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好詐 第5章(2)

江氏拿起茶盞,「我看六弟妹就是個靈巧的,就連個丫頭也聰明得多。」

「二嫂過獎了。」

「唉,早上的事情,弟妹怕是也知道了吧?」

「丫頭們來說過。」

「是嫂嫂我思慮不夠周詳,給弟妹添麻煩了。」原本想說已經在別院,不用早起跟公婆請安,能睡晚一點,沒想到第一天就搞了這一出,嚇得她也不敢睡了,趕緊梳洗便過來,杜雨勝是個孤女,不足為懼,但六叔卻是個惹不起的。

因為年紀小,公婆都很寵愛,就連已經有世子名號的大伯對這小弟也十分喜歡。

她說要來避暑,帶上佷女陪伴,婆婆允許,已經是給她面子,但若在碧玉別院惹得六叔不快,那回到大將軍府,婆婆肯定不會給她面子了。

原本她也想得很好,把鵲兒帶來陪六叔,六叔開心,鵲兒開心,皆大歡喜,可沒想到六叔不開心,鵲兒就更不開心了,昨天杜雨勝已經算給了余地,她怎知鵲兒沒學乖,一大早又跑過去,那不是討打嘛,如果杜雨勝回府後稟明婆婆這事,就算有個側妃姊姊,那板子也還是會拍上去的,侍妾沒有丈夫跟主母允許到處跑,不打以後人人都不听話了。

再者就是,府里可能這兩年便會分家,這風口浪尖上,一點點失誤都會導致嚴重的後果——夫君是庶出,能拿到的本來就有限,她要是因為這事惹了公婆心煩,恐怕分到的就更有限了,所以她只能盡快過來,給杜雨勝賠不是。

六叔不是會記恨的人,只要杜雨勝回府後別加油添醋,這事基本上還是可以蓋過去的。

「我已經罵過她了,弟妹大人有大量,別跟她計較,也別跟嫂嫂計較,是嫂嫂糊涂。」

「哪的話,二嫂也是一片好心,我懂得,二嫂放心吧,我的丫頭從來不多話的,二嫂把自己的人管好便行,公公婆婆年紀都大了,又何必給他們添堵呢。」

江氏聞言松了一口氣,「謝謝弟妹了。」她又說了一陣才離開。

涼夏一臉同情說,「二女乃女乃也真可憐,攤上這樣的佷女兒,下次不知道又要跟誰道歉去了。」

「那不叫可憐,那叫風險,就像做生意一樣,有賺有陪,她原本以為帶江姨娘來是筆好生意,能討得華定月歡心,可沒想到華定月卻不想見到江姨娘,說白了,她沒有做生意的命,當年不是也有幾戶人家跟江家提親,她寧願嫁給豪門庶子,也不願嫁給門第稍差的嫡子,現在想來,肯定後悔,大將軍府又怎麼樣,一旦分了家,最多也就是給個三進院子,幾個奴僕,外加一些現銀,好東西怎麼樣也輪不到他們,但若是嫡子正妻就不用煩惱這些事情了。」

杜雨勝頓了頓又道,「不過說這些都于事無補,要靠嫁個好人家過上好日子不是不行,但好人家的飯碗可也沒那樣好端,看蘇姨娘陸姨娘雖然吃著山珍海味,穿上綾羅綢緞,從伺候人變成讓人伺候,可是,一年內真心笑出來恐怕也沒幾次,受寵的日子也沒多久,江姨娘便入門分寵,六爺十天半個月想起她們一次便已經是大恩,那種日子我看了都可憐,你們也都記得了,與其當個高門妾室,不如當個寒門正妻,一夫一妻,彼此真心相待,一起養兒育女,那才是人該過的日子。」

在碧玉別院又過了十余日,華定月終于決定他的腳好了,可以回大將軍府。

對于這個宣布,杜雨勝當然是舉雙手贊成——張進信上說看到兩間鋪子不錯,可是碧玉別院離得太遠,她無法親自去看,若回到大將軍府那就太好了,半天就可來回,若是她看得喜歡,秋天時她就要開第一間胭脂水粉鋪,大賺女人錢。

在碧玉別院住了快一個月,要離開時打包自然是浩大工程,只不過再浩大,也是下人的浩大,杜雨勝自然是閑得很。

想想以後應該也沒機會再來碧玉湖了,便想趁著離開之前再去看一眼。

碧玉湖真的美,很有中國詩詞中的山水意境,位在半山腰,夏天也不會熱,如果華家肯賣,將來等她存夠錢,還真想把這買下來……

「夫人果然在這里。」

杜雨勝一笑,「果然?」

華定月慢慢走過來,「上次見到夫人在這作畫,便想夫人肯定是喜歡碧玉湖的景致。」

暖春跟涼夏早早斟了茶,識相的退到幾尺外。

「這湖這麼美,誰不喜歡。」等她買下來,一定要放艘船在湖里,再買個琴娘,到時候游湖听曲,讓暖春給她馬殺雞,光想就很美好。

「夫人若喜歡,以後我可常陪夫人來這。」

杜雨勝笑了笑,「夫君倒是有空。」

男人坐下,沒急著喝茶,把手中的東西放在石桌上,是個小木盒,「夫人收下吧。」

杜雨勝來到這世界已經六年,接觸的都是貨運商物,已經有一些眼力,這木盒不過是普通硬木,做工一般,不是什麼上品,但勝在堅固,加上七環扣,即便是跟鐵器踫撞也不易碎裂,適合用在快馬急送。

若是華定月拿出的是繁雕檀木盒,她可能連問的興致都沒有,那種盒子不是裝步搖就是裝玉器,沒啥好問,但這硬木盒外頭傷痕不少,可見運得很急,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送我的嗎?」

「不能說是送你的,打開看看便知道。」

盒子扣得很緊,但自然是難不倒她,稍微看了一下,便解開了用來固定的七環扣。

木盒不過手掌大小,里面只一個小布包,大抵是怕布包松開,中間再纏了一圈麻繩。

杜雨勝又費了一番功夫,這才打開布包,里面不是什麼奇珍異寶,而是一塊銅片。

銅片已經很舊了,上面有不少銹蝕痕跡,可還是讓杜雨勝一陣刺眼。

上面只有簡單六個字︰杜風勝,臨將府。

杜雨勝模著那銅片的名字,許久,才低聲道,「你什麼時候派人出去的?」

「你跟我說的那日,我便命人去了。」

杜雨勝跟這位哥哥其實沒見過面,差了八歲的兄妹,她落水前,他已經出發走險貨,說實話,兩人是未曾見過,只是,她既然承廣這個杜雨勝的身恩,又讓杜福夫妻呵護數年,那麼,杜風勝就是她的哥哥,為了那個杜雨勝,為了讓杜福夫妻瞑目,她都想找到他,他若活著,她會照顧他,他若不在,那麼也要入土為安。

而且她有一種感覺,這個身體還是帶著原先那個杜雨勝的感情——這兩三年,她真的就是很想找到杜風勝,而此刻,她很想哭。

「遺骨我已經命人放入你家的墓室,但不知道你打算上名就好,還是要大辦,所以名字還沒刻上,等你決定好了,再跟我說一聲便行。」

「我再想想。」

「好。」華定月道,「反正不急。」

杜雨勝又看了銅片一會,才慢慢放回布包,綁上麻繩,接著放入硬木,最後親自上了七環扣,雙手拿著,內心其實很感傷——前一世,有家人跟沒家人差不多,雖然是生在民主年代,可是父母異樣的重男輕女,她做什麼都是錯的,弟弟做什麼都是對的。

弟弟不愛上學,偶爾會耍賴不肯去學校,母親拗不過便同意了,但荒謬的是也不準她去了,因為弟弟一個人在家會無聊,要她陪弟弟玩,弟弟國小畢業的禮物是出國,國中畢業的禮物是歐洲旅游,高中有電腦,有手機,還開始玩單眼,可是,她從小到大,什麼都沒有,連要求父母買必需品都會被罵。

弟弟二十歲就開六十萬的車,家里不缺錢,可是父母卻吝嗇她的學費,她從高一開始就申請學貸,父母對她沒好過,弟弟自然有樣學樣,對她頤指氣使,好像她是杜家的女佣一樣,若不是她跟父母的確長得像,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抱來的。

大學畢業後她就從家里搬出,四季的升遷管道很好,工作漸入佳境,弟弟退伍後卻始終找不到工作,父母便要她在四季飯店給弟弟安排一個職位,講得簡單,「工作時間不要太長,弟弟電腦那些也做不來,對了,弟弟說不要跟客人接觸,一個月有四萬,這樣就可以了」。

杜雨勝真的覺得自己弟弟的智商沒救了,做不了內勤,也做不了外勤,工時不能太長,還要一個月四萬,有這麼好的工作她自己來就好了啊,哪用現在這麼辛苦——要能看報表,要能開會,要能應付客人,還要負責安定餐飲部工作人員的情緒,下班也得開著手機,她這麼多功能一個月也才拿四萬六。

案母後來見遲遲沒下文,每天打電話煩她,奇怪的是,他們明明也知道沒有那種工作,卻還是要她想辦法,尤其在她升任總監後,爸媽好像以為四季飯店是她開的一樣,開口閉口就要她弄一個四萬塊的職務出來。

在準備跨年的時候,她心情是很沮喪的,父母沒把她當女兒,弟弟沒把她當姊姊,田彥彬又只顧著徐玉娜的馬桶不通,跟她最親密的幾個人,似乎都沒人顧慮到她的感受,那種寂寞壓得她喘不過氣,所以當她來到這世界,驚慌歸驚慌,但也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終于徹底逃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補償她,前生,她被爸媽嫌得要死,但這一世,卻飽受疼愛,連沒見過面的哥哥也是對她很好……

杜雨勝心中感觸交集,話便沒能忍住,「我十二歲的時候,生過一次大病,哥哥便是在我昏迷時出發走險貨,爹爹說,哥哥原本想等我醒的,可是,總不能要大伙等他一個,我又不曉得什麼時候會睜眼,所以還是如期出發,雖然在外地,可是信件卻沒少過,每次寫信都是問我身體如何,要好好保重,偶爾還會捎上一些小玩具,都是一些不值錢的東西,可是,我知道哥哥掛念著我。」

杜雨勝雙手緊緊握住盒子,「爹娘臨走前只掛念兩件事情,兒子怎麼了,女兒怎麼辦——等我回臨將府,我可以跟爹娘說,兒子回來了,女兒很好,我希望他們放心。」

華定月模模她的頭,安撫似的,「爹娘很疼你吧!」

「嗯,都說女兒是賠錢貨,可爹娘把我當成掌上明珠,爹爹每日回家,便是從外頭一路喊著乖女兒、乖女兒的進來,娘更不用說,家里養得起繡娘,可她還是一針一線縫制我的衣服鞋襪,我愛撥算盤,不愛刺繡,喜歡畫畫,不讀女誡,她也都隨我,開飯時,爹娘總把好吃的往我碗里放,後來,大老爺過世,新老爺趕我們一家出來,爹爹便在海港給其他商船的老板點貨講價,有時船忙,我便去當幫手,海港本來就有不少算盤娘子,因此女子出現在海港,並不算奇特,也沒人會多看。」

華定月微笑說,「你的講價能力便是在海港訓練出來的?」

「嗯。」杜雨勝點頭,「在南方海港,除了杜家商船之外,能與之抗衡的就是安家商船,安家的大爺在海港見了我,跟爹爹出價一千兩,想買我為妾,直出到一萬兩,爹爹也不肯,爹爹說,他把我養大,可不是為了讓我去給人為妾,讓人糟蹋的,有人跟爹爹說,那多少人求之不得啊,安大爺年紀雖然大,但正因為年紀大,肯定疼愛新姨娘,何況,把丫頭賣了,那錢就可以去找兒子了,你猜我爹爹怎麼回?他說,都兩年過去,兒子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心里有數,不需要為了無法改變的事實毀了女兒一輩子,他只希望女兒嫁個好人家,至于找兒子的事,他自己會想辦法。」

「重男輕女是人之常情,你爹能這樣想,真了不起。」

「我爹娘,是最棒的爹娘。」

雖然說,時間有點短,只有四年緣分,但她已經很感謝了,終于知道有家人的感覺,終于知道,被人放在心里是什麼感覺。

不是名門千金,卻更勝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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