的人說說話,你心里也會踏實些,以後若遇到什麼事,也能有個知冷知熱可以商量的人。」
銀衫心里是又感動又感慨。「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怎麼不早點問我?」
樓天臨微笑道︰「那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今你已是我的妻子,我必須要保護你,讓你免于恐懼的過日子。」
銀衫被他的微笑焐暖了,心中有愧地道︰「我應該成親前就告訴你才是,都怪我說不出口也找不到適當時機,又擔心你認為我腦子有毛病……」
樓天臨笑望著她。「若非我先識得姚家姊弟,肯定也不容易接受這樣的事,你沒先告訴我是對的,且從今而後也不要告訴別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好,旁人听了也只會認為你腦子進水,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銀衫乖順地道︰「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